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商焰只说“现在”,丝毫没提及“从前”。
仿佛和林月月只是陌生人。
商焰这人……可真是无情得很呐。
商焰显然不信,轻捏住姜云晚下颚,抬起,直视她。
“那你为什么不开心了。”
姜云晚被迫和商焰漆黑深邃的目光对视。
“没有不开心。”
她只是从林月月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既觉得滑稽,又觉得悲怆。
不过,这些也没什么好同商焰说的。
她忽而笑了声,目光朝门口飘,“门没关,随时有人。”她嗓音一顿,似有挑衅闪过,“你不怕吗。”
商焰沉默了两三秒,还是放开了姜云晚。
姜云晚松了口气,她内心其实并不如表现出来的那般游刃有余。
她后退了一步,正要送客,手机在寂静的房间里响了起来,将沉闷撕碎了些,姜云晚快步走到床边,捞起扔在上面的手机。
是易奚打来的。
她愣了一秒,还是当着商焰的面接了起来。
像是某种无声的证明,或者说是较劲。
对,和自己较劲。
她还没来得及说话,易奚的声音已经在房间里炸开,“我看到南屿台那个采访了,商焰那个狗东西又在搞什么幺蛾子,什么狗屁冲动做错了事,他到底在做什么秀。”
易奚嗓门很大。
房间又静。
姜云晚虽然背对着商焰,也能感觉到电话接起后,商焰顷刻凝注在她身上的目光。
瞬息,身上不受控地起了层鸡皮疙瘩,但她依然状若无事地回头,抬起手臂,平静地指向了大开的门扉。
商焰目光微沉,唇瓣抿紧了。
两人的目光在寂静里短兵相接,各不相让。
好一会儿,商焰像是败下阵来,折身朝门口走去。
姜云晚也回转头,望着窗外晦涩的夜,直到听到门锁咬合门舌的轻响,她才长长舒出口气。
“你刚刚说什么?”
她问易奚,方才那半分钟的对峙里,她脑中一片空白,根本没听清易奚说了什么。
“我说商焰是不是又有什么阴谋。”
姜云晚跪坐在床沿边,声音放软了许多,“你最近是不是宫斗剧看多了。”
“哦,如果搞宫斗,没人搞得过那姓商的。”易奚最近沉迷宫斗剧,天天在微博上发表追剧感想,同粉丝互动,“他就和嬛嬛传里那什么贵人似的,看着纯良,其实一肚子坏水。”
姜云晚被逗笑了。
一晚上的憋闷,被易奚这么一搅合,就彻底放松了。
易奚骂起商焰就没个完,还能花式比喻,姜云晚干脆开了免提。
背脊下榻,双臂展开,做了个下犬式,边在床上拉伸腰背,边笑着不时应和两句,差点岔气。
易奚总算是消气了,挂电话前说了一句:“云晚宝贝啊,你那合约到底多久才到期啊。”
姜云晚脸侧贴在床上,算了下日子,“三个月左右吧,也没多久了。”
“行,到时候,我给你开香槟庆祝。”易奚恶狠狠地说,“庆祝你终于摆脱商焰那魔鬼了。”
“好。”
结束这通电话后,姜云晚在床上滚了一圈,这一通拉伸下来,脸颊有些出汗,她准备去洗个脸,抬起头那刹那,她脸上残留的笑容僵住了。
商焰没走。
他靠在赭红色紧闭的门上,一动不动,像是烙印在那的深晦影子。
那处光线很暗,商焰的表情不太看得清晰,但姜云晚就是感觉到商焰身上的情绪,是低沉摄人的。
睡衣滚到了腰上,姜云晚坐了起来,将衣服拉扯了下去。
她知道刚刚和易奚的对话,商焰都听到了,还是故作淡定地问:“你怎么还在这儿。”
“你不愿意我在这儿。”
商焰终于动了动,他微塌着靠在墙壁上的身体,直了起来,朝着姜云晚走近。
“是。”姜云晚警惕盯着他:“不愿意。”
闻言,商焰短促地笑了声,那声音像是从胸腔里挤出来的。
“阿晚,以前你可是恨不得一直和我黏在一起的。”
“我记得我们当初在影视城的时候,每天不论多晚下戏,你都等着我……”
“别说了。”
姜云晚怒而打断商焰,那些往事如今听起来,她只觉得刺耳。
商焰静静看她,须臾又眨了下眼,眼尾泛红,脆弱不可折的模样,“阿晚,我们回到以前那样好不好。”
“……你觉得还回得去吗?”
“为什么回不去。”商焰嗓音微顿,“因为易奚吗。”
姜云晚蹙眉:“和他有什么关系!”
“还说不是他。”商焰极轻地笑了声,目光落到姜云晚手机上。
“你上次说和Lore见面,我知道其实不是。”他喉结剧烈起伏着,极力按捺着情绪,不让自己失控,“你是和易奚打电话约见面了,所以那天你出门之后,你就要休假,也是和他约好见面吧。”
虽然商焰猜错了,姜云晚也变了脸色。
这段时间,商焰明明知道她在撒谎,竟然能做到一直不动声色。
这是多可怕的城府。
“你调查我?”
“不用调查。”
商焰影子覆了下来,
他双臂撑在姜云晚身体两侧,将姜云晚禁锢在自己怀里,黑眸子一眨不眨地锁着她,急促灼热的气息若有似无擦过姜云晚泛白的唇角。
“阿晚,我了解你,这个世上没人有我了解你,所以,你如果真的骗得了我,也是我情愿被你欺骗。”
姜云晚嗤笑:“商焰,你说你了解我。”
“对,我了解,一直都了解。”
姜云晚眼眶已经泛起了潮意,她却挽起唇角,笑了起来。
以前许婉总是说她是哭包,看电视哭笑刷到社会新闻哭听歌哭磕到绊倒也哭,娇气得不像话,可这五年来,她好像就不会流泪了。
哪怕再难捱的时候,她都是笑得比较多。
“商焰,知道我爱你,也知道我舍不得离开你,你还那么肆无忌惮地伤害我,这就是你所谓的了解吗。”
姜云晚抽着气,声音颤得不成样子。
“你说你了解我,看到我为你难过却要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过的时候,你那时候是怎么想我的。”
“觉得我很贱吗。”
“……”
商焰一怔,突然语塞。
许久后——
他蹲在了姜云晚面前,将她颤抖的双手拢在掌心,凑到唇边,极其珍惜地轻轻吻了吻,“对不起,阿晚,我没有那么想过你。”
他望进姜云晚的眼睛,“以后我不提易奚了好不好,我们不要再闹了,这段时间,你不理我,我是真的很难过。”
姜云晚毫无所动。
“阿晚,你不喜欢我了吗?”
商焰终于问出了这个不敢、不愿启口的问题。
不然为什么突然就不能接受那五年了,变得这么绝情呢。
“商焰,我说了我以后就不当你妆造师了的意思就是,我们结束了。”姜云晚咬着牙,狠狠地说,但出口的声音却是孱弱的,“就是我们从今以后就结束这种不正当的关系,彻彻底底结束。”
商焰看了她一会儿,忽然低头吻住姜云晚的唇。
他很熟悉姜云晚的身体,知道怎么能挑起她的热情,但这次不论他怎么费尽心思,姜云晚都没有回应。
他就在她面前,那双曾经灵动无比的眼睛,此刻空落落的,什么都没有。
商焰与她对视许久,慢慢挪开了唇瓣。
有暧昧的液线勾连,但这一刻空气是冷的,心也是冷的。
商焰站直身,低头看着姜云晚。
眼色变了,不再温柔缱绻,染上了几分冷漠。
想起刚才电话里姜云晚对易奚的亲昵,还有易奚叫她宝贝,商焰捏紧了拳,嗓音冷漠且嘲弄。
“所以,是因为易奚你才决定离开,以及和我结束。”
他第一次正面和姜云晚谈及解约的事,公事公办,没有情意掺杂,仿佛他们只是工作伙伴。
“我说了,和他一点关系都没关系!”
商焰靠在墙壁上,笑得凉薄:“那是因为什么?寻常人辞职辞职信怎么也需要写个原因吧。我想知道这个原因。”
“因为我不想继续了,再这么下去,我都会嫌弃自己,商焰你还要我说几遍,我不想待在你身边,不想和你在一起了。”
顿了顿,她又自嘲地笑:“不对,我们本来就没在一起过。”
商焰下颚瞬息收紧。
有些愠怒,也有些茫然。
“有什么不同,除了你,我身边也没别人,只有你一个。”
“你为何非要在乎那个‘名分’。”
那一刻,姜云晚只想就此消失。
五年前那一幕又出现了,商焰总是用最平静的语言,说出最伤人的话。
而他从不自知。
姜云晚心脏一阵阵抽痛,脸上却笑得特别灿烂。
“你不在乎,但我在乎。”
“就如你觉得轻贱的东西,对我却无比珍贵。”
商焰冷淡地看了她许久,确定无法让她回心转意后,转身走了。
那扇门重重在眼前合上,带着衤花商焰的冷酷。
姜云晚脸上的笑容,再也挂不住了。
她一动不动保持着最后对峙那个动作许久后,才垂眼,看着滚落在脚趾边的一粒鲜红的圣女果。
商焰走时,带翻翻了垃圾桶,圣女果滚落得满地都是。
姜云晚起身,跪坐在地上,将那一粒粒鲜红捡起来,重新装进了盒子里。
-
从平城回北城后,姜云晚就又发烧了,烧到了四十度,在医院吊了两天水,才降了温。
原本春节时候,她是要跟着商焰去国外LU的总部参加活动的,看她病恹恹的样子,纪明浩给她放了个假,让她正好赶在春节前回桐城陪妈妈,机票也让顾许帮她定好了。
姜云晚看着镜中自己形销骨立的样子,哪敢回去。
过年时候,家家都团聚的时候,她一个人孤零零地待在北城的那座公寓里。
这套房子她住了三年多。
可姜云晚购置的东西并不多,顾许曾经说过一点家的气息都没有,像个样板房。
那时候,她说,她崇尚极简风,不喜欢家里囤积太多东西。
实际不是这样的,只要顾许看过姜云晚在桐城的卧室,就知道她在说谎。
她那间十平米的房间里,堆得满满当当的,各种小饰品书籍毛绒玩具堆得到处都是,她又恋旧得很,做不来断舍离,十多年前的小玩意儿还收着,于是房间越来越拥挤。
但是那拥挤却让她觉得幸福感十足。
北城这座房子,她知道早晚会还给商焰的。
她就像是个租客,不敢添置太多东西,怕搬家的时候麻烦。
除夕夜那晚,姜云晚煮了一份速冻饺子,边吃边看闹腾腾的春晚,其实她什么都没看进去,只是为了让房子显得热闹一些。
许婉说过,过节就是要开开心心,热热闹闹。
开心做不到,但热闹至少要沾边不是吗。
饺子吃到一半,许婉给她打了视频电话。
姜云晚愣了愣。
挂断了。
她不想让许婉看到她糟糕的样子,不想让她担心。
自己不快乐,总不能拉着旁人一起沉溺入内。
调整了一下,姜云晚才给许婉打了过去:“许小姐,新年快乐啊。”
“声音怎么哑的。”尽管姜云晚极力掩饰,许婉还是听出来了。
“今天事情太多了,嗓子说劈叉了。”姜云晚看着碗中的水饺,她告诉许婉这个新年她出国工作了,会很忙,“等下喝点热水就好了啦,不过赚钱嘛,都值得的。”
别的人说起姜云晚都觉得她光鲜亮丽。
但作为母亲,许婉才知道姜云晚他们那份工作多累,时常昼夜颠倒,一年根本没有假期可言。
许婉心疼得很:“赚钱还是要注意身体啊。”
姜云晚笑嘻嘻的,“知道啦。”
许婉叹气:“好了,你姥姥要睡了,我去看看,你忙完了也早点休息,代我给商焰和顾许问声好。”
结束这通电话后。
姜云晚发现许婉给她发了个红包。
520块。
姜云晚抽了抽鼻子,笑了。
她给许婉回了一句:【许小姐,谢谢你爱我】
谢谢。
因为知道有这么一份爱,哪怕遥远,姜云晚觉得这个春节也不是那么难捱了。
这是姜云晚第一次一个人过春节跨年,以前不是回家和许婉在一起过,就是和商焰他们在忙工作。
总归是热热闹闹的。
十二点,新的一年来临时。
不远处广场上跨年的人欢呼呐喊,成片的“新年快乐”钻进了这孤寂的房间。
姜云晚受到了感染。
她突然有了活力,像个小女孩似的,光着脚跑进了卧室,拿出笔和一张粉色的便签纸。
郑重其事在便签纸上写上了“新年快乐”四个字。
然后又把这四个字小心地折在便签之间藏起来,叠成了一只千纸鹤。
许婉说,写在千纸鹤上的愿望都会实现的。
所以,她这么渺小的心愿也会实现的吧。
姜云晚笑了起来。
捧着千纸鹤,轻声喃喃:“姜云晚,祝你新年快乐呀。”
那晚,姜云晚做了个梦。
一个难得的美梦。
她带着许婉去了琼岛,和舒蓝青开了个闺蜜店,还养了一只边牧,闲暇时,会牵着狗去海滩边转转。
她身边都是她爱的人,和爱她的人。
第二天,姜云晚睡到下午才起床,精气神好很多了,她将房子大扫除了一遍,应和新气象,她换了一身喜庆的红色毛呢大衣。
随后又去超市采购了许多新鲜的肉和蔬果。
这两天在家吃速冻食品,她都吃伤了,买了一大堆的食物,准备给自己做一顿大餐。
这天是个好天气,她踩着晚霞回家,路上遇到几个小孩子在放鞭炮,辟里啪啦的二踢子,炸塌了堆在路边的雪,碎雪散得满天都是。
姜云晚也被沾染了一头一脸,她却笑得好开心。
把买来的糖果分给了那些孩童。
回到家,输入密码,她心情还是愉悦的。
打开门那一刻,看到摆放在门口的两双鞋,她情绪就如坐了一趟过山车,从高处哗啦啦地冲向了谷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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