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哥?你们把他抓住了?是他要求见我吗?”孙端寅很是奇怪。
是了,从高更村回来,全正思还没来得及告诉孙端寅关于李方林卧底之事。
“不是这么回事。”
全正思听着耳边窸窸窣窣地夹菜咀嚼声,太阳穴突突地,她转过头对还在大快朵颐的钱霁明,整出和颜悦色的笑容,“明明,你能出去一会儿吗?”
“有什么我不能听的?”钱霁明摆明了就是不想挪窝,耳朵竖得跟驴似的。
全正思瞪目:“出不出去!”
钱霁明迅速夹了菜放进碗里,转身就出门了,甚至还贴心地关上病房门。
果然这二十几年友情造就的默契,实在是无法理解。
感叹了一会儿,孙端寅回神问:“是不是李哥说了什么?”
“唉。”全正思双手交握,“端寅,你还记得你曾经说过的话吗?”
“什么话?”孙端寅对全正思说过许多关于李哥的话,可究竟她想要哪一句。
“你说,’李哥是个不错的人‘这句话,我现在告诉你,你没感受错。”全正思握住孙端寅的手,“他是个好人,甚至身份也非同寻常,他是站在暗处的英雄,是我们敬佩的英雄。”
她没点破任何,但孙端寅结合了整件事的来龙去脉,便一下子就想清楚了。眼里迸射出光彩,他兴奋地回握住对方,哆嗦了般半天的话语才尽数抖出,“你说!你说……李哥他是……卧,卧底吗?”
“是!”全正思斩钉截铁,“他原名方杰,是从广地一路卧底了十几年的卧底缉毒警察。”
孙端寅的腰一下子塌缩下来,仿佛身上架着的枷锁突然消失,身体如释重负,“我一度以为自己助纣为虐,当时没有及时想到李哥给我的那串钥匙,我也不知为何脑子发昏,竟忘记了那串钥匙。如果我能将钥匙交给你,是不是事情会变得容易些?”
“端寅,你也受了苦,钥匙这件事就过去了,不必自责。”全正思拍拍他的手,“等会儿我们去icu看看方警官。”
孙端寅赶紧从床上下来,穿好鞋子,拉着全正思就要走,却在听到全正思的话时,顿住了,难以置信地:“icu?为什么在那里?李哥他受了重伤吗?严不严重?会不会死人?”
“暂时脱离了生命危险,人也已经清醒,但时不时会陷入昏迷。炮弹落的地方离他太近了,就算是旁边有一条沟壑,也很难不受伤。”
“我们去看看,姐姐,我们现在就去!”孙端寅迫不及待地拉着全正思忘病房外走。
钱霁明的小鸟胃最近不知怎的,有在变大的趋势,全正思看着他还在吃,颇为疑惑。
“你们去哪?”他还没吃几口,怎么这两人就出来了。
“去见个人。”全正思随口答道,“你就别跟着了,在房间里帮忙收拾收拾,下午拿到检查报告我们就可以回家了。”
钱霁明看着手拉手往电梯间走的两个人,撇撇嘴,“现在是有了情人忘了友人咯。”
他咀嚼两下,兜里的手机响起来,看见来电显示,钱霁明翻了个白眼,一接通就开口:“吃了吃了!我现在正在吃饭!不用你提醒!”
“我是说,要不你转过身来?”电话那头的声音带着轻笑。
走廊尽头握着电话穿着白大褂的男人笑意吟吟,路过的护士喊了一声常医生。
——
穿着防护服,两个人进了有警察守着的icu病区,但也只能隔着玻璃望着里面的人。
病床上,方杰的头被包裹住,呼吸机的面罩盖住他的脸,他一动不动,只有仪器滴滴跳动还在表明他的生命轨迹。
“不是说已经醒了吗?怎么还睡着呢?”孙端寅一时有些焦急。
全正思安抚他:“刚刚电话打过来的时候,是醒了一会儿,应该是精神不济,又睡过去了。方警官伤到了头,脑子积聚淤血,能醒来已经是奇迹。”
“李哥只说是想见我吗?”
全正思点头。
“我大概知道他想说什么吧。”他望了一眼病床上的人,“他想跟我道歉,如果不是因为钥匙,我也不会被卷入这件事情中。但我真的不怪他,姐姐,那时候他一定是有什么不得已而为之的苦衷,所以不得不把钥匙放在我这里。或许那会儿,坏人就已经盯上李哥了。”
“我知道。”全正思想到起初自己生的气,不由地有些懊悔,她还没来得及跟他道歉,反倒要在icu病房外才能见到他。
“你得知道他是个顶天立地的人,是让我们钦佩的人。我这次带你来,就是不想你一直以为方警官是坏人,他只是抛弃了很多而已。”全正思盯着玻璃内的人,却发现他睁开了眼睛正朝这边看过来。
“他醒了!”全正思拍拍孙端寅的手。
孙端寅与方杰的视线一对,看到他关心的眼神,便心头一酸,明明几个月前还握着他的手让他好好学习,将自己的人生过好,可现在却只能隔着病房相望。
他的声音传不过去,但孙端寅知道他能懂,于是摇摇头,冲李方林笑笑,嘴唇一张一合缓慢地说着话。
方杰瞪着眼睛看他,眼里不住地流下泪水来。他抖着身子,拔开呼吸机,也微笑着说了几个字。
孙端寅还活着,实在是太好了。他孑然一身遇上这孩子,看见他倔强的眼神,便想帮他一把。他没看错,孙端寅是有大造化的,遇上了全正思这个贵人,逢凶化吉,只待鱼跃龙门。
两人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对不起。”
“我不怪你,谢谢你。”
第68章 休息室 ◇
◎一想到以后会跟姐姐在一起,我就不累◎
开诚布公以后, 两个人达成了某种不可言说的默契,恢复到了原来的相处模式。
这个国庆假期,没人提出要上哪玩或者是应允全家爸妈去月塘的话。
孙端寅为了将落下的知识点补回来, 特意报了一个国庆查缺补漏七天班。
而全正思自从去了刑警大队,整日泡在办公大楼看卷宗或者是跟着队长出外勤都是常态,假期对于她来说就是奢侈。更何况家里父母对她不与父母商量,先斩后奏转部门这事有些不满, 再回去就是被扯着耳朵念叨的份儿。
国庆以后, 全正思提出让他搬回家来住,但孙端寅以在家里容易分心为由拒绝了, 弄得她怪不得劲。
钱霁明还为此笑话了她几回, 当初是她送孙端寅去住校,现下对方为了专心准备学业,这会儿她倒不乐意了, 真是女人心海底针。
全正思无话可说,她的心确实在摇摆,眼前的天平正在逐渐打破僵局,往孙端寅那边倾斜。
终日以来的相处, 她将孙端寅的努力看在眼里, 知他是在尽力兑现自己的承诺。一年半之约,说来不短,但对孙端寅来说,可谓是紧急。
两个人各自在自己的领域里忙碌,时不时在微信上询问一下境况。但是再忙, 周末孙端寅也会找全正思好好坐下来吃一顿饭, 碰上全正思忙着在加班的时候, 他就带上餐盒, 送到她面前。
全正思裹着厚外套,走廊里灌着冬日的冷风,她刚从空调房里出来,一时被冷得直哆嗦。
推开休息室的门,果不其然看到孙端寅的身影,他正坐在桌前写一张卷子,而他手肘边,是热腾腾的饭菜。
她一边念着冷死了,一边操/起筷子夹了一块红烧肉吃进嘴里,软糯的口感让人忍不住闭上眼睛。
“怎么不穿一件羽绒外套就出来了?”孙端寅将沙发上叠好的毯子抖开披在全正思身上。
这是他从家里带来的,全正思办案累了,偶尔会在这里睡觉,毯子从薄一直到换成厚的。
“从我办公室出来到休息室没几步路,也就走廊冷一些,穿脱太麻烦了。”全正思又塞了一口炒鸡肉,往纸巾上吐骨头,“在这儿吃点东西就暖和了。”
看见孙端寅张口又要叮嘱不少话,全正思赶紧岔开话题。
“你们快期末考了吧?”
自从全正思进了刑警队,孙端寅就颇有些老妈子上身,不是叮嘱她吃饭,就是提醒她穿衣,好像她这二十几年是白过的,像个几岁的小娃娃。
知道她在转移话题,孙端寅也顺着话头说下去,“还有几天了,考完试就放假。”
“今年过年我们要回月塘去。”全正思有些兴奋。
这是她离婚后的第一个新年,在与高端结婚的四年时间里,因为有那个强势的婆婆,她为了迁就,都不曾在年三十回去过。
说到过年,孙端寅握着笔的手蜷了蜷,他对过年这件事有着格外多的执念,他想要一个热闹的新年。
望着身边正大快朵颐的人,今年他可以跟着姐姐一起回去月塘了。
“学习累吗?”全正思瞅了一眼摊在桌面上被孙端寅写得密密麻麻的试卷,文科生的卷子,大多是费笔墨。
孙端寅从书包里掏出第二张空白的卷子,这是他自己购买的学习卷,题海战术现在是他的良方,可以做到大量知识点的巩固。
“一想到以后会跟姐姐在一起,我就不累。”
全正思夹菜的手转过来,用筷尾轻轻打了孙端寅手背一下,“问你学习呢,跟我又有什么关系,学习又不是为了我学。”她越说越小声,脸恨不得埋进饭碗里。
那筷子与其说是打,不如说是蜻蜓点水,在手背上挠了个痒痒,勾得孙端寅心里只发痒,他双眸深沉下来,嘴角带着笑。
“我不过是实话实说罢了。”
以前他藏着掖着,做个心事重重的人,时常羡慕陈意年那藏不住事的心思。现在放下思想负担,把心里想说的话都说出口,原来是如此畅快。
偏巧全正思是个吃了直球便偃旗息鼓的人,面对孙端寅做不得坦坦荡荡的模样。空气里热度让手脚逐渐升温,她只能藏着自己微红的脸面,转移自己的注意力。
有同事推开休息室,果然找着全正思。
“正思,队长叫你。”
“诶,我来了!”全正思三两下塞完最后几口,快速嚼着食物,“端寅,晚上如果回来得晚,你就不用等我一起回家了啊!”
孙端寅点点头,对此情形已经见怪不怪。来得久了,这间休息室仿佛变成了他第二个自习室,在这里写卷子,听着外面的声音,人也变得冷静专注起来。
这里时时刻刻都在提醒着他,全正思的优秀。而他,也需变得更加优秀,才能配站在全正思的身边。
见她关门出去,孙端寅便兀自收拾起桌上的餐盒,全正思总是不浪费粮食,米饭吃得干干净净。
他轻笑一声,全正思每每都会在浪费粮食这件事上敲打钱霁明,两个人的斗嘴便由此升级。
不过最近几次与钱霁明吃饭时,他倒是食量见长,不再是数着米粒吃饭。脸色也不常常苍白,反而红润了不少,一看就是有古怪。
将带来的卷子都写完,孙端寅坐在沙发上开始刷着手机上的讯息。
手机是全正思新买的,旧的那款也没有被丢掉,她给捡回来了,补了电话卡。
手机好友列表里,置顶的是全正思,再下一个最新聊天人,除了陈意年,便是李红香。
红香姐从高更村来到江榕市,全正思和孙端寅热情接待了她。
看着江榕市的繁华,李红香并不怯场,她背着的蛇皮空带里装着很多土特产,全数塞给他们。
入了学,李红香并不麻烦孙端寅他们,不过她最近总是想着找些兼职,便来问问孙端寅门路。
孙端寅便想到李林方,他被炸伤了右耳,听话有些不灵光。隐姓埋名数十载,警方并不敢公开他的身份,怕招致祸患。
他执拗不肯多受照拂,便用补贴盘了一家店,就开在派出所对面,一家小面馆。
想到他一个人不方便,自己本要过去帮忙,但李哥说他学业为重,不愿意让他过来。
现在李红香正好要找兼职,他便与李哥说了。
【李红香】:阿寅,你问好了吗?那位大哥怎么说?
【孙端寅】:红香姐,我已经说好了,李哥也同意,你只管去。
【李红香】:真是太好了!我现在读着书,不用忙农活,时间多得很。室友们都出去兼职了,我不会弄什么奶茶,但是面馆我还是可以去帮忙的。
【孙端寅】:红香姐不要一味追求兼职,还是要以学习为重,如果有机会,可以再试试专升本的考试。
【李红香】:会的,我家阿哥也是这么说的。我现在兼职就是不想给阿哥太多负担,给自己赚赚生活费。
说到生活费,孙端寅看着自己银行卡里的余额,只有寥寥几千块,是高三的奖学金。
还有不到半年的时间,他得加倍努力。
没过多久,全正思推了门进来,带着满身冷气。这回倒是穿了厚实的棉服,她揣着兜说能回家了。
“没想到今天能结束得这么早。”全正思没开车,带着孙端寅往公交车站台走去。
这天冷嗖嗖的,说话都能呼出白气,在路灯下的影子仿佛吞云吐雾的瑞兽。
孙端寅将自己介绍李红香到李哥那边去帮忙的事情说予身边人听,她哈着气很是赞同,“李红香性格很好,不是那种到了大城市就迷了眼的人,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她的丈夫也很厉害。”
走出山村的大学生,学成之后并不留恋大城市的繁华,而是选择回来建设家乡,是个心有大爱的人。
这个时间点,公交车站牌冷清清的,附近的中学晚自习已经下了,拥挤的公交载走了一车车为学业所累的青春期。现在轮到加班的上班族们疲惫的身影。
全正思靠着站台的广告牌,躲在孙端寅和广告牌的三角缝隙里。
“当时我遇到你,你才到我这儿,现在你已经到这儿了!”全正思盯着那双亮晶晶的双眸,下巴从领口处钻出来,手指缩在袖子里,指着自己的耳朵,又抬高。
孙端寅将胡乱动的手捏住,冷冰冰碰上火炉,手指逐渐回暖。
“你们年轻人就是好,身体跟个火炉似的。”全正思感叹着,眼前的黑影又靠近了几分。
他穿着黑色的夹克棉服,一双长腿被休闲裤罩住,青春的样子,一看就能让同龄的女生心动不已。
孙端寅的臂膀搭在广告牌一侧,问她:“这样还冷吗?”
“不,不冷了。”全正思摸不透他要干嘛,赶紧撇开眼,望着他耳侧的路灯。
今天极冷,公交车开得也慢了些,等上好一会儿都没见着他们要坐车。
维持这姿势久了,全正思别扭得慌,想要钻出角落去,却被对方步步逼近。
“别动,这样暖和一些。”
虽强势,但红了的耳根还是出卖了他的羞涩。
霎时,全正思注意到一颗颗如银珠般的东西从灯光下略过,她定睛一看,又像飞扬的柳絮,风一吹,簌簌地打着转。
随后,大朵如鹅毛从天空吐下来,一朵、两朵、化成千朵、万朵,在这天地间,一片片飘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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