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面的许志远莫名打了一个哆嗦。
谢屹叫他全名了。
谢屹竟然叫他全名!
以往谢屹总是叫他“老许”,要么调侃他是“许老板”,正式场合介绍的时候才称呼他的全名,私底下打电话时从来没喊过他全名!
不妙,大事不妙!
完蛋,肯定是他跟于佩交代的事情被谢屹知道了。
怎么回事啊,于佩不会是一回家就把他给卖了吧?
他千叮咛万嘱咐让于佩不要把他交代出来,怎么谢屹这么快就知道了?
许志远心里七上八下,透过虚空电话机,他没法观察到谢屹的表情,听着对方不咸不淡的声调,也没法猜出谢屹待到底生没生气。
他心里有点慌,支支吾吾:“我、我没说什么啊。”
对面沉默,一直沉默。
这沉默让许志远心里发毛,坚持不过几秒,他缴械投降:“行行行,我交代我交代。”
一五一十将情况交代完,许志远屏住呼吸,打算承受谢屹的怒火。
他紧紧握着电话听筒,不知道接下来将会面临什么样的情况。
等啊等啊,没等到谢屹的怒火,反而听到对面轻笑一声。
“改天请你喝咖啡。”
嘟嘟……对面把电话挂了。
许志远:?
谢屹没骂他一顿,反而要请他喝咖啡?
他怀疑人生地盯着电话筒,疑心自己听错了。
放下听筒后,谢屹静静靠在电话亭,细细回想于佩刚才的举动。
于佩拐弯抹角让他出来买水果,又一定要跟着他同行,还要假装没带钱,一双眼睛恨不得钻进他钱包里面,原来只是为了看看他钱包里的照片。
谢屹心里有了底,不觉轻轻扯起嘴角。
信步走回家,他瞧见于佩正扒拉着买回来的核桃。
核桃壳硬,徒手弄不开,于佩似乎在抽屉里翻找工具。
谢屹走过去,往沙发上一坐,双手搭在椅背上,淡淡说:“我房间里有工具,在第二格抽屉白色帆布袋里,你可以去拿。”
“真的么?”正找不到工具的于佩一听,立即起身去他房间。
白色帆布袋放在第二格抽屉,她找准位置,抽出一看,抽屉里果然有个白色帆布袋。
将袋子打开,里面有个铁夹子。
谢屹所说的工具应该是指这个吧?
于佩将铁夹子掏出来,放在手上试了两下,貌似挺好用。
这下吃核桃就不费劲了!
她心里一喜,拿了铁夹子便要走。
将白色帆布袋重新塞回去时,于佩余光中瞥见袋子里放着一只小巧的钱包,女士款。
和谢屹使用的那一款明显是相同的基调。
大约是情侣款式。
于佩一愣,心里冒出一股奇异的感觉。
她有预感,谢屹钱包里的照片可能放在这里面!
鬼使神差的,她将钱包拿出来。
静默两秒,手抖着轻轻将钱包打开。
左边小透明框中,一张一寸照静静镶嵌其中。
照片中的人面庞青涩,板着脸,一脸不耐,活像人欠她几百万。
那是十八岁的于佩。
第69章 嫌隙 你对我有什么意见吗?
诺大的房间, 只剩下于佩高低起伏的呼吸声。
她捏着钱包,一眼认出面前这张照片的出处。
那是她高中毕业证上的照片。
当时去老房子里整理旧物时,死活找不到毕业证上脱落的照片, 原来是在这里。
那么问题来了,这张照片怎么会在谢屹手里?
思来想去,最大的可能便是老爷子塞给谢屹的。
想到之前老爷子一定要把她小时候的玩具塞给谢屹, 于佩觉得这个可能性非常大。
她从钱包里扣出照片, 决定收回自己的所有物。
将边角泛黄的小照片摊在手心时, 脑海里闪过许志远之前的话,动作一顿。
等等,谢屹钱包里的照片是她。
这说明……
于佩后知后觉感到惊悚。
她心里一惊,原封不动把照片塞回去, 扒开钱包使劲翻找, 势必要从钱包里面找出另外一份照片。
可惜无果。
整个钱包里面只放了这么一张照片。
于佩当场愣住。
结合前因后果, 一切似乎都在指明一个显而易见的事实。
这个事实过于骇人, 惊得于佩怔在原地,脚上千斤重, 半步挪动不得。
可能吗?
于佩一双大眼睛一动不动盯着照片,眼里细碎的光泽涌动, 交织着震惊与困惑。
直到客厅里传来谢屹一声叫唤,于佩才意识到自己在房间待得有些久。
她眉目一凛, 站起身将铁夹子取出, 把钱包放回白色帆布袋,合上抽屉, 头也不回地走出房间。
谢屹在客厅已经等了半天。
看不到于佩反应的他同样备受煎熬。
于佩应该已经翻开钱包看到照片, 可她一直没有发出任何声响, 也一直没有出来。
他不得已, 出声叫唤。
视线中,于佩拿着铁夹子缓缓从房间里走出来,面上没什么表情,看不出任何心理活动。
谢屹盯着她的眼睛,那双眼睛也如平静的湖面,没泛出一点涟漪。
他垂眸道:“怎么找了这么久?”
于佩没接话,拿着铁夹子夹开两只核桃,愉悦地剥开壳,“有工具真是方便,比用手剥省力多了。”
说着又嘎嘣嘎嘣夹碎两个核桃。
谢屹看着她的动作,眸色渐渐深了。
于佩大概是知道的吧。
以她的脾性,一定已经打开钱包。
但她选择不知情。
她选择在知道一切之后装作不知情。
这是打算直接忽视吗?
谢屹心里泛起一点苦涩。
选择用这样的方式告诉她,大概就做好了要承受这样后果的准备。
这大概是这些年不敢表露的原因。
比起明面上被强硬的拒绝,一个人怀揣着私人心思显然要安全得多。
或许他该庆幸。
最起码,于佩没有当着他的面撕破这一切,没有用强硬的拒绝来打破这么多年维持着的平衡。
她只是默默地选择不揭露,一切保持在原来的模样。
换个角度想,他该感激于佩这样的不露声色。
双方关系从来都不是对等的。
他一直知道这个事实。
后知后觉的谢屹回想起自己刚才过于自信的举动,觉得有些可笑。
他到底在期盼什么呢?
是这些日子在床上的更进一步给了他错觉么,以为现在也可以同样得到于佩的回应么?
谢屹喉间发苦。
比他以往喝过的任何咖啡都苦。
他垂眸看着于佩熟练的夹着核桃,无数的感触绕在心间,话到嘴边只剩一句:“我来吧。”
接过对方手中的铁夹子,他慢条斯理开始夹核桃。
整个客厅里静得出奇,只剩下铁夹子与核桃的摩擦声。
于佩任由他夺过铁夹子,目光在他手上停驻片刻,很快剥离。
她自然地在旁边落座,打开电视关注新闻联播,脸上平静如初,与往常的日子并没有什么两样。
那天,习惯了按时睡觉的她难得失了眠。
第二天一早,顶着一张无精打采脸进入律师所时,袁梦霞首先发现了她的异样。
“于律师,你怎么看上去精神不太好,发生什么事情了吗?”袁梦霞关切地问。
自从知道于佩的留学背景后,袁梦霞对于佩的好感度急速上升,连打招呼的语气也提高几个分贝。
这一嚷嚷,惹得周围同事都朝着于佩看过来。
“哟,咱们于律师平时都是精神抖擞,怎么今天一副萎靡不振的模样,于律师啊,家里没出什么事吧?”
“我看于律师气色不太好啊,是最近太劳累了吗?要好好注意休息啊。”
“难不成是案子有困难?那也不用这么忧心,慢慢来嘛。”
……
大家七嘴八舌的话语立即点燃了律所里清晨的第一道讨论。
眼看就要没完没了,于佩出声解释:“没什么事,昨天没睡好而已。”
听到这个回答,袁梦霞立即凑上前,小声道:“于律师,你是睡眠不太好吗?我家隔壁有个老中医,以前给我做过一个艾草枕头,对睡眠很有帮助,我改明儿让他给你做一个,保管有用!”
“不用了,我睡眠没什么问题,昨天这种情况是偶尔才出现,问题不大。”于佩不想麻烦别人。
袁梦霞眉头一挑:“哟,那昨天肯定是出了什么事,昨天咱们去见乔老板,聊得很好啊,案子你完全不用担心的。”
于佩:“……不是担心这个。”
“那你是怎么了,有什么烦心事?”袁梦霞一双亮晶晶的眼睛盯着于佩,她笃定于佩有什么事情,摆出一副要分忧的架势。
于佩盯了她几秒,看来这人是要刨根问底了。
“的确有点事情,等下跟我一起去买水果,我再跟你说。”
得到于佩的承诺,袁梦霞果然不再追问,乖乖回工位工作。
中午,于佩找了个空隙将袁梦霞叫出去一起买水果。
去水果店的路上,袁梦霞没忘记之前那一茬,追问:“所以于律师啊,你到底遇上什么事情了?”
于佩看她一眼,斟酌着说:“我有个问题想你。”
“你说,”袁梦霞以为是工作上的问题,怕自己答不出来,给自己上了保险,“我知道的我一定回答!”
于佩犹豫几秒,“你在什么情况下会把别人的照片随身携带?”
袁梦霞:?
没料到是这样问题的袁梦霞愣了一瞬,很快回过神,“哦,我一般会把亲人的照片随身携带。”
说完觉得不太严谨,补充:“去世的亲人。”
于佩:“……”
无法反驳。
于佩咳了咳,又问:“如果是没去世的人呢?”
“那当然是我很喜欢的人啊,不然我把人照片随身携带做什么?”袁梦霞想也不想地说。
于佩沉默了。
她一沉默,旁边的袁梦霞便以为自己说错了话,“于律师,你怎么了,是不是我有什么地方说得不对。”
“没有。”于佩缓缓运了一口气,心里还是有些疑惑,“如果是你平时不怎么搭理的人,你会把人照片随身携带吗?”
“当然不会!”
袁梦霞否认完,从这样的问题中仿佛悟到一丝什么,挺直胸膛,一本正经地解释:“没人会把不喜欢的人的照片随身携带的,要是看上去不太搭理,那可能并不是不太搭理。”
于佩眼神一闪,“哦,怎么说?”
“这和每个人的情感表达方式有关。”袁梦霞拍了拍自己的心口,“就拿我举例好了,我要是喜欢一个人,那我就会主动地去表达,去接近,就像我现在亲近你,但是王律师就不一样。”
“你看王律师也很欣赏你,他表面上就不会太表达,对待你的态度和对待我的态度看上去并没有什么两样,有时候甚至看上去和我接触得更多,但是他心里一定更喜欢你,我看得出来。这就是一个表达方式的不同。”
……
听了前半段觉得有道理的于佩正回想谢屹的性格,陡然冒出王律师的名字,她一愣,不可思议地盯着袁梦霞,“你在说什么?”
袁梦霞一脸坦然,“我说王律师他其实也很喜欢……”
“打住。”于佩及时叫停。
纵然知道袁梦霞口中的“喜欢”并不包含太复杂的含义,于佩也觉得荒唐,“王律师这么眼高于顶的人,哪里会欣赏别人。”
她默默把“喜欢”这个词,换成了“欣赏”。
“可是王律师他……”
袁梦霞还想辩解,瞧见于佩脸上作色,似乎不太想讨论这个问题,她识趣地闭了嘴,乖乖跟着于佩去水果店。
两人提了几袋水果返回去,顺手分给了律师所的同事。
自从于佩进律师所之后,买水果这个传统一直延续着,大家几个月来已经习惯了于佩这种自己大方掏钱给律所创福利的举动,每次吃水果总要送上一番真诚的夸奖。
“哟,咱们可真幸福啊,换别的律所,肯定不会像咱们这样隔三差五有福利吧?”
“要我说啊,于律师你就该去找咱们李老板报销。”
“是啊,不知情的还以为是律所的福利呢,现在外面都传咱们律所待遇好,说是天天有下午茶,这多亏了咱们于律师,免费给咱们律所宣传了,于律师你可得去找李老板好好报销。”
“哈哈哈哈,你们别说笑了,咱们李老板呀扣得不行,多半不会报销。”
“也是,要是老板都像于律师这么大方就好咯。”
……
律师所里的闲聊不经意落入正从办公室里走出来的李勤年耳中,他面色有点僵。
这样的调侃,在于佩初入律师所时无处不在。
那会儿李勤年浑然不在意,甚至有闲心厚着脸皮亲自过去掺和几句。
于佩大方的举动他乐见其成,人家有钱发福利,福利给同事们带了实惠,大家都高兴,他自然也高兴。
毕竟也不是他逼着于佩这样做,这是于佩的自发行为,大家都开心的事情,他有什么好介意的。
现在不同了。
猜疑的种子在心里埋下,所见所言将完全是另外一回事。
现在的李勤年再听到这样的言论,会往深处想,会觉得于佩当初的举动或许另有深意。
通过这样大方的行为,现在律所的同事们大概心里都是向着于佩的吧。
他成了小气抠门的老板,于佩是慷慨大方的同事,在于佩的衬托下,他这个人倒是愈发鄙浅了。
李勤年收回目光,闷闷不乐回了办公室。
这样的状态一直持续到回到家中。
妻子吴羽欢见到丈夫这副心不在焉的模样,主动问他:“怎么了,律所出什么大问题了么?”
餐桌上夫妻两人,加上两个小孩,还附带一个小姨子吴羽乐。
吴羽乐端着饭碗在李勤年脸上扫了几眼,疑惑地接话:“律所没什么问题啊。”
作为律师所里的财务,什么事情都瞒不过她。
有什么问题她还能不知道?
“没什么问题你姐夫怎么愁眉苦脸的。”吴羽欢说着给李勤年舀了碗海带汤,催促他:“别皱着眉头了,快吃饭吧,你到底是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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