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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人去开灯， 段枞也没有起身离开， 垂着脑袋在摆弄手机，表情很淡的正常。温橙看到这一幕后，手心的灼热感逐渐消弭， 是啊，他不过因为人好，随意将衣袖递过来， 根本没有把这当一回事，只有她一个人在这里无端悸动。
轻吸了吸鼻尖，恰好右侧的男生起身离开， 温橙便从右侧座位跟着离开， 出了教室。
校长拿着喇叭在一楼喊：“食堂供应小米粥咯，先到先得啊~”
这么冷的夜， 要是能喝上一杯粥， 应该是件很幸福的事情吧。况且， 还是她最喜欢的小米粥，温橙没理由不心动， 朝食堂门口看去。
昏黄的路灯下， 门口已排了长龙般的队伍。志愿者小队的五个男生排在末尾， 嘻嘻哈哈又在喧闹地大声聊天。
人这么多，又有那几个有些讨厌的男生， 温橙生了退却心思，恰好手机来电，显示是林时宜。
林时宜语气兴奋同温橙分享近期的一些喜事，温橙听了也很高兴：“小宜你过得开心就好，你开心我也很开心。”
林时宜：“你在干什么呀小橙，我好想你喔。”
“我来小学当志愿者呢，”温橙低着头笑，眼前有两道男生挺阔身影出现，她没怎么注意，在专心地和林时宜讲话：“刚刚校长说食堂供应粥，我还挺想喝的，但人太多了，我就懒得去了。”
“懂你，我也是这样。”两人聊几句，结束了通话。
温橙把手机放进卫衣口袋，看见段枞和梁池走在她前方。喔，刚刚她打电话的时候，那两道经过她的身影便是段枞和梁池。
呼了口气，温橙没想什么，上了二楼回房间。
如她所料，段枞并不在。
坐在沙发和胡步青打了个电话后，温橙肚子忽然饿了起来，她此次来这里没有带任何零食，想到食堂在供应热粥，哎，这下不得不去排队了。
不然深夜会很饿。
推开门出去，有女老师和她打招呼，问温橙去哪里。
“去食堂蹭粥喝。”温橙笑眯眯。
“那粥没有啦！”女老师摇摇头，“我也没排到。”
“啊，这样啊。”温橙眼里流露出失落的表情。和女老师聊了几句后，她又重新回到房间。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温橙坐在沙发拿出手机，是岑盼问她明天回不回来。
温橙垂着头在对话框输入：【还不知道呢，得等明天再看消息通知】
消息还没发出去，门口传来敲门声。
温橙回着岑盼消息，说：“可以进来的。”
段枞推门进来。
温橙挨饿继续回着信息，耳边传来男生的脚步声，原以为他不会理她，眼前却突然出现了一杯小米粥。绿色的包装杯，杯面还咕噜冒着热气。
从上到下掉落段枞的话，一贯是清爽好听的少年音，只不过因为成熟而多了些低沉，融合在一起很低缓的闲散：“温橙，喝小米粥吗？”
温橙手指搭在手机屏幕，指腹一热。
难道，段枞刚路过她有听到电话内容，知道她想喝粥却不愿意排队？可就算听到，他也没理由给她打粥啊？
心脏跳动如滚烫的小米粥，在沸水里冒橘子味的小气泡。
“就――”上方又掉下他拖长尾音的声，顿了下，带着男生特有的磁沉散漫，声线压低点明朗的笑：“多打了一杯。”
这声音有些欲诱感，温橙耳朵红了下，双手接过小米粥，声音放轻：“我刚才还想去排呢，只是那时候没有了，谢谢你给我带。”
小米粥还很烫，上头插了根橙色的吸管，温橙吸了口，温热的粥盈进口腔，顺着咽下喉咙，浑身感觉都热了起来。
段枞说了声不用谢，转过身左手抱起下铺的被子，右手拎起行李箱。好像是要离开。
温橙看见了一怔：“你今晚不睡这里吗？”
“嗯，”段枞指腹匀在蓝色被子上，低着头看温橙，嘴角上扬，“今天修缮了一下房间，现在有空的床位。”
温橙嘴唇动了动：“那也没事啊，你睡这里不挺好的吗？搬来搬去多麻烦。”
段枞勾唇：“不麻烦，你一个人睡会更自在。”
“没有的，”温橙抱着小米粥热手，抬头看段枞：“我都挺自在的。”
身量欣长的男生垂着睫看她，漆浓深邃的眼睛在昏黄里专注，仿佛有能将人吸进去的本领，温橙被看得呼吸一静，耳朵绯红，手指蜷缩在那杯小米粥上。
几秒后他喉咙随之滑动，声音轻淡噙一丝笑：“温橙，我睡在这会失眠。”
温橙忍不住心直口快地询问：“可是你睡在这里失眠，睡在别的房间也会失眠吧？”
“好像――”段枞扬眉，似有若无低笑了句：“我只是和你睡一间房会失眠。”
温橙没有听清地啊了声：“什么？”
“没什么，”段枞抱着被子转身，往门口走，高大挺拔的阴影在水泥地面扎出一道乌黑，“你早点睡。”
“好。”温橙抿着唇角。手里的小米粥好像也没刚才那样暖手。
段枞拉开门出去，很轻的一声响，门被合上。
月光冷淡，在狭小房间里拥挤。有灯光倒在温橙迷茫的双眼。
到底怎么一回事呢？她是不是真的半夜总是翻身吵到他了啊？然后他为了礼貌起见不好意思说？
还是她半夜说梦话了？总之一定是吵到他了吧，所以他才要走。
温橙抬手揉了下眼圈，烦恼地吐出一口气。
脱掉鞋子缩成一团蜷缩在沙发上，低头垂在膝盖上，她卷翘眼睫扎到大腿皮肤不停地扇动。
寂静的夜里，门口传来一声敲门声。在耳旁炸开。
温橙眨了下眼，踩上拖鞋直起身走到门口，手扶在门把手要打开。
还没打开的时候，外头传来段枞的声音，因着温橙只与他隔着一张门，听起来就像面对面的耳语：“你看一下手机。”
耳朵捎上夏风的燥热，温橙很惊讶段枞还没走，心脏扑通倚在门口打开手机，两条信息跳了出来。
D：【别多想】
D：【是玻璃震动吵到我，另外那间房会好一些】
至此，温橙终于长松了口气，外面传来他走掉的动静。她低笑着回到沙发，弯着眼给他回消息。
橙：【喔，原来是这样。是的，昨晚风大，玻璃有些旧了，一直被吹得很响。】
橙：【你搬到哪间房了？那间房玻璃是好的吗？你注意看一看，别今晚又失眠了，一定要休息好呀】
段枞拿着被子走到走廊尽头的一间房，拧开门把手进去，随手打开灯。光线也暗淡。
他拿湿纸巾仔细擦一遍床和沙发，打扫干净后将被子放到床上。
行李箱随意搁在身旁。
手机响了下显示有新消息提示。
段枞往沙发走去，坐下，手机弹出温橙的对话框。
他眉目淡倦点进去，简短回复了房间号和一个好字，摁灭手机，仰头后脑勺抵在沙发。今夜的风比昨晚更大，窗口被拍打得不停，在耳边频繁震动。
手机又响了下，梁池发来一条语音。
段枞指腹点开。
梁池的声音响起：“今天看电影的时候，你干嘛和我换位置？我没记错的话，我身边坐的是温橙吧？”
D：【嗯，怎么了。】
梁池笑着的语音递进来：“你还问我怎么了，应该我得问你，你怎么了吧。你以前――可从来不会做这样的事。你是一时兴起，没有什么别的意思。你对她，还是和以前一样？还是说，和以前不一样了。”
段枞摁暗手机，再次仰头后脑勺抵在沙发，外面旧式蓝色厚重玻璃拍打得更响，像是在询问，也像在厘清什么情绪。
良久，他给梁池敲去一句话。
【可能，是和以前有点不一样了？】
发送完这句话，他又撤回。
心和手指都摇摆不定的，发了句：【不清楚】
他也想不明白。
十几年的人生里，段枞第一次想不清楚一件事。
这比高考当第一名难，也比任何一道理科压轴题难度要超出许多。
他不知道自己对她的感情是什么。
是由什么成分构成？
是当成要好的朋友？是有些特殊的女同学？
还是别的――那个，他从未涉及过的陌生领域。
闭上眼，一片辽阔的黑暗里，出现的是2016年在嘉尾江的烟花。都过去这么久，感觉那年的江风仍在拂面，冰冷的，传到今夜却融成一点，烫在尾指。
走廊尽头的这间房清冷月光拢不太到，光线只由瓦数不亮的灯泡塑造。
段枞背部抵在沙发上，喉结有点突出地颜色泛深，眼睛碎进白炽灯的光芒，睫毛哂下在眼睑处落一层扇形光圈。
手机嘀嗒一声传进新消息。
梁池：【这也不是什么大事，指不定哪天就想清楚了。】
段枞回复了个嗯字，从行李箱里拿出洗漱用品去卫生间。
洗漱完，热水淋在手心，镜子表面泛起白色的雾水，他拿湿毛巾洗完脸，硬朗的眉尾随意地散开一些漆黑的浓密。空气里有牙膏的薄荷味，在嘴里荡漾。
处理完后回房间，从行李箱拿出新床单铺在床上，躺下了。
没有失眠，但睡得不好。
再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七点。
梁池的微信信息在屏幕上醒目。
【暴雨还在下，今天还是不能走。】
【不过你什么时候喜欢上喝粥了？昨天那么晚还专门去食堂。】
段枞笑着摁灭手机。
*
温橙醒来的时候很早，拿起手机一看才六点。到七点时，收到小群的消息，说是今天还得留一天。
她向来乐观，只当是上天给的意外惊喜，给任课老师请完假后便去洗漱。
白天没有什么事情做，小学也没有要帮忙的，温橙乐得自在，在刚修缮好的阅览室读了一天课外书。
在食堂里吃完晚饭，手机上的时针才指七点。
夜才擦黑，这里手机网络很差，意思是还有一个无聊又漫长的黑夜。
群里叮咚一声有消息递进，有人在问大家晚上要不要玩捉迷藏。
这个群是新建的，不仅有清大社团的志愿者，也有梁池段枞，以及其他大学来帮忙的志愿者，都是同龄人。
有人回复：【什么捉迷藏？】
【就小时候玩的那种，一个人当猫，数完五十秒后，所有人都要藏起来，但是当猫的那个人得抓到人才算成功，只看见是不行的。位置就限定在小学三楼？都是教室，也挺好藏的。】
梁池：【校长能同意吗？要是校长同意就加我一个吧。】
【问过校长了，他同意，说是我们玩得开心就好，只要别损坏教室的布置，都行。】
梁池：【那行，加我一个吧。这乡村太偏僻了，都没网，无聊死了。】
梁池发完消息，问身侧在食堂吃饭的段枞：“群里有人提议玩捉迷藏，你玩吗？”
段枞慢条斯理吃饭，眼睛也没抬一下：“没意思。”
梁池：“行吧，那我一个人去。”
温橙盯着群里好几个人在陆续回复说去，她觉得挺有意思，便回复了＋1.
但段枞始终没有回复他也去。
温橙洗完澡上到三楼，要玩捉迷藏的人已经在走廊上聊天。梁池在，段枞也在。大概有八九个人。
月亮很圆，点缀头顶，淡色清凉如水铺在每一个人身上。
温橙低头看手机，才发现段枞在十分钟前也回复了＋1.
所有人的评论都是想去，只有她和他的回复是＋1.
温橙拇指轻按了按了她和段枞的回复，眼神被月光照得温柔。
“好，人来齐咯。”组织捉迷藏游戏的女生是清大隔壁医学院的学生。
“我叫周G，这游戏是我组织的，那我第一个当小猫咯，”周G很热情大方，“我闭眼数五十秒，你们找地方藏好啊。我现在开始数数。”
在听到周G喊1时，便有几个人飞快逃走了。温橙还没留神，刚才围在这里的人都不见。周G数到了10，时间太仓促，温橙不熟悉三楼构架，只知道三楼第二间教室是今天呆了很久的阅览室。
书架很多，大概是个很好藏身的地方。
思及此，温橙跑进了阅览室。
直到这局游戏结束，温橙才出来。
此后的几局，温橙尝试过呆在器材室，普通教室，以及其他地方，感觉藏身效果都不及阅览室。
不过她一直没有被小猫发现，也，一直没有和段枞碰过面。
就在温橙以为她不会在游戏里碰上段枞时，新的一局开始，又是周G当猫。温橙毫不犹豫跑进了漆黑的阅览室，躲在第三排的书架后。清冷的月光跌在书架上，窗户不知道被谁打开，有风飘进吹乱书的第一页。
不知道此地还有没有其他人藏身，温橙一直躲着，甚至无聊翻起书架上某本绿色的书。直到――门被推开，当猫的周G走了进来，语气兴奋：“我知道这里有人哦，别躲啦。我来找你咯。”
这是第一次当猫的那个人找来了温橙藏身的教室，前几次都是在猫还没有找来的情况下，猫已经找到了其他的人。
温橙很害怕这种紧张时刻，眉心跳了下，轻轻把书合上，很缓慢无声地蹲下。
规则有说当猫者进教室不能开灯，所以阅览室仍漆黑，只有窗户外的一些月光撒进，光线忽明忽暗。
周G脚步很慢，一步步朝温橙的方向走来。温橙低着头揪住裤角，一滴汗从腰侧滚落在地板。
水泥地扎出落在地上的人影，紧张又刺激。
似乎快被发现的这一瞬，手机无声震了下，在玩游戏之前，所有人都统一调过声音和亮度。
温橙手机屏幕下滑进一条消息，来自段枞。
D：【温橙，到我这来】
温橙咽了下喉咙。
他也在阅览室吗？
手机又抵进一条信息。
D：【我在你身后这一排】
周G还没走到这一块，如果轻声走，大概还不会被发现。温橙转过头，看见了书架后的男生。一片淡薄的月光下，一米八六，比书架还要高。他今天穿了件休闲款的白色卫衣，侧脸清俊冷硬，低眉朝她扫过来。
两人视线隔着一排中国文学的书架撞在一起。
温橙几乎无声迈起脚步，低着头绕到了段枞那一排的书架。
周G的声音响起来：“我看到你咯，别动，我现在来找你了！”
温橙吓得一哆嗦。
段枞望着温橙害怕得发白的脸，睫毛在光线下卷翘的发颤，他嘴角压不住地上扬，从喉咙里低低勾笑出一句话：“别怕，她吓你的。”
“喔，”温橙低下头，睫毛又颤了颤，“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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