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作为一个文科生,历史学得也还不错,倒是从来没听说过中国历史上出现过古柯,在我的印象里,中国历史上曾经泛滥使用过的两种毒品,一个是五石散,还有一个就是芙蓉膏,也就是臭名昭著的鸦片。
宋玲低声道:“古人参已经灭绝了,并不是我们现在说的党参,它的效用应该更像是西洋参,也有提神的功效,当年海罐头的提炼者将这两者有效地结合在了一起,就我们从海罐头上留存的纹样来推测,这种东西,原来被用作是一种提神药剂,应该是主要给在海边做运输的人吃的,那些花纹上,无论昼夜,这些人在吞服药剂之后都能继续劳作,仿佛可以不眠不休一样,也因此海罐头的东西在当时一度被奉为神药。”
“怎么可能有这种好事?”乌那格笑了一声,“靠信仰都不可能不吃饭不睡觉的。”
“确实不可能有这种好事。”我冷冷道,“中国历史上流行过的所谓‘提神’的药,最后都是反其道而行之,五石散又叫寒食散,常年服用能叫人浑身溃烂而且除了饮酒外只能终身吃寒食,鸦片就更不用说了,多少人被弄的倾家荡产,估计海罐头的真身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吧?”
宋玲轻声道:“这个事情不能笼统的来说,海罐头最终会让人疯狂,我们现在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加入古人参的成分,可能是因为古人参可以从某种程度上延缓古柯碱滥用之后造成的副作用,但因为古人参早已灭绝,我们也无法考证这件事,只能做合理怀疑......早在这个东西被做出来之初,他们就知道,它无法让人一直像是个机器一样的运作下去,过一段时间,海罐头便会让服用的人开始产生剧烈的幻觉还有自杀冲动,变得极为易怒,而且,一旦滥用,这些症状几乎是不可逆的,就和古柯碱滥用之后的症状非常类似。”
赵大有冷冷道:“还会上瘾?”
“短时间内如果大量服用,服用者甚至还不会感到上瘾就会疯狂,紧接下来极有可能会自残或者相互残杀。”宋玲低着头轻声道,“当然,如果服用者能活下来,这个东西也有一定可能会让人上瘾,还会导致癫痫和痉挛,在小鼠身上试验,上瘾的比例大概在百分之三十左右,并不如提纯之后的可卡因那么剧烈。”
我没想到宋玲他们都已经弄得这么清楚,这么看来他们在东海上搞盗捞也不是一年两年了,估计背地里弄走的海罐头都是成车拉的,我没好气道:“你们早就搞清楚大鱼墓这档子事儿了吧,每年都来,其实是挑着时间来这儿捞海罐头的,敢情就是把我们国家的海当成是你们的进口超市是不是?”
赵大有恶狠狠道:“我说呢,怎么都找不到,都给你们这帮卖国贼捞的差不多了,可以啊姓宋的,嫁了个英国佬连自己是中国人都不知道了?”
宋玲给我弄怕了,听我声音一狠大气就不敢出,小声道:“因为......因为2006年,宁波考古队来这边做过水下考察,老板担心很快大鱼墓就会被发现,所以从那个时候就让我们要抓紧时间,我们也花了快十年,才弄清楚,这些海罐头的来历到底是什么。”
“这么说你们为了贩卖文物还挺努力。”我冷笑一声,心想这些文物贩子简直是无所不用其极,这些年靠着海罐头,不但走私文物,而且还他妈在贩毒,我冷冷道,“说说吧,大鱼墓和海罐头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之前听过一个版本,我猜大概和真相相差很远,毕竟原来可没说,海罐头里头装着的是毒品。”
宋玲头发散乱,缩在角落里一动都不敢动,低声道:“我们其实也是根据海罐头上头的那些纹样做的推测,并不是确定的说法,沈家门当年姓沈的大户,确实可能和沈万三有关,但是他不一定是沈万三的兄弟,可能只是沈家为拓展海外贸易而在此地派驻的一户人家。他所处的年代甚至不一定就是沈万三的年代,可能是沈万三死后在此地做通番生意的人,他们平时在海边没日没夜地劳作,将货物输送往海外,由此推测也是通过这个渠道,无意间接触到由海外输送进来的古柯。”
赵大有抱着手臂沉思:“沈万三要是搞这种东西,他的名声早臭了,而且不可能不在历史上留下一笔的,这么大的事情,怎么会没有记录?”
宋玲微微摇摇头:“不光如此,而且在当时,这种古柯和古人参混合出的药剂,最终也没有大规模的传播和流行,在民间几乎没有留下相关的记载,只有一种可能,就是当时这个负责通番的人研究出这种药剂,只为了给在渔港工作的人使用,工人们服药之后都会事半功倍,昼夜不分,而后效率大大增高,但随着时间过去,也有不少工人出现了副作用。”
宋玲道:“我们曾经在两到三个花纹保存相对完好的海罐头上找到过相关记载,这些工人晚上夜不能眠,并且拿刀自残,甚至投海,后来陆续有人失踪,负责通番的人意识到问题严重,不得不将这些人的尸体都抛入海中饲鱼,次数多了之后偶尔也被人看到,后来在当地就有了活人祭鱼的传闻。”
我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只觉得不寒而栗,当时对于在那些工人来说,服毒之后的副作用看起来一定好像一场瘟疫一样,在元朝和明朝,浙江一带确实频发瘟疫,我过去看书,知道在永乐到正统年间,浙江绍兴宁波一代病死了有好几万人,也不知道是不是也是因为这样,百姓都习以为常,当时这些人无故死去的真相才被遮掩了过去。
赵大有喃喃道:“吃了之后事半功倍,提高了效率,如果单看它好的一面,确实可以说是财富的源泉,这么讲聚宝盆之说也不是完全子虚乌有.......”
我皱眉:“但是海罐头并不是什么好东西,既然它本质不好,那看来大鱼墓也就是个子虚乌有的传言,肯定不会有人蠢到了死了还要拿毒药做陪葬的地步。”
“根据我们现在找到的,大鱼墓确实应该不是墓,就算是墓,也是这些海罐头的墓。”宋玲方才被我掐的地方都开始变得青紫起来,她痛苦地吞咽不停,“随着死的人越来越多,通番的人也不敢再滥用海罐头,但是他们同样也不知该如何处理这些剩下的药剂,只觉得此物不祥,烧了又担心会毒害更多人,于是,他们便想到了用某种镇邪的方法,将那些药剂通通封入了这些海罐头里,海罐头上记载他们咨询了高人,想出了一个办法,可以将这些海罐头永远封存在海底,不被人发现。”
乌那格笑笑:“不至于是找了条鱼吃了这些罐头吧?”
宋玲摇摇头:“大鱼墓是民间流传下来的说法,应该说确实是和鱼有些关系,但却不是一条大鱼,而是无数条鱼,可能是有人撞见了他们将棺材落水,所以才流出了大鱼墓是个墓的传闻,实则大鱼墓是放着海罐头的棺材,通番的人在棺外又养殖了一层珊瑚做椁,以此来确保绝不会有人发现海罐头的存在。”
赵大有想了一会儿,似乎觉得这个事情真的有实施的可能,皱眉道:“养殖珊瑚是可能的,而且珊瑚的寿命非常长,深海珊瑚寿命可以超过四千岁......但是即使这样,也还是解释不了,为什么海罐头每次被捞起来的地方都不固定,而且只在固定时间可以捞到。”
宋玲道:“我们现在推测,大鱼墓的原身是鱼,珊瑚棺可以吸引鱼类进驻,珊瑚棺的外壳被造的易进难出,大型的珊瑚鱼类进入之后会被困住,有些能脱出,有些不能,但不能成功脱出的鱼类尸体又会变成吸引新的鱼类进入的诱饵,每年到了洄游期时,被困在珊瑚棺中的鱼便有可能会拉动整只棺木进行位移,在当初来看这个想法是很巧妙的,就像是七星疑棺,从根本上是为了掩人耳目,如果能让在海里埋藏的东西动起来,那就永远不可能被人找到......”
“这么黑科技?”
我听得满头雾水,本来以为赵大有立马就会用她的科学知识反击,然而她却陷入了深深的沉思当中:“如果说这是一套完整的共生系统,像是海鳗,平时就会藏在珊瑚岩下,全长可以到达两米,而且有季节洄游的习惯,假设这么长时间,棺木还是可以被拉动的话.......”
乌那格生在草原,对海里的事情自然是一窍不通,奇道:“赵姐,这不会真的可以操作吧?”
“在没有见到实物之前,乍一听似乎是可能的,但是也只是可能。”
赵大有又看向宋玲:“有一些棺木一定是在拖动的过程中破损了,所以才会有海罐头漏出来,按照你的说法,这样的棺木在海底应该有很多只,因为有珊瑚做伪装,所以很难被发现,但你们现在既然已经知道了,为什么这么长时间都没有把它打捞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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巨大信息量的一章,科学迷信,不要过于当真。
第52章 。 宋丽的结局·★
宋玲没说话,只是胆怯地抬头看了赵大有一眼,后者随即冷笑,几乎立刻就明白过来:“是因为海罐头价值更高,青铜器能拍卖,里头的药也能卖,所以你们就压根没管棺材本身,又因为不能太引人耳目,所以干脆到目前为止都是在捡漏。”
我想了想道:“所以你们原本是冲着盗捞来的,但是后来发现了海罐头的价值,所以又开始做了保健品,或者说开始贩毒了?”
宋玲又往角落里缩了缩:“所有找到的海罐头基本上都被腐蚀得差不多了,我们所做的只是从附近海域寻找可能食用了海罐头里东西的鱼类样本,目前发现有三种鱼类,体内都能提炼出海罐头里的毒素,但是数量比较稀少,能提炼出的量也不大。”
乌那格眯起眼:“你们拿这种害人的东西去做什么?总不要告诉我是想做新一代红牛吧。”
“那不是毒品,我并没有完全骗你们。”宋玲瑟缩地看了他一眼,“我们提炼出的东西成瘾性和危害性都不如可卡因或者LSD,只要不过量服用,都是可以控制的,致幻是它的副作用,但如果控制的好,海罐头里的提取物可以让人长时间的精力充沛,不会感觉到疲惫。”
我心想这女人多半已经被毒品弄得脑袋瓦特了,说的这种毒药跟脑白金似的,其实光是看她这个鬼样子就知道这个什么鬼鱼毒和寻常概念下的兴奋剂根本不是一个概念上的东西,说到底,他们所做的一切还不是贪图其中巨大的利益。没好气道:“你顶着这张脸说这个话可真是一点说服力都没有,就好像肺癌患者说香烟有益健康一样,你之前说,你早就知道你妹妹是怎么死的了,她是被海罐头害死的吧?她都被海罐头害死了你还不知悔改?”
宋玲脸上的表情僵了一下,提到宋丽的事情像是不愿说,我眯起眼:“还是你又觉得现在呼吸顺畅了,需要我帮你拢拢气管?”
宋玲浑身一颤,几乎下意识地就把住了自己的脖子:“我妹妹......我妹妹其实很早,就被我带去英国下葬了,她的墓就在曼切斯特。”
“下葬了?衣冠冢啊?”赵大有一愣,“还是说,她的尸体你找到了?”
宋玲低下头,脸色终于变得有些难看起来:“一开始我并没有......找到她的尸体,在跃进号出事之后,我也没有想过,我还能找到阿丽的尸体.......”
我一听这意思,宋玲好像真的找到了宋丽的尸体,我和赵大有对视一眼,我一脚踹在宋玲的耳朵边上,她给我吓了一跳,终于意识到不说不行,于是声音嘶哑地开了口,在一片安静的船舱里,就像是一个濒死的老者,说起一个多年前的噩梦一样。
1995年夏天,因为东海带鱼产量连年缩水,浙东的第一个休渔期开始,夏天的港口不见一艘渔船出海,海边有巡逻员监督,要是出海被发现是要被罚款,这种景象这么多年还是头一次在浙东看见。渔港静了,但滨海路上却还是人头攒动,几个渔民坐在路边打扑克,有些说要去北京上海这样的大城市讨营生,还有的则动了要卖泳衣画报赚游客钱的念头。
日子这么不温不火地过了大半天,下午五点来钟,朱家尖的海边忽然有几个游客眼尖地发现在远处的礁石边靠着一艘不大的渔船,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靠过来的,似乎已经在那儿停了一段时间了,因为一直藏在一块礁石后头,所以没人看见。
几个游客的叫喊声很快吸引来了附近的一些渔民,他们的眼睛毒,一眼就看出那是条渔船,侧面还写着浙岱渔2042号,休渔令第一天,谁能想到就有人顶风作案,好在巡逻员还没过来,几个渔民互相看着,最后都决定要帮一把这个胆子肥的同行,他们在海边喊了两嗓子,声音传得很远,那艘渔船却是毫无动静,甚至甲板上连个人都没有。
快涨潮了,天气也有点不太对劲,放眼望去的整片天空都是红的,熟悉这片海的人都知道这是台风要来的前兆,随着风渐渐大起来,几个热心的渔民见那艘渔船始终没有动静,都不禁奇怪地交换着眼神,最后一个皮肤黝黑国字脸的渔民实在等不住了:“借个摩托艇来!我去看看到底怎么回事!要是艘船给刮跑了,我也好把它给开回来。”
他们在海边的人水性都差不到哪儿去,即便这时候浪头已经大了起来,国字脸还是很快骑上摩托艇朝那艘在礁石边摇晃不停的渔船开了过去,为防止一会儿没人开船,他后头还带了个人,两人到了近处国字脸又喊了两声老乡,船里却是一片静悄悄的,摩托艇后头的瘦猴道:“我上去看看,要是没人我给开回去,多半是给风刮跑的。”
他话音刚落,渔船里却是传来一声十分响亮的婴儿哭声,远处的天已经开始黑沉下来,在呼呼的海风里这个声音听起来竟有几分诡异,瘦猴和国字脸对视一眼,瘦猴咽了口唾沫,却还是大着胆子让国字脸把摩托艇停得近一些,他手脚利索,一下就从渔船的船头爬了上去。
船舱里传来断断续续的婴儿哭泣声,同时却是听不见一个成年人的声音,这件事明显非常不符合常理,虽然是夏天,但瘦猴叫海上的风一吹背后还是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国字脸见浪越来越大,在他背后不住地催:“马上起风了!赶紧的!”
瘦猴心想这时候要是怂了回去还不给笑话死,他捏了捏拳头,推开船舱的门,里头却是黑咕隆咚一片,一股极其浓重的臭味一下叫他差点没吐出来,瘦猴干呕了好几下,觉得船上肯定是有什么鱼臭了,他退到门口去:“不行,太黑了,手电给我!”
国字脸把手电筒扔上来:“赶紧!一会儿台风来了,别说船回去,我俩能不能回去都成问题。”
瘦猴捡起手电,心里头却是非常不想打开,他刚刚其实已经听见了,黑暗的船舱里像是有什么在爬,还有嘴巴咀嚼的声音,这些都让他想到这海上的海鬼,据说要是碰到了人,会把人啃得骨头渣子都不剩下。
这艘船看上去这么古怪,总不会是船上的人都被吃了吧?
瘦猴越想越害怕,但是偏偏国字脸在后头一直催,他实在没办法,只能把手电筒拨开,跟着又战战兢兢地往船舱里照了一下,然而就是这一下,吓得他当即惨叫一声,一屁股便坐在了地上爬都爬不起来。
“怎么了!”在摩托艇上的国字脸不明所以,还在问。
手电筒斜斜地掉在地上,正照在船舱里一张腐烂了大半的人脸上,那是一具只剩下一半的女尸,身上的肉都没了大半,下半身也不翼而飞,周身有苍蝇飞舞不停,同时还有个浑身污血的婴儿,正坐在女尸身边吮吸着她早已腐烂的乳房,爬动不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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