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说别的,光她头上的珠钗就能看出此人在太子心里的地位,龙眼大小的东珠在她发髻上足足簪了十二颗,在日光下反射着莹润透亮的光,一看就是东珠中的珍品。
东珠,那可是中宫才能用的玩意。
更不要说太子殿下对她的态度,他们隔着远远的距离都能看到她额头上的褶皱,反观平日里总是冷着脸的殿下,此刻眉梢间都带上了些许笑意。
敢在殿下面前发脾气的女人,偏偏殿下不仅不生气,甚至在哄人!
光是这一点,就足以说明她在殿下心中的分量。
乌拉尔今日也撞上了裴Z,他躲在假山后看着他们一群人脚步不歇地逛着园子,心里纠结不已。
听说阿宜突发疾病被送回了宫,他三番五次去向赵清公公打听都被他含糊了过去,心里愈发焦急。
难道真是像他们说的,阿宜因为丹书铁券一事惹得太子殿下不快,所以被迫送回宫。
乌拉尔眼眸半眯,下一次再见到太子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
裴Z余光扫了眼藏在各处的人,心想他们该看的应该也都看见了,自己身边有女人的消息应该很快就能传到那群朝臣们的耳朵里。
前几日他看出来他们迫切地想将选秀之事提上日程,话里话外都在暗示他赶紧选人,早日诞下子嗣。
想让这群臣子们支持他亲自前往南方五省救灾,又不想真的选一堆女人进来闹心,他便想出了今天这个主意。
好让他们知道自己不是真的不近女色,更不是对后嗣的问题避而不谈。
眼见傅归荑身上的寒气越来越重,裴Z不想真把人惹怒了,正打算带她离开,忽然有两个不长眼的冲了过来。
“臣见过太子殿下。”
“臣见过太子殿下。”
乌拉尔拉着个世子假装散步撞上裴Z,在离他三步之遥的地方停下,躬身垂首行礼。
傅归荑一见到是熟人,心道糟糕。
别人她还好混过去,乌拉尔看似大大咧咧实则心思细腻,更何况她与自己接触相处的时间不少,稍不留神就有可能被他发现身份。
她低下头不动声色地往后退了一步,又被后腰上的手强行推回来。
傅归荑朝微微仰头朝裴Z瞪了一眼,然而他却目不斜视地看着前面二人。
“两位世子免礼,你们拦住孤意欲何为?”
裴Z的声音低沉冷肃,心不跳气不喘的。
在他们二人抬头的瞬间,傅归荑立即转过头,脸偏向裴Z的胸前,只留一个侧脸对着他们。
她悄悄握紧了拳头,心被吊在了半空中。
傅归荑在心里埋怨裴Z为什么非要走这么一遭,连带着乌拉尔也被她迁怒,平日里他见到裴Z恨不得绕道走,怎么偏偏今天撞过来。
“是这样的……”
乌拉尔的语气明显很紧张,九尺高的汉子声音比夏蝉还小。
“听说阿宜,不,傅世子生病了,我想向殿下打听一下他生了什么病?”
裴Z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冷眼打量乌拉尔,看得他冷汗直流。
“乌世子和傅世子很熟?”
不等乌拉尔回答,被他拉来壮胆的世子脱口而出:“熟……啊!”
他被乌拉尔狠狠踩了一脚,痛得闭上了嘴。
乌拉尔挠了挠头,憨笑了下:“还行,不算很熟,只是来京城时同行过一段路。”
裴Z冷冷哦了一声:“既然不熟,孤也不好透露他的病因,毕竟这是他的私事。”
乌拉尔听后心里一突,颤声问:“请问殿下,他是……是小问题吧,应该会好起来的,对吧?”
傅归荑心里微暖,原来乌拉尔是担心自己被裴Z病逝,特地来打探的。
他在告诉裴Z,傅归宜不是没有人惦念的,若是真要动手,他不会善罢甘休。
傅归荑暗笑他,明明怕裴Z怕得要死,平日里甚至都不敢多提他的名号,今日却愿意站出来为自己出头。
她的脸稍微移动了半寸,想看看乌拉尔此刻的表情,还不等她看清楚,一只大掌忽然按住她的后脑勺。
她整张脸瞬间贴在裴Z的胸前,压得她几乎喘不过气。
“这要看傅世子自己的身体情况,毕竟药物只是辅助治疗,能不能好起来还得靠他的意志力。”
裴Z上一刻声音沉冷如冰,下一刻登时温柔似水。
他低头对傅归荑道:“怎么了,是不是日头太大,晒得你头晕。”
大掌轻轻抚摸着傅归荑的脑袋,暗含警告。
傅归荑佯装点头,假装软了腰,一副要昏倒的样子。
裴Z这一下,瞬间吸引乌拉尔二人的目光集中在傅归荑身上,她能明确地感受到两人打量探究的目光,不得不将脸埋得更深。
她的呼吸又急又轻,生怕哪里露馅。
“真是娇气。”裴Z的语气无奈又宠溺,他使了个眼色示意两人让路。
乌拉尔哪里敢挡裴Z的道,立刻侧身。
裴Z骤然弯了腰,一手穿过傅归荑的双膝,一手将人拦腰抱起。
傅归荑没料到他在光天化日之下也敢如此行事,一个不防仰头露出了正脸。
她急忙捂住自己的面纱,余光正对上乌拉尔看过来的目光。
傅归荑慌乱中勾住裴Z的脖子,整个人贴了上去,双唇不小心擦到他微动的喉结。
裴Z陡然间呼吸粗重了一瞬。
他抱着人的手往怀里自己靠了靠,低下头,薄唇刚好对准她的耳尖。
“没规矩,回去再收拾你。”
明明是斥责的话,可落在旁边两人耳朵里却宠爱十足,尤其是殿下看人的眼神,柔情蜜意,含笑缱绻。
乌拉尔两人心照不宣地把脸转到一边,心里却暗叹这位女子好生厉害,愣是把冰山炼成了绕指柔。瞧他们耳鬓厮磨的样子,想必她很得太子殿下的欢心。
傅归荑心里紧张又难堪,松开一只手抵在他胸口推了一把,换来的是腰上的手用力一掐。
裴Z笑意不减:“好好好,我抱你回去。”
傅归荑不敢开口说话,只能冷眼盯着他,警告他不要乱来。
裴Z哈哈一笑:“都答应你,你说的哪件事没有依你,嗯?”
傅归荑咬住后槽牙,贴在他后勃颈的手狠狠一掐,满意地看到裴Z脸色有一刹那的扭曲。
他见好就收,调整好呼吸大步流星抱着傅归荑离开了园子。
“恭送太子殿下。”
裴Z一行人的身影彻底消失在眼前后,乌拉尔他们才敢把僵硬的脖子扳正。
“喂,乌拉尔,你方才为什么说跟傅世子不熟啊。”
“你是想害死阿宜吗,太子殿下难道愿意看我们世子间拧成一根绳?”
“有道理……你等等我。”
乌拉尔最后看了眼路的尽头,转身大步离开。
裴Z回到院子里才把傅归荑放下,她甫一落地,冷着脸扯下面纱朝裴Z脸上丢过去,兀自转身回房。
裴Z偏头躲过,轻纱在空中缓慢地落下。
两人在相顾无言的沉默中用完晚膳。
实际上是傅归荑单方面不想理裴Z,裴Z几次示好都被她冷冷刺了回去,闹到最后他也失了耐心。
月上中天,裴Z按着她的双肩将人抵在墙上,大张挞伐,他恨恨道:“你最近给我甩脸色愈发熟练了。”
傅归荑喘息着,扯了扯嘴角,“谁让太子殿下舍不得杀我。”
她话音一转,语带怒意:“再说,今天是你先违背我们之间的约定。当日我们说好的,我的身份你不能暴露一分。”
回答她的是裴Z在耳垂上的重重一咬。
裴Z把人从墙上扣下来,送入榻上,自己侧躺在旁边。
他抚摸着旁边人酡红的脸颊,又伸手替她拂去贴在脸颊上濡湿的鬓发,轻声在她耳边说道。
“你放心,我答应过的你事情,说道做到。若今天他们两个真认出了你的身份,我也有法子叫他们不敢输出去。”
傅归荑意识已经模模糊糊,她在陷入昏迷前听到裴Z在她耳边低语。
“你是我的,我怎么舍得让他们认出你。”
翌日,傅归荑醒来后将裴Z昨日不正常的行为细细思索了一遍,最终得出答案。
他估计是要启程去南方五省了。
当晚,傅归荑提出要裴Z将她手里的丹书铁券送回苍云九州,一定要确保送到自己父母的手上。
无论她要做什么,都逃不过裴Z的眼睛,既然这样,不如大大方方告诉他自己的打算。
裴Z嗤笑道:“你让我送我就送?”
傅归荑很平静地指出了他拿自己做挡箭牌一事。
裴Z盯着她看了好几眼,最终答应了,但提出了一个附加条件。
傅归荑听后气得涨红了脸。
裴Z知道她一定会答应的,于是第二日便叫人送来一箱贴了封条的衣物。
这是他早些时日连夜召来尚衣局的人赶制衣衫。
三日后的夜晚,正抱着软玉温香熟睡的裴Z听见门外传来特殊的响动。
他悄悄起身,弯腰捞了件衣衫披在身上,一脸餍足。
打开门,赵清抵上一张纸条,是秦平归送来的密信。
上面只有四个字。
头痛,速来。
作者有话说:
最后的衣服指路第40章 末尾[doge.jpg]
秦平归:我在干活,你们在谈恋爱,真行啊!
第52章 名字 别忘记我们的约法三章。
裴Z接到秦平归发来的密信, 第二日马上召集群臣商议此事。
最终决定三日后所有人兵分两路,一路护送世子和部分官员及家眷回京,另一部分随太子殿下前往南方五省。
乌拉尔收到傅归宜随驾同去的消息松了一口。
能同去, 就代表他的“病”好了,也代表太子殿下对之前的事情既往不咎。
之前纷纷猜测镇南王世子失了太子殿下欢心的谣言不攻自破, 众人也再一次刷新对傅归宜恩眷隆宠的认知。
分别当日, 在岔路口时两队人依次分开, 离开时太子回京的车驾里坐了人,正是当日与殿下携手逛园子的女人。
没人知道她的身份, 也没有人敢去打听,只听说她已经有了太子殿下的孩子。
这次回京,季明雪亲自护送, 将车架围得密不透风,任何人不得探视。
朝臣们不约而同地选择忽略这个女子的出身, 只要能为殿下成功绵延子嗣, 其他都不重要。
也正因为有了这个孩子被严严实实保护在宫里,反对裴Z亲自去南方五省的声音小了很多。
乌拉尔落在队伍后面, 与傅归荑同行。
她已经换回男装, 马上挂着逐月弓和一筒箭。
乌拉尔小心翼翼问:“阿宜, 你的病痊愈了吗?”
傅归荑点头。
乌拉尔瞧着骑马的少年脸色红润,眼眸清亮,甚至还胖了些。心想阿宜果然不是生病,哪有生病的人还长胖的。不过无论是什么原因, 现在他能被放出来,总归是没事了。
既然他不愿意多说, 自己还是不要打破砂锅问到底。
“这次去南方五省你要保重。”乌拉尔支支吾吾:“还有就是……就是不要再跟太子殿下起冲突了。”
傅归荑闻言, 垂眸淡淡嗯了一声。
乌拉尔看人一副不想多谈的样子, 肯定是受了委屈。阿宜并不是那种到处吐苦水的人,何况对上太子他们实在是以卵击石,不如忍一时风平浪静。
“要不、要不换我去。”乌拉尔像是下了极大的决心:“我去跟太子殿下说,代替你去南方五省,你回宫赶紧通过《南陵六记》的考核,离开京城回家罢。”
傅归荑听了后眼眶微酸,眨了眨眼驱散雾光,抬头对着乌拉尔笑了声:“不用,我有分寸,不会随意与他起冲突的。”
乌拉尔还想说什么,被傅归荑打断:“君命不可违,就送到这里罢。”
两人转眼已经到了临别的路口。
乌拉尔问她:“还有什么我可以替你做的吗?”
傅归荑想了想,有点难为情:“你能……把你身上的钱借我吗?”
乌拉尔满脸疑惑,一副“你在说什么鬼话”的表情。
傅归荑脸颊微红,“你回宫去找邓意,我的钱都在他那里,他会还给你的。”
乌拉尔反应过来了,立刻扯下自己的钱袋扔过去,“没多少,大概不到一百两银子,要不我去问池秋鸿借点给你,出门在外还是要带些钱财才好办事。”
傅归荑掂了掂,摇头道:“够了。”
太多她也藏不住。
傅归荑把东西藏进怀里,握住缰绳调转马头,往右侧小路上走。
“对了,”傅归荑回头看向乌拉尔:“《南陵律》和《南陵六记》的考点我都划出来了,你去找邓意,他会一起交给你的。”
乌拉尔听了顿时激动万分,眼里好像闪动着水光:“阿宜!我的好兄弟!”
傅归荑冲乌拉尔浅浅一笑,“祝你早日回家。”
说完毫不留恋地转头,扬鞭策马而去。
乌拉尔朝她离去背影大吼:“阿宜,平安回来,等你一起回家!”
回答他的是傅归荑高举的手,随意地挥动两下表示知道了。
乌拉尔骑在马上,一直望着傅归荑的身影消失在小道尽头。他总觉得阿宜有什么地方不一样了,但是以他贫瘠的词汇又无法形容。
“喂,乌拉尔,你傻笑什么?”
乌拉尔脱口而出:“阿宜说他给我划了《南陵律》和《南陵六记》的重点。”
“什么!”
本来空旷的小道上瞬间挤满七八个人,他们纷纷表示自己也要。
“不给,”乌拉尔面无表情:“自己学去。”
有机灵的世子发现他的钱袋不见了,问他是不是掉在路上,狗腿地表示要帮他去找回来。
“不是,阿宜拿走了。”乌拉尔有点埋怨:“太子殿下也真是的,一点不懂民间疾苦,连盘缠都不给他准备。”
“好兄弟,傅世子的盘缠我出一份。”
“我也出一份。”
“算我一个,算我一个。”
顷刻间乌拉尔的手塞满了沉甸甸的钱袋,估摸每一个都比他的那个重。
“嘿嘿,那是不是傅世子笔记也能算我一份呀。”
“嘿嘿……也要算我一份。”
回到队伍里,乌拉尔拿了傅归荑笔记的事情跟长了翅膀似的,不到半柱香,他又收了几十个钱袋。
乌拉尔臭着脸哼了一声,诚实地把钱都收进了自己的口袋里。
罢了,给他们看看也无妨,到时候这些钱跟阿宜三七分,不,二八也行。
毕竟都是一起来的,到时候也该一起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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