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种瞬间的无措感,使东方青枫动作一下了顿住,不忍她害怕,他松开了她的袖子,往后退了两步。
移开视线,转身看向别处道:“算了,元樱你也别勉强她,她喜欢坐就坐着吧。”
元樱也只逗祖宗而已,根本没敢使力气,只在身后轻拢着她罢了,一听到话,立即松开了她。
阙清月这才明白,她是被她们合起伙来捉弄,她站在原地,抬着袖子,看看东方青枫,再回头看看元樱。“你们!”
她见元樱在笑。
“你还敢笑!”
阙清月装作咬牙,抬起手就要去拍她脑袋,“你胆肥了你,你过来……”她伸手去拍,元樱缩着脖子躲了一下,其实也没敢躲,等着她拍下来,但拍的时候,阙清月也并未拍实,只是做势地在她后脑勺虚拍了两下。
元樱被打了两下,满足了,立即跑了。
等阙清月骂了她一句,回过身,见到东方青枫。
东方青枫正捻了下手指。
阙清月想到什么,盯向他的手。
接着又抬手看了看自己的袖子。
她抬头,“你刚才去树上摸什么了?”
东方青枫回头瞧了眼树:“没摸什么,哦,鹿三七说熬汤需要蛋花,我就上去看看,没摸到蛋,只摸到了……屎。”
“屎?”阙清月震惊地看向自己的袖子,他刚才用摸过鸟屎的手摸了她的袖子?
“鸟屎而已,就沾到一点,不过刚才正好在你袖子上擦干净了。”东方青枫指了下阙清月袖子,补充道。
“东方青枫!”
他竟然,拿她衣袖擦鸟屎!
是不是她面子给多了,他就以为自己是个人了?
她一伸手,就从自己脖子上扯下三角披肩,朝他抽过去。
东方青枫反应极快,在披肩抽过来的瞬间,他一拧身,躲过去了,没抽到。
“你站住!”阙清月握着披风指着他。
……
溪边玩泥上瘾的富家少爷鹿三七,边蹲着边打量树那边。
就见阙氏那懒洋洋,能坐着不站着的祖宗,难得活动起来了?竟然在溪边追着东方青枫打,被打的人游刃有余,不时还能回过身,倒退着跟她说着什么,引得人又追上去打了两下。
每每还就能打到。
鹿三七边捏着泥,边看着。
“你看什么?”
刘司晨跳下石头,提着鱼走了过来,拿剑往水里插上百次,只插到八条,主要是水太深了。
他顺着鹿三七的视线,看过去。
“殿下他们,怎么了?”阙门祖宗怎么又追着殿下在打,殿下还躲来躲去。
“怎么又惹到她了?”
鹿三七笑了,将陶罐子的泥去掉:“你们殿下,连那阙氏小祖宗都打不过。”
“怎么可能,让着她罢了。”刘司晨蹲下来。
“镇守史他平时,也这么让着人?”
“怎么可能啊?谁敢?动我们殿下一根毛试试……”
鹿三七嘴角伸展:“呵呵。”
“你问那么多做甚,赶紧干活吧。”刘司晨望着他手里的陶罐:“洗半天了没洗干净,一早上干什么呢?我鱼都抓来了。”
“行,还需要树菇野菜,也没有鸟蛋,你去溪流下游看看,说不定有野鸭子,拣几个……”
刘司晨无语凝噎,站起来,暗骂一声:“就知道支使我,山里的笋都被你夺完了,鸭子蛋都不放过,真笋!”
不过他连乌鸦都能烤着吃,这厮,笑里藏刀,恐怖如斯。
……
阙清月停了下来,她真跑不动了,站在溪边喘气,因体力不行,脸上通红还带着汗意,再加上生气,眼睛都是怒亮的。
她看了面不改色的东方青枫一眼,又看向水面,尽量平息怒气。
伸手没好气地展开手里的披肩,又披在肩上。
然后两只手紧紧握着披肩珠穗子。
看着有几分生气,还有几分可人。
刚才跑动时,她身后长发荡起弧度,又飘又柔,阳光下真的连头发丝儿都是美的。
东方青枫见她不追了,又返身走了回来,双臂抱胸,走到她身边,侧脸看她:“生气了?我骗你的,爬上去窝里没有蛋,只有刚孵出来的几只幼鸟,你看我手。”
他伸出手,干干净净,“没有鸟屎。”
阙清月没好气地瞥了他一眼,“真幼稚。”转身绕过他,去树下的凳子处坐着歇会。
结果刚才跑太急,腿现在发软,脚又踩到块鹅卵石,身体歪了下。
本来抱胸的东方青枫,脸色一变,立即伸手扶住她。
“慢点走,别摔到了。”刚才跑的时候,他就时刻回过身注意着,不能让她跑太快了,说是跑,其实速度跟走没区别,只不过他步子大了些。
阙清月低头看着,眼睛瞪大了,她再次瞪向他放在自己手臂上的手。
东方青枫见状,立即松开:“真没有鸟屎。”
阙清月冲他一甩袖子,哼了一声,走到树下,拢着衣摆,乖乖坐在凳子上。
东方青枫憋笑着走过去,然后蹲在她凳子旁边,随手折了根狗尾巴草,咬在嘴里,同样望着水面,问道:“你们阙门,就是这么养你的?平时不让跑,也不让跳?”还真把人当公主养了?
阙清月气还没消,瞥他一眼,同样讽道:“那你们宫里的规距呢?也是这么教导皇子的?爬到树上掏鸟蛋?都把皇子当顽劣小童教养?”
就算皇子,这么讨人嫌,屁股也得给打烂了。
她说完,回过头,继续看着水面:“你也别老拿那些规距说事。”
“我不爱动,那是有原因的,是因为,我气血不足,身体不好。”
“那是我不愿意动吗?是身体不愿意动。”她道。
东方青枫咬着草梗,看着她,然后笑道:“行,你这无理也能搅三分的本事啊,那千草大乌丸,三日一颗,你别忘记吃了,等到气血补上来再说。”
阙清月余光瞥了他一眼:“我知道。”用你提醒。
说完才放松地坐直身体,理了理衣袖,看着自己衣袖上的花纹。
太阳毒,东方青枫微舔了下唇,看向水面,不舍得离开。
回看,见到她肩膀上的长发,披在身后没有乱,刚才跑的时候,长发荡起来,连她转身,头发一旋,都是好看的。
此时正好有几根落在她肩膀上,他伸手帮她将发丝轻捋到后面。
阙清月感觉到有发丝拉扯,回头看了看。
刚才拉住她时,东方青枫就发现,她肩膀很薄,身子也很单薄,否则在船上时,也不会来一阵稍大点的风,就能把她吹动了。
“以后多吃一点,你吃得太少了。”也太瘦了,明明穿了好几层衣服,竟然显胖不了一点点。
阙清月听罢低头一笑,看向他也道,“那你呢?看着那么大一坨子,以为有肉,后背骨头都咯人。”背了她一路,颠得她差点吐了。
“呵。”东方青枫咬着草梗扭头看着她:“那还真是委屈你了。”
“我不委屈,我谢谢你。”阙清月回过头。
“阙清月,讲讲道理,你不应该感谢我吗?”
阙清月眼尾不屑地瞥过水面,她动了动肩膀。
“三千两黄金,堆都堆出个小人了,酬劳都付过了。”
“再说了,感谢的话,我刚才不是说了吗?”她回头看向他。
“你还想要什么感谢?”
东方青枫咬着狗尾巴草,差点没咬断,一口吐掉。
真行啊!这阙氏小公主,跟她讲道理,他百战百败。
左右看看,真是憋气。
可他当初,确实收了阙氏三千两黄金,没法跟这阙氏祖宗说,如今怎么说都理亏。
阙清月见状,漫不经心地学他道:“别气了,我是逗你的,我怎么能不感谢九皇子的一路护路之恩呢,真金白银,毫不掺假。”
说完在膝上一展衣袖,动作从容优雅得很。
也气人得很。
东方青枫听着更憋气了。
可阙清月却自顾看自己脚上的鞋子,有没有脏。
他“啧”了一声,伸手就在她衣袖上又摸了一把。
阙清月没想到他会这么做,立即看向自己衣袖,睁大了丹凤眼,虽然他说手没有摸过鸟屎,但谁又能证明他说的是真的?
“我警告你,你再这样,我就把你撅在地上。”
东方青枫听到她的话,不由地笑得肩膀都在抖动,“你来。”
“你倒是撅啊。”
……
小溪河边,鹿三七拿着罐子在煮汤,中午打算在溪边吃饭。
山洞里光线不行。
刘司晨采了树蘑,黄焦焦的蘑菇,从腐烂的参树长出来的,民间称小灵芝,很补。
两人一边搅着汤,一边扯着蘑菇丝,眼神都望向不远的树下。
只见刚才还打着的两个人呢,打完又和好了,现在一个坐着,一个半蹲着,在树下不知道说什么。
刘司晨扯着蘑菇往罐子里扔,眼睛远远瞧着。
鹿三七回过头,见蘑菇都扔罐子外面了:“你看着扔,扔准点。”
“你说他们聊什么呢?”刘司晨问,怎么看着气氛怪好了。
“呵呵,你们家那个九殿下啊,啧啧。”八成是喜欢了。
说着,他拉开了扇子。
不过天天守着那么个人,用元樱的话说:我那脾气不好,但迷人又美貌的聪明祖宗!
二十一岁的年轻小伙子,血气方刚。
一路护送,从一开始只护送个人,到现在,跟护着个金饽饽一样,天天围着打转,怎能无动于衷?
唉,一开始遇到的人太过惊艳,足够这位皇子记上百年。
“啧啧……”
“你啧啧啥啊你,赶紧看着汤吧,都要扑出来了,野菜可以放了吧?”刘司晨抓起一把洗好的野菜。
“菜放太早会烂,煮好的时候再放。”鹿三七打开扇子,对着火扇了扇。
中午吃饭的时候。
东方青枫舀了菌菇素汤递给阙清月,让她多吃点。
阙清月理好衣袖,伸手接过,拿在手中,优雅地低头小口喝。
鹿三七的手艺是真不错,汤熬的鲜美无比。
一罐子很快就吃光了,又煮了鱼汤,东方青枫元樱他们围着锅吃了。
东西未收拾,几人吃饱喝足,在溪边或坐或倚闲聊。
倚在树边的东方青枫突然坐起来。
四人见状,“怎么了?”刘司晨也翻身而起。
“有人。”
只见溪边,远远的站着个人。
似乎是个猎人,身上背着弓箭,他大概也没想到,猎洞会有这么多人在。
对方很谨慎,只站了一会儿,转身走了。
像他们这种野外的猎手,皆是独来独往,野外遇到人,根本就没有打招呼一说,打招呼的,不是抢猎物,就是别有用心。
见对方离开,刘司晨道:“瞧着像是丰原山脉附近的普通猎户。”
东方青枫拿起放在旁边的刀:“不管他是不是真的猎户,我们的位置已暴露,此地不易久留,你们收拾一下,赶紧离开。”说着他站起身。
几人有伤在身,本想在这处猎洞多休养几日,没想到竟然这么快就被发现了。
东方青枫说得对,一旦被发现,就有走漏风声的可能,现在风都城与廖家坞一定在找他们,不必想,也知必定会贴悬赏令。
再继续停留这里,很危险。
幸好阙氏祖宗的脚伤不严重,其它人都是小伤,寻常赶路不影响。
阙清月见几人起身,她也拍拍衣摆,站起来,整理着袖子,余光看到溪边剩余的柴火。
随口道:“元樱,抱些柴火到山洞里,这样下次有路人过来躲雨,就会像我们来时一样,有柴火可烧。”
“好咧。”
旁边的鹿三七听罢也道:“有理。”
他收起扇子,与元樱一起抱起木柴,和几人一同返回山洞中,将东西收拾好。
待到那猎人想到什么,重新返回观望时,发现,刚才还有人的山洞,早已人去洞空。
只留下墙角一抱粗木柴火,整齐地垒在那里。
留待后来人。
第29章 画像 你与你先祖,长得可真像啊……
夜晚静悄悄, 日出长路漫漫又迢迢。
接下来半月。
沿途大小千米山二十几座,座座野山、野径、野路子。
五人在这些山中穿行,有乱石峻峭难行的峡谷, 泥泞的山路, 骤升陡降惊涛骇浪的高峰。
还有处处荒芜险象环生的悬壁。
东方青枫,刘司晨,鹿三七,元樱他们可以。
但祖宗难带又难养。
原本七日的路程,走了半个月。
半月时间,阙家这祖宗原本鹅蛋小脸,已经瘦成了瓜子脸。
任谁看了都心疼。
林中蚊虫多,偏不爱叮旁人,只喜欢阙门祖宗那身嫩皮子, 右脸颊被叮了,有个红点,脖子也叮了一处, 红红的一个点。
露出来的手腕也是。
明明从上到下, 包得最严实, 只露了脸和手,却只有她被叮得最严重。
出行前,鹿三七在阙清月的那件厚实的孔雀蓝披风内, 缝制了天丝避煞符,并将这件披风稍微改良了一下,风帽可戴在头上遮挡风雨日光,挡风祛寒, 披风底下收拢起来, 兜住里面的衣服, 避免刮蹭。
靴子也换了黑色。
但这样防不了露出来的皮肤。
刘司晨还心想着,不就是被蚊虫叮咬一下,那有什么?他们两军对垒行军打战时,天天山里滚泥里爬,小小蚊虫而已,算得什么?蛇虫都经常遇到,遇到了扒皮取胆,上锅喝汤吃肉。
这阙氏祖宗,多少娇气了些。
直到他看到坐在石头上的阙氏小公主。
阙清月微仰着头,侧着脸,元樱正在往她脸上涂一种消肿解毒的药草汁。
其它几人不远不近地瞧着,那脸颊叮咬的红点。
在雪白皮肤上异常明显。
阙家祖宗的神情看着还算淡定,但是总给人一种可怜兮兮又美又惨的视觉。
天赐白皮,一点虫子叮咬的红,就让人觉得动心动肺。
好似水晶破碎了,美人毁容了,羊脂中间一渣黑。那种美好的东西,被打碎,被污染,被毁坏的可惜感。
油然而生。
刘司晨:“……”
“这可恶的虫子。”叮谁不好,非得叮她?冲我来!
祖宗受点苦,受点伤,是真惹人心疼啊。
别说刘司晨看着不忍,另两位也不逞多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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