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此,就在这次朝奉之后,突厥的汗王觉得时机已经成熟,在短短十年后,对大昭发起了进攻。
快要入冬,天气已经转凉,太尉寺的库房中,尽管地上火盆中炭火熊熊,可是偌大的屋内却仍旧寒冷。平日里甚少有人踏入的库房今日却格外热闹,寺郎中带着一众吏员在书架上翻翻找找,忙得不亦乐乎。
“你说王侃都是死了快十年的人了,他那些东西会不会早被扔掉了?”有个吏员小声问自己的同僚。
这话传进了寺郎中的耳朵里,他皱了皱眉道:“造册上既然有载,就肯定在库房里。皇太女还在书房里等着呢,找不到,那就是库房失职,连坐起来,都得下大狱!”
寺郎中话说得重,却也不是完全没有道理。今天一早皇太女造访太尉寺,指名道姓要当初太尉寺寺丞王侃留在的图纸。
想当年,王侃也算是摄天女帝眼前的红人,因为设计出什么火蜻蜓,飞鸟弹,三眼火铳这样别致的火器让女帝青眼有加。
只是运气不太好,偏偏搅和进了太子谋反案里头,被女帝处死了。
王侃死后,他的那些图纸也被太尉寺收入库房之中,再不见天日。
原本是些烂在库房里也无人问津的东西,没想到却被皇太女惦记上了。
眼看着天边太阳西沉,太尉卿已经派人来催了好多次,寺郎中原本白皙的脸色越发地苍白起来,细细密密的冷汗从额头渗了出来。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其中的一个吏员在走廊尽头大喊一声:“找到了!”
寺郎中急忙起身去看,瞧见档案上清清楚楚的“王侃”二字,不由松了口气,也顾不得许多,拿着档案急忙往太尉卿的书房而去。
书房内,无双手里的茶水已经喝过了几轮,太尉卿小心翼翼地在书房里陪着她,心里也是七上八下。
终于,屋外传来一声浅浅的敲门声,屋外,寺郎中的声音响起:“大人,殿下,王侃的图纸找到了。”
话音传进屋里,太尉卿也松了口气,他一个眼神,手下急忙开门,接过了寺郎中手里的档案,而后恭敬地呈到了无双手里。
“殿下,王侃的图纸,都在这里了。”
无双缓缓放下茶盏,打开了档案,映入眼帘的是一沓各式各样的图纸。
王侃身为火药匠,设计的东西和其他人比起来总是天马行空的,像什么火牛,火鸟,火燕,火蜻蜓一类的东西,虽然别致,但是并无大用。
然而就在这众多有趣却无用的设计中,王侃却设计出了一种威力十足的大将军炮,这种火炮口径大,炮身沉,能够发射重型弹药,威力十足。
只可惜,王侃但是刚刚将图纸献给女帝,自己就被牵连进了谋反案里面,而图纸也没有得到女帝重用,连着他其他的设计一起扔进了太尉寺的库房中。
若非当初王侃献图的时候姬虞正陪在女帝身侧,无双还真不知道要用什么法子才能威慑住野心勃勃的突厥人。
短时间内,要完全改变皇族分裂的局面和日益薄弱的国库,无疑是天方夜谭,但是无双很清楚,她可以让突厥使团看到尽管大昭皇族之间有所分裂,但是在军事实力上依旧无可匹敌。
而这全天下,有什么能比□□更具有威慑力呢?
在一众千奇百怪的设计图纸中,无双终于找到了这张“大将军炮”的设计图。
“梁大人,”她将设计图递给太尉卿梁钊,“这张图上的东西,一个月内,孤要看见实物。”
梁侃从无双手中结果图纸,眼中闪过一丝惊讶。
他看着图纸,又看了眼无双,有些踟蹰道:“殿下,太尉寺制造火器有规矩,须得圣人手谕才行,否则便是私造火器的大罪。”
第53章
天色已将近傍晚, 太尉寺中,梁钊看着眼前一身便装的皇太女,微微垂头。
天色已近黄昏, 残阳如血,光线穿过太尉寺古老的木窗,为屋里的陈设笼上了一层浅淡的橘色。
梁钊垂着眼帘,目不斜视。
“手谕?”无双那如秋水般清亮的眼睛微微上挑, 似是好奇又似是玩味。
“正是。”梁钊继续垂首,制造火器事关重大, 没有陛下手谕私造火器,乃是重罪。
无双低头, 似乎是想了半响, 而后从怀中取出一物递到梁钊面前, 问他:“梁大人说的手谕, 可是这个?”
梁钊抬头一看, 只见无双手里拿着一块巴掌大的金牌,上面刻着宣武二字。
梁钊当即就跪了下来,急忙道:“殿下, 这, 这不是手谕, 是,是陛下的令牌。”
见之如见圣颜。
“孤出宫的时候阿爷将这个给了孤, 让孤安心筹办差事。这东西,能顶手谕吗?”
梁钊喉咙滚动,急速点头, “绝对能,绝对能!”冷汗从他的额头滑落, 心中唤了声“祖宗”。
“既然如此,一个月内,孤要看到这大将军炮的实物,梁大人,此事便托付给你了。”
“臣遵旨。”梁钊回应,声音有些颤抖。
梁钊将无双送出太尉寺的大门,直到她乘坐的皇家马车消失在夜色之中,这才嘘了一口气。心中暗想,正是要变天了,这皇太女竟然开始办差了。
马车一路朝着青宫驶去,车厢轻轻晃荡,砂石之上的隆隆声与远处的钟鸣共同响起。不一会,马车稳稳地停在了青宫的前殿。
当马车的帘子被掀起时,阿梅已然等候在此。
无双问:“陇雀如何了?”
“禀殿下,赵太医今日早晨已经过来诊视过。他说陇雀的伤势已经无大恙,伤筋动骨一百天,好好将养就是。”
无双心中不由得舒了口气。
阿梅看着自家主子似乎松了口气的模样,暗叹道那陇大人还真是好命。
青宫上下的谁也没想到,陇雀受伤回来之后,竟然成了皇太女眼前的大红人,将库房里那只千年人参赏了不说,还日日探望。
思及此,阿梅轻声提议,“殿下,是否要前往鹤鸣轩探望陇雀大人?”
无双轻轻点头,步伐加快。
初冬已至,鹤鸣轩里炭火正热。
捧高踩低是人之本性,陇雀不得姬虞待见的时候,到了隆冬腊月,任他对管事磨破了嘴皮子,鹤鸣轩里也不见一丝炭,如今他甚至都不用提,衣食住行,一律都有人为他打点妥当。
陇雀依在床边,看着屋里那盆炭火,一时之间只觉得这世上真是可笑,这般想着,也不禁笑出了声来,笑声很浅,却传进了屋外人的耳朵里。
“想什么那么开心?”无双的声音传来。
踏入寝室,无双只见陇雀似乎有些出神,靠在床边,看着盆中噼啪作响的炭火,嘴角挂着一丝若有所思的微笑。
似乎是没想到这一幕能让她瞧见,青年在她跨进屋里的那一刻,便端正了坐姿,敛住了脸上的笑。
“没什么。”他道,有些窘迫的模样却像是被人抓住了小辫子似的。
说着,他起身正欲行礼,却被无双上前拦住,将他压回了榻上。
“受了伤就好好休息,别乱动。”
她脸上没什么表情,顺势坐在了他身边。
陇雀侧身看她,却能从她眼睛里看出一抹温柔。
那温柔很淡很淡,一阵初冬的风吹进屋里,那丝温柔就散得一干二净。
陇雀看着她的眼眸,像是要捕捉到什么,但那一抹淡淡的温柔在初冬的风中似乎难以捉摸,转瞬即逝。
两人沉默了片刻,房间里只有微微的火光在闪烁。无双终于开口打破沉默:“今日药换了吗?”
“换了。”陇雀简短地回应。
气氛突然变得有些压抑。陇雀试图转移话题:“那日,殿下可见到心中所想的那人?”
听他说起李明贤,无双脸上表情有些玩味:“见到了,只不过和孤想的有些偏差。”
“偏差?”陇雀端坐的姿势稍稍放松了些,后腰靠在软垫上。
“嗯,总的来说,事情没办成,得另想个主意才行。”
“殿下去见李明贤,到底是想得到什么?”他又问。
无双正要回答,开口的瞬间,却顿了一下,转而狐疑地看向他,问:“你怎么知道,孤要见的人是李明贤?”
陇雀不甚在意,道:“臣自小长在平康坊,自然知道里面生意,除了官家,几乎都是李明贤的。”
话落,无双这才恍然想起,陇雀从小是跟着他娘亲在平康坊长大的。
她接着方才的话继续说了下去:“孤去找李明贤,想多个助力,可李明贤看不上孤,将孤打发了。”
“助力?”陇雀抓住了关键词。
无双笑着瞥了他一眼,意味深长道:“大昭国风雨欲来,孤若想要安坐龙椅,自然得多找几个助力。”
这一瞬,她眼中野心暴露无遗,看的陇雀一愣。
“殿下,要继承大统?”陇雀问,声音里却有些迟疑。
“嗯,”无双点头,而后却忽然靠近陇雀,问他,“孤会遇到许多麻烦,你能留下来帮孤吗?”
她看着他,那双棕色的眼瞳直视着他,里头,似乎是盛了些期许。
陇雀没回答,却道:“殿下得先回答臣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
“那日殿下原本打算杀了我,为何改了主意?”
“你长得,很像一位故人。”无双十分坦诚。
“故人?”
“嗯”无双点头,“确切地来说,应该叫,孽缘。”
说着,她看了看这张总是让她心软,又阴魂不散的脸,叹了口气。
听了她的话,陇雀垂下眼,似乎是在思考些什么。
半响,他点了点头。
答应得干脆,无双倒是有些不可置信。
她为了收买他,特地请了个杀手锏回来,可这还没用上,他竟然就答应了。
“你倒是爽快。”她笑。
他垂眼道:“殿下救臣于水火之中,臣理应报还。但是殿下得答应臣一件事。”
“何事?”
“若是事成,殿下得放臣和臣的母亲离开。”
无双垂眸略微思考了一瞬,爽快道:“一言为定。”
话音刚落,屋外传来两声轻轻的敲门声。
“殿下,陇雀大人,燕二郎来了,说得知陇雀大人受伤,特来探望。”
无双挑眉,看向陇雀。
原著里,燕归与他似乎并无瓜葛。
陇雀有些无辜的耸了耸肩,表示自己毫不知情。
“让他进来。”无双吩咐道。
不多时,房门开启,门后微微月光的映照下,露出燕归面孔温柔。
他踏进屋内,先是躬身朝着无双一礼,道:“奴见过殿下。”
而后才转向一旁的陇雀,笑道:“奴听闻陇侍卫受了重伤,特来探望。”
他穿了一身月白长袍,袖边银线流转,花纹简洁,发髻也只用一只十分简单的玉笄固定,整个人更显风流,月下公子,如琢如磨。
陇雀挑了挑眉,道:“多谢燕公子,这么晚还来,我已没什么大碍了。”
他语气不算热络,燕归也不放在心上,笑道:“陇侍卫言重了,还是受了伤,还是要好好将养的好。”
无双坐在一旁,看着这两人你来我往,倒觉得有两分意思。可是转眼,燕归就把话茬落在了自己身上。
他看了一眼无双,有些关切地问道:“奴看殿下脸色不太好,可是最近担忧陇侍卫,睡得不甚安稳?”
无双摸了摸自己的脸,问:“脸色不太好?孤有吗?”
“奴前些日子才配了一味安息香,配上按摩,对入睡有奇效,殿下若是不嫌弃,不妨今夜来归燕园让奴帮您解解乏。”
“安息香?”无双的眼角微挑,望向燕归的双眼,看清了他隐藏在眼底的焦急和焦躁。
青宫加强了警戒,燕归迟迟无法拿到出府令牌,只怕是急了。
她唇角挂起一丝隐秘的微笑,却没打算如他的意,从软榻上起身,她的声音清冷,带着一丝不容置疑:“倒是不必了,天也不早了。孤想休息了,燕二郎也快回去吧。”
“殿下……”燕归附身欲言又止,无双却根本不接茬,往门外走去。
然而刚走到门边上,她却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从袖中取出一个细致的木盒,递给了陇雀,又道:“这是孤今早才从陛下那里讨来的恩典。”
陇雀结果盒子,再抬起头来的时候,她已经走出了门,裙摆随着步伐在灯火中摇曳,渐行渐远。
燕归皱起眉头,看了看离开的无双,朝着陇雀点头示意,旋即也转身离开。
房间恢复了静谧,只有陇雀单人独坐。他打开手中那只木盒,却在见到盒中东西的时候,心跳停了一瞬。
盒内是一纸放良书。
陇雀的眼睛紧盯着那纸张,他仿佛无法相信这是真的,将那张纸翻来覆去的看,手指颤抖地翻阅,确认无误后,他紧紧地将那纸放良书握在了手心里。
他抬头看向无双离去的方向,那双绿瞳泛起一层淡淡的红。
第54章
隆冬的寒风横扫过大昭都城, 昨夜下了一夜的雪,落在屋顶瓦片,给整个都城蒙上了一层素净的白色。
今日是突厥使团入京的日子, 城内人头攒动,三三两两地站在街道两侧,想要看个热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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