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肆啊,是不是今天的菜不合你的胃口?”坐在他对面的女人看起来四五十的年纪,虽然在家里仍然画着淡妆,保养得体的身材和质感的穿着处处透露着对方非富即贵。
周肆回过神来,夹了一筷青椒放到自己的碗里,就着米饭吃了下去,“没有,妈。”
“那就好。”女人点点头。
周肆是一直是她的骄傲,成绩出众,长得又完全继承了她的美貌,每次在她那些朋友中间露脸都免不了被一顿夸赞。宋禾香打量了一下儿子略显瘦削的身材,起身夹了两大块荤菜放到他的碗上,“小伙子总吃素的可不好,多吃点肉长身体呢。”
看到儿子把自己夹的菜全部吃完,她满意地笑了,“诶,再吃点黄鳝,补补身体。对了儿子,我上次和你说的事你还记得么?我听你舅舅说你到现在一点动静都没有啊?”
周肆筷子停了停,含糊应了一声后不再说话。
宋禾香对他的回答有些不满,皱起了眉毛,“阿肆,你是不是还没动?怎么那么拖拉!”
她说着夹了一筷鲈鱼细细吃下,觉得还没说够,又重新抬头看向对面的儿子,“你现在已经大三下半学期了,知不知道?我知道你从小三语学习,英语对你来说就像母语,但这雅思考试你怎么都得准备准备吧?”
“我已经给你留学机构都选好了,对方说申的话问题不大,明年你一毕业就过去,学校附近的房子都准备妥当了。到时候你硕士毕业金灿灿的学历拿回家,去爸爸的子公司锻炼几年,就可以帮爸爸的忙了呀。”
宋禾香说完等着周肆表态,却发现他还是那副不温不火的样子,低着自顾自吃饭,偶尔抬头的瞬间也是在瞟自己的手机,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她有些恼火,“周肆,你听到没?”
“嗯。”周肆说着放下了手中的筷子,抬头对上她的目光,“妈,我之前就和你说过了,我已经成年了可以自己做主,我不想出国。”
“不出国那你干嘛?!”宋禾香的声音一下子拔高,意识到自己失态后又强行压了下去,“这个圈子里的孩子哪一个不是走这样的路,怎么就你不乐意?”
她还想再说,却被旁边的声音打断,“禾香,吃个饭怎么那么激动?”
从旁边的旋转扶梯上走下一个穿着唐装的男人,手上握着一串上好的手持,高高瘦瘦的身形和周肆极为相似,是他的父亲周平卫。
周平卫性格严肃,对自己的儿子更是严厉有加,要是被他知道周肆的想法免不了一场大吵。宋禾香心疼儿子,便不再继续刚才的话题转而站起了身子,“没什么,我好久不见儿子激动。我给你盛饭去。”
周平卫轻声答应,走到东边的位置坐下,侧眼看已经重新低下头吃饭的周肆,“阿肆,学校里怎么样?”
“还可以,爸。”周肆仍然低着头把碗里的最后几筷饭扒干净,余光看到手机屏幕亮了一下,于是飞快地收拾干净面前的残渣站了起来,“我吃完先回房间去了,爸你慢吃。”
说完把手机握在手心里朝二楼走了过去。
把房门关上以后,周肆才小心翼翼地拿出了手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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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肆:“……”
从来不说脏话的他破天荒低声骂了一句,修长的手指在对话窗里连续输入三遍TD以后把手机扔到了床上,坐到了电脑桌前。
妈妈虽然不支持他考艺术,但对于花钱这块可是一点都不手软。超级宽敞的电脑桌上左中右各放了块巨大的环形显示屏,抽屉里更是好几块手绘板,方便他在设计的时候可以有更好的体验。
现在时间还早,估摸着温栎还没上线,他打开网页开看看最近圈里的有没有什么新的课程。
十分钟之后,周肆第七次检查手机毫无收获,反扣在电脑边上还觉得来气,重新扔回到床上。
等等。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好像刚才手机屏幕亮了一下?他又瞄了一眼安安静静摔在深蓝色被面上的手机,迟疑一刻后起身走过去拿了起来:
[您收到一条新消息]
看到这句提示,他一瞬间甚至窒住了呼吸。今天刷微博翻到了温岁的状态,他几乎是脑子发热的情况下就把自己之前的一副得意之作《夕阳挽歌》发了过去。
等重新冷静下来,他手忙脚乱地想要撤回去发现已经超过时间,不可能实现了。
怎么办?温岁会不会觉得他是个变态,天天偷窥她的社交状态?!他又把自己的那副作品放大观察了三分钟,发现好像也没有自己想得那么好,就这么发过去好像一个自恋狂。
周肆眉毛不自觉地皱了一下,深吸一口气后才点开了那条消息:
[岁岁无敌:周肆?]
原来她都不确定自己是谁,明明那时候面对面加的好友。他觉得有些闷,但还是第一时间回复了过去:
[FLS:嗯。]
怕她觉得自己自恋,又欲盖弥彰般得又发一条:
[FLS:不好意思,刚才发错了没注意。]
这次她倒是回得很快:[这幅画很漂亮啊,哪个大佬的作品?]
他盯着手机屏幕,在心里读出那句话的时候控制不住地勾起了嘴角。
[FLS:我画的。]
[岁岁无敌:这么牛?]
周肆编辑了一大段字想要告诉她这副画的创作背景和自己当时的心路历程,码到一半的时候对方来了一条新消息:
[岁岁无敌:我先忙了,回聊。]
温岁回完最后一句消息以后就没有再看手机了,她碰到了一个麻烦――她的手串找不到了。
石榴石的手串倒不是很贵重,但它是温岁的外婆在她十八岁生日的时候去庙里给她求来的,希望保佑健康平安,所以从那以后她都一直戴着那串手串。
可是今天喝醉醒来之后,她再也没找到过那串石榴石。
温岁在家里到处翻弄,仔仔细细地检查每一个角落甚至连垃圾桶都翻了两遍,查了个底朝天都没有找到那串熟悉的身影。
在第三次全部寻找无果以后,她重重地叹了口气摔坐到沙发上,心累地闭上了眼睛。
先是发生了昨天的事,接着已经戴了那么多年的手钏莫名其妙失踪了……她最近是不是水逆啊?
等手上的这个项目节点验收过了,她一定要去找个牛逼的寺庙拜拜。
丧气归丧气,温岁重新站起身理理身上的衣服,准备晚上去昨天那个酒吧再问问有没有人捡到,虽然希望不大。
几乎就在她站起身的同时,扔在沙发上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还是微信电话。这个点会是谁?沈鹤已经被她拉黑了,同事们一般都是打得短号……
她有些疑惑地拿过手机,看到上面跳跃的来电显示:
FLS
怎么会打电话过来?她按下通话键,“喂?”
“我在你家楼下。”
男人清冽的声音从电话里传来。
第6章 谎言
“……”
温岁一时间反应不过来。
不容她多想,周肆已经继续开口,“温岁,我上来找你还是你下来?”
“我下来。”她顺着话脱口而出,转而意识到有什么不对。白天不都说清楚了吗?怎么晚上又来了……是她哪个措辞表达不明,所以让他有不必要的困惑?“周肆,是有什么事情要找我吗?”
“我发现你的链子还在我口袋里。”男人的声音不算大,外面好像起风了,吹散了他的声音听得不是很清楚。
不过温岁已经捕捉到了关键词,“链子?”
“嗯,你的手链。红色的一串,昨天在酒吧桌子底下捡到的,我猜应该是你的我就顺手拿着了。”他说到这里突然顿了顿,“昨天你……抓着我不撒手,我只能塞在口袋里结果忘记了。”
温岁:“……”
她抓着他不撒手。
那些零零散散的记忆好像又突然闪现到她的脑海里,周肆想要扶着她出去,她却软得根本站不住,还一个劲地埋在人家胸口嗯嗯啊啊。
潜意识一直在催眠自己昨天那已经完全喝断片了,其实不过是为了逃避自己干得那些愚蠢行径。
和前男友大庭广众拉拉扯扯,随便找个男的419,每一步放在平时都是自己可以写篇小作文来吐槽的程度。
到最后,她只能扯了扯嘴角,用声带强行挤出两声干笑来回答:“那我现在下来,谢谢你了啊。”
周肆倒也答应得干脆,“行,我等你。”
电话挂断,温岁颓废地用力扯了扯自己的头发,随手抓了件外套披上就拿着钥匙出了门。
时间已经不早了,空空荡荡的电梯里只有她一个人,冷气开得很足,让她情不自禁紧了紧身上的外套,小幅度地跺了跺脚。
电梯门一打开,就看到门外站着一个高挑瘦削的男孩子。
周肆好像刚刚洗过澡,黑色的碎发格外蓬松,刘海不听话地垂在额前,毛绒绒的有点可爱。不过对上那双沉寂的黑瞳,她感觉那股可爱劲大概是自己的错觉。
他穿着休闲外套,底下是运动中裤,低头在口袋里掏了两下手中便出现了一串红色的石榴石手钏,正好是温岁遗失的那一串。
“你的?”白净的大手伸到她的面前,手指很长,骨节分明但是不粗,看起来很是细致。
“是我的,谢谢你了。”她往前走了两步接了过来,小心翼翼地重新戴回到手腕上,“那么晚还麻烦你送过来。”
“没事。”他简单地点了下头就准备走,“我先走了。”
甚至连一句多的话都没有。
温岁住得小区楼间距很远,皎洁的月光照到男人的身上,在他的身后投下一条长长的剪影,莫名地看起来有些孤寂。
大老晚地赶过来给她送一条手钏,温岁自己都感觉过意不去。头脑一热,她在身后叫住了他,“周肆,你怎么过来的?”
“我骑车。”他在前面停住了脚步。
“那好吧……”她又退回了原地,“我本来想送你回去来着。”
周肆停了一下,突然小步往前跑了起来,很快就往前一大段距离。
他这么不想她送?温岁有些不明所以,愣愣地站在原地看着他没有动作。
没想到他走到一辆纯黑色的哑光自行车旁边,不知道怎么操作的,三下五除二就把车子从很大一个叠成了小方块,轻松地提着走了过来,脸上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好了。”
?
温岁被这个骚操作惊呆了,下意识地接话,“行。”
等她重新站在电梯里回忆,才想明白刚才那五分钟到底发生了什么。明明只是下来拿个东西,就变成要大晚上送他回去了?今天是周五,送他回学校还是回家 ?
她回家拿了车钥匙,本想着要出门怎么也得换件衣服,可最后还是犯了懒,仍然刚才的打扮就下楼了。
小区里人车分流,温岁先去一楼大堂找了周肆才带他一起去地下车-库。
看他手里的车子叠成小小一块,单手拎着很轻巧的样子,她不禁有些好奇,“这车子很轻吗?”
周肆侧过脸,看见身边的女人头发披在肩头,被风吹得有些凌乱,抱着胳膊一副好奇宝宝的样子不禁有些好笑,清冷的五官染上了柔和的色彩,“你试试。”
温岁意识到自己的行为有些幼稚,于是不好意思地笑了下。
他看出了她的小心思,直接把车子放到她手里,“很轻吧,碳纤维的。”
她掂量着手里的自行车,确实很轻,看起来又很结实,和她脑袋里对于自行车即是共享单车的概念完全不一样。温岁从小就四肢不协调,号称运动黑洞,至今对于两轮的交通工具无法驾驭。
“是啊,有点厉害。”她说着把自行车还了回去,“我车就停在前面,走。”
“好。”周肆轻声答应,看着女人快步向前的背影神色温柔。刚才把车递过来的瞬间,除了车架的冰冷,他还触碰到一点点暖意,应该是她的指尖。
他低头看向自己摊开的手指,像是在回忆那短暂的温暖。只是片刻,重新收敛神思跟了上去。
温岁坐在驾驶座熟练地挂挡放手刹,习惯性地提醒了一句,“安全带扣好。”
话刚说出口,她才意识到旁边已经换了人。不免有些尴尬,偷瞄一眼副驾驶发现周肆好像没什么情绪,乖乖系好安全带靠坐着正视前方,这才放松了一点儿。
“你今天住在哪里?送你回家还是学校。”
汽车缓缓驶出了小区。
周五晚的大街热闹非凡,忙碌工作了一周的年轻人们迫不及待地从晚上就开始享受人生,接近十点马路上灯火通明,两边的人行道上熙熙攘攘。
周肆坐在车上,侧眸看向驾驶座的位置。温岁把车窗摇到一半,右手松垮地握住方向盘,左手懒散地斜支在窗户上撑着脑袋,任凭温柔的风把头发卷起翻飞也毫不在意。
看起来潇洒又肆意,就像他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一样。
他又想到昨天在酒吧里的那一幕,温岁撑在酒吧桌上和他对视的那一刻,嘴角明明挂着笑可眼睛里是藏不住的悲伤,随时就会喷涌而出的、浪潮般把人吞噬的悲伤。
就像个在桌角边摇摇欲坠,即将破碎的玻璃娃娃。
“去学校吧。”周肆本来想说回家的,但想了一会儿决定还是让她带他去学校。
没什么别的原因,好像去学校的路程更加长,两个人可以多呆一会儿。
“行。”温岁答应下,趁着红灯的功夫在屏幕上导航,“T大?”她不知道周肆是哪个学校的,只知道温栎这个小兔崽子在T大,并且时不时就鬼哭狼嚎让她去学校看看他。
“我是S大的。”周肆纠正了她的话,“不过就在T大对面。”
S大是省字头的大学,在全国都是TOP。
他居然成绩那么好?温岁微微睁大眼,有些惊讶地看向身边。
年轻的男孩子侧脸下颚线清晰可见,鼻梁高挺,和眉弓错落起伏连成一段优美的弧线。她微眯起眼睛,发现在他右眼的下方外侧,有一粒很小的泪痣,不扎眼,却是给这张稍显冷淡的脸增添了一些人情味。
长得和她印象里的学霸好像不太一样呐……她回忆了一下当年班级里的那位学神,不禁感叹一下自己还好早出生了几年,不然班里有这号人物高低都得暗恋他三年。
汽车飞驰,开出市区以后路两边明显冷清了很多,昏暗的路灯树立在道路两边,黑色的倒影被不断甩向身后。
离周肆的学校还有一段距离,路上的车越来越少,温岁开得有些无聊,于是和身边人搭起了话,“对了,你最近有和温栎一起玩吗?”
“玩得不多,”周肆老实回答,“他好像参加了什么社团,每天忙得不亦乐乎的,不过我们线上还是在一起打游戏的。”
“这样啊。”温岁心里嘀咕着自己弟弟向来喜欢凑热闹,但凡看见路上有人聚在一起必定要过去一探究竟,进了大学就像老鼠掉进大米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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