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可惜,燕归一直对卢怜安有着不可与人说的心思。他后来登基为皇,更是用尽心机手段,强行将卢怜安抢进了宫里,上演了一场,她逃,他追,她插翅难飞的经典戏码。
然而,当无双穿越之后,忽冷忽热的,倒是吸引了燕归全部的注意力,似乎很久都没有想起过卢怜安了。
如今,当无双突然提到这个名字,燕归如遭雷击,心里那点儿不满霎时间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先是错愕,而后便是深深的惶恐,身子不自觉地开始颤抖,呼吸也急促起来。
桌上的烛火映照出无双眼中厉光,她从怀中缓缓取出一物,只是随手一抛,那玉佩飞到燕归脚下。
只听“啪”的一声,一个同心玉佩碎成了两半。
“几日前,翰林刘大人来找孤,让孤将这玉佩归还于你。他说这是你早先入府之时送给他夫人的,刘夫人却不敢再留。”
燕归的视线死死锁定在那两半的玉佩上,只觉心跳加速,嗓子干涩,腿一软,下一瞬却是直接跪倒在无双面前。嘴唇动了动,但一时间,竟是无言以对,陷在尴尬和错愕之中,不知如何自解。
自他两个月前复宠开始,无双对他一直很好,不管前朝再忙,每日一定会抽时间来燕归园看他,听他弹弹琴,陪他说话;他生了病,她便能在塌前守他一整夜;听他说喜欢竹子,就求着陛下将御花园里的金丝竹移栽了大半进归燕园。
她对他一直笑意盈盈的,从未有这般动怒的时候。
他甚至不敢抬头去看无双的表情,只是听她冷笑道:“孤问过你,要放你出府,你说过想留下侍奉孤,孤信了你的真心,也全心全意对你。没想到……”
无双脸色如冰,她拿起餐巾,擦去唇上的汤渍,缓缓道:“二郎对孤有恩,有什么要求,尽可以向孤提,孤能做到定都会做,只是日后倒是也不用找些‘关心’孤的由头,来倒孤胃口!”
见她这般动怒,燕归第一反应竟然是后悔起来,后悔当初自己为何要将那玉佩送给卢怜安。
屋内的香炉飘着淡淡的沉香,无双的目光冷漠,看着燕归惶恐,甚至有点羞愧的模样。她的脸上没有任何波动。
看着燕归轻颤的身子,她淡淡道:“回去吧,别在这里碍孤的眼了。”
燕归缓缓地抬起头,那对原本如宝石般璀璨的眸子此刻被惶恐的阴影遮蔽。夜风微微吹起,将他的头发轻轻吹拂,映衬着他此时的脆弱。
他手指颤巍巍地延伸,最终触碰到无双的冷丝衣袖,轻声恳求:“殿下,是奴错了,殿下莫要动怒,伤了身子。”
无双看了他一眼,目里面的情绪繁复难解,似乎有失望,还有愤怒。她没有再开口说话。这时,阿然走了过来,语气中带着一丝劝告:“燕公子,已经很晚了,您还是先回去吧。”
燕归的目光始终停留在无双的身上,似乎想从她的表情中找寻一丝温情。但是眼前的人,和这两个月里那个对他言笑晏晏,温柔体贴的姑娘似乎大相径庭。
他看到她缓缓起身,回到书桌前,重新拿起了公文阅览起来,再没有给他一个眼神。
他心中苦涩,即使此刻悔意万分,但他也知道此时多说便是多错,咬了咬牙,他艰难地说:“奴告退。”不再迟疑,他转身,快步离开了书房。
门外的雨声似乎变得更为急促,劲风吹得花园里的草木东摇西晃。燕归离开的背影刚刚消失在走廊尽头,无双脸上冷意不在,唇边笑容忍不住露出一丝戏谑。
她微微垂眼,遮住了眼中的玩味之色。
“阿然,”她又唤道。“吩咐下去,把燕归园这几个月新增的分例撤了。”
阿然点头称是,悄悄抬眼看了看你看无双,却有些疑惑。
明明动了那么大的气将燕二郎赶走了,如今还要削减分例,可是这模样瞧着,倒也丝毫不像是动怒的模样。
这殿下的心思倒是越来越难猜了。
但阿然没有时间去多想,她快速地向无双鞠了一躬,轻声道:“是,奴婢这就去办。”说完,她轻步走出,留下无双独自坐在房间中,淡淡地听着窗外的雨声,思绪飘渺。
第70章
夏季的炎炎热气逐渐退去, 当带着微凉之气的秋风略过大昭山水万民的时候,并州这块饱受动荡的土地终于迎来了久违的安定。
朝堂之上,随着晨钟敲响, 文武百官有条不紊地步入太和殿。兵部侍郎率先上前,禀报并州大捷,流冕之下,秋阳映出宣武帝明亮的眼眸和微翘的唇角。
“并州之乱已平, 陇雀为国出力,罪可赦矣。我大昭又多了一员虎将, 皇太女慧眼识珠!”宣武帝语气中藏着难掩的欣慰。
随后,朝堂之上, 此起彼伏地应和声响起, 一片歌颂之声。在过去这半年里, 随着无双在朝堂上崭露头角, 不少反对的齐王党的臣子都自发地站在了青宫这边, 选择与无双为盟。
朝中的势力,逐渐明晰为以无双为首的青宫派,和齐王党两相对峙。
君欲杀之, 必先纵之。
宣武帝有心除齐王, 便要先给他们些甜头, 让他们麻痹大意。因此这几个月,齐王一党在朝堂上风头正盛, 压得青宫派的臣子喘不过气。今日早朝,才终于算是狠狠扬眉吐气了一把。
青宫内的后院,横跨于两个池塘的一座小巧玲珑的亭子之中, 无双与中书侍郎孙昌明下棋。池塘内,淡绿色的荷叶上露珠滑落, 阳光斑驳,为他们的棋盘投下一片光晕。
孙昌明,孙皇后的亲哥哥,这位颇有些沉静气质的侍郎,同样是姬虞的亲舅舅,也是如今无双在朝堂上最大的支持者。清秀的眉梢今日难掩一丝得意之色,他眼角微折,轻声道:“并州大捷,齐王的好日子只怕是要到头了。”
轻轻摆动手中的白子,他再次盯着棋盘,语气转深:“殿下这两个月,最好关起门来,在青宫静心养性。礼部之事可操持,但其他朝政,暂时不要过问。”
无双抿了抿唇,一双如星的眼眸中闪过一丝笑意,颔首应道:“舅舅放心,孤知晓。”
一局棋终了,尽管是无双取胜,但她的眼中并没有多少喜悦。纤细的手指一晃,黑子发出清脆的声音撞击在木盒中,她皱眉道:“舅舅又故意让着孤,真没意思。”
孙昌明轻轻一笑,看似满足地站起身来,似乎并不在意这场棋的胜负。他起身告辞,此时,廊下的碎石上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随即,阿然的身影掠入亭中。他手中紧握着一封鹅黄色的信笺:“殿下,是并州送来的密信。”
无双接过信,熟悉的字迹跃入眼帘,“叛军已平,归心如箭。”这是陇雀的字迹。
无双将信笺翻过来,果不其然,只见随信附了一片金黄的叶子。
这成为了陇雀每次寄信时的标志,每次他来信,都会在信中附上一片叶子,从夏天的嫩绿到秋天的金黄。
如今,他终于要回来了。
无双握住那叶子,指尖在它的边缘轻轻摩挲,目光落在后院的一片葱郁之中,不知在想着什么。
这时,阿梅匆匆走过来提醒道:“殿下,今日的赏菊宴,皇后娘娘特意吩咐,别迟了。”
话落,无双这才想起来,皇后今日在长秋宫里举办赏菊宴,于是急忙让阿然将孙昌明送出去,自己又去换了衣衫,乘驾往大明宫而去。
这场赏菊宴,名曰赏菊,实为相亲,乃是孙皇后特意办来让无双与薛景诏见面的。
果不其然,无双刚刚一到长秋宫,孙皇后身边的掌事姑姑便笑容可掬地将无双引到了一处幽静的亭子里。
亭子的一隅,翠绿的纱幔被金色的日光染得如同梦境,纱幔的背后,薛景诏一身玄袍,身影朦胧。
掌事姑姑掩唇一笑,悄然退去,亭子内,清风轻拂,菊花香气萦绕。薛景诏与无双相对而坐,气氛稍显尴尬。
薛景诏看起来举止优雅,但与无双的交谈却显得不冷不热,似乎对这场所谓的撮合没有太大兴趣。
无双明眸善睐,眼中透出一丝机敏。她虽然能看出薛景诏对她的冷淡,但也深知若宣武帝想要安安稳稳地除去齐王,亦是需要薛家这样的老牌世家在朝堂上的支持。
这也是为什么,宣武帝不但没有拒绝薛绍,反而还让孙皇后举办赏菊宴撮合他们两人。
沉默片刻,无双淡淡开口:“薛二郎,孤知道你并不真心想与孤成亲,这也非孤之意。但眼下,不论是陛下还是薛大人,都希望你我二人能够定亲。自古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不可违逆,不过孤有一计,不知薛二郎可愿一试?”
薛景诏看了看无双,眼中流露出一丝惊讶,似乎是没想到无双会有如此的提议。他略显怀疑地打量了无双半响,沉吟道:“那殿下有何提议?”
碧绿的湖水旁边,微微掩映在柳树的叠影之中。午后的阳光斑驳地打在亭子上,映出片片光影。
无双与薛景诏坐在亭内,两人之间只隔着一张石桌,上面放着几只精致的玉瓶,里面是刚摘的菊花。
无双的声音悠然而淡定,随着她一字一句,薛景诏明亮的眼眸里闪过一丝疑虑与挣扎,他看着无双,表情越发凝重。
无双挑起修长的眉毛,看着他那张有些严肃的脸,偏头道:“这是孤能想到最好的法子,婚事势在必行,但也没人说,结了婚便不许合离。”
话落,薛景诏思索片刻,忽然轻轻笑了,他的笑声淡然而自然,“殿下好算盘,如今需要我薛家,便成亲,过几年不需要了,一脚踢开倒是洒脱。”
无双提议两人先行成亲,婚后各不相干,等过两年朝局稳定,再以性格不合为由合离,届时她举荐薛景诏入朝为官,乃是双赢。
无双淡然地看着薛景诏,笑得志在必得:“如果薛二郎愿意假戏真做,留在青宫为家族斡旋,孤自然没有异议,只是孤看薛二郎有大志,想要在庙堂之上有一番建树,屈居一个小小的驸马都尉,实在可惜。”
她读过薛景诏的诗,字字句句藏着青云之志,所以她咬定他定会同意自己的提议。
薛景诏的眉头微皱,似乎陷入了天人交战之中。这场交易对薛家并不公平,但无双提的条件使他难以拒绝。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风过,湖水荡起涟漪,两人从亭内缓步走出。在众目睽睽之下,薛景诏从怀中取出一块清透的玉佩,缓缓递到无双的手中。
那玉佩,是薛家历代相传的定情信物。
众目睽睽之下,无双收下玉佩,四周的议论声渐起,皇太女与薛家二郎的亲事,似乎已经成了板上钉钉之事。
*
并州大营,鼓声如雷,威震四方。
晚风带着凛凛之气,军帐中的火盆闪烁,将营地映得如同白昼。在密密麻麻的军帐中,一顶尤为巨大的指挥大帐立在中央,上空飘扬的是代表青宫的府旗。
陇雀身披铁甲,坐在指挥席上,双眼如炬,紧盯着前方。此刻,他的脸上没有半点松懈,全军上下都知道,高元山的悍匪久经战火,狡猾异常。
这一战,虽然胜利就在眼前,但谁也不敢大意。
突然,帐篷的门帘被掀开,陶威疾步进来。他双手抱拳,躬身一礼:“将军,高元山的悍匪已被我军全数擒获,无一漏网。”
陇雀听闻此言,第一反应是松了一口气,而后眼中闪过一道喜色。
营中众人面面相觑,短暂地沉默之后,营帐中爆发出一股震天响的欢呼声。
高元山的悍匪是并州最后一块心病,如今被悉数除去,他们终于可以松一口气了。
“好!”陇雀站起身来,扫视四周的将士,语气坚定:“此次并州大捷,皆因诸位齐心协力,今晚,在营中庆功,各位痛痛快快喝上一顿!”
话音刚落,大营中的将士们再次齐声欢呼。
而在人群中,杨家堡的大小姐杨虞扇静静地站在一旁。她身着一袭赤红的衣裙,与周围身披铠甲的军士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她站在原地,遥遥看着被众人包围的陇雀,脸上也是难掩笑意,只是看着陇雀的模样,似乎还有些深意。
当晚庆功宴上,好酒好菜,烛火摇曳。众将士心情舒畅,每个人脸上都带着胜利后的兴奋。
陇雀坐在主席之上,乔七等人伴随其左右,营帐里气氛热烈而和谐。
不多时,三个中将纷纷走到陇雀面前,陶威率先举杯,认真道:“陇将军,之前是我看错了您,对您多有不敬。今天,是我向您赔罪。”
说完,他猛地将酒杯中的酒喝干。
陇雀笑了笑,只道“无事。”
话落,他举起酒杯,也随之饮下。
紧接着,郑凡和周数也分别上前敬酒,向他道歉,陇雀一一回酒,并没有将当日之事放在心上。
正当四人微醺,轻松寒暄时,杨虞扇款款而来,手中的酒杯中酒液清冽。她还未开口,陇雀已经主动起身,朗声道:“我敬杨大娘子一杯,若非杨家堡相助,此番平叛,恐怕不会如此顺利。”他举起酒杯,目光真挚。
杨虞扇微微一笑,也没推辞,仰头将酒一饮而尽。
而后,她又道:“陇将军豪勇,我阿妹仰慕已久,也想敬您一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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