方舒窈此时已无暇去顾忌自己骑马的熟练度被人察觉,只知以她的医术学识自然能分辨出如此大量的血迹必定是严重至极的伤势。
如此伤势受不得继续在马背上颠簸,更要立刻止血包扎,否则流血过多卫司渊肯定会休克的。
方舒窈神色慌乱,扒拉着卫司渊的手就想要将他从马背上扶下来。
可惊雷比她整个人都要高,坐在马背上的卫司渊更是身形高大,整个人居高临下的看着她,如果他不配合,她压根就没法着力拉拽他。
“身体还能动吗,我扶你下来。”
见拉拽不动他,方舒窈更焦急了几分,在马下来回踱步一瞬,却找不到合适的着力点。
方舒窈刚才还一副神色坚定,这会却急得都快找不着北的小模样,挠得卫司渊心尖尖都在泛着绵密的痒意。
他朝着方舒窈的方向伸出手去,方舒窈立刻就顺势抬手去接他。
大掌攥住柔荑,却丝毫没有借助她的力气。
卫司渊一个利落的动作就翻身下马,手上拉拽一瞬,就把人一把拽入了怀中。
方舒窈仍没注意到男人的异样,当整个人被紧紧抱住时,只觉是他体力不支已经将整个人的重量都压到了她身上。
她忙伸手环住他精壮的腰身,费劲地想要支撑住他,却突然被有力的大掌扣住了腰身。
腰间不容忽视的力道令方舒窈逐渐反应了过来。
她怔愣一瞬,在他怀里微微喘息着抬起头来,嗓音还带着几分担忧的颤:“你没事吧,到底伤到哪了,你说话啊?”
卫司渊
胸腔躁动着,目不转睛地看着那双水润的嫣唇在眼皮子底下一张一合。
不可否认,他对她真是喜欢极了。
她骑在惊雷背上策马飞扬的模样,她毅然决然朝他伸出手的模样,还有此时因担忧他而焦急不已的模样。
每个样子都像是心头炸裂开的火花一般,激得他心潮澎湃。
方舒窈越发觉得不对劲,可又无法忽视因身体贴近而被卫司渊糊了一身的血迹。
动了动身子想要退开些来查看他的伤势,却被他一把按在了原地,目光越发灼热:“别动,让我好好瞧瞧你这模样。”
卫司渊前言不搭后语令方舒窈更加摸不着头脑,她眉眼一皱,下意识地拿出了些医者的执拗来:“都什么时候了,你会失血过多休克的!”
埋怨的话语却因着她嗓音的柔软像是带着娇嗔似的意味,勾得卫司渊喉间发干收紧。
直直盯着她俏丽的脸蛋,却只能滑动喉结吞咽着唾沫来缓解这份干涩。
要不是他此时身上脸上都糊着黏腻的血渍实在有些煞风景,不然他真恨不得将人就此按在怀里狠狠亲吻一番。
唇角抑制不住地上扬,卫司渊这才松开了些许,把人从怀里放了出来。
他抬了抬手展示自己的周身,嘴里漫不经心解释道:“不是我的血,都是那些狼崽子的。”
方舒窈一愣,显然是不信。
一脱离了他的桎梏,连忙就伸手抓着他的臂膀来回查看。
只见他臂膀上连衣衫都未曾破损,就更别提什么伤口了,手背上倒是有些在血液被抹去后露出的小口子。
可那显然就只是点擦伤,要是等她找来止血包扎的工具,只怕是都要愈合了。
这怎么可能!
方舒窈脑子里不断回想着自己被他扔上马背时的危机场面,再抬头看着眼前这个发丝微乱却微昂着头别过脸去的男人,一时间有些反应不过来。
一旁的惊雷瞥了眼瞪着杏眸的女人,像是能明白些什么似的,学着主人的样子也昂起了头别过了脸去。
那傲慢的模样简直和卫司渊此时如出一辙。
方舒窈脑子里轰的一声炸开了锅,她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自己傻乎乎地做了些什么。
一方霸主,名震四方的辽疆王。
怎可能就这么被一群野狼给要了性命。
他把她送走,不过是因为她在一旁会令他束手束脚分了心。
实则那对于这个南征北战大半个天下的勇猛男人来说,压根不算什么。
震惊和羞恼的情绪霎时交织在方舒窈心头。
脸上止不住地发烫,背脊却不由泛起凉意。
那她,可是暴露了什么?
“嘶……”一声低吟霎时将方舒窈唤回了神。
她垂眸一看,赫然想起卫司渊实打实受了伤的小腿。
卫司渊也低着头,看着小腿上的血洞仍在止不住地朝外面流血,不由微皱了眉头。
看来得先处理一下。
还未有动作,方舒窈就像是找到了转移注意力的救命稻草一般,先一步就抓住了他的胳膊,焦急又殷勤地道:“你腿上的伤势不轻,先找个地方坐下,得止了血包扎起来才行。”
卫司渊带着几分意味不明的笑意将手臂虚虚搭在了她的肩上,又一次将身体贴近了她,任由她将自己当个行动不便的伤患移动到了一旁的大树下。
方舒窈此时的担忧完全无法掩饰,因为她一蹲下身就清楚地看见了卫司渊小腿上的几个血窟窿,甚是骇人。
作为医者,她几乎就能初步判断出这样的伤势有多严重了。
随后她就有些惊讶地抬头看了眼仍旧云淡风轻的卫司渊。
他刚刚就是带着这样严重的伤势和一群恶狼缠斗,还全身而退了?
方舒窈隐忍地咽了口唾沫,不得不在心里感叹辽疆人的勇猛。
但在回神之后还是谨慎地缩了缩手,做出一副有些害怕的样子小心翼翼询问他:“需要我帮你处理一下吗?”
卫司渊轻笑一声,大掌覆上伤口周围掰着腿看了看,摇头道:“皮外伤罢了,也没伤到骨头,止了血就行。”
卫司渊开口后,手上便熟练地动作了起来。
他一把撕开裤腿破损的布料,用腰间的水壶将其浸湿搓揉干净,水壶下还有个小暗格,里面放着一些碾好的草药,一看便是止血用的。
他很快在腿上完成了一个简单的包扎,那手法甚至不亚于熟练的医者。
方舒窈意识到像他这样的战将,兴许这样的皮外伤于他而言早就是家常便饭了,她显然是有些瞎操心了。
见他没事,一直悬吊着的心又缓缓落了下来,思绪回到了今日来此的缘由。
方舒窈垂眸默了片刻,终是忍不住动了动唇,有些不好意思开口道:“王,关于今日的考验……”
方舒窈喉间堵了一下,对于接下来要说的话有些难以启齿。
没敢去看卫司渊,深吸了一口气才硬着头皮继续道:“按照辽疆的习俗,我、我这也算打到猎物了,还有……还有共患难的经历,也算占全了,所以……所以你我成婚之事……”
方舒窈脸上止不住地发烫,她的确有些厚脸皮了。
胡乱射箭惊扰了危险的狼群,又因为碍手碍脚被卫司渊驱马送走,实在算不上合格。
方舒窈话语再次顿住,尴尬得自己都不知要怎么把话接下去,却又不得不继续说下去的
可卫司渊那头也是一阵沉默。
像是在等待方舒窈的下文,又像是没打算回答她。
方舒窈在沉默凝重的气氛中下意识抬头,却一眼对上一张带着不着调笑容的脸。
“你……”
“骗你的。”
方舒窈一愣,惊愣地看着他。
卫司渊脸上的笑意更深,栗色的眼眸泛着光,灼热地盯着她:“辽疆习俗,骗你的。”
第8章
方舒窈脑子里嗡嗡作响,眸底蔓出火星,像是下一瞬就要被卫司渊这恶劣的逗弄给气炸了一般。
想发火,却压根不敢在卫司渊面前造次。
后槽牙被她咬了又咬,好半晌才低低出声,隐忍道:“你、你怎可用这种事糊弄我。”
卫司渊活动了一下小腿,感觉处理得差不多了,撑起身子从地上站了起来。
算不上是糊弄。
辽疆的这个习俗早年间的确有过,只是现在国家昌盛,打猎也不再是人们求生的唯一途径。
更别说现在越发男多女少,不少青年壮汉能讨到媳妇就感天谢地了,哪还舍得让自家媳妇干这种重活,这个习俗自然就慢慢消失了。
习俗的事不作数,可他并没有说和亲的事不作数啊。
今日带她来打猎,本是想探探她的真面目,却没想到比他原本预想的还要令人惊喜。
卫司渊走了两步,小腿的伤后知后觉开始疼痛,令他走得有些不自在。
抬手朝她勾了勾手,嘴里笑道:“我还犯不着用这种事来考验你,我的女人,我喜欢就够了,不需要任何考验。”
方舒窈一愣,对于卫司渊这句直白却又模棱两可的话有些摸不着头脑。
迈着碎步到他面前,就被他又一把揽住的肩膀,借着当人形拐杖的姿势被揽入了怀中。
本还想再多追问些什么,卫司渊却直嚷嚷着腿疼要赶紧回去治疗。
他分明连眉头都没皱一下,上马下马动作利落得比她这个没事人还要敏捷,一点也不像伤重的样子。
但方舒窈还是没再多耽搁,同他一路骑着惊雷折返回了城中。
临走前,卫司渊倒是又主动提及了与她的下一次见面。
就在三日后。
*
“他肯定就是那个意思了!这次你一定要抓住机会,可再不能搞砸了!”
翠柳激动的嗓音在屋中响起,眉飞色舞的模样,好似已经得到了能够回大梁的机会了一般。
方舒窈坐在案桌前一手撑着下巴,黛眉微蹙着思索着什么。
冬日未去,短暂地放晴了几日后,如今又下起了雪来。
屋子里炉子烧得正旺,身上倒穿得稍显轻薄了些。
滑落的云袖露出她一截纤细皓白的手腕,雕刻出纹路的银镯在光照下泛起盈光,衬得她肌肤更加白皙通透。
如此算起来,父亲已在狱中待了有四个月之久了。
他虽为医者,自己的身体却有着许多老毛病。
以往他满不在乎总说犯不着操心,可如今他遭受着牢狱之灾,又正值寒冬腊月,只怕身子骨会越发虚弱。
除夕将至,她却无法回到自己的家中和家人团聚,但至少,不能让父亲一个人孤苦伶仃在牢中过年才是。
方舒窈想到这些,面色更沉重了几分。
没搭理翠柳的叮嘱,转而烦闷地反问道:“还未收到宫中的回信吗,可是途中出了什么岔子,不然我还是再写一封信寄回去问问情况吧?”
翠柳一听,忙压低了声音,急促道:“你在说什么胡话,现在这种关键时候,寄信回大梁太过冒险了,大梁与辽疆和亲一事八字还没一撇,若是被发现了端倪,可就前功尽弃了。”
顿了一下,翠柳瞧见方舒窈越发难看的脸色,又放缓了语气宽慰道:
“最初传信回大梁的是娘娘身边的亲信,他做事机敏身手矫健,怎会让信在路上出什么岔子,想必宫中已是收到了信,只是眼下这个节骨眼上不便给你回信,你若想知晓你父亲的情况,就赶紧把这事给办妥了,待辽疆王松口应下和亲一事,宫中自会信守承诺放了你父亲的。”
方舒窈抿了抿唇,知道翠柳如此苦口婆心,不过是为了让她能早日拿下辽疆王,而翠柳就能顺着下聘的队伍一并回到大梁去了。
但翠柳的话也确是事实。
已经没有时间让她再继续周旋下去了,她必须要尽快将事情给办妥。
拖得越久,父亲受的苦就越多。
方舒窈重重阖眼一瞬,深吸一口气,再度睁眼,眸底已是清明一片。
“去把上次酒会剩下的服饰拿来,若还有别的款式,也一并拿过来看看。”方舒窈正色开口,末了,又想起了什么,补充道,“还有……问问别馆内的侍女,此处是否有琴,若有便给我弄一把琴来。”
翠柳愣了愣,看着方舒窈这一副一本正经的模样,像是已经在心里有了一个完善的计划。
“你这是打算……”
方舒窈微微颔首:“嗯,不能再耽搁下去了,就这么办吧。”
其实方舒窈心里多少还是有数的。
她知道卫司渊邀约她的这日是什么日子。
那天,是他的生辰日。
在这样的日子邀她前去,并且仅有他们二人,其中寓意十足明显。
但就算如此,方舒窈心里也没能完全放下心来。
毕竟卫司渊几次三番逗弄她,嘴里也一直未有过确切的承诺。
让人实在摸不清他心里究竟有几分认真。
不过唯一能让方舒窈确定的,是卫司渊的确对她起了兴趣。
他不再赶她回国,也紧密频繁地与她见面。
这就是事成的好兆头,但方舒窈已是没了耐心等待。
所以,她得好好下点功夫了。
*
时间一晃到了卫司渊生辰这日。
听闻前几年卫司渊的生辰日总是热闹非凡,众人大肆操办,不闹上个三天三夜都不尽兴一般。
而后把卫司渊给吵烦了,一朝下令,便再不在生辰日举办宴席了。
这一日也随之清闲了下来,除了不时送入宫中的几件贺礼,这一日就和平时并无两样。
虽是不再操办,但并不代表卫司渊不过生辰了。
这两年,他都会在这日邀约自己的三五好友外出骑马射猎亦或是饮酒赏月。
所以今年也不例外。
戎止早早就安排好了营地,还特意给身上带了伤的卫司渊准备了清冽一些的桃花酿。
却没曾想,傍晚时分上门请人出宫,却遭了拒绝。
戎止惊愣地瞪大眼:“你这样我可就包不住话了啊,你叫别人问起来,我怎么答啊。”
卫司渊却是笑得一脸坦然:“当然是如实回答。”
戎止皱了皱眉:“可她的底细还未查明,以及大梁的意图,此事还是谨慎些为好。”
卫司渊默了一瞬,很快又开口:“大梁打的什么心思难道还不明显吗,至于她的身份,我不过是有些好奇罢了,继续查,别的事我心里有数。”
戎止神色松缓了些,摸了摸下巴,上下将此时卫司渊脸上罕见的神情多看了几眼,忽然就笑了:“这么说来,你已经是打定主意要娶她当王后了?”
分明几日前,他才在这间屋子里得到了卫司渊轻蔑的否定。
但此时轻蔑之情不再有分毫,转而代之的是卫司渊那都快咧到耳后的上扬嘴角,和坦荡大方的承认:“怎么样,老子眼光不错吧。”
看着卫司渊挑着眉梢炫耀,戎止无奈地笑了笑,倒也说不出反驳的话来。
方舒窈身上虽有诸多疑点,但向来敏锐的戎止也并未在她身上发现什么危害性,更何况一个弱势国而来的女儿家,实在难以对辽疆造成什么威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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