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乐乐笑话母亲,多大人了还玩离家出家,她完全站在父亲这边,夫妻嘛,这个时候受点委屈应该的,还举了典型的例子,有的病人会把屎尿故意乱扔呢。
母亲长长叹口气,没再继续说,那口叹息,沉重的仿佛能把人压到。
陈乐乐没放在心上,以为母亲说的气话,继续去另一个城市上班。
如此过了一个多月,到她生日了,每年的这天,都会接到父母的电话,叮嘱她吃点好的。
她接到了电话,却不是生日快乐。
母亲中风,让她赶紧回去。
陈乐乐赶到医院,母亲已经失去了语言功能,神智不清,很多人不认识了,唯独认识她。
见到陈乐乐,母亲挣扎抬起手,咿咿呀呀。
晚上的时候,她忽然清醒了,自己拉被子盖住裸露在外的半条腿。
她是个非常注意形象的女人。
人病了没尊严,因为抢救和导尿管,不能穿衣服。
整理完自己,母亲勉强抬起手,抬到一半,没力气了,就那么悬在半空。
手的方向,是陈乐乐的脸。
陈乐乐看出来了,凑过脸去,那只手,温柔,沾染了医院特有的气息。
母亲笑了,自从父亲生病后,好像没再笑过,摸着她的脸,发出含糊不清的两个字:“乐乐。”
陈乐乐还以为病情好转了。
母亲就这样看着她,一直看着她,一直看着她,慢慢没了呼吸。
陈乐乐永远无法忘记。
世界上所有的语言都无法形容母亲最后的目光,牵挂,不舍,那是一个母亲生命最后能给予的最后慈爱,从此后,她没法疼她了。
母亲睁着眼去世的。
老话说,死不瞑目。
有一种痛超越生命不能承受之重,大脑出于保护,会暂时把它封印起来。
陈乐乐没哭,直到几天后下葬,她才明白母亲没了,世界上那个最疼她的人没了。
没了,就是永远见不到了。
她哭的几次晕厥,抱住骨灰盒不让任何人碰。
再怎么痛,还有生活的一地狼藉等着她。
她要工作,父亲需要人伺候。
只能请护工。
没有一个护工能干满一周,均被父亲骂的披头散发,直到最后被家政公司拉入黑名单,给再多的钱也没人来。
梁景瑶没办法,只好辞职回家。
然后她发现,以前那个慈爱的父亲,变成了恶魔。
做饭骂,故意做的那么难吃想让他早点死,去外面买饭也要骂,不孝顺,猪狗不如,晚上也不消停,两人不住一屋,可以打电话。
陈乐乐每晚不知道要被叫醒多少次,有各种各样的活。
尿了,拉了,渴了,屋里太闷,开窗户,一会又冷了,关窗户。
陈乐乐能感觉到,父亲明显故意的。
一个月下来,她被折磨的快疯了,怨念爆发。
母亲就是这样被活活折磨死的!是父亲害死了母亲!
父女大战就此拉开。
又一个月,陈乐乐真有了那种念头——巴不得父亲早点死掉,自己早点解脱。
然后,父亲真的死了。
死的那个早上,病情发作,憋的大口喘气,制氧机开到最大依然没用,他憋的脸变成青紫色,拼劲全力说了句话:我的乐乐,命苦啊,年纪轻轻就没了爸妈。
他是爱她的,父亲怎么不爱自己的女儿呢?
陈乐乐解脱了,又陷入新的深渊。
如果当初母亲抱怨的时候坚持找个护工,或许母亲就不会死。
她为什么在父亲生命最后一段时光里那样做。
这份自责,一直折磨了她十二年。
她对不起父亲母亲。
如果,如果能重来一次,该多好。
回忆蚀骨入髓,痛的人几乎无法呼吸,无法思考,只想逃。
陈乐乐疏忽对方为何会这样说,知道些什么,她转身摇摇晃晃往外走,这时,她听到句话:“我可以想办法,让你再见他们一面。”
作者有话说:
开新文啦,老规矩,五十个红包。
原有预收因题材敏感不能写了,对不起亲们。
更新时间,每晚九点,存稿八万。
第2章
父母是陈乐乐一生无法愈合的伤口,如果能再见一面,哪怕用全世界财富换取,甚至生命,她直接关掉直播,无神眼神有光闪过:“你,你真的可以吗?”
“真的,不过我不行。”梁景瑶温和笑笑,跨上电动车发出邀请,“走吧,带你去见个人。”
阴阳相隔,死了就是死了,今生缘分已尽,梁景瑶只是个普通仙二代,没有破坏规则的权利,灵媒可以。
灵媒,一种天生具来的特殊天赋,无需修炼,可能遗传,也可能某个时刻忽然毫无预兆觉醒。
《往生录》记载,几公里外恰好有个人称朱神婆的灵媒。
山路迤逦,却也有好风景。道路两侧,核桃,山楂、柿子、苹果梨,近的一伸手便能摘到,城里卖几块甚至几十块的水果,山里不稀罕的,到处都是。
远方,漫山遍野绿荫无边无际,天空瓦蓝,大自然美的让人想唱歌。
陈乐乐无心看风景,电动车减震效果一般,她心情起起伏伏,理智终于给颠回来了。
可能被忽悠了!
好歹受过高等教育,世界何来的鬼神?
梁景瑶的话经不起推敲,她马上四十岁的年纪,大概率有去世的亲人,至于十二年,可能蒙的。
她小时候生活在农村,村里就有个神婆,所谓的请逝去亲人附体,只不过抓住了活着人的牵挂心理,比如:我在下面挺好的,不用担心,多少点纸钱就行。
堪称万金油,适用于所有。
然而现在骑虎难下,好像不能反悔。
陈乐乐的心一点点凉下来,不报啥希望问刚才的疑惑:“大师,为什么说我耽误了父母的投胎转世?”
山风有点大,梁景瑶提高嗓门,听起来宛如责备个不懂事的熊孩子:“你过成这个熊样子,他们哪里肯喝孟婆汤。”
梁景瑶出手帮忙,为了陈乐乐,也为了她的父母。
按照《往生录》记载,陈乐乐一直独身到晚年,现在还好,身体健康可以照顾自己,她因为自责,现实里几乎不和任何人打交道,晚年孤苦无依,死后尸体臭了才被人发现。
她的父母,因为一直放不下,而一次次放弃投胎。
人有三魂七魄,一年去一魂,三年魂尽,因此民间有三年祭的风俗。
三年后,彼此放下,活着的继续,逝者投胎转世。
十二年坚持不投胎,再继续下去,来生可能要入牲畜道。
陈乐乐暗暗苦笑,孟婆汤都扯出来了,更不报啥希望,敷衍道:“他们怎么知道我过的不好?我知道了,魂魄可以回来看看的对吧。”
陈乐乐知道的,头七,人死之后的第七天来与家人告别,家人要准备好饭回避,假装睡觉等等。还有每年的鬼节,鬼门大开,据说相当于人间春节放假,那天晚上,到处纸灰漫天飞舞。
有用吗?没用。
陈乐乐十二年来不仅过鬼节,还牢记父母的祭日,生祭。
从来没得过半点回应。
前方拐个弯,一幢石雕忽然映入眼帘,陈乐乐轻轻惊讶“咦”了声,太显眼了。
石雕足足上百米高,上面是一只单爪独立、昂首挺胸的公鸡,羽毛,鸡冠、喙,甚至腿上的鳞片无不栩栩如生,远远看去,仿佛随时振翅高飞。
雄鸡下面的盘龙石柱,雕工同样精美。
附近除了山就是山村,没有大型企业,更不是城市入口,立这么个价值不菲的石雕意义何在?
梁景瑶也看到了。
这是一只风水雄鸡。
风水无处不在,山水,一树一木。
风水雄鸡所立之处恰好位于阵眼,慢慢改变附近气运,等再过个几十年,怕是要出了不起的大人物。
风水雄鸡后面便是朱家村。
走进村口,陈乐乐惊呆了,一度以为眼花,她看到了什么?不算宽敞的道路两旁,清一色豪车,天气太热,车主人都在外面待着,大肚子孕妇,衬衫西裤的成功男,看气色穿着,非富即贵。
其热闹场面仿佛大爷大妈领免费鸡蛋。
还衍生了商机!
一位农村大嫂见两人停下,挎着竹篮迎上来:“瓜子花生矿泉水,新鲜的无公害水果,要来点吗?”
陈乐乐顺手买了两瓶水,疑惑打听:“这些人在干吗?”
大嫂也疑惑了:“你们不是来找朱神婆的?”
陈乐乐:“.......”
熄灭的希望之火忽然再次燃烧,比第一次更旺盛,烧的她差点激动颤抖。
这么多精英人士不是傻瓜,都来找朱神婆,很大概率,真的有神通啊。
然而大嫂立刻又泼了她一头冷水。
“你们来的有点晚呀,哎,算了,来的早也没用,朱神婆最早一天算三卦,最近啊,三天可能一个人不见,看到这些人了吧,很多来好几次了,明知道不见——你也别灰心,先去登个记吧,心诚则灵,万一有缘呢。”
陈乐乐一时想不到泄露天机必遭天谴的说法,差点就多想,搞饥饿营销的吧,给钱还不看?
这时,旁边孕妇热的抬手扇风,手指上的大钻戒熠熠发光,差点亮瞎人眼。
再看看一排豪车。
好像不是。
她求救看向梁景瑶。
土地庙工作人员,神婆,算一个系统的吧。
梁景瑶表示:问题不大。
土地神再小也是神,应该会给自己个面子。
与此同时,距离几十秒的屋内,一个干瘪老太太忽然从床上坐起来,叹口气:“英子,去外面接个人。”
村庄位于山间,靠山吃山,房子都是石屋,朱神婆家唯一不同的,门口或站或坐很多人。
门口有套桌椅,后面坐个中年妇女,架势很像婚礼门口负责记录来宾名字的,她打量梁景瑶两人几眼,招招手:“第一次来吧,先登个记,姓名,联系电话,想问什么。”
朱神婆立的规矩,想问什么写下来,塞到门缝,如果见,接着就见了,不见,可能一直不会见。
陈乐乐顿时紧张,她接过笔,正思索怎么能写的恳切些,大门忽然推开,走出个年轻姑娘。
门口众人瞬间激动了,宛如车站门口的出租车司机一拥而上:“英子姑娘,朱神婆见谁?”
陈乐乐不由自主被气氛感染,激动看向英子姑娘,然后,就见对方宛如医院叫号的护士大喊:“陈乐乐,谁是陈乐乐,朱婶要见你。”
陈乐乐:“.......”
她头发快竖起来了,不是激动!
朱神婆知道她的名字!
她可以确定,来的路上梁景瑶压根没碰过手机!
原本质疑瞬间消散。
背负众人羡慕眼神,怀着近似朝圣的心情走进院子,发现和想的不一样。
太普通了。
普通到甚至简陋。
屋里也是,水泥地面,皮革沙发裂了缝,用针线缝了,茶几斑驳,油漆掉了大半,整个屋里最值钱的东西,是台老旧的二十一寸电视。
朱神婆没有什么仙风道骨,她头发白了大半,黑瘦,藏蓝色上衣,很标准的农村老太太。
陈乐乐紧张的大气不敢出,看两人说话,一个说:来了,一个回:来了。
然后,就没了。
好像不怎么熟悉的样子。
陈乐乐本来就不擅交际,手足无措,眼神无意瞄到墙上挂着的相框。
黑白的。
一个留着齐耳短发的年轻女子站在中央,一群孩子聚拢周围,相片上方一行粗体大字:1982年,育红班二班毕业合影留念。
育红班?
估计不到一定年龄的人不知道那是啥。
很早以前的幼儿园!
陈乐乐忍不住多看了几眼,又快速瞄了眼朱神婆,好像,好像是一个人。
朱神婆似乎看出她的疑惑,淡淡道:“我年轻时候是个老师。”
陈乐乐没敢表现出惊讶,虽然现在信了,但幼儿园老师到神婆,跨度太大了,她艰难转移不知该怎么接的话题:“朱大师,麻烦您了,只要能见到父母,钱您放.......”
朱神婆似乎有些不耐烦,皱眉打断:“行了,跟我来吧。”
陈乐乐感觉自己好像说错话了,却又不知道那句话,乖乖跟着走进隔壁屋。
屋内布置终于符合神婆身份了,供了三座神像,有香案,有贡品。
中间的神像眉如小月,手持甘露净瓶,瓶内一支绿色柳枝,是观音娘娘。
左边的,陈乐乐就不认识了,看着有点吓人,兽身人头,长得尖嘴猴腮,穿红衣,戴红帽,一脸邪气。
朱神婆忽然换了种语气,像给晚辈介绍自己的老朋友般柔声道:“乐乐,还不给黄大仙跪下磕头。”
那神像,是黄鼠狼大仙。
陈乐乐知道黄大仙,从小没少听过,但竟然有供黄鼠狼的?
朱神婆又说话了,仿佛神像是活的,唠叨道:“这孩子命挺苦的,小小年纪没了爹娘,一直放不下,麻烦您老帮个忙,满足她这个心愿。”
第3章
陈乐乐记得小时候,如果看到黄鼠狼,大人会一本正经的叮嘱,那是黄大仙,心眼可小了,千万不要得罪。
总之,给人的感觉很邪气。
仿佛听到她的想法,陈乐乐忽然发现,神龛里的黄大仙神像好像活了,龇牙咧嘴笑了下,顿时浑身汗毛倒竖,再也不敢多想,脑袋埋在蒲团里连连磕头祷告。
人有好坏,妖也是。
屋外,感受到浓浓妖气,梁景瑶立刻打开《往生录》。
如果是作恶多端的妖怪,她绝不客气,哪怕以现在状态很可能打不过。
资料让她惊了下。
乖乖,三百年的黄鼠狼精,不得了。
黄鼠狼非常特殊,修炼天赋大概算得上最顶尖,且速度极快,别的妖数百年才能化形,黄鼠狼只需短短几十年,但老天公平,很难度过天劫,超过百岁的几乎没有。这也是为什么民间关于黄大仙的传说很多,神话故事里却没有。
《往生录》没有记载一妖一人如何认识。
似乎好一阵没见,朱神婆对着空气各种家常理短,甚至还感叹了几句物价飞涨,絮叨半天后,命令陈乐乐闭眼。
就在陈乐乐照做的瞬间,一道模糊的黄色影子闪过,冲进朱神婆的身体,接着,朱神婆变了,一张干瘪的老脸上多了张尖嘴猴腮的脸,两张脸重合,说不出的诡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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