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楠缓缓抬头看向站在一旁的陈松北,她完全猜不透这个男人的一举一动。
面对南楠无声地询问,陈松北坐到她对面的椅子上,随后抬眸看向她,说了一段和这一举动完全无关的话。
“那年高考结束之后我回了老家,那段时间我父亲去世了,我需要回去处理后世以及家里的一些其他事情,所以拿毕业证的那天我没有回去,也没能参加最后的班级聚会。”
“我大学是在江清上的,江清大学金融系,大学四年除了在学校上课就是校外兼职实习,毕业以后我在江清的一家投行公司工作了两年多,去年年底因为外婆的身体原因,我就辞了工作回苍榆开了松间有雪,后来偶然相亲和你重逢,因为家里都在催婚,我们就搬到一起领了证。”
说到这,陈松北停下了。
南楠坐在那儿安静听着,脑子里却一片空白。
尤记得重逢那天其实两个人也客套地做过一些自我介绍,可那不过是相亲要走的必要流程,南楠驾轻就熟,但眼下这个情况,她不认为两个人可以敞开心扉说一些超过他们协议关系之外的事情。
可陈松北盯着南楠迷茫的双眼,却继续一字一句地认真说道:“这就是我从苍榆一中毕业后七年间的全部生活。”
南楠眼睫微动,眸色突然变得有些暗淡,像是浸上了一层雾气。
也许是七年这个字眼太过漫长,却能用几句简单的文字一概而过,又或许是陈松北这七年间的经历真的很简单,让这七年看上去无非也只是普通的两千多天。
他们一南一北,在不同的纬度上过着没差的生活,时间是他们唯一的联系。
“为什么跟我说这些?”南楠抬眸轻声问他。
陈松北眉眼间那点点橘色亮光就像个小型黑洞一般乱人神智,她从坐在这个沙发上起就在被他引导,像个在海面上漫无目的漂泊的小船突然间被人制定了航线,目的地会是怎样一副光景她全然不知。
但就像是知道她会这样问,陈松北直白说道:“因为觉得我们对彼此的了解太少,不利于这段婚姻的维持,如果有一天你的母亲问你关于我的其他事情,你难道要和她说你不知道吗?”
“南楠,我们当初决定领证的时候说得可是我们重逢后一见钟情互相喜欢。”说到这儿,陈松北抬眸看她,似意有所指,“难道喜欢一个人是停留在这么表面的吗?”
听到这个答案,南楠的心沉了几分,似乎是某种程度上的期盼被落空,她暗自嘲笑自己的愚蠢。
不过陈松北一言的确让她无话可说,她确实没想过这个问题,难得过了几天清净日子,就天真地以为一切事情都解决了,让她都忘了南柳希望她搬过来的目的不就是为了和陈松北深入培养感情的吗?难道她要交白卷吗?
思至此,南楠垂眸点了点头,声音闷在喉咙里,低得让人听不清,“是我想得太少了。”
察觉出南楠情绪的变化,陈松北眸色渐深,默了几秒突然放缓语气:“那么公平起见,你是不是也需要和我坦诚一些。”
“……”
南楠没有说话,兴许是一时之间不知从何讲起,她坐在那儿思忖良久,决定把选择权交到陈松北的手上,于是她问:“那你想知道什么?”
陈松北定定地看着她。
“你高中毕业出国了吗?”
话音落下,南楠轻笑一声低语:“没有。”
其实她知道陈松北一定会问这个问题,但她这次不打算再瞒着,那天冷静过后想想也觉得确实没有瞒着的必要,她擅长撒谎,但却从不擅长圆谎。
况且人生本就没有定数,当初的话也未必尽能实现。
许是陈松北给了她开口的理由,没有等他再继续问下去,南楠低着头自顾自地说着:“相亲时我跟你说过的吧,我的家庭情况,我父母离婚了,我跟着我妈,和那个人没联系了。”
说到这儿她自嘲地笑了笑,“其实离婚是因为他出轨被我妈发现了,我妈想离,她要求夫妻共同财产平均分配,但那个人不知道什么时候把财产无声无息地都转移到了他自己的名下,律师说如果离婚我妈可能一分钱都拿不到,那段时间他们两个闹得挺难看的,总之后来我妈没有拿到钱,算是净身出户,这事就发生在高考后的没多久,所以我是不可能用他的钱出国的。”
“但我的高考成绩也并不怎么理想,也许只能上个末流二本,我想了想与其就这样走下去,倒不如自己的人生自己去选一次,所以我复读了,没再选理科,我选了文科,走艺考学音乐。”
“好在最后艺考和文化课的成绩都还不错,顺利考上了长青音乐学院,学音乐表演,我的大学其实也没什么太多可以说的,除了上课我平时也会出去兼职,大学毕业以后我就回了苍榆,开始在酒吧做驻唱,再后来的事情,你大概也都知道了。”
说完,南楠抬起头,这才发觉陈松北的视线一直未从自己身上离开,视线相撞,她垂眸眨了下眼回避着,“我的情况就是这样的,你还有什么想要了解的。”
“沈斯俞呢?”陈松北沉默半晌,突然开口。
“……”
似乎是许久没从别人口中再提起过这个名字,南楠听完之后甚至有一瞬间的愣怔和迷茫,放在沙发上的手指下意识地蜷缩起来,轻声说道:“我们很早之前就分手了。”
“他提的?”
“不是。”南楠皱了下眉头,“是我提的。”
她轻描淡写的回答与眉间抗拒的神情无一不表达着自己不想再纠结于这个问题。
南楠觉得这才是一个正常人该有的反应,任谁都不会愿意在这样的情况下和自己曾经喜欢过的人坐在一起讨论自己的前男友。
这太奇怪了。
可陈松北却一改往日的随性漠然,突然不依不饶起来,问她:“为什么?”
“……”
南楠不明白陈松北为什么突然对她和沈斯俞的事情这么感兴趣,毕竟高中的时候,他和沈斯俞是八杆子都打不到一起的人。
一个是成绩优异的天之骄子,一个是曾经和她一样不学无术的浪荡公子哥,陈松北向来不喜欢沈斯俞,南楠记得很清楚。
而沈斯俞说是她的前男友,其实在南楠眼里,这段关系大概更算是一场青春的闹剧,是一段她不愿意回想的过去,两个人的相处无非也就短短几个月,高中毕业沈斯俞决定出国后,两个人就分手了。
严格意义上来说,沈斯俞算是她的发小之一,不过比之与蒋年的关系,还是差上很多。
当初蒋年一家搬走后的没多久,他们家的那栋别墅就卖给了从临市过来做生意的一家人,因为住的很近,他们两家人平时免不了会有往来,恰好沈斯俞又和她同龄,性格也好,南楠很快就和他玩到了一起,两个人一直到高中都是不错的朋友。
但就在高三开学后的没几个月,沈斯俞却突然有一天和南楠表白,说喜欢她,要追她,对此南楠只当他是发神经,并没把这事儿放在心上,因为她当时满心满眼都只有陈松北一个人。
谁知道从那以后沈斯俞竟然来真的,无时无刻不在南楠面前刷着存在感,而那时候陈松北已经开始给南楠补习了一段时间,所以沈斯俞追她的时候,经常会撞见陈松北。
之所以说陈松北不喜欢沈斯俞,是因为那时的南楠还是第一次见到陈松北会给除自己以外的其他人冷脸。
所以面对陈松北的追问,南楠并不理解也不想回答,她缓缓开口,语气也变得有些生硬,“我认为,我妈应该不会问你我跟前男友的分手原因是什么。”
言下之意就是,她并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了。
第18章 小草 我们还算是朋友吗
南楠其实觉得挺心累的, 好像自从搬到这里,两个人已经不止一次因为一些话题不欢而散,总是不能好好的, 像以前一样自在地相处。
她时常想,这不怪陈松北, 也不怪她, 她能怪的只有时间。
因为时间真的会改变很多事情。
高中时因为补习的缘故她和陈松北一度走得非常近。
一个总是冷静自持,一个自由散漫成性, 两个人的性格天差地别。那时的他们不是没有过矛盾, 却从没有一次会带着情绪分别, 过夜。
陈松北是个冷漠的人, 南楠见他第一眼时便知道, 但在之后的相处过程中, 她发现陈松北这个人虽然冷漠又毒舌,内里其实是个细腻的人。
就比如他会在学业上对南楠异常严苛,也经常说一些刻薄的话让她生气,但过后依旧会耐心地辅导她,给她试卷上的每一道错题都详细地写好解题思路。
他知道她对一些复杂的公式理解起来比较困难, 所以每道题的解法都尽可能选择最简单也是最易懂的那种, 满目红叉的卷子上密密麻麻全是他手写的注释, 工整又认真。
后来南楠每次看到这些试卷, 总会觉得陈松北是唯一一个, 不带有任何目的,只是单纯希望她可以有一个光明未来的人。
学习之余,陈松北也很照顾她, 有段时间她和家里吵得厉害, 除了固定的饭卡充值, 南柳断了她一切经济来源,她苦哈哈地连杯想喝的奶茶都买不起。
没有人注意到她的窘迫,只有陈松北会留意到她放学时的目光在奶茶店的门口多停留了两秒,心痒地咽了咽口水。
第二天,她就在图书馆自习室的固定座位收到了那杯心心念念的奶茶。
南楠捧着杯身开心地冲他笑,陈松北则会偏过头冷淡地来上一句:“就是因为爱喝这些所以脑子才这么笨。”
可即便是这样说,陈松北也依旧会在她喝完奶茶后发现姨妈突袭弄脏了身上的浅色牛仔裤而果决地把自己的外套脱给南楠让她遮着,自己一个人穿着单薄的卫衣去楼下的便利店帮她买卫生巾,少年的背影稍显局促,却出奇地让人觉得心安。
而南楠那种任性妄为的性格,也时常会让陈松北头疼生气。
比如她会忘记补习的时间,经常迟到,撒娇耍赖偷懒不学习以及不小心弄坏他最喜欢的地球模型。
诸如此类,每每陈松北要生气发作的时候,南楠就会用尽浑身解数把他哄好并信誓旦旦地保证以后绝不再犯,然后第二天继续迟到。
正经人遇上古灵精怪,陈松北拿她一点办法都没有。
其实南楠知道现在的陈松北依旧如此,重逢后会大方地和她打招呼,两个人决定领证以后也会完全尊重她的个人意见,会细心的把有独立卫生间的卧室留给她,会在回家后的第一时间问她有没有吃饭,而不是立刻清楚地划分你我,甚至连她的猫陈松北也同样会细心照料。
今晚她被牛奶烫伤,陈松北明明还在生她的气,却也还是会第一时间跑过来帮她处理伤口。
是南楠自己,一直站在和他的对立面上,固执地想事事追求公平,客气疏离得像个陌生人,她把自己封闭起来,拒绝接受来自陈松北的任何好意。
她想,她大概是怕自己会再次喜欢上陈松北,却又完全无法控制自己的心,所以言行总是不一,身心都备受煎熬。
此时此刻看着陈松北那张在暖光下分外柔和的脸庞,她突然很想很想让两个人的相处模式回到正轨,就让一切顺其自然,就好。
所以当陈松北听完她冷淡的回答微微颔首说那就不勉强了之后,南楠突然急切地开了口。
“其实我不想说是因为我和沈斯俞之间真的没有什么可以说的,当年我决定复读,他选择出国,我觉得这种异国恋是不可能有结果的,所以就提了分手,他也同意了,仅此而已。”
说完,南楠下意识观察着陈松北的反应。
但他只是沉默地坐在对面的沙发上,手肘搭在腿上弯着腰,眼睫低垂,碎发遮挡下的眉目是一片朦胧的阴影,让人看不到他脸上任何的情绪波动。
“陈松北。”南楠有些没底,突然轻声叫了他一下。
对面的人缓缓抬眸看向她,“怎么了?”
“你想知道的我告诉你了,那我还有一个问题想要问你,可以吗?”
“嗯。”陈松北不曾犹豫,沉声开口,“你问。”
他的目光实在太坦然,南楠侧眸抿了抿唇,试图遮掩自己闪烁的眸光,她搓动手指紧张地捻住衣角,说话时的尾音在空气中有一丝颤抖,“我们,还算是朋友吗?”
她是真的想知道,重逢后陈松北到底是在以一种什么样的心态和身份与她相处。
是朋友?是同学?还是协议对象?又或者是其他…
谁知陈松北却没有回答,只是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才缓缓开口:“你希望我们是什么关系?”
他的眸色专注,声线低淡,尾音却散漫得像个钩子,精准挑住南楠的心脏狠坠了下。
就在她不知该如何回答这个被抛回来的问题时,陈松北却好似放过了她,他倾身上前,抬手按亮刚刚放在南楠眼前的手机。
聊天记录再次映入眼帘。
陈松北换了一个婉转的方式来问她,“或者说,南楠,你希望我收下这个钱吗?”
南楠低头盯着手机,神色犹豫,内心挣扎无比,过了好一会儿才缓缓开口:“这个钱本来就应该是我付,所以我给你也――”
谁知陈松北却突然哼笑了声打断她,嗓音沉闷,夹杂着些许无奈,“南楠,真要算账的话,你觉得这些钱够还我吗?”
“?”南楠听到这句话疑惑地抬头看向他,眼底有些震惊。
所以这个宠物医院这么贵的吗!?
又没有做手术,就只是简单的检查和开了些营养膏,竟然两千块都打不住,南楠这会儿突然觉得有些心痛,无关其他,只为金钱。
她踌躇着说道:“那一共花了多少钱,我再把剩下的转你。”
说完她似想起什么又补了句,“那个,付钱的时候,医院的人应该给你收据和发/票了吧,你记得给我一下,这个我要留着的。”
“……”
听着南楠似耳语一般的碎碎念,陈松北半阂着眸子,身子后仰倚在沙发背上,突然扯起嘴角不痛不痒地吐出两个字,“可惜。”
“?”南楠皱了皱眉不明所以地看着他。
可惜什么?
可惜护士没给他发/票?
其实她倒也不是非得要这个东西,又报销不了,只是她这些年习惯把一些花出去的钱留个凭据,就像记账一样。
她刚想说要是没有的话就算了,也不是什么特别重要的东西,结果陈松北却先她一步开口,磁性的音调中带着散漫。
“可惜以前我不懂借给别人钱也要写个借据什么的,不然现在也能攒下挺多票据,不能说指着它大富大贵,小赚一笔肯定没问题。”说罢,陈松北眼睫微抬看向南楠,挑了挑眉,“你说是吧?”
尾音低懒,似羽毛滑过耳畔,潜入鼓膜,嗡嗡作响。
南楠的脸颊腾地一下涨红,大脑有一瞬间的空白,她紧张地咽了咽口水,觉得陈松北这话就是在点她。
让她不由得想起高中那段被南柳限制了生活费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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