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房子位于县城南部一处偏僻的家属楼。这处家属楼原是丰阳县第一中学职工家属楼,后来学校搬迁到了县城北部,福利分房的时代也过去了,便没有在城北重新分配家属楼,有钱的家庭可以去学校周边内部价购买楼房,没钱的,就宁愿守在这老房子生活。
但随着时间的推移,住户搬家的搬家,走的走,家属楼里日渐冷清,留下的,一般也都是退休老人了,儿女早就离开这,要么去县城中心买房,要么去更大的市区工作生活,谁还愿意住在这偏僻的地方。
所以当周时等人到达时,看到的就是一片荒凉的景象,两栋 6 层红砖楼孤零零地立在那里,周围杂草丛生,很多窗户都已经摇摇欲坠也没人维修,零星有几家窗户打开,能看到里面种着几盆花,偶尔听见几声咳嗽。
这地方,真是荒凉的让人胆寒。
“小方小石,你们俩去看看这两栋楼都有哪几户住着人,顺便跟他们打听一下知不知道谭元元家的事情。有什么重大信息务必马上联系我。立阳,你跟我去一趟谭元元家,看下他们家里有什么线索。”周时简单安排了一下,4 个人便分头行动了。
第四章 老宅发现
谭元元家位于前排楼 1 单元顶层,楼下 5 层都已经没有了住户。
虽然楼层最高,但很显然,不久前应该精心打扫过,每一层都干干净净没有灰尘,一直到她的家里,门把手都一尘不染。
周时使了个眼色,张立阳立刻掏出工具,几下就撬开了门锁。
两人打开房门,静静地走了进去。
老房子的格局并不方正,正对着大门的是一个狭长的过道,过道两旁一边是客厅和厨房,另一边是两个卧室。
周时走进客厅,一眼就看见了桌案上摆着的一对夫妻遗像,这应该就是谭元元的父母了。
看遗像的年纪,也就不到 50,这么年轻,怎么就双双去世了?
在这对夫妻的旁边,还有一个男孩的遗像,十七八的样子,眼睛炯炯有神,长得很好看,这就是谭元元的弟弟?
遗像前摆了一些糕点水果,还没有腐烂,看来是谭元元死前不久摆放的。
周时咂了下嘴,心里不由得叹息,原本应该是幸福的四口之家啊,究竟是遇到了什么事,就这样死掉了 3 个人,怪不得谭元元那么孤僻,这样的家庭情况,不孤僻才怪了。
周时和张立阳两人分头搜索,或许是平常没人居住,房间里陈设并不多,也没什么日用品,所以查找起来很轻松,但如果找不到有价值的东西,这一趟可就白来了。
周时走进外面一间卧室,这应该是谭元元父母生前居住的房间,里面还摆放着两人的一些合影,看着很恩爱。
但房间里除了一些过时的服饰,也没有其他特别的东西,周时转了一圈,准备去下一个房间。这时,张立阳突然兴冲冲地跑过来:“师父师父,我在里面的卧室发现了一本日记,应该是谭元元写的。”
周时精神一振!无论是嫌疑人还是死者,日记这种东西,往往都是最有价值的,或许通过这本日记,能查到很多意想不到的东西。
“你在卧室哪里找到的?”周时激动地问道。
“就在床上,很显眼,我推开门一眼就看见了。”张立阳得意极了。
“就在床上?”
“怎么了师父?有什么问题?”
周时没答话,他有点匪夷所思,像日记这种东西,难道不是应该放在抽屉里,或者箱子里、柜子里,哪有放床上的。一边想着,他一边快速翻开日记最后几页,最后一篇日记,已经是 15 年前写的了,并不是最近书写的,那她放在那么显眼的地方做什么?
周时把疑惑叨咕了出来,张立阳顺口就接了下去:“这有啥稀奇的,没准她回家的时候,躺床上怀念过往了呗,走时候就忘了收了。”
周时四处看了看,摇了摇头,“不对,你看这屋子里,哪里都整整齐齐,没有一件东西是乱放的,怎么会扔在床上一本日记就走了,如果这日记是她珍视的过往,那就更不应该了。”
突然,周时想到了一个可能,他的冷汗唰地就下来了!
难道……
难道,谭元元算准了他们会来?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这日记就是她特意摆在床上送给他们的!
这个念头一出来,周时就觉得,没有其他可能了,就是这样。
他瞬间浑身汗毛直立,从警这么多年,死人见了无数,作为一个无神论者,周时第一次感觉身边那 3 张遗像的笑容是如此的阴气森森,谭元元的魂仿佛在这个屋子里看着他们的一举一动。
妈的,太他妈邪乎了!
要不是张立阳在旁边一脸傻气地看着他,他真想马上离开这间屋子。
正在这时,一阵电话铃声急促响起,周时顿时心脏狂跳,一看是自己的电话,接起来就骂:“查案呢,打他妈什么电话!”
对面静默了 3 秒,小心翼翼却又焦急地说道:“周队,我是小方,查到了,我这就去找你汇报。”
“别上来了,我们下楼。”周时挂掉电话,扭头对张立阳吼道:“赶紧走,你撬开的门,你想办法锁上!”
说完头也不回地跑了。
张立阳一脸懵逼地杵在原地:“周队这是咋了,见鬼了?”
***
在回程的路上,周时听了小方和小石汇报他们调查的线索,结果让他很是震惊。
小方和小石两人将两栋楼所有的住户都走访了一遍,最后得到了一个共同的答案:
谭元元的父母,是跳楼自杀的,就在原来的丰阳县第一中学教学楼,不过他们跳楼的时间是在假期,没有给学生们造成伤害,但学校领导和老师们却吓得不轻。
所以这件事没多久,学校就迁了新址,旧楼很快拆除了,住在老家属楼的人,很多也是因为谭元元父母的原因,早早就搬了家。
张立阳嘴快,问道:“你们没有问清楚跳楼原因吗?”
“我说你把名改了吧,叫张立刻,急个什么。”小石一口怼过去。
白了一眼后,小石继续讲:
“这几家住户都知道谭元元的弟弟当年是犯了案被枪毙了,父母受不了刺激才跳了楼,不过具体内情了解不多,还好有个 80 多的老爷子,是谭元元母亲的老领导,这老爷子和谭元元母亲关系很好,类似师徒,所以对他们家的事更为了解,调查的时候惋惜的不行,说好好的一对夫妻,那么好的两个老师,就这么不明不白的死了。”
“竟然是枪毙死的?”周时二次震惊。
“对,那老爷子说谭元元弟弟被枪毙前,他父母曾经大闹过公安,还四处上访过,说他家孩子是冤枉的,但是警方那边证据确凿,最后还是没能翻案,两人这才走了极端,扔下谭元元一个人。但听老爷子的口吻,他似乎也认为这孩子是冤枉的。”
小方把话接了过来。
周时皱了皱眉,反问。“既然是觉得警察办案不公,干嘛要选择在学校跳楼?”
“哦,是这样,因为谭元元弟弟的案子,好像发生在学校。”
“什么案?”
小方简单描述了一下谭元元弟弟的案情,字虽少,但事却不小,周时的脑海中,逐渐描绘出一个青葱少年的毁灭史。
***
孟开良睡不着,眼睛瞪着天花板,不知怎的,就想起第一次见谭元元的情景。
孟开良比谭元元大 3 岁,大四那年寒假结束时返校,他在火车站不小心丢了车票,恰好被刚上大一的谭元元捡到了,两人就这么相识。谭元元家在 200 公里远的丰阳县,那边没有长途火车站,所以每次都需要坐汽车先到达天南市再转火车。
虽然二人大学并不在一个城市,但这并不妨碍孟开良追求谭元元,他永远忘不了谭元元将车票递给他的一瞬间的样子,扎着一头利落的马尾辫,头轻轻一歪,对他说道:“喏,看你在这转悠好久了,是你的票吧?”说完,灿烂一笑,嘴边露出两个梨涡,可爱极了。
但谭元元似乎是个很理智的女孩,她知道孟开良对她有意思,可两人不在一个城市,孟开良又面临毕业找工作,这样的感情很容易漂泊不定,所以谭元元干脆地拒绝掉了。
孟开良不甘心,每天打电话问候,雷打不动,一有空就千里迢迢去找谭元元,只为见她一面。软磨硬泡,死缠烂打,这一追,就追了一年多,直到毕业走入社会,答应谭元元会去她大学所在的城市找工作,谭元元这才松了口。
正当孟开良满心欢喜地奔谭元元而去时,一场灾难轰然降临。
谭元元是在一个深夜哭着给孟开良打的电话,孟开良从来没见过她如此失控的样子。
“孟哥,我已经在返回丰阳的路上了,我弟弟出事了,我爸爸妈妈都快疯了,给我打电话就是一个哭,我现在该怎么办。”
在谭元元断断续续的讲述中,孟开良总算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谭元元有个亲生弟弟,名叫谭满。比她小 2 岁,今年已满 18,马上要高考了,目前在丰阳县第一中学就读,成绩很不错,再加上父母都是学校的老师,所以代课老师们对他格外关注和照顾,正常发挥的话,省重点大学毫无悬念。
然而,就在前不久,丰阳县第一中学的公共女厕所赫然发现一具女尸,死前受过性侵,随后被扼颈窒息而死。发现时,下身赤裸,惨不忍睹。
警方很快锁定身份,死者是一名住校的女学生,而嫌疑最大的人,就是谭满。
说来也是巧,经过排查,这名女学生在前往厕所和死亡之间的这段时间,只有谭满去过那个厕所,这里面的问题是,谭满并非住校生,因为家属楼离学校很近,所以谭满每天下了晚自习就直接回家了。
但案发那天,他偏偏在夜里 10 点多钟去了学校的厕所,因此他的作案嫌疑直接上升至首位。
不过谭元元家里人都不相信谭满会做出这样的事,他从小到大都是乖孩子,现在又面临高考,绝不可能强奸杀人。
听到这,孟开良脑袋嗡的一下,竟然是这样大的事!
他二话没说就定了一张回家的车票,谭元元这种情况,他得护着她。
追到谭元元家里,孟开良才发现她家已经乱成一锅粥了。警方三天两头来调查,搞得谭元元父母精神已经快要崩溃,但他们还得强撑着为儿子喊冤。
谭满被带走后,他们始终未能见到孩子一面,但他们知道谭满那天为什么去了学校厕所。
据谭元元父亲说,谭满那天出门,是因为班主任老师搞到了一张省外重点中学的密卷,这张卷子往年屡屡压中考题,但外界一般都得不到,班主任也是废了好多功夫才弄来的,打算给班上的孩子们做一做。
谭满知道后,很是兴奋,希望可以提前看一下这套卷子,班主任自然很是欣慰,便叫谭满去学校教职工宿舍取,那天是他值班。
谭满满心欢喜地和父母说了一嘴,就出门了,八成是在途中去了校内的公厕,没想到这一去,竟惹了一身命案回来。
可警方却对谭家父母的说法持保留态度,至于谭满被抓捕后是一个什么情况,谭家更是一无所知,因为警方总是以嫌疑人不能见家属为由,拒绝了他们的面见申请。
很快,谭家就得知警方证据确凿,已经将案卷移交检察院了。
谭元元昔日天真的面孔早已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满脸的焦灼和恐慌,她一边安抚整日以泪洗面的母亲,一边跟着父亲四处奔波,但无论公安局还是检察院,他们一次次都吃了闭门羹。
孟开良也帮着找人打听案件进展,但他们捂得很严,好不容易通过舅舅的关系联系到检察院内部的一位熟人,总算打听到了一丝内情。
谭满招了。
第五章 毁灭
谭满招了。
他承认是自己一时冲动,把早就喜欢的那名同学拖到了厕所强奸,后来一时害怕掐死了她,现在证据确凿,估计大概率要判死刑。
孟开良不敢把这些告诉谭元元,只能不断地安慰他们一家,然后接着帮忙四处托关系,看有没有翻案可能。
然而,奇迹没能出现,从谭满被捕仅仅 2 个月后,法院就判决了死刑,法庭上,谭满当庭翻供,不断喊冤,但很遗憾,并没能左右法官的判决结果。7 天后,谭满被执行了死刑。
这两个月多,谭家和谭满始终都没能见到一面,直到谭满死亡。
谭家,彻底垮了。
2 个多月前,那还是一个有着无限希望的青少年,2 个月后,就变成了一具尸骨,还背负了一身的骂名。
谭满死后,谭元元父母哭着收回了他的遗体,将他安葬在老家的坟地,同时赔偿了死者家属一大笔钱,家底彻底被掏空,还欠了许多外债。
死者家人每天围在谭家门口,不断谩骂,足足骂了几十天,骂累了才作罢。谭母一病不起,这一病就病了 3 个月,身体渐好后,谭父谭母才重新返回了学校,继续上班。
可惜,他们熬过了一个孩子的突然死亡,却没能熬过人言。
***
回到警队已经是深夜,周时没回家,他把自己陷进办公椅里,翻开了谭元元的日记本。
一排娟秀的小字映入眼帘,工整又好看,透过这字迹,周时看到了一个青春洋溢的女大学生,在遭遇人生至暗时刻后,发生了翻天覆地变化的全过程。
日记本只写了十几篇日记,第一篇就是弟弟谭满出事,谭元元急匆匆从学校赶回家。
最后一篇日记,却写的有些长。
弟弟被枪毙后,她和父母把弟弟接回来,安葬,之后,谭元元在家里照顾了父母几个月,始终没有返回学校。
直到父母身体渐好能回去上班,她才踏上了返校的列车,但这一次返校,谭元元的心境和以往截然不同。
“列车南下,窗外的风景再美,我却已经没有任何心情去欣赏,我以前从没有体会过绝望两个字的意义,可现在我都体验过了。但返校那天的我并不知道,人生没有最绝望,只有更绝望。”
返校刚刚几天时间,父母跳楼自杀。
这对夫妻好不容易鼓起勇气站到讲台上,可有人不愿意了。
很多学生的家长,特别是他们所教班级的学生家长,集体找到学校,要求学校开除这对夫妻。
理由是他们不能接受一个杀人犯的父母当自己孩子的老师。
一开始学校也想办法安抚来着,可收效甚微,家长抗议越来越大,学校倒是很念情,不忍心开除这对夫妻,没有办法,只好和他们商量,希望他们可以同意调岗到后勤岗位。
谭父谭母表示理解家长的想法,也遵从学校的安排,于是很快他们二人就退出教师岗位,去了后勤科。
可即便是这样,依然有人不同意。
他们聚集在学校门口,每天叫喊着“开除人渣父母”,甚至扬言只要学校一天不开除,他们就一直耗下去。
闹剧持续了一周,学校已经无法正常上课,警察拿他们也没有办法,这么多人,总不能都抓起来,只得让学校和家长代表进行调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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