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候的他戒备心很重。
前阵子某个地方发生了专门用女人来勾引司机,然后杀人灭口,夺取钱财和车辆的刑事案件,开出租的人人自危,不敢有其他心思。
遇见女人主动,首先应该想想自己有没有性命危险。
差点将对方赶下车的他最终还是忍住了,因为钱还没收,不能白载人家一程。
哪知道这位女顾客停了下来,没有进一步的动作,只是很平静地靠在椅背上,报出自己的真实信息。
她说她是一家外企的员工,工资很高,是正经人,最近和老公关系出了点问题,不想回家。
介绍往自己的背景,她没再说什么,只说如果他想求证,可以第二天去某某大厦看看,那是她上下班的位置。
一个人如果肯把真实的背景透露出来,总不可能是骗子。
再说了,对方打扮得很有风韵,和平时在家里不修边幅的孟凤梅完全不一样。
不知道怀着怎样的心思,他第二天还真的特意去求证一下,对方的确没骗他,是正经人。
后来有意无意在下班时候路过那个路段,载了几回,慢慢地发展出不该有的关系。
很多时候回想往事,并不知道当初是怎么会发生这样的事情,仿佛是鬼迷心窍,稀里糊涂就发生了。
只要发生一次,就会有第二次,第三次……
这样的事情在枯燥的生活中是唯一一件能激起心里波澜的趣事,能让人上瘾,想戒也戒不掉。
现在想想,大概邱慧当初找他,真的只是为了和她那个丈夫过不去吧。
所以他也庆幸在被于佩发现之后,立即和对方断了关系。
谁知道邱慧没打断放过他,竟然公然在法院里当着众人的面公开这件事,故意气她老公。
要不是他反应快,估计已经被那个姓章的打死了!
肯定是邱慧不满意他提出要结束关系的事情,报复丈夫的时候顺带连他也一起报复了!
果然女人都不是好惹的。
于忠明头疼,非常头疼。
邱慧难搞,孟凤梅这女人更难搞!
好在孟凤梅信任他,他的话孟凤梅竟丝毫不怀疑,他把错误全归到邱慧身上,孟凤梅信了,还扬言要让于佩帮忙。
他当时该警觉的。
也是他大意,一个不下心让孟凤梅自己跑了过来。
看样子于佩应该还没有把事情戳破,不然孟凤梅见了他不会没什么反应。
于忠明在心里松了一口气,不管三七二十一,使了劲拼命把孟凤梅往外面拽。
“佩佩啊,这不干你的事,你别管哈。”叮嘱完最后一句,于忠明强行把孟凤梅带离出去。
两人一走,屋子里迅速变得安静。
大门早已被离开的于忠明关上,于佩站在房间门口,保持着原本的姿态,静静看向谢屹。
“刚才为什么不让我去房间?”于佩开始秋后算账,她笃定谢屹知道她行为的用意,却故意拦着她。
“你不想让我拿出证据?”于佩这句话问得直白。
她虽然和孟凤梅的关系并不好,两人之前还发生过诸多的不愉快,但瞧见孟凤梅这副坚信的模样,她只想告知其真相。
这件事上,她二哥足够虚伪,孟凤梅不该被骗着。
于佩走到谢屹对面,坐下,静静看着他,“所以,你能解释一下你刚才的行为吗?”
谢屹被逼问,没急着回话,他似乎在斟酌用词。
于佩也足够有耐心,在他开口之前,只默默地用眼神凝视他。
半晌,谢屹喉结动了动,他说:“你有没有想过,你二嫂其实知道?”
于佩一愣,下意识问:“知道什么?”
“知道你二哥整个事件的真相。”谢屹淡淡地说。
于佩想也没想:“不可能。”
以孟凤梅的脾性,要是真知道她二哥于忠明在外面鬼混找女人,她能这么沉得住气?
和孟凤梅的相处并不算太多,但这么多年下来,孟凤梅干的那些事儿于佩历历在目,孟凤梅一向要强,估计无论如何也忍受不了丈夫的不忠。
于佩坚决地摇头,“她应该不知道。”
谢屹没反驳她的话,只静静盯着她的双眼,问:“你不觉得,你二嫂对你二哥过于信任了吗?”
这样的信任几乎有点虚伪。
没有人在听到伴侣出轨之后,能够这样无条件的信任对方,内心不产生一丝怀疑的种子。
孟凤梅甚至都没有去求证,就这样听信到了于忠明的一面之词,怎么都说不通。
于佩沉默下来。
想想谢屹的话,有几分道理。
孟凤梅的行为的确有些不太对劲,但她没法相信孟凤梅知道整个事情却装作不知情,这太不符合孟凤梅的脾性了。
在她低头沉思的时刻,谢屹淡然开口:“你若是不相信,你可以去试一试。”
“试一试?”于佩抬眸,对上谢屹的视线。
谢屹偏过头,将目光转向房间方向,于佩几乎立即明白了他的意思。
是啊,她手上还握着那些证据呢。
于佩没出声,她心里决定去试一试。
第二天去律师所,于佩带上一叠资料。
刚走近律师所,同事何欢兴高采烈和她打招呼,“于律师,快过来快过来,咱们一起商量一下庆祝的事情!”
“庆祝?”于佩将资料放在桌上,走过去疑惑地问:“庆祝什么?”
何欢指着档案袋,道:“章先生的案子圆满结束,难道不该庆祝一下?”
于佩嗤笑:“要是所有圆满结束的案子都要庆祝一番,那咱们赚的那点利润还不够咱们庆祝呢!”
知道对方是说笑,何欢也没在意,他一本正经地表态:“可这是咱们大盈律师所成立以来第一个案子啊,还是胜诉的案子,难道不值得庆祝一下?”
于佩望他一眼,“你还挺有仪式感,那行,你想怎么庆祝?”
为了这庆祝的事情,何欢已经默默在前一天晚上想好活动,他憋住一肚子点子,只说:“不急不急,等老陈和长林来了之后,咱们一起商量。”
说完,何欢拿起桌上的资料看了看,“这是什么?”
他翻出一张照片,瞧见照片上的人,他一愣,立即迅速地将照片塞回去,神秘兮兮地凑在于佩面前:“你怎么把这个带来了?”
他将资料封住,塞给于佩,“案子都结束了,你得收好资料啊,我昨天特意在章先生面前表明你不知情,你可不能自爆证据!”
想到昨天在法院里对着于忠明的那番话,何欢心有余悸:“好在章先生似乎没计较,他要是计较起来,你这证据不是平白无故落人把柄么!千万别把这东西放在律师所里,老陈和长林都不知道呢,让他们看到也不好。”
何欢说完站起身,似乎要找个地洞把资料塞进去。
看着他这副紧张的模样,于佩好笑:“放心吧,不会放在律师所,我是要送给别人,你认不认识靠谱的送货人员?”
何欢一惊,满脸不可思议:“你要把这东西送人?送给谁啊?”
于佩没吭声,显然是不想回答。
何欢没再多问。
于佩做事总有她的道理,她是个聪明人,总不会把事情搞砸。
“我认识送货的,你什么时候要送?要是比较急的话,费用可能会有点高。”何欢说。
于佩不太在意,“费用不是问题,靠谱就行。”
“放心吧,肯定靠谱。”何欢拍着胸膛打包票。
不得不说,何欢这人看着一副不太靠谱的模样,交给他办的事情他都办得很好,于佩很信任他的办事能力。
写好地址以及送达的时间后,于佩将资料交给何欢,让他去送给靠谱的送货人员。
何欢办完事回来,正好遇上陈焕河与顾长林,大家凑在一起开始商量去哪里庆祝。
最后商量来商量去,定下去大酒店吃顿好吃的。
于佩没意见,只问:“什么时候?”
何欢表态:“我什么时候都可以哦,单身一人,没什么能缠住我事情。”
陈焕河比较顾家,想了想,“我也什么时候都行,提前和我老婆商量一下就没事了。”
只有顾长林比较为难。
何欢眯起眼睛看他,“长林,你有什么困难你就直说,别憋在心里不说,说出来大家好解决嘛。”
顾长林支支吾吾说出心里的想法:“这次庆祝,可以带家属吗?”
众人一愣,没人接话。
顾长林又补充:“现在张潇跟我住在一起,每天都是她做饭,要是我不回去吃饭的话,她做一个人的饭比较困难,也难得麻烦一次,所以问问可不可以带家属。”
“当然不可以!”
何欢拒绝,他坚决决绝:“不行不行,这个不行,你们都可以带家属,就我一个单身汉,到时候你们成双成对,我形单影只,多可怜啊,我不同意!”
于佩在一旁和陈焕河对视一眼,都笑起来。
“长林啊,别听何欢瞎说,你要把对象带过来就带过来吧,正好我还没见过张潇,大家认识一下也挺好。”于佩说。
“哎哎哎,你……”何欢一句话还没说完,又被陈焕河打断。
陈焕河拍着顾长林的肩膀:“是啊,你听于律师的吧,把张潇带过来。既然这样,那我到时候也把我老婆带过来得了,大家一起热闹热闹 。”
“哎哎哎,你们到底有没有人在乎我的意见啊!”何欢不满地嚷嚷。
“没有!”
律师所里三人异口同声的回答,呛得何欢一口老血吞了下去。
得,看来找对象这件事得提上日程了!
于佩在律师所里忙完事情,等到下班,迫不及待去找孟凤梅。
她报给何欢的地址,是孟凤梅家里的地址,也特意是在孟凤梅下班之后才让人送过去。
她是看着送货人员离开的。
于佩在小区外面站了好一会儿,踯躅片刻,敲响了门铃。
替她开门的人是孟凤梅。
于忠明照例不在家,他还在外面出车,家里只剩下刚下班回家的孟凤梅,以及从幼儿园回家坐在地毯上玩耍的于晓洋。
瞧见来人,孟凤梅有点意外,她没想到于佩会在这个时候过来,热情地将人请进屋,笑着问:“你是不是想通了,要来和我商量给你二哥打官司的事情?”
于佩没出声。
她朝宽敞的客厅里张望一圈,没发现那个熟悉的资料掉。
她坐下,接过孟凤梅递过来的茶水,没说话。
孟凤梅没事人一样坐在她对面,喋喋不休:“于佩啊,昨天你二哥让你别插手,这事你不能不插手,你是律师,应该有办法还你二哥的清白对不对?”
“你是不知道哦,现在外面都说你二哥人不老实,你说我和你二哥相处这么多年,还能不知道你二哥是什么样的人?他们就想看我们笑话罢了,那些人平时嫉妒你二哥开出租赚了点钱,现在找到落井下石的借口,可不得使劲说你二哥的坏话,那些人就没安什么好心!”
孟凤梅受够了邻里间的闲言碎语,她直直地望向于佩:“于佩啊,你得想个办法啊,你去调查一下,或者去办理一下?这样一来,我看周围人还有谁敢嚼你二哥的舌根子!”
若是换成昨天,于佩都会犹豫一下,觉得孟凤梅是真心想替于忠明打名誉官司。
可是今天,她让人送了照片过来。
孟凤梅应该是收到了照片的。
她看到照片,没有任何情绪,反而和昨天一样,依旧义愤填膺地让她帮忙给于忠明打名誉官司。
于佩望着面前那张带着怒意的脸,心情复杂。
她有点难以接受,开始观察孟凤梅脸上的一点点细微之处。
孟凤梅隐藏得很好,一丝情绪也不外露,脸上没有任何关于被于忠明背叛的愤怒,有的只是责怪大家错怪了于忠明的愤愤不平。
这样一副镇定的模样,差点让于佩怀疑,孟凤梅收到了资料,可能还来不及拆开看看里面的东西。
可惜厨房里飘来的一丝刺鼻的异味打破了于佩心里的怀疑。
她眯起眼,望了望厨房方向,“二嫂,你在做饭?厨房里是不是有什么烧着了?”
于佩起身,径直朝着厨房走去。
孟凤梅此时终于显露出一点慌张的情绪,她连忙跟过去,站在于佩身后,解释说:“刚才晓洋贪玩,不知道把什么东西烧了,有点异味,我开窗散一下。”
说着,孟凤梅将厨房的两扇窗户推开,一股清风吹进来,味道散了些。
于佩低下头去,瞧见垃圾桶里一团黑色的不明物质紧紧缠绕成一坨,凑近一些,依旧能闻到难闻的刺鼻的味道。
这是经过高温烧焦后的照片,胶质的照片才能发出这股难闻的味道。
眼下还有什么不明了的?
孟凤梅收到了照片,而且丝毫不犹豫地直接烧了,毁掉证据。
于佩没拆穿,她收回视线,远离厨房,重新做回原来的椅子,抬眸凝视着孟凤梅,语气颇有些诚恳:“二嫂,能和我说说,你为什么这么相信二哥吗?我起初都有些怀疑,难道你就没有一刻怀疑过二哥会做出对不起你的事情?”
“没有。”
孟凤梅回答得斩钉截铁。
她语气坚定,“我和你二哥结婚这么多年,他的为人我很了解,他性格老实,不会主动做对不起我的事情,我就只怕他在外面被别人骗。”
于佩沉默地看着面前侃侃而谈的孟凤梅,不知道该如何接话。
这一次,是谢屹赢了。
如他所料,孟凤梅的确是知情的。
于佩看向孟凤梅,好像在看陌生人,印象中那个性格要强,内心骄傲,不肯服输的孟凤梅的印象渐渐模糊。
在之前,孟凤梅留给她的印象是强势的,是占据主导地位的,是绝对不会容许丈夫背叛自己的形象,现在这些都崩塌了。
于佩觉得自己几乎要不认识眼前这个人。
她曾经想过,要是她大哥于忠海在外面有了外遇,或许她大嫂林香芬会选择隐忍,林香芬一向是能忍的性子,为了家庭,她会原谅大哥。
可她没想过孟凤梅也会选择隐忍。
以孟凤梅那样火爆的脾气,她还以为孟凤梅会闹得家里鸡犬不宁。
于佩没法静下心来听孟凤梅口是心非的话语,她找了借口离开,离开之前和地毯上正在玩耍的于晓洋告别。
于晓洋懵懵懂懂地朝她挥了挥手,又低头去玩玩具。
这次孟凤梅比较讲理,将她送到门口,依旧不忘叮嘱:“你二哥的事情你得上点心,要是能够打官司咱就打,你二哥的名誉可不是开玩笑的!”
于佩没接话。
直到回到家里,她依旧沉默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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