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接下来的一个半小时里,秦艽真真切切的体会了一把啥叫四十五分钟太少,老贺头真没瞎说啊喂!这家伙是实实在在的像上足了马力的拖拉机,实实在在的验证他说过的话!
同时,心里只有一个感慨――这土炕是真好啊,真结实,除了偶尔实在憋不住的声音,哪怕激烈到都看见残影了,她也没听见一声“吱吱呀呀”。
晚上,她也不记得是几点钟睡着的,等再醒来的时候,天光大亮,身上也有种被拖拉机碾过的感觉,更别说一身本不该属于她的东西。
贺连生倒是乖觉,早早地把洗澡水烧好,端进屋里,毛巾香皂放在她够得着的地方,反手出门就将门关上。
洗刷干净,秦艽带着介绍信和工作函出门,直奔卫生所而去。
412厂的卫生所离家属区有点远,走路得七八分钟,但幸好道路两旁栽种着不少胡杨,专挑阴凉处走,也倒是不热。
卫生室跟厂办后勤保卫这些科室在同一栋楼里,而且是最便利的一楼,她先找到所长办公室,敲门。
“进。”
所长名叫钱福生,是一个五十出头的中年男同志,头上已经成了地中海,一副黑边框眼镜显得人很稳重。“欢迎欢迎,小秦同志是省里卫生厅给咱们派来的高级人才,咱们厂职工和家属以后的健康都有保障咯。”
秦艽知道这肯定是客气话,钱所长的为人她知道,挺好的,上辈子自己跟他共事多年,他对自己帮助良多,“钱主任您客气了,我刚出校门,没啥临床经验,您可是我的老师,以后还要向您多请教。”
钱福生哈哈大笑:“好说好说。”
这小秦同志真不错,一点也不恃才傲物,原本还以为她会仗着是省里卫生厅指派而趾高气扬,没想到倒是很谦虚嘛。
当领导的,无论大领导小领导,都喜欢领导谦虚的下属。
“既然理论考核已经过了,那应该是能独立出诊了,不知道小秦同志专长是哪一科?到时候我好做调整。”
加上小秦,现在所里一共有三名医生三名护士,再加钱福生这所长,一共是七个人,而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固定岗位,一个外科医生,一个内科医生,两名护士也分配给他们,剩下一人则是做财务、拿药等杂活。
秦艽秉着刚来不能得罪人的原则,可千万不能一来就打乱科室平衡,“我主要是中医,如果所里没有这方面医生的话,我就坐诊中医怎么样?”
钱福生眉头一拧,这……中医来干啥?
他是正统西医出身,学的用的信奉的都是西医,在他意识里中医不就是正骨接骨那一套?可那是力气活,她一小姑娘也干不了啊。
“我跟着师父学过几年中医,咱们这儿条件有限,西药和设备有限,要是中医能弥补一下不足,也不枉费我师父多年教导。”
“啊也对,小秦同志想得真周到。”厂周围是荒地,但不远处有军垦战士开辟出来的庄稼地,还有山坡牛羊,确实能就地取材。
“这中医有个方便的地方,就是很多药材能就地取材,不像西药,都得提炼,咱们这儿离药厂也挺远的,每两个月去进一次药,确实很多药都是紧缺的。”钱福生摸了摸下巴,很是发愁,最近一批抗生素也没了啊。
先锋霉素青霉素,都是紧俏货,他得请药厂的李厂长吃顿饭,看看能不能优先保供他们。
秦艽大概知道他在发愁什么,但目前自己确实帮不上忙,石兰省的制药水平赶不上沿海地区,药品紧缺她也没办法,只能寄希望于全社会科学技术水平的发展吧。
因为来得最晚,她的办公室在最里面一间,屋子只有五六平,一张旧木桌,一把椅子一个板凳,就是全部配置。
幸好她走之前,崔五婶送了一个亲手缝制的脉诊枕头给她,白色纱布里头装着荞麦,塞成一个软软的饱满的长方体,放办公桌上是有两分样子。
上午打扫一下卫生,中午沿着胡杨小道走回家,发现奶奶已经做好了饭,窝头配昨晚吃剩的黄焖鸡就是一顿。
新工作第一天,真好!
第28章 蛔虫风波
自从住到一起后, 每天晚上,刚吃过晚饭,秦桂花就把他俩赶走。
这可是新婚夫妻。
回来聊天的爱兰和小秦盼同样很有默契, 推说有事, 将秦艽推进他们那边屋子,门一关。
贺连生知道大家的意思,不知道为什么,这天气好像越来越热了。
而更让他觉得热的是,他的妻子居然在屋里的大炕上喊:“愣着干嘛,进来啊。”
他轻咳一声,“怎么?”
“上炕。”
贺连生老脸一红,虽然已经合法了,也那个了, 但现在天还没黑……
“我数三声,不进来是要我来拖你吗?”秦艽笑得像只小狐狸,其实她挺生气的。
因为就在半小时前, 赵青松又来刷存在感了, 说些有的没的, 顺带夹枪带棒挤兑几句老贺的腿,关键这傻子还左一声“哥”右一声“哥”的叫,你是缺兄弟还是咋地?
贺连生有点别扭的进屋, 又听见她娇声让他关门,顿时觉得更热了。
“上炕,躺好。”
贺连生:“……”
秦艽本来就生气,见还使唤不动这糟老头子, 顿时更加郁闷, “躺好, 把裤子脱掉。”
贺连生:“……”整个人红成虾米。
这种事,不都是男同志主动吗?小秦同志这样……到底是他太木讷,还是他太木讷,居然让一个十九岁的花季少女主动伸出魔爪……啊不,橄榄枝。
秦艽知道,他脸红肯定是想歪了,顿时翻个白眼,“你把左边裤腿脱掉,我看看你的腿伤。”
贺连生脸上的红晕这才退掉,也不敢再嗦,怕小辣椒真的会呛鼻子,连忙照做。
他的腿穿着裤子的时候平平无奇,只觉得是两条大长腿而已,可当露出来的时候,秦艽才知道原来这世界上还有男人的腿也能算“美腿”。
直和长自不必说,关键是肌肉线条优美,既不是粗壮的灯笼腿,也不是瘦削的白斩鸡,而是介于两者之间的那种健康和力量……嗯,如果忽略小腿上的腿毛的话。
但这是人类天性,秦艽也不勉强,光这也算得上美腿了。
贺连生被她看得又热起来,不自在的屈腿,谁想忽然腿上一凉,一直柔软的小手居然搭到自己腿上……
几乎是一瞬间的,秦艽就感觉手底下的肌肉紧绷起来。
“放松,这里疼吗?”
“不疼。”
“这里呢?”她也没什么旖旎的心思,只是按照解剖位置,慢慢地一寸寸的触诊。
很快,她找到有问题的地方,“这里受过伤还没养好,不能再做剧烈运动。”
“嗯。”没有伤口,也没跟谁说过,老贺有点意外,她只是单凭手部触感就能精准找到受伤的部位。
秦艽知道他肯定没放心上,于是气哼哼警告:“我可跟你说,你要是不养好,以后瘸了,我……我就……我就跟你离婚!”
男人眉毛一挑,“胡说。”
“是不是胡说到时候你就知道。”秦艽知道狠话不能说太多,直接用手法在旧伤上轻轻按摩,一会儿的工夫,男人的眉头纾解开,肌肉也没那么紧绷了。
“以后要是我不在,你就自己按按,能舒筋活络,促进骨头愈合。”秦艽手把手教他怎么按,怎么找部位,怎么用力,用什么手法。
聪明人学东西就是快,半小时后他能熟练掌握,秦艽这才收回手,“先用几个月的手法按摩,等肌肉彻底放松之后再做针灸或者小针刀,到时候效果会更好。”
“对了,我写个方子,你出去的时候去把药抓来,煮水泡脚,泡完把药渣敷在伤处。”现在所里只有几样常用西药,中药是一味没有,买药都得上地区或者省城。
贺连生隐约知道她的厉害,自然是信任的,双手接过,“谢谢。”
“谢啥。”老娘可不想你再被鸡贼男挤兑成瘸子。
*
接下来半个月时间,秦艽白天适应新工作,晚上就帮贺连生按摩腿部,也不知道是不是她错觉,她感觉没几天,那条腿的肌肉和经络都放松不少,就连他自己也说酸胀感减轻不少。
上辈子他们明白彼此心意太晚了,那个时候她也一直在想法子想要治疗他的伤腿,看过不少专业书籍,可惜受伤年头太久,想要完全治好不可能了,只能减轻他阴雨天酸胀疼痛的感觉。
他们小日子蜜里调油,可惜隔壁赵家却愁云惨淡。
赵海洋觉得,最近爸爸好像很不开心的样子,虽然爸爸以前不是经常在家,但每次回来心情都好,零花钱随便一给就是一毛两毛,最近却不一样了,爸爸天天在家,却一分零花钱不给,他磨半天顶多能要到两分钱。
这不,正想着,里屋的妹妹就被爸爸打发出来,委屈巴巴。
赵海燕吸着鼻子,擦擦眼泪,“哥哥,我想吃冰棍儿。”
“没冰棍儿,小卖部卖光了。”
“哼,哥哥骗人,我看见红旗哥哥吃的奶油冰棍儿,可甜啦!”
“刘红旗他爹是团政委,你爹这么多年还只是个副营级干部,你拿啥跟人家比?”赵青松躺在炕上,很是不爽地说。
他也知道不能冲孩子发脾气,平时他也很少发的,可今天就是感觉控制不住,尤其是听说厂里最近安排贺连生陪同陈老出差的事,他更不得劲了。
俩孩子悄悄吐吐舌头,跑得比兔子还快,自然也没看见爸爸眼里的失落。
赵青松原本以为,这次护送陈老去海城的任务肯定是交给他的,因为以前这样的大任务他都是第一人选,再加上陈老还是他亲自接过来的,绝对十拿九稳。
谁知道他等啊等,家里也交代好了,还在宝珠面前放出大话,说要给她带东西,结果临出发才知道,组织上换人了,换的不是别人,还是贺连生……
换谁不好啊,偏偏是小贺。
小贺可是受过伤的,肢体灵活度不如他,又脱离一线很久,无论经验还是体能都不如他,为什么?明明那次从农场接人到小心陪护,一路都是他在做啊,小贺只是机缘巧合与陈老相认而已,为什么?
他脑海里有很多个“为什么”,最终却什么也没问,不能问。
赵青松闷闷的躺了一会儿,刘宝珠回来做饭,发现他在家还挺奇怪,“你这么早就下班了?”
“嗯。”
“几天没见小贺,你要不请他来家里吃个饭?正好我买……诶诶你干啥去,我话还没说完呢。”
“我不吃了。”他也不知道自己在生哪门子的气,明明没有任何人惹到他,可就是控制不住想发火,作为一名成熟理智的男人,他必须在发火前离开家,找一个没人的地方。
另一边,秦艽也是刚知道小贺要出差的事,心里很高兴,这都是他为自己赢来的机会。
“出去别太省,别饿坏自己。”
“把外套带上,万一着凉。”
“这双破洞袜子别带了,带两双新的。”
“毛巾换条新的。”
……
其实他的自理能力很强,历来都是自己收拾行李的,但此刻,看着自己的小妻子像一只小蜜蜂似的忙进忙出,只为帮他打包行李,他心里就涌出一股暖流。
“别太累了。”冲动之下,他一把抱住她的腰,下巴支在她肩膀上。
“好,你在外面要注意安全。”跟陈老出去其实还是有一定危险性的,因为陈老在业内的身份,敌人肯定随时在关注他的动态。
“对了,别忘记按腿,每天晚上按半小时。”
“好。”
上辈子这样的出差场景其实不少,秦艽比现在还嗦,唠叨,他每次都是笑眯眯的听着,最后跟她握个手,然后拎上行李,一瘸一拐的转身,从不回头。
*
送走小贺之后,秦艽的工作开始正式步上正轨。虽然基本没啥病人来找她看病,但办公室的杂事也不少,老钱是个粗人,自己不怎么会做办公室的事,其他医生年纪太大,也是两眼一抹黑,秦艽算是唯一的新鲜血液,像这种杂事肯定就是落她头上。
大概每一个新人进到新单位,都得有这么个过程吧,秦艽安慰自己。
尤其是以前各级单位下发的文件,东一份西一份乱七八糟塞在柜子里、抽屉里,甚至还有好几份红头文件被拿去垫桌脚。
也幸好冷河镇天高皇帝远,不然这种事被革委会抓到小辫子,免不了又是一场风波。
花大半个月,终于把卫生所所有事情理顺,该收的收好,分门别类放好,这天,她终于能在工位上歇会儿。
忽然,一个中年妇女带着个半大男孩来到门口,“小秦大夫?”
秦艽抬头,觉着这妇女有点面熟,应该是在家属区见过的,“进来吧大嫂子。”
妇女一张脸黝黑黝黑的,露出一口不算整齐的牙齿,但却很白,“嘿嘿,俺就说小秦大夫肯定不认识俺,俺是你们后面第三排左边第三家的。”
秦艽想了想,隐约有点印象,听口音是刚从老家来没多久的。
似乎是见她还没想起来自己是谁,妇女再次解释,“俺家那口子叫张云峰,军垦三连的拖拉机手张云峰,就个子最高最俊那个,俺男人以前就是俺们庄子上最俊的,俺打小就中意他。”
身后的半大孩子红着脸扯她衣角,“娘又扯有的没的。”
妇女回头给他手上打了一下,“大人说话你插啥话,这孩子就是不懂事,小秦大夫记起来没?”
秦艽依然没想起来,但没表现出来,再说这知不知道对方是谁并不影响她看病,“嫂子,您哪儿不舒服?”
除了那些随便来溜达聊聊天问药怎么吃,针水怎么配的,今天这母子俩算是少有的正式病人,秦艽也很重视,不自觉的坐直了身子。
妇女这才想起重要事情,“瞧俺,不是俺不舒服,是俺儿子二蛋。”
“娘,俺不叫二蛋了,俺叫张振华!”少年梗着脖子反驳,秦艽有点想笑,这就跟奶奶向别人介绍老四叫秦盼娣,而秦盼梗着脖子不承认的场景一模一样啊。
“好,张振华是吧,那你跟我说说,哪儿不舒服?”
男孩红着脸,支支吾吾。
妇女将孩子往前推了推,“二蛋快跟你秦阿姨说哪儿不舒服,你玉华婶子都说了,他们家红旗的咳嗽病就是你秦姨治好的,她医术可了不得。”
秦艽了然,原来是李玉华帮她做“宣传”了啊,难怪病人忽然多起来。
李玉华就是刘政委的家属,他俩有个儿子,咳嗽好几年了,大小医院都看过,也找过专家,愣是一点进展也没有。秦艽上个月刚到,就把他治好了,李玉华高兴极了,正满家属区的宣传秦艽是个小“神医”呢。
男孩十一二岁的样子,一张脸晒得黢黑,此时却涨得通红,“我,我不好意思说。”
妇女在他耳朵上揪了一把,“有啥不好说的,你平时不是屙屎打屁挂嘴上嘛,害羞啥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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