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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让刘辛辰认为她在胡编乱造的笔记，宋零诺有印象，“今天早上，八九百吧。”这在日常数据中已经算是非常好的表现了。
刘辛辰把手机举到宋零诺的眼前。
宋零诺看清后愣住。
刘辛辰立刻找Ken，要求他迅速扫一遍点赞的用户里是否有其它大号引流，分析这篇笔记是怎么突然爆的。Ken的回复验证了刘辛辰的预感，今天早上的确有另一个粉丝量很大的账号对这篇笔记点了赞，理论上这是宋零诺的笔记被平台算法进一步推荐分发给下一个量级的用户池的关键分水岭。
刘辛辰查看Ken发过来的截屏，对方是一个运营多年的留学领域大号，四十四万粉丝，号主本人是个年轻女性，可以说和宋零诺本人毫无干系，但对方的个人阅读兴趣显然对宋零诺的账号被更多人看见起到了重要帮助。
刘辛辰问：“好神奇啊，对方是搜什么标签或者关键词搜到你这篇笔记的？”
宋零诺想了想，猜测是“女性领导力”或者是“女性力量”，她在发笔记的时候为了扩大搜索展示结果的曝光机会，每次都会打十几个标签，她猜测的这两个标签很可能是对时尚奢侈品职场不感兴趣的人仍然能搜索到的。
刘辛辰说：“诺诺，我有预感你要火了。”
上回刘辛辰也对她讲过类似的话，宋零诺并没放在心上。
然而刘辛辰这次的话却一语成谶。从周三到周日，这篇笔记的互动数据就像滚雪球似地逐级递增，到了周日晚，该笔记点赞量突破两万，收藏和评论数均突破五千，账号粉丝从原来的3253涨到了14389，并且各项数据还在持续上涨中。
到了次周的周二，更神奇的事情发生了。
一家主打年轻健康饮料的品牌找上宋零诺，想请她协助做产品的有偿软性植入。宋零诺看着对方品牌PR发来的私信，截了个图，发微信给刘辛辰：“请问我能接吗？”
对方开出的条件是请她下次去公司食堂吃饭的时候，摆一瓶饮料入镜，并且简单介绍这款饮品的特点以及该品牌十分契合当下年轻人的生活理念，对应的报酬是一千元。
刘辛辰一开始很兴奋，一篇爆款笔记不算什么，能够将流量变现才说明这个账号具有实打实的商业价值，才能证明她在孵化内部达人这个项目上的初步成功。
但兴奋了没几秒，刘辛辰又感到一阵恼火，她回宋零诺微信：“我原本是要一个高级冷漠的时髦精，结果你现在变成了一个给吃喝产品带货的职场博主，我需要你赔偿我的精神损失。”
宋零诺：“所以请问我能接吗？”报酬有一千元呢。
刘辛辰：“这是你自己的账号，你自己评估接不接。但是你必须从明天开始给我免费软性植入‘无畏WUWEI’。”
宋零诺：“好的。 ”
能够多赚一份钱――不论是什么钱，对宋零诺而言，都是她离自己的欲望更近一步的加速器。
周四那天，宋零诺起了一大早，为当天要去参加的model casting做准备。事实上，她头一晚就没怎么睡着，满脑子都在想该穿什么衣服、该化什么样的妆、该对曾雾说些什么。可等到真的起床开始做准备，她又觉得自己很可笑。按刘辛辰的说法，这次casting一共有一百多个职业模特，她要怎么才能脱颖而出呢？
到最后，宋零诺还是选择穿平常上班穿的衣服，没化妆，半长的头发随便扎一扎，背上包，出了门。
在零诺时尚大楼顶层的“无畏WUWEI”样衣陈列室中，梁梁一见到曾雾，劈头盖脸就问：“你是不是对宋零诺下手了？”
曾雾和梁梁上次见面还是三个月前。七月底上海个展闭幕后，他就动身去了北京，在北京给两家时尚大刊拍摄今年九月的双封面，然后又见了些所谓的朋友，一晃就是半个月，前天刚飞回上海。他今天来看“无畏WUWEI”这个季度的新样，顺便把model casting做了。
梁梁的说话方式又直又泼辣，曾雾皱眉，“我下什么手了？”
梁梁超级不开心：“我上个月去看你的个展了，‘An Orgasm’那件作品是什么意思我会看不出来嘛？都是搞创意和艺术的，你别在我面前装。”
曾雾搞不懂她这股莫名其妙的保护欲是从哪里来的，“我不是搞艺术的。”
梁梁不同他扯这个，只顾她要问的：“你就回答我的问题！”
曾雾不回答，只说：“她太像年轻时的我了。”
梁梁说：“你也知道你现在不年轻了喔！你比她大那么多，你想干什么嘛？你懂现在的年轻人都想些什么吗？你有没有一点老年人的自觉性啊？”
老？
曾雾冷笑。
论事业，他正处全面黄金期；论年纪，他正处当打之年。“老”这个字和他有半分钱的关系吗？
中午十二点半，宋零诺拿着准备好的东西去顶楼。在电梯里，她打开微信，再次确认制片老师发给她的casting时间和地点。对方很友善，之前联系时询问她工作日什么时候方便，特地安排在她无需耽误工作或加班的时间段。
出电梯，右转，路过一号棚、二号棚，宋零诺走到三号棚门外，探头向里看。
棚里只有一个男人。
他听见脚步声，抬起头，目光扫向她。
宋零诺站在门口，小心地深深深呼吸，然后走进去。
曾雾坐着，面前的工作台放着电脑。因为疫情，这次casting制片方采取全线上或远程递交资料的模式，模特有北京的、有上海的、有广州的。曾雾今天从早看到中午，没有满意的。虽然梁梁要求继续用宋零诺，但曾雾必须要客观地评估所有的选项，否则他就不配吃这碗饭。
年轻女人走进来，垂在身侧的右手捏着一沓资料。
曾雾觉得滑稽，她是来参加casting的还是来给老师交作业的？
他下巴轻抬，示意宋零诺走近点，问：“模卡？”
宋零诺走上前，询问：“制片老师呢？”明明对方联系她的时候说到场找制片助理，怎么棚里只有摄影师一个人？
曾雾不回答，伸手接过她手里的这沓纸张。
一个多月没见，见了还是不叫他的名字。想要参加casting不直接找他，非要绕一大圈找制片安排。一个二十三岁的年轻女人，生一次气要生多久？
他没继续发散思维，低眼看资料。
第一页，是“高潮是什么”广告大片，空白处标着她的姓名、身高、三围数据，勉勉强强能算是模卡吧。
第二页到第八页，是“无畏WUWEI”在七月份上的「女人是什么」广告战役事前事后测评报告，数据显示这波广告有效地影响了目标受众对品牌的认知及喜爱。
第九页，是她的小红书账号主页截屏，置顶笔记的互动数据和账号粉丝量的数字被高亮标识。
曾雾翻完之后，重新抬眼看宋零诺：“什么意思？”
男人的目光和语气还是同记忆中的一样犀利。
宋零诺悄悄给自己鼓劲，用在家里演练了几十遍的话术回答他：“虽然我不是职业模特，但我在上次拍摄中证明了我作为模特的镜头表现力和潜力。商业广告拍摄和纯粹的时尚人像拍摄不同，品牌主需要通过广告正面影响目标受众的品牌认知度和喜爱度，我认为我对上一次广告目标的达成起到了一定贡献，品牌的目标消费者是喜欢我的。还有就是，我的个人社交媒体账号有一定的粉丝量，也有一定的商业价值，我可以通过我的个人社媒协助扩大这次拍摄作品的传播和影响力。我希望我能够得到这次工作机会。”
她一口气讲完一大段话，还做好了准备继续回答男人会提出的额外问题。
但曾雾并没有问任何额外问题。
他说：“八小时，三千块。”
宋零诺没反应过来：“嗯？”
曾雾说：“上次拍摄前，我们讲好的报价――如果你完成上次的拍摄工作，就有机会参加这次的casting，按照你的工作经验和市场价格，八小时，三千块。”
宋零诺想起来了，的确是这样。
她想到季夏的嘱咐，必须试着争取：“我觉得我的价值还可以更高一点。我有小红书账号，也有一些粉丝。”
曾雾说：“你觉得你自己值多少？”
宋零诺鼓起勇气：“八小时，五千块，可以吗？”她这样是不是狮子大开口？
曾雾看着她，没讲话。
过了会儿，他问：“你又缺钱了吗？”
宋零诺如实点头，“嗯。”
她想要抓住每一次能多赚点钱的机会，尽快把欠他的债还清，然后再继续赚钱，满足她自己的欲望――他。
男人的眉头微微皱起。
这个表情让宋零诺怀疑他是不是听见了她的心声，而这个怀疑令她感到慌乱。她忙说：“三千块也可以的。我……我下次再继续努力。”
第38章 . 无畏
曾雾没和宋零诺继续讨价还价。他把她的资料推到一边，“Casting的结果制片会通知你。”
宋零诺感到无措。就这样结束了吗？她的表现哪里出问题了吗？还是她说的哪句话不对了？
但她告诉自己要职业，点头说：“好的，谢谢。”
离开摄影棚，宋零诺发微信给制片老师，感谢对方提供的这次机会，并且礼貌询问casting的结果什么时候会出来。
制片老师：“快的话今晚，慢的话明早。”
宋零诺坐电梯下楼，越想越没自信，又问对方：“老师，我为什么没有看到其她模特来casting？”在她之前或之后都没人，令她怀疑这次的模特人选是不是早已被确定，只是制片考虑到她是刘辛辰推荐的，所以才象征性地给她一个机会？
制片老师：“考虑到疫情，这次casting其她模特都是通过线上或者远程递交资料的方式参加。”
宋零诺彻底丧失了继续问下去的勇气。
哪怕只是一个人形衣架、创作工具，曾雾也有着极高标准的挑选门槛。
其她一百多位职业模特只需要远程就能参加casting，只有宋零诺一个人必须要到现场。曾雾不信任她在做模特这件事上的职业程度，他必须要亲眼认证她过去一个月的身材变化以及当前状态。
……
“你确定你还能穿进这些sample size的衣服和裙子？”
“你知道一个模特在短时间内的身材变化会对准备一场拍摄的团队造成多大的灾难吗？”
“你能想象重新打样制作一整套样衣的工作量和成本吗？”
“你从始至终，都没有发自内心地尊重为了这场拍摄能够取得成功的所有人。这件事在你眼中，只是个迫不得已的赚钱机会，仅此而已。”
……
宋零诺后悔不已。她为什么再一次地让曾雾认为她只是为了赚钱才来做模特？她为什么要在他面前试图提升自己的要价？
如果时间能倒流，她一定不会那样回答他的问题。
宋零诺，如果错过这次拍摄机会，你要到什么时候才能再见到他？
宋零诺走出电梯，用力克服自卑情绪，在微信联系人里找出曾雾，编辑了一条消息发过去。
曾雾将推到一边的资料重新拿过来，翻到最后一页。他按照纸上的小红书用户名搜索宋零诺的账号：SONGLN。
简介：小宋每天都在努力赚钱 | 奢侈品行业搬砖 | 真实职场分享。
头像：一张手机摄像头拍摄的侧脸照片。
曾雾点击头像大图，看了两秒。她是没有世界一流时尚摄影师为她拍摄的卓越作品吗？这张头像是什么低质量版本的照片？
下划页面，他粗略浏览账号内的三十多篇笔记，没有一篇提到她做模特的事情。真实职场分享？模特的工作不真实吗？不配她写吗？和他的合作不值得被分享吗？是他的名气太小了，还是他的名字不够值钱？
曾雾随手点击一篇笔记，看完内容，又看评论区。
有粉丝留言问：“小宋姐姐每天努力赚钱但还过得这么节省，是因为在奢侈品行业工作需要存钱买包买衣服买鞋吗？”
SONGLN：“不是哦。我是为了买一个很喜欢很喜欢的‘东西’。”
粉丝：“什么东西呀？很贵吗？”
SONGLN：“很贵很贵很贵很贵很贵哦。”
粉丝：“好好奇到底是有多贵呢？”
SONGLN没再回复。
曾雾看着那五个“很贵”，思考了五秒。一个二十三岁的年轻女人，有什么昂贵的东西能让她产生这么强烈的物质欲望？她认为的很贵，到底是有多贵？她说的缺钱，就是为了买这个东西吗？
梁梁的话在此刻不合时宜地出现在他脑中。
“你也知道你现在不年轻了喔！你懂现在的年轻人都想些什么吗？”
曾雾心头一阵烦躁。
尽管不肯承认，但客观事实如此。全面黄金期的事业与当打之年的年纪，对了解宋零诺这一代年轻人平常在想些什么，没有任何帮助。
这时候，手机跳出一条新的微信消息。
曾雾点开。
宋零诺：“我从来都没有不尊重摄影，我也从来都没有不尊重我赚的每一分钱。我真心希望能够得到这次的工作机会，我一定会尽力做到最好。”
下午五点，姜阑在办公室见曾雾。这一季的拍摄创意与交付物需求，她全权交给梁梁和曾雾讨论，没有横加干涉。
姜阑手里是制片发来的拍摄项目整体预算，这是第二次由曾雾做所有的决定。男人本身很贵，但他了解品牌方的生意需求，愿意配合在支出项目上做到平衡性的取舍。这令姜阑省心。
姜阑扫阅明细，“模特继续用宋零诺吗？”
这是个很好的决定。梁梁非常喜欢宋零诺，能够让一个品牌的创意灵魂人物喜欢的模特，是代表品牌向外传递精神的最好媒介。
曾雾说：“在同等合适的选项中，她是最便宜的那个。”商业广告拍摄花的是品牌方的预算，不是他个人的钱，选谁用谁，他做决定必须考虑省钱的因素。
姜阑微笑，这的确是事实。“无畏WUWEI”有着纯正的街头基因，不需要像其它奢侈品牌一样使用超模或明星，选择素人出镜反而能够更有效地突出品牌内核。
姜阑说：“曾雾，我相信并尊重你的职业水准与敬业程度，但有一些话，我必须对你说。”
曾雾说：“你可以直言不讳。”
姜阑说：“上一次拍摄结束后，你要求我协助销毁三号棚的监控录像。我做品牌传播多年，接触过大量创意和艺术从业者，我完全理解你们在达到创意和艺术目标的过程中会使用的必要手段。但是我需要提醒你一点，你对宋零诺的一切行为，都必须事前取得她的明确同意和确认。你的工作角色、社会地位、财富水平与宋零诺相差巨大，我不能允许在工作场合中，你和她之间有任何隐性压迫的情况发生。”
继梁梁之后，这是曾雾在短短一天之内第二次感受到这个公司的女性对宋零诺那莫名其妙的保护欲。棚里的监控不收声音，姜阑不清楚事件背景，曾雾不能责怪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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