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就算温言再特立独行,再骄矜孤僻,作为来自东方大家族的oga独子,他也依然需要履行自己的某些责任与义务,每当母亲特意发来通讯时,他就知道自己不得不暂时中止实验,去往某个大人物举办的宴会或者出席某次茶会。
遇到那个名叫夏芙的beta女孩也来源于这样一场契机。
……当时他正在做什么实验来着,忘记了,总之快成功前被母亲的通讯扰乱,试管爆炸,幸好他躲避及时,没有受伤,但心情却无法抑制地变坏。
于是那天他简直是自行的人形炸药一样换好礼服,出席了弗洛森庄园举办的宴会。在那天的舞会环节,他抿紧唇,冷冰冰地拒绝了第四位alpha的邀请,黑发凤眼的oga少年靠在墙壁冷眼观看着舞池人们的步伐,无论是轻柔的乐曲或是人们的谈笑都让他感到喧闹。
于是沉默了一段时间,他凤眼微眯,抬步向餐桌的方向走去。
温言想要离开这里,然而舞会刚刚开始,他不能现在就失礼地告辞。
他需要一个可以合理离场的理由——这具对许多食物成分都敏感的oga身躯帮了他大忙,于是温言面色冷淡地搜寻到餐桌上有自己想要的水果后,他面不改色拿起,随后指节稳定地剥开,咀嚼、喉结滚动吞咽、将其送入腹中。
汁水顺着冷白细腻的指缝流淌。
他垂下双眸,略有些不耐地微握了一下自己黏腻的掌心,正当温言无法忍受脏污,想要抬眸唤旁边没有眼色的仆人来拿张纸巾时,他蓦然望进一双湿润而隐含羞涩的棕眸。
拥有着一双圆圆的狗狗眼,栗棕色卷发,身穿女仆穿的娇小少女beta手上没有纸巾,只有一杯小心翼翼递到他面前的咖啡,她像是暗地里观察他许久,此刻猫猫祟祟地趁着没人注意偷摸过来,小小的耳垂都因他瞥来的注视红透了。
“做什么?”他压抑着喉间的烦躁,带着微哑的气音问道,
“您的表情一直不太好,是不是不开心,”她踌躇了下,没有被他的冷淡逼退,反而将捧在掌心里的咖啡往他面前递了递,露出一个可爱却小心翼翼的笑脸。
“这杯厚乳拿铁送给您,希望您今夜有个好心情呀。”
温言的目光停在她的面颊上片刻,随后眼神微微游离,似是一瞬间晃了晃神。
眩晕感、微麻的痒意顺着脊椎流窜,他的呼吸也在千分之一秒的停顿后变得紧促。
绝不是因为这孩子的笑脸,温言闭上眼,一边克制着陡然粗重的呼吸一边想,是刚刚吃下的芒果此刻反馈给他了过敏的症状——现在离开便是最佳的时机了。
“不需要。”
他不想在陌生人面前流露出窘叹,短促抛下一句后就转身离开,少女一怔,看着他的背影原地纠结了下,随后咬唇跟上了他。
“等一等,云……这位少爷,我想问一下您的联系方……”
这女孩大概是见色起意,就像是前几位被他的脸吸引而邀请他去跳舞的alpha一样,温言往常能对这样的人倒是能不多施予一个眼神,可他现在正逐渐失去意识,背后的那个人又像是黏人热情的小狗一样怎么都甩不掉。
对于oga而言,beta也算是异性,处于某种保护自己的考量,温言无法将毫无意识的自己交到陌生人手中。
总之先把她赶走。
“不给,别跟着我,烦不烦。”他隐忍着急促的呼吸说。
然而温言语气冷凝,脚步却越来越慢,终于在几步之后不堪地用手臂撑在墙壁上,黑发微湿,艰难地呼吸着。
身体沉重得仿佛陷入湖底,水面上则遥遥传来了少女模糊担忧的呼唤。
眼前的重影愈发叠加。
终于,他不堪忍受身上的不适,倒在了身后一个温暖柔软的怀抱里,温言先是感到像是陷在抱枕里的舒适,紧接着便是奇异的失重感,少女像是无法承受他的重量,被看起来清瘦纤细的少年oga一个重压压倒在地。像只被压得扁扁的鸭子一样嘤嘤呜呜地慌张挣扎起来。
笨蛋……叫人啊。
少女好不容易从他身下爬出来,唤他两声后见他不醒,抱他也抱不起来后,便发出了小声的抽泣,似乎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
温言勉强吊着最后一丝意识,听到她如此无措的动静,便将心底隐隐的忧虑放下。
不是馋他的身子就好,等他清醒后,感谢一下这孩子也……
“云雀少爷你醒醒,我好不容易找到你,不要死哇啊啊啊。”
……温言听到了这样令人惊异的悲苦呼唤,紧接着像是因这句话浑身补足了力量,他感到肩膀被谁抬起,手臂绕在了某人的脖颈旁,一个小小的力气一边哭一边颤颤巍巍地把他撑了起来,坚持不懈地向医务室的方向走去。
“不要死,真的不要死……”
一路上,这女孩都在用着难以让人理解的悲伤语气鼓励他,时不时还停下来用手试探他的呼吸。
温言:……
先不说他对自己身体有数,不至于食用致死量的过敏原,单说她现在努力地撑着自己,就没发现他还是能使出些力气配合着她的步伐前行,无法做出回应只是由于此刻意识模糊而已么?
这人是笨蛋吧,他想。
——前面提到过,温言对自己的智商很自信。
如果不是因为还要维持谦虚的表面工作,顺便保护友人的自尊心,不然温言甚至会全数接受外界对于自己的一切优良评价,并以此当做履历和自我介绍的一部分,对他而言这只不过是事实罢了。
然而在那场乌龙般的宴会——在那个他觉得最没有意义的社交场合和那个傻乎乎的beta少女结识之后,蓦然有天,温言发现原来自己也有当笨蛋的潜质。
因为不想拒绝小芙的好意,每次都喝她送来的咖啡把自己送进医务室的光辉事迹就不提了……这是碧洛迪丝到现在还会拿出来嘲笑他的事。
温言看着镜中的礼装整洁,袖口与衣领严整,面容稍显茫然的自己,片刻后他不由得抿唇,扶着镜框边缘俯下身去,耳垂通红地在脑内复盘自己为什么会答应艾米莉小姐那样荒谬的提议。
太不知廉耻,也太……
少年紧闭上凤眸,将眼中的情绪全数压制到深处,再次起身时,温言已经恢复到面容清冷美丽的高岭之花状态,认真地审视过镜中的自己后,他稍稍抬起下巴,束好领结,随后凤眸瞥向一旁的矮柜处。
视线停顿片刻。
最终,温言克制着从里面拿出什么的冲动,深深呼出一口气,转身离开了。
……
“说起来,父亲你对oga之间的同性/交往,或是同beta之间的交往怎么看呢?”
邀请温言来到茶会的当日,时间尚早。
想到好久没有同小舅舅联络过感情,已经将所有安排准备完毕,此刻无所事事又心情激动的艾米莉小姐便闲逛到伊莱的书房处,笑眯眯地摇起扇子同他聊些发散的话题。
伊莱沉默注视着手中书籍的视线微顿。
片刻后,这美丽冷漠到仿若一尊精致雕像,丝毫没有人气的银发青年略略沉思,做出简短的回答:“只要双方两情相悦,没什么不可以。”
“咦?我没想到……父亲你也是这样想的。”艾米莉有些惊讶地睁大眼睛,毕竟多年没见小舅舅身边有过异性,又一直是一副拒人千里之外的木头模样,她一直以为小舅舅就是那种专注于事业,无心情爱的类型呢。
说起来小舅舅真的会对人动心么?艾米莉有些想不到那样的画面。
“比起法律,我认为遵从理性与情感双方选择的恋人,最适合不同的oga个体。”伊莱的视线没有从书籍上离开,佩戴着白色手套的指腹轻而无声地翻过下一页。
“话是这样说,但如果自己从心选择的人却对自己始终没有表露过爱意呢?”想到温言的境况,艾米莉感慨般地说道。
“毕竟现在帝国内还不允许oga同alpha之外的性别进行婚姻登记,要是oga喜欢上了a之外的性别,不仅得不到法律和大众的承认,还得不到对方的认可,一定是件痛苦的事吧。”
oga的普通共性与生理构造决定了他们需要情感的填充与回馈,因此在其他性别眼中,oga时常会做出些令人不理解的恋爱脑行径,他们看似温驯,有时却也能为了得到情感回馈而做出些异常执着或常人无法预料的事。
就比如说追人。
一般而言,oga的性格都比较保守矜持,又因为他们本就受人追捧,如何拒绝别人的追求才是他们日常要面对的难题,如果一位oga破罐子破摔决定撂下脸面追人,要么就是因为此o个性急躁,受不了像其他的oga那样慢慢吊着较为心仪的对象与他互相拉扯太久——
要么就是因为这个oga真的很喜欢他或者她,并且已经察觉到对方对自己感觉平淡,无法满足自己的情感需求,于是决定孤注一掷。
第一种就是温言现在面临的境况。
想到他那天听到自己提议后表现出的怔然、回避、羞恼,随后似乎想起来什么沉默的模样,艾米莉心中就有些叹息,只觉得看起来那样高傲冷漠的孩子能同意如此大胆的提议,心中一定是喜欢死小芙了吧。
可她虽然叹息,内心却对这件事的成功率不做任何怀疑,艾米莉知道小芙也很喜欢温言,有一段时间经常追在对方身后献殷勤,想必对他也是不排斥的。
——再加上,小芙刚刚领会了同异性之间深入交流的美妙(?)此刻正是上瘾期,绝对绝对拒绝不了一位脸与身材俱佳的oga的献身的!
艾米莉已经想好要如何偷偷给一人安排一场私下婚礼的事了!
想到兴头上的艾米莉没有注意,伊莱久久地静默着,没有回应她那句感叹。
注意到时针与秒针的碰撞,兴奋的艾米莉小姐摇摇扇子看向了后花园,见几位oga大小姐和少爷都移步至花园中时,她提起裙角,与伊莱作别。
“那么我就先离开了,父亲,接下来我还有事要做。”
“嗯,”伊莱颔首示意,翠眸从书籍移到艾米莉的面容上,“注重劳逸结合,不要过度劳累。”
“谢谢小舅舅的关心啦。”反正此刻也没人在,美丽温柔的艾米莉小姐也不装了,俏皮一笑就摇着扇子离开。
走到门口时,大小姐却像是突然想起刚刚伊莱的回答一般,不由得回身八卦道,“对了小……父亲,这么多年,你有过心仪的人吗?”
“……”伊莱没有说话。
“不管有或者没有,我都希望父亲现在能去做自己想做的事,”艾米莉笑说,“我已经成年,能做很多事了,不再是当年那个一夕间失去父母,要靠着您掩人耳目来到弗洛森家才能护得住的小可怜了。”
“我想假如父母亲能看到我现在的模样,想必他们也会对您说出同样的话吧。”
贵族间充斥着阴谋与勾心斗角,这是在帝国的上层中屡见不鲜的事,当年弗洛森原配夫人意外死亡,弗洛森先生重病危在旦夕,也是因为陷入了这样一场争斗。
弗洛森心知,自己死去后留下的唯一血脉不知会被仇人残害到何种地步,便想尽办法想要护住这唯一的孩子;然而弗洛森本家式微,交好的友人又无法全信得过,思来想去,只好愧疚地向原配妻子的家中求助。
于是在弗洛森死前数月,原配妻子死亡尚不到一年时,这命悬一线的贵族老爷悄然迎娶了原配妻子的oga弟弟,伊莱·莫森。
这在当年的贵族圈子中引起了一场不大不小的震动,盖因伊莱·莫森出嫁前十分有名,无论品貌学识皆为上乘,就连冷僻孤傲的性格也是其魅力点之一,是令无数alpha和beta心醉的高岭之花。
然而他在姐姐死后数月便同前姐夫建立夫妻关系,并且不介意对方重病缠身,这让不了解实情的无数人大跌眼镜,甚至有过在弗洛森夫人去世前伊莱便和弗洛森苟合的传言。
然而随着弗洛森去世十数年,伊莱仍旧冠以弗洛森之名单身,似是因为对当年的弗洛森情深义重。
于是当年不知以什么心态传出那些流言的人似是被伊莱的忠贞打动(?),那些包含恶意的揣测如今也渐渐地隐没在时光的尘埃中了。
……说完这些,艾米莉便离开了。
伊莱微微蹙眉,半晌后,他终于收起无法看得进去的书籍,将其合上,压入书柜的底层。
寂静的书房内,银发青年像是若有所觉般,碧眸微顿,随后视线掠过被微风吹扬而起的窗帘,望向窗外无垠的天空。
……
今天又是oga的茶会,收到艾米莉小姐的吩咐,夏芙早早地就忙碌起来。
整理好蓬松的长发,将围裙系在女仆装的身前,然后对镜露出一个超大超开心的笑容——
yes!一切完美。
夏芙开心期待地端着茶盘,踏着哒哒哒的轻盈步伐跑向花园,像是林间跳跃的小鹿一样。
云雀、啊不对温言少爷,她来啦!
夏芙旋转跳跃,快乐地跑到花园,又像一阵小旋风似的快乐地跑过去给众位大小姐少爷们倒茶倒咖啡,今天她注意自己的走位了,离温言少爷特别近,在他身边倒茶仿佛可以闻到对方身上传来了浅浅的冷香。
有一点像是薄荷,不过比薄荷的味道要厚重很多,也没有那么刺激,不愧是温言少爷,连身上自带的香水味道都那么完美!(?)
“小芙。”
在她离开时,温言稍稍抬眸,轻声唤住了他。
少年黑发黑眸,凤眼微勾,冷白如玉的肌肤表层似乎因日光的照射浮现出一丝透红,往日淡漠清冷的气质似乎都因这层薄薄的红晕而软化下来。
“怎么啦,温言少爷?”
“我有件事,听我说……”
温言喉结微动,凤眸游移,声音也又轻又淡,他回想起艾米莉给出的步骤,可那些话就像是卡在了喉咙里了一般,有些无法让他启齿。
“你脸好红哦,温言少爷。”夏芙没等温言说完,就细心发现了云雀少爷身上的异样,幸好她早有准备,夏芙自信一笑,从围裙的口袋里掏呀掏,然后掏出一支小小的防晒霜递给他。
“现在都五月了,日头好大,温言少爷记得保护皮肤呀!”
温言微怔,下意识地接过少女递来了防晒霜,声音更轻了:“啊……”
“那我就过去啦,有什么事再叫我。”夏芙端着茶壶与茶杯,不舍地最后望了一眼云雀少爷便离开,跑到走廊边等待召侍去了。
温言:……
怎、怎么就没办法说出口……!
似是因为难堪的缘故,温言牙关紧咬,脸色愈红,不由得扶额挫败地闭上眼睛,深深调整了一下呼吸的频率。
“那、那个……温言。”
在一众oga盯向他的异样目光中,最后还是善良的红发美少女莉娅忍不住悄悄开口,声音羞涩地轻轻压低:“你是不是……那个来了?打过抑制剂了吗?”
oga同alpha一样嗅觉敏锐,能从气味里发现许多异常。
“没有,”温言思绪放空,思考着怎样要把笨蛋小芙再叫过来,听到莉娅稍稍惊讶,询问他为什么不打抑制剂时,他未经思考便淡淡回复说,“科研经费还没打,没钱买其他东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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