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乔薇在厨房做饭,严湘在沙坑里玩。
沙坑的位置在树荫下,不晒。
严湘玩了一会儿,抬头看了看天,跑去厨房门口对乔薇说:“妈妈,云把太阳挡住了。”
乔薇也是觉得屋里暗了,她从门里探头望了一眼:“阴天了。”
“上午还很晴呢。这是要下雨?”
果然吃着午饭的时候,淅淅沥沥的小雨就下起来了。
这还是乔薇穿过来之后的第一场雨呢。
乔薇说:“你听。”
侧耳去听,这里没有任何汽车或者机器的轰鸣声。
滴答滴答,辟里啪啦。
雨打乌瓦,水落穿石,珠玉四溅。
严湘说:“真安静。”
收拾了碗筷,午饭后该是睡午觉的时间了。
严湘坐在凉床上两腿悬空,问乔薇:“妈妈,可以在这里睡吗?很安静。”
严湘的“安静”是另一种意义的安静。乔薇懂。
她说:“可以呀。”
她还进屋去给他拿来了荞麦皮枕头。
严湘便开心地脱了鞋子,躺在了凉床上。
“妈妈,为什么天上会掉水呀?”
乔薇说:“这就得从大海和河流的蒸发的水蒸气讲起。还记得妈妈给见你讲过的地球的大气层吗……”
她也坐在凉床上,歪靠着垫子,缓缓地给严湘讲着世界的构造和运行原理。
雨淅淅沥沥,清凉滋润,消了燥热的暑气。
靠垫柔软支撑。
小孩的脸蛋揪一下弹一下。
乔薇越讲越觉得眼皮发沉,手下揪着的小孩也没了反抗,掌心摩挲着光滑的脸蛋,能听到自己的声音越来越慢越来越远……
再睁开眼,雨停了,阳光切着屋檐的边缘,落在院子里。
空气依然湿润,鹅卵石小路闪闪发亮。
这一觉睡得真舒服,根本不想起。
可小孩的脚丫正顶着她的下巴。
乔薇:“……”
怎么就跟严湘一起挤在凉床上睡着了?
揉揉眼坐起来,拍拍严湘屁股:“醒醒了,醒醒了。”
严湘迷迷糊糊睁开眼,打个哈欠,随即立刻满血复活,坐起来自己找鞋穿。
他跑到鹅卵石小路上蹦跳:“妈妈快看!”
鹅卵石小路铺得并不宽,窄窄的,但是被雨冲刷过,清新干净。
“不用踩泥了!”严湘高兴地说。
以前一下雨,院子里湿乎乎的,要踩着砖头走。一不小心脚滑,就踩一脚泥巴。
铺了这两条小路,变得干干净净的,也不会再把泥巴带进屋里了。
严湘在小路上跑来跑去,咯咯笑。
沙坑被淋湿了,暂时没法玩。
但是可以玩泥巴呀。哪有下雨后不玩泥巴的。
严磊回到家便看到窗台上摆满了小“雕塑”。方块、球体、梯形体、圆锥、不知道是小猫还是小狗的小动物、蛇、盘子、碗,还有一个几乎塌了的茶壶。
严湘给爸爸介绍:“这是我捏的,这是妈妈捏的。”
“爸爸,我和妈妈谁捏的好?”
显然端水也是一种遗传,严磊四平八稳地回答:“湘湘捏的好看,妈妈捏的优秀。”
显然严湘对这个评价也很满意。虽然他自己的很好,但也不能说妈妈的不好呀。
爸爸做的对。
严磊进去堂屋就“霍”了一声:“进度不错。”
又问:“妈妈呢?”
“在厨房。”
严磊脱了制服去厨房,果然乔薇在做饭。
他过去接过铲子:“今天不累啊,怎么还做饭?”
“你昨天帮我揉了之后就好多了,今天就不酸了。”乔薇说,“而且我们今天找到节奏了,不那么着急了。昨天就是一开始太猛。”
慢悠悠地刷就很好,没那么累。
反正又不赶工。
“今天大白也调得合适。昨天其实没想刷整个房间的,就想先把炕上三面墙刷了。结果调太多了,只好接着刷。然后大白用完了,墙没刷满,只好又调……”
严磊秒懂:“对,我也是这样。不弄合适了,一件事不干完整了,要是没有个合适的进度正好停住,就特别难受。”
乔薇笑死:“这叫强迫症。”
她给他讲了那个一个人总是不能确认自己出门的时候到底锁没锁门,于是锁完之后打一式军体拳,结果发展到最后,锁完门要打一整套军体拳的段子。
当然,因为不知道这时候到底有没有已经成规格的军体拳,所以乔薇只说了“打拳”,没提“军体拳”。
严磊笑得肚子疼:“这谁呀,老区的还是大院的?”
乔薇煞有介事:“不知道,买菜的时候听她们说的。”
乔薇现在的社交比以前有了进步,左邻右舍渐渐来往多了起来。
严磊一边炒菜一边说:“这还是个练家子。”
后来这个笑话就流传到了部队。有好一阵子,大家都很想找出这个锁个门要打一整套拳的傻家伙。
部队里是有几个练家子的,当然没有人肯承认。
后来关于打的到底是南拳还是北拳、长拳还是咏春拳,又分化出了不同的版本,各执一词,吵得不可开交。
现在刷大白的进度是,西边里间和外间都刷好了,堂屋刷了东侧墙。
“明天把堂屋刷完。”
这是乔薇的计划。
“那湘湘……”严磊试探地问。
“湘湘先跟我们睡。刷完堂屋,让他回去。”
严磊高兴起来。
第二天回来果然堂屋焕然一新了。
原来墙上的相框和主席像都先摘下来搁在条案上,条案、桌子、矮柜、鞋柜都先暂时搬离墙壁。
“明天干透了再搬回去。”乔薇龇牙咧嘴,“今天不行了,那桌子、条案太沉了,湘湘也帮不上忙。我一个人拖着往外拉。”
这时候没有什么欧松板,家具都是实木的,死沉死沉。
严磊说:“你明天别管,等我回来。我来搬。”
“那你今天就帮我把咱们卧室的大衣柜挪一挪,明天我要刷咱们屋了。”
“好!”
吃完饭刚回到家里,赵团长拎着一瓶酒过来了:“你嫂子不让我在家里喝。”
家里小子多,净不学好,有样学样,都跟他们爹学喝酒。大人不让喝,偷着喝。
杨大姐就把赵团长轰出来。
乔薇端了一碟子花生米出来。
赵团长又惊又喜:“这是算准了我要来啊。”
乔薇笑死:“你踩点踩得准。”
今天大院食堂有炸花生米。这时代零食太少了,乔薇现在有点仓鼠习性,看见了哪还能空军,装饭盒里打包回来了。
哪知道赵团长来得巧。
小桌摆在院子里,乔薇还给他们点上了蚊香。
赵团长站在门口看了看堂屋:“这是干嘛呀?”
严磊笑说:“家里墙都脏了,我们家这个爱干净,非要重刷一遍。这不,每天一点每天一点的,再刷两天就能刷完了。”
“弟妹一个人刷的啊?”
赵团长对乔薇真是刮目相看了。谁说严家弟妹手不能提肩不能挑的。
“还有我!赵大大!还有我!”
“噢噢噢!还有我们小湘!”赵团长给他竖大拇指,还给他喂了一个花生米吃。
油香油香的。
严湘开心。
男人们一喝酒就爱拉开话匣子。
两个人的老家离得不算远,属于同一个地区,更有共同语言。
乔薇在屋里隔着窗户听着,原本他们说话就有口音,说着说着,普通话都不讲了,全是土话了。
酒喝得挺尽兴,严磊微醺,送走了赵团长,再洗漱干净,人稍微清醒点。
进屋先轻手轻脚地去东间瞧了一眼,很好,严湘一个人睡在他自己崭新、干净的卧室里。
严磊满怀喜悦地往西间去――
乔薇已经睡着了。
再说不累,终究也是体力活。
运动量上去了,睡眠质量跟着提高。沾枕头就着。
严磊:“……”
有些爱喝酒的老同志真是耽误事!
等明天,等明天。严磊安慰自己。
湘湘也回自己房间了,等明天。
第二天严磊带着期待回来了。
西间的卧室也刷完了。洁白崭新,像新婚似的。
严磊干劲十足,先把堂屋的条案、家具和矮柜都复位。
期待着晚上早点到来。
晚上了,乔薇说:“走,去严湘屋里睡。”
严磊:“?”
“咱们屋刷了,也得散味呀。先在湘湘屋里睡两天。”
“妈妈,爸爸!”严湘在自己的卧室炕上蹦跳,作为房间主人雀跃地欢迎两位客人,“快来。”
他还安排位置:“爸爸睡这头,我和妈妈睡这头。”
井井有条呐。
他不知道,半夜,当爸爸的看着自己香香的老婆抱着香香的儿子睡得香香。
唯独他气得睡不着。
第58章
小地方没有新鲜事。自个儿家里刷个墙也能招来人。
杨大姐提着一把自家院子里新摘的小青菜当礼物过来串门子:“老赵说你家新刷了大白, 我来瞅瞅。”
鹅卵石路铺好的时候,杨大姐过来瞅过,还夸了。
她语重心长:“早该收拾收拾院子了, 这家里收拾好了,就有过日子的感觉了。”
她和老赵都长了眼睛,早就看出来最近这两口子感情变得好起来。
据老赵说, 严啊,现在见天地精神抖擞, 容光焕发, 天冷涂层蜡……呸, 串了。
反正,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拨给他也涨了工资呢。
但是杨大姐和赵团长两口子知道,这是因为严两口子夫妻感情变好了的缘故。
前天晚上赵团长拎了酒瓶去找严磊喝酒,很晚才回家。昨天想起来, 跟杨大姐说:“严家的我瞅着也还挺勤快的。”
“咋了?”
“人把墙给刷了一遍。”
杨大姐听着有意思, 今天事少,想起这茬来了, 给乔薇揪了把小青菜,过来串门来了。
“这一收拾,大变样了啊。”杨大姐赞叹,“我记得当时你们结婚,那时候大院还没建, 这边房子紧张。严给分到了西边那间, 他给刷得白白的。堂屋两家合着使, 他也给刷了。”
“那时候两家一人一张八仙桌, 他那张是新的,显得李家那张破旧了。他给人家那套也刷了新漆。看着都跟新的似的。”
“他还一桶一桶的水, 把茅房踏脚的石板冲得干干净净的。撒了好多药粉杀虫。”
“李家的跟我说、说……咳咳,说真、真干净。”
其实当时合住的另一家的家属说的是:“不就是娶个城里人,装什么相。”
杨大姐差点说秃噜嘴。
乔薇其实挺爱听大妈大姐们讲这些琐碎八卦的。
前世是因为,觉得比躺在病床上刷手机更能感受人间烟火。
现在是因为连手机都没得刷,八卦成为了重要的娱乐。
杨大姐说话语速很快,带着些土土的口音,但描述起来栩栩如生。乔薇听着都仿佛能看到数年前的严磊对自己的婚姻和配偶是抱着多大的热情和期望的。
回望过去的几年,有点心疼。
杨大姐各屋都看了看。
看严湘的房间:“真干净。”
又看乔薇和严磊的房间,问:“大衣柜怎么搁在这儿?”
乔薇说:“刷墙的时候挪开的。昨天晾着。今天干透了,等严磊回来,就让他挪回去。”
杨大姐说:“我给你挪。”
这大衣柜是实木的,而且里面装满了东西。乔薇自己根本推都推不动。
她忙说:“不用,不用。这个可ch――”
伴随着“滋滋”的摩擦声,杨大姐双臂发力,把大衣柜推回了原位置。
乔薇:“――en……了?”
杨大姐拍拍手:“你说啥?”
“……”乔薇,“没啥。嫂子,来喝水。”
“不喝了,不渴。”杨大姐摆手,“我问你,你刷这个,用了多少大白?”
“嫂子也想刷呀?”
“我瞅着这崭新崭新的,怪好。我家里的墙让这几个皮猴子祸败得不行。来个客人都不提气。”
她家人多,以前觉得做这个事怪麻烦的。现在一看乔薇自己一个人都做得,她家这么多人手,怎么就做不得了。
觉得还是自己懒了。
其实也不是懒,杨大姐一直是个特别利落能干的人。但家里人口太多了,过去太多家务一直缠着她,吃喝拉撒的事太多,墙不墙的就排不上号。
但现在有林夕夕帮她,杨大姐可以说获得了极大的解放。
有了时间,有了精力,自然就会有心思。
正也赶上赵团长最近涨工资,人逢喜事,觉得搞起来,搞起来~
乔薇现在是刷墙专家了。
她给杨大姐估算了大约的用量,还给她写在了纸上。
杨大姐拿着纸,风风火火地回去了。
乔薇则把小青菜拿到厨房阴凉处去。
自己种的小青菜是真鲜嫩啊。严磊种的那些不知道什么时候长到能吃的程度。想一想,要做饭了,直接去院子里拔两颗菜洗洗就扔锅里炒。
这是多少大都市996社畜梦想的生活。
严磊回来没想到大衣柜已经摆回原位了,他有点惊奇:“你挪回去的?”
“怎么可能。”乔薇说,“赵嫂子过来给挪的。”
她说:“我叫她别动,这个沉。结果我一个‘沉’字还没出口呢,她就这样、这样……”
乔薇一腿前一腿后,两手向前平推,摆出架势:“就这样!”
“就把这个柜子给推回去了。”
“我都惊呆了!”
严磊笑得打跌。
他觉得乔薇在这方面实在很没见识:“这算什么,搁在乡下,女人都这样。”
乡下娶媳妇,要娶膀大腰粗屁股圆的,这种是婆婆最喜欢的媳妇,为什么?有一把子力气,能干活!
所以当时他要娶乔薇,战友们纷纷都劝他。
严磊说:“赵嫂子力气不比男人小。她这样的乡下常见。我娘……昂,昂,晚上吃什么?”
说得高兴了,“我娘”两个字脱口而出,幸好反应快,及时改口。
乔薇面色如常,假装没听见,笑着说:“赵嫂子给我拿了菜。自己种的可比市场卖的还新鲜呢。我去炒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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