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听着在呢。”
“打算什么时候回来看看呢?”
周晚棠:“下个周,我放假了就回去。”
周沉术觑了她一眼,“祖母,您要是愿意的话,一星期随便哪天都可以。我开车过去,等小婉下班之后,就算是绑也给绑回来。”
“瞧瞧,听听你哥哥这是说的什么话。”看似指责的话语,其实细听下来,不过长辈对晚辈的宠溺。
“奶奶好。”
“瑾之回来了啊,前些日子,你祖母还和我念叨着,说你这次估摸着是回不来。”
“行程有变,公司那边的事也只剩下最后一点,也不算着急。”
“那感情好。”
“小婉、沉术啊,你们也不用陪着我了,就这么一点路,你祖母我啊,是会走的。”
“这点时间,你们这些小辈也可以联络联络感情。”
周晚棠正打算开口,就见身边的男人说道:“奶奶,没事的。我先带您过去,待会我再来找他们,带着他们去周围看看。”
“好。”
周沉术点点头,“那就麻烦你了。”
“小婉。”
每当他用这个语气喊自己名字的时候,晚棠都觉得阴森森的,总觉得会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将要发生。
“做什么?”
“还能做什么,到处逛逛呗。”他揽着晚棠的肩膀,“你今日不是就想着出来多透透气么,现在不是挺好的。又不用在长辈面前憋着,不是挺不错的?”
“你心真大。”
周晚棠甩下他的胳膊,指了指男人颀长的背影,“你就这么把祖母扔给旁人了?”
“虽说人家今日是主人,但你这是不是也忒不是人了?”
“怎么说话的呢?”
周沉术捏了捏她的脸颊,“牙尖嘴利。”
“以后你就知道了。”
“嘁,”晚棠不屑,“故作玄虚。”
“不去四处逛逛?”
她拒绝:“不去。”
“我先过去了,要逛你就自己先去逛。”她往前走了两步,又折返回来,“对了,晚上你记得别喝酒,送我回市区。”
“哥。”
周沉术心底也很想直接答应,但终归没底,“我尽量。”
晚棠结合现状想了想,倒是也没再勉强。
商家祖上并未有食不言的规矩,晚饭是在膳厅就餐的,五六张梨花木桌置放在房间中,四方宾客就坐席间。
商家和周家老太太坐在席位正中间,其余人坐在两侧,商家一侧,周家一侧。
说是家族聚会,其实更像是家宴。
周晚棠并不是很饿,晚饭草草吃了几口。虽说周家没有食不言的习俗,但她在这饭桌上也实在是说不出什么话。
长辈尚未离席,她也不好提离开的事情。只是吃完了饭,一个人走出来散散心,透口气。
明天又是新的一周了,要开始忙工作上的事情,这就是社畜的痛苦。
但是能做自己喜欢的事情,属实是痛并快乐着。
小雅明日还要上学,故而吃完饭忙完学习上的事情,差不多就要沾枕头就睡,她也不好拉着人陪着自己。
只能自己凭着感觉,四处看看。
堂前的灯是明亮的,院子的花草堆里的地灯也都亮了起来。
身旁突然拢下一个黑色的影子,拖至台阶的石面,比自己的影子足足高了一大截。
平台上的影子高大,从线条轮廓可以看出,应该是一位年轻男性。
她没吭声,盯着脚下那团小青草,视野里陡然出现一双黑色的皮鞋,声色如清澈的水:
“我带你去四处转转?”
“可以。”晚棠没拒绝,“那麻烦你了。”
他说:“你在这等我一下。”
“行。”
等人走远,她才掀开眼睛看过去。心底其实有点讶异的,毕竟这个点没想过他也会出来。
商家的祖宅内部构造,其实和她们家里的也差不太多,经过半天的熟悉,摸清楚了大概。
山间夜里,星星格外璀璨。
周晚棠坐在石墩上,脚下是溪水的淙淙水声,随手捻起岸边的一块鹅卵石,周遭昏昧的光线霎时间明朗些许。
“我听祖母说,你现在在故宫里做关于文物修复相关的事情?”
“扑通——”
鹅卵石被她从手中抛出去,砸进溪水里,溅开一片水花。
很快又恢复最初的宁静。
但她却突然地有点窘迫,像是被人捉住了小心思一样,掩饰般地捏了捏自己手掌虎口处。
“嗯。”
“前几年,祖父外出游行,在一个山间老者手中手了一尊青铜器,爱不释手。只是前几日,铜器的底座磨损生锈,耳朵也断掉了一边。他很是惋惜,将它收在藏书阁里封尘,但我们这些晚辈不懂这些,今日听祖母提及你的工作,不知道能否请你去瞧瞧,看看是否还有修复的余地。”
涉及到自己专业知识领域内的事,她整个人都松快许多,“当然可以。”
但纵使使命感强烈,但她还是有所顾虑:“不过我最多只能帮你提提建议,上手修复的事情,我暂时还没有那个能力。”
“今天可能没时间了,改天你看可以吗?”
他笑说:“当然可以。”
周晚棠这才注意到他的手里提着一盏灯笼,见她的目光看过来,他将灯笼稍微往上拎了拎,“祖母比较喜欢。”
晚棠感叹:“我也挺喜欢的。”
“江南的风情和味道。”
“只是可惜现在已经是秋天了。”
灯笼昏黄的光坠入水中,秋天里常见的落叶顺风而落,逐水飘零。
俩人打着灯笼走在亭台水榭里,穿过长长的连廊,也不过走了四分之一不到的地方。
后来掐着时间点,周晚棠提出了告别的话,“就不往里走了,今日时间太晚了,社畜的痛苦是明天还要早班。”
似乎是被她的话逗笑了,“那我送你回去。”
她摇摇头:“不麻烦你了。”
男人也没再勉强。
重新折返回大厅,厅内的桌子已经撤得差不多.
陈勉音和谢春如陪坐在周家老太太身侧,孟素桐和一位年岁相仿的女子坐在商家老太太身侧。
眼见着饭已经吃到尾声,周晚棠走上前:“妈,伯母、奶奶,我先回去了。”
现在才八点多钟,按理说算不得太晚,但明早八点还要上班。
从这里到二环路内,开车都得花上四十多分钟,回去再一洗漱,时间就不早了。
陈勉音看向她:“我让人送你。”
“不用了,我哥他可以的。”
周晚棠这话刚落,结果目光向四周落了一眼,愣是没看见周沉术的身影。
谢春如:“你哥酒喝多了,刚让人领着到卫生间去吐了。”
“我待会让王叔送你回去?”
“伯母,不用了。我还是叫车吧,这样也比较方便。”
商家老太太开了口:“欸,让人小丫头晚上独自坐车,终归还是不太安全。小婉啊,我让瑾之送你过去。这孩子和你住的位置,也差不太远。”
晚棠心想,自己才刚刚谢绝人家的好意,此刻就像是被架在火上烤。
拒绝与同意,在此刻开口都显得尤为艰难。
瑾之侧颌,拎过搁在椅背上的外套搭在手肘。望向她时,松冷的眉梢淡淡软化:
“走吧,我送你。”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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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她心无所属◎
周晚棠抿了抿唇,对上他的目光,这次没再拒绝。
宾客主人全都在内院的,外面显得寂寥凄清。两人穿廊过桥到望春亭,再进入枇杷小院。
周遭凄静,柱前高高悬挂的灯笼光亮昏黄,灯光落在石子路,灰扑扑的。
路的尽头,光线明亮温和。
宅子落座在山前,到了夜里,鸟雀栖在枝头的鸣叫声变大,将现下的这般场景映衬得更加安静。
俩人相顾无言,安静地走在小路上。
“没想到最终兜兜绕绕一圈,最终还是得麻烦你了。”晚棠盯着乌月,抿了抿唇。
脸上带点抱歉的神采。
商时序闲步走着,光线服帖在他的侧脸:“就像祖母说的那样。我今日回来,原定的计划也是今晚从老宅离开,出差的一个多星期,公司里面估计也堆积了一些事情。早点处理完,后续也能轻松点。所以一切都是恰好的安排,顺路的事。”
周晚棠走路的步伐微顿,而后低低应了声:“嗯。”
跨过低矮的红木门槛,一左一右候两位侍从,面色恭敬地站在夜色里,见周晚棠出来,道了声问候。
她有点讶异:“你自己开车?”
对上她的眼睛,“商叔这几日随我去武汉那边,这次还不容易回来了,也该给他休假了。”他补充,“我车技还不错,你不用担心。”
晚棠嘴角牵着点笑,“我不是这个意思。”而后点点头,闲散地站在松木匾额下,没再多言。
天色乌蒙。
她抬头望了眼天。
眼前树林密密,看不见光。索性有风,枝叶摇晃,树木的间隙扩大,薄而清透的月光洒落。
心里又开始暗戳戳地吐槽周沉术的不靠谱,但又对他可怜的命运,表示不合时宜的幸灾乐祸,颇有隔岸观火的意思。
一会的时间,车子缓缓在她的面前停下,随后推开驾驶门,迈腿下来。
周晚棠也没扭捏,自然而然地拉开副驾驶的车门。
毕竟,没道理让主人给宾客当司机的理。
但转念一想,现在好像很多小姑娘在意自己男朋友的副驾驶坐着除她以外的女性,上次邬紫越还给她吐糟过这件事。
谨慎起见,避免不必要的麻烦,刚迈进去的一条腿,又堪堪收回。
男人搭在车门的手微顿,略带探寻的目光望过来,“怎么了?”
“你女朋友会介意吗?”
似乎没想过她会这样问,晚棠明显见他神情怔愣,唇角浮着很淡的笑:“目前单身,还没有。”
周晚棠不再问了,坐进车厢,商时序替她关了车门,重新折了回去。
车窗是半降下的,离了庭院,触目是一片绿森林,裹挟着凉爽的不知名鸣声,此起彼伏。
过了会,她想了想,说:“我住的地方在东城区,要是不顺路的话,你把我放在市区,我自己打车回去便可以了。”
“既然答应过的事,断然没有反悔的。”引擎发动,男人的手骨搭在方向盘上,“而且,祖母也说了,让我将你安全送达。”
晚棠:“那就麻烦你了。”她不再多言,抿紧唇瓣,很快弧线变得平直。
俩人的关系说到底还是不够熟稔,她只得侧头去看窗外不断倒退的风景。
这是一条蜿蜒向下的山路,但路况修整得很好,平整顺坦。
整座山头只有这么一户人家,马路两侧却支着两排已然工作的路灯。
灯光将这座山头照亮,山路两侧是一树树密匝的栾树,灯光落在淡粉色的果子上,浮着一层金光。
周晚棠收回目光,扭过头将目光落在他的身上,她说:“我叫周晚棠。你呢,我该怎么称呼你?”
虽说商老太太称呼他瑾之,但这毕竟是亲近之人,或者长辈才能开口喊出的。
俩人非亲非故,要是也这样称呼,不说关系有多拉扯,也难免有点尴尬。
可是这么久了,也不能连对方的一个称呼也不知道,那又显得有点没礼数了。
人际关系就是复杂。
很简单的一个问题,但对方似乎被自己给问住了。
男人沉默了一会,眼神才一点点回落到她的身上,“商时序。”
乍然听见这话,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妥的地方。等周晚棠反射弧回来,脸上的神色一点点僵硬住,勉强扯起的笑容,很快便敛了下去。
商时序……
那不就是自己的商业联姻对象了?
瞬间,周晚棠觉得自己头皮发紧,“你、你好好。”两个字像是卡壳了一样,一蹦一蹦地从嘴里吐出。
说完后,默默侧头。
果然老祖宗的名言都是有所依据的,多说多错。这个答案,她还不如不问,默默挺尸。
缓了缓心底惊起的波澜,支着下巴将自己的目光投向窗外的景。
风景不断倒退,成为模糊的凌乱的美感,但她的思绪再也不在此了。
从小区到老宅,时间花费总共需要五十六分钟。这是下午打出租时,无意识看手机中记下的。
流动的时间变得缓慢且难熬,但面上却不显。
从包包里翻找出手机,点开微信,动作自然地给周沉术发了条消息过去。
[我今天被你坑惨了,哥!你拿什么赔我。哥!晚上你喝多了,我被联姻对象送回去了。现在我在路上尴尬得找不到东南西北,我该怎么办!]
心底知道他此时此刻是不可能会看见消息的,但是内心跌宕起伏,就差一个宣泄口。
车厢内光线突然变亮。
商时序解释:“光线暗,盯着手机容易伤眼睛。”
她将手机塞进口袋,“谢谢。”
其实说来,俩人也没多大交集,除开高中在一个学校,其余的一点印象都没有了。
今天这一面,她算得上是第一次见他,第一次见成年后的商时序。
慢慢想来,神经开始放松,状态也不再紧绷着。
事情的转机说实话还是挺大的,就如最开始预想的那般,两人也没有什么感情作为基础,有些话直白地点出,倒不为错处。
只是该如何说,倒成为了最大的难题。
导航结束,到达目的地。
周晚棠推开车门的手微滞,“我到了,今晚谢谢你。”
“举手之劳,不必客气。”
商时序没再说话,但他知道晚棠有话要说,安静地等待着她的后话。
这段车程,周晚棠想了很久。
但彼时让她说出口,心头还是有点慌。
没底,可还得硬着头皮开口:
“关于婚事,我想你应该略有耳闻。但我觉得我们还年轻,无论如何也不应该这么早结婚。如果,你要是愿意的话,我们现在就可以解除婚约。”
冲动之下会带来什么样的结果,她心知肚明。并不是上下嘴皮子一碰就能了事,双方都得有个交代。
听了这话,商时序只是垂着眼看她,清隽的面皮舒展开细软的笑,嗓音温柔。
他问:“小婉,你是有喜欢的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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