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不能穿着衬衫睡,硬领子多不舒服啊。她把衬衫脱在床边凳子上,只穿着小背心躺下了。
并没有什么羞耻感。
前世她病入膏肓,病人哪有自尊呢。病房里男女混住,还有家属。身体机能逐渐失控,她大小便失禁,护工随便拉一把帘子就给她扯了裤子清理。
那帘子拉得不严,那么大的缝,来来往往的病人、家属,不分男女,走过去的时候都能看得到里面。
她也看过别的病人赤身裸体,也被别的人看过她赤身裸体。
尊严两个字,对病人毫无意义。
死之前糟糕的生存质量,使她能够淡然面对这个时代的旱厕,也能从容地脱了衣服躺在严磊的身边。
而且乔薇继承的那些记忆里,也有跟严磊过夫妻生活的片段。
律动,肌肉,很重的呼吸,简直就是第一视角的活春宫。
就是缺乏点真实感。
此时躺在他身边,感受他身体散发出来的热量,反而有了点真实感。
乔薇想起傍晚在厨房门口,她触摸过男人的胸膛和手臂,那种坚硬又有弹性的触感。让脑子里的春宫更加活色生香起来。
她非常向往那种生命力,蠢蠢欲动,很想跟他来一发,可严磊翻了个身背对着她。
乔薇只能惋惜作罢。
细思有点可笑也有点可怜,这男人已经很久没有夫妻生活了,生理上来说他必然是有需求的,搞不好已经憋的很难受。
可他有怨。
拿后背对着她的姿态,那股怨气太浓了。
乔薇盯着昏暗的屋顶。
房子没有吊顶,隐约能看到粗大的横梁。
她打破了卧室里的寂静,开口问:“我这几天不在的事,有人知道是怎么回事吗?”
严磊的声音在昏暗里回答:“小张可能有怀疑。但他人机灵,看着爱说话,其实嘴巴很严,不会乱说话。”
他声音冷淡,当然是因为这件事并不让他愉快。
“哦。那就好。”乔薇说,“老赵家呢?”
她走的时候,把严湘托给了赵团长的爱人杨大姐。
“你跟她说的是走亲戚,我也跟她说的是走亲戚。”严磊说,“我跟她说你远房亲戚结婚。”
两个人居然心有灵犀,瞎话编一块去了。回来路上,乔薇就是这么糊弄小张的。
乔薇这下放心了。
这个时代,流言可以杀死人。虽然她不怕,但是家人肯定会受影响。没有是最好的。
她又说:“我想明天去谢谢杨大姐,我送点什么东西合适?”
这一块人情世故原主的记忆里也是一片空白,本就是原主不擅长的。她直接向严磊请教。
严磊是真觉得乔薇变了。
她会想到要给驾驶员塞包烟,还会想到给杨大姐送谢礼。以前她可不是这样的人。
军属文化普遍不高,她看不上,很不合群。也不大会做人,这些事,都是严磊在外面替她张罗、善后,以免别人对她不满。
人果然得跌过跤,磕得头破血流,才会朝好的方向变化。
严磊想了想说:“也不要太隆重,隆重了显得见外。你明天去市场割条猪肉就行了。”
他提醒她:“拿肉票的时候看着点日期。”
票证都有有效期的。干部家里票多,有时候会有余下来没用完的,当然要先紧着有效期短的先用。
幸亏他提醒了,要不然明天乔薇肯定会忘记带肉票,只会记得带钱。没票根本买不到东西,到时候白跑一趟。
乔薇应道:“好。”
两个人不再说话,可严磊睡不着。
他背对着乔薇,但依然能感受到身后人的热度。对他影响很大,浑身都躁。
许久,乔薇不再有声音,严磊开始动摇――她主动回房来同床,是那个意思吗?
是那个意思吧。
严磊心里当然有怨气,但他也真的如乔薇想的那样空窗很久了。平时都靠高强度体能锻炼发散多余的精力,回家看到妻子冷口黑面地跟他分房,也根本生不出什么心思。
可这会儿,乔薇穿着白衬衫,露着两条大白腿的模样在他眼前晃。
她都这样求和示好了,他也该原谅她了。
不是都说了以后继续过日子吗。
说了当以前她已经死了。
夫妻床头打架床尾和。
――这些乱七八糟的念头在严磊脑子里交战了许久,他终于决定接受乔薇的“示好”,倏地翻过身来!
……
乔薇已经睡着了。
严磊撑起身体看了她半天,她是真的睡着了,呼吸均匀绵长,睡容安谧。
她只穿了小背心。女同志的小背心都是半截式的,露着腰腹。她出门几天好像更瘦了,腰更细了。侧卧的时候,腰线像山谷跌落起伏。
严磊无奈地又躺下。
好半天,身体的热气才散去,才闭上眼睡着。
他不知道,乔薇睡得香极了。
虽然身下是土炕不是席梦思,却也是真正的床。医院的病床又窄又硬。褥子被太多人使用过太久的时间,摸上去里面的填充物已经有点疙疙瘩瘩。病人躺太久,渐渐生了褥疮,难受极了。
乔薇真的很久很久没睡得这么香甜过了。
一夜无梦。
睡得太沉,以至于第二天都不知道严磊是什么时候走的。乔薇起床套上白衬衫出来,看到严湘坐在客厅地上玩呢。
“妈妈。”严湘看见她起床了,喊她,“早上吃什么?”
吃什么,还真是个难题。毕竟不是躺在被窝里用手机就能点外卖的世界。
乔薇检索了一下记忆,立刻决定:“走,我们去大院食堂吃!”
家属大院有个内部食堂,跟澡堂子一样,不对外。但它的进货跟部队是一起的,比外面有保障。物资紧张的时候,国营的馆子也不一定比部队的食堂强。
昨天她在医院吃的饺子,在这个时代就是精食了。
一听要去大院那边吃,严湘高兴地站起来:“走~”
乔薇按住他:“洗脸刷牙了吗你?”
乔薇盯着小家伙洗漱完,自己回卧室里去换衣服。翻了翻,原主一半的衣服都是抖抖布。她顺手把那些抖抖布的都挂到一边去,在余下的衣服中找了条纯棉的布拉吉。
布拉吉就是短袖连衣裙,这款式是老大哥那边传过来的,后来就成了国内的日常款。
时尚真的就是个轮回,这个时代的布拉吉裙子看上去,跟后世的连衣裙基本没什么区别。天气热,乔薇挑了一件浅蓝圆领的布拉吉,穿上后照照镜子,健康,青春,靓丽。
这个身体才二十二岁,在后世是大学还没毕业的年纪,在这里却是孩子都能打酱油了。
不管怎么样,乔薇看到镜子里的自己这么健康,就发自内心地高兴。
她去外面墙上摘下塑料编织提篮,又回屋照了照镜子。
这种也不知道该说是提袋还是提篮,搁在那种年代剧里,就是大妈逛菜市场的标配。后面塑料袋普及,这种就渐渐变少了。
再后来就是时尚圈仿过这种东西,拿来当作时尚搭配。
乔薇照照镜子,感觉自己很有点复古沙滩风,美滋滋:“湘湘,走!”
严湘却问:“妈妈你怎么没拿钱包?”
幸亏他提醒了。乔薇的世界钱包已经退出了历史舞台,出门根本不记得要带。
她记得昨天回来的时候有一个挎包,严磊卷在手里给拿回来的。她去挎包里翻,果然找到了钱包。
打开来看了一眼,里面还有两块七毛钱,还有几个钢崩。
虽然知道这个时代钱的数量和价值都跟后世不一样,可只带两块三块的还是让乔薇非常不适应。
检索一下脑子里的信息,她走到卧室外间的书房里,拉开抽屉。
抽屉里乱七八糟的,很多打开的信纸草草折起来,没有塞回信封里,就这么扔在里面。
乔薇顿了顿,食堂的饭食供应是有固定时间的,她先没有管这些,拨拉开信纸,从抽屉里面取出一个铁皮饼干盒打开,果然里面放着钱和票。
严磊每个月都会给家用,一般都放在这个盒子里,随用随拿。
各种面值的票子都有,乔薇拿了一张十元的,两张五元的,一元的和毛票都分别拿了好几张,折好放进自己的钱包里。
光有钱可不行,这可是计划经济时代。
乔薇看看那那些票,还记得严磊的提醒,按照有效期先用时间早的。各种票都塞了一些到钱包里:“走吧。”
严湘穿一件衬衫配了一条短裤。与其说是童装,还不如说是成人服装的缩微版。俨然一个袖珍老干部,特别可爱可乐。
乔薇拎着塑料编织篮,牵住严湘小手,母子二人开开心心地出门了。
“妈妈妈妈,我想吃馄饨。”严湘眼睛里全是期盼。
和小说原文里的寡言少年不一样,跟自己的亲妈妈牵着手,小孩什么要求都敢提,还会撒娇。
“好,吃馄饨。”乔薇一口答应。
听到妈妈一口答应,小朋友的眼睛里充满了快乐。
“走!吃馄饨去!”
第10章
一路上遇到人,乔薇观察着,更明白说起衣服的时候严磊为什么阴阳怪气。
不光是抖抖布本身就稀罕,是奢侈品。而且在省会的时候看不出来,但回到镇上,很多人甚至衣服还是老土布。衣裳上面甚至还有补丁。
乔薇还看到很多中老年妇女穿的都是旧式斜襟大褂。
怪不得原主不喜欢这里,镇子和乡里村里的区别真的不太大,而原主向往的是自己落难千金祖母描述的十里洋场。
以乔薇这现代人的角度来看,说不上错。
但真的与时代错位,使原主的生活和婚姻痛苦不堪。
希望来世,她能生在适合她的时代。
大院的食堂有人但不算多,应该是因为乔薇今天起的比较晚,大部分的人已经吃过早饭。
乔薇去柜台交钱,两碗馄饨两根油条。馄饨1毛一碗,油条3分钱一根。但是得给粮票和肉票。
乔薇拉开钱包的手微微顿了顿,这么算的话,她钱包里这二三十块钱相当于后世大几千了。此时对钱的认知终于落到了实处,有了真实感。
与后世不同的就是还得给票证。乔薇也不知道该给多少,试着往柜台上放两三张。收钱的姑娘奇怪地瞥了她一眼,从里面拿走了两张。
乔薇大概对票证的使用量心里也有点数了。
姑娘给了她四张边角毛糙的纸卡片,两张印着“馄饨1碗”,两张印着“油条1根”。乔薇拿去给了窗口的大师傅,等了一会儿等窗口叫,过去端了馄饨和油条回来。
馄饨配油条,早餐最佳搭配之一。
比起后世早餐店常见的大馄饨,这里的馄饨几乎不见肉。但是馄饨皮擀得极薄,像拖着长长尾巴的金鱼。那面皮完全地吸收的汤的味道,舌头一抿便化在嘴里。
死前完全靠输营养液为生的乔薇喟叹一声――便是为了这一口鲜美的馄饨,活着也是值得的。
母子俩津津有味地吃完了。严湘问:“回家吗?”
乔薇晃晃塑料编织篮:“买菜去。”
严湘对农贸市场熟得很,摇摇晃晃地引路。这年代没什么电器,当然也没有冰箱,新鲜瓜果夏天不能久存,家家户户基本上都是每天买当天的菜,至多买两天的。
菜市场的规模比乔薇想的要小的多,菜的种类也很单调,全是北方常见菜,完全看不到南方菜。卖肉的柜台只有一个,居然排大队。
还不断地听到打招呼的声音。地方小,大家互相都认识,菜市场和公厕,都成了社交场所。
记忆告诉乔薇,得先去排队买肉,要不然很可能肉就会卖完买不到了。
她牵着严湘的手排队。也有别人带孩子排队的,小孩不耐烦,各种摇晃、蹦跳,或者搞出噪音。家长基本视若无睹,等被吵得烦了,就甩两巴掌。
乔薇再看看严湘,一对比,严湘真乖啊,安安静静地靠在她旁边。
这时候,有点像原文里描述的那个沉默寡言的少年了。
仿佛感应到了什么,小孩忽然抬起头,看到乔薇在看他,冲乔薇一乐。一双明亮的眼睛笑得弯弯,一口小白牙干干净净。
这种笑容简直能净化成年人的心灵。
乔薇用力揉了揉他的头。
有她在,绝不会让可爱小男孩再变成什么阴郁少年。
好不容易排队到了她,割了一块肉,有肥有瘦。
因为她来的有点晚,肉已经不多了。后面的人还不高兴:“怎么买这么多啊,多少人吃啊。”
乔薇看看那块肉,真不算大。也就是因为没冰箱,没法放,才买这么一点点的。
她笑了笑:“回家还要割一刀,帮邻居带的。”
她穿得靓丽,笑容温和明亮,后面的人不高兴也不好再说什么:“恪!
乔薇对这时代物资的匮乏也开始有了切实体会。
又买了些菜,还想买些水果。可她本来起得就有点晚,又去大院吃饭耽误了时间,再先排了买肉的长队,想买水果的时候,水果已经卖完了。
只好作罢,暗暗提醒自己这时代物资紧张,早上不能太晚,要不然买不到好东西。
拎着东西,领着严湘往回慢慢走。
其实这么出来走走挺好的,关于这个镇的记忆慢慢都铺开,落地,从电影画卷变成了眼前的现实。
走着走着,看见了供销社的门市部。
乔薇来自商品极大丰富的后世,总觉得只拎一块肉给人做谢礼寒碜,虽然知道这时代肉真的是好东西,可还是觉得礼太薄。
毕竟赵团长一家照顾了严湘好几天,而且把严湘照顾得很好。
搁在后世,谁会帮别人家照顾孩子啊,又不是亲戚。甚至连隔壁邻居姓什么都不知道。
乔薇还是决定去门市部里看看。门市部挺宽敞,房子不小,但走进去,差不多一眼扫到底。
真的没有什么可买、值得买的。商品的种类太少了,甚至连水果罐头都没瞅见一个。
最后,乔薇决定买红糖。因为她记得她妈妈曾经给她讲过小时候喝红糖水,在那个时代是好东西。
幸好出门的时候各种票都装了一些,糖票也装了。
不知道该买多少,虚心跟售货员大姐请教了一下。售货员看她和严湘的穿衣打扮就知道是军属,说:“来三毛钱的吧。”
于是乔薇就买了三毛钱的红糖,油纸包起来,上面放一张粉色的纸,再用塑料绳扎起来。
扎好了才看到严湘一双眼睛亮晶晶地看着。
乔薇好笑,翻翻钱包,摸出个一分钱的钢崩放柜台上:“给孩子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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