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经义如实道:“回皇上,那毛氏说得有模有样的,又哭得惨,围观百姓都觉得她一个弱女子没必要自毁名声来构陷关尚书……”
“证据呢?柴亮总不能凭毛氏一张嘴就判定关潮有罪吧?”天衡帝不耐烦地打断了他。
葛经义说:“关府一名看院子的家丁出来作证,证实有一次关尚书喝醉之后确实曾对毛氏有不轨的举动,此外关尚书的侄子关兴腾也作证说关尚书一直觊觎毛氏的美色,有次喝多了还曾说以毛氏之姿配关兴腾委屈了。”
“除了人证,毛氏还拿出一副画,是她的半裸画像,上面留有关尚书的印章和题字,字迹经辨认是关尚书的。”
“柴大人觉得此案颇为棘手,因此差人寻刑部的帮忙。微臣已经派了刑部的官员前往关大人家搜集线索,调查关兴腾和毛氏,微臣则先进宫向皇上禀告此事。”
当然最要紧的是葛经义指望从唐诗这儿抄答案,以尽快解决此案,否则时间拖久了,不管关潮是否真的清白,他都很难挽回名誉了。
唐诗惊呆了。
【不会吧,关潮平时看起来蛮正经的一个人,私底下作风这么……这么荒唐的吗?】
葛经义也不大相信,毕竟同朝为官二十多年,彼此也算是了解,关潮这人最爱银子,并不留恋女色。
但正所谓知人知面不知心,在没有切实的证据之前,他也不能根据自己的亲属偏好去盲信对方。他们得找出证据,不光是证实关潮的罪行,还是还他一个清白。
“皇上,微臣还发现了一个现象。关尚书的事爆发得突然,他都是被叫去京兆府才知道毛氏状告他的,但京城不少百姓已经知道了。上午微臣去京兆府的时候,京兆府衙门外已经围满了看热闹的百姓,都是奔着这桩丑闻来的。”
“除此之外,微臣回到刑部时也听一些差役在议论此事。他们是从大街小巷中听来的,听说街上有不少人在传这事。此事发生至今不过半天时间,发酵得太快了,微臣疑心这里面有猫腻。”
天衡帝眉心紧颦:“既觉疑惑,那就派人去查,是与不是,查查便清楚了。”
“是,微臣遵命。”葛经义连忙应道,眼皮子则悄悄抬起看向埋头不知在想什么的唐诗。
福星姑奶奶啊,你平日里不是挺多话的吗?你这会儿倒是给个提示啊。
第076章
唐诗心里的疑惑其实比葛经义还多。
【瓜瓜, 怎么回事,毛氏状告关尚书很突然,一点征兆都没有。】
瓜瓜:【不知道, 我也没被屏蔽啊。】
那就奇了怪了, 唐诗赶紧往前扒,顺便问瓜瓜:【毛氏今天状告关尚书强迫她, 具体时间是什么时候?】
瓜瓜:【前天晚上。】
唐诗赶紧找到前天晚上关潮的行踪:【他前天晚上还真喝了酒,很晚才回去,在东侧院的假山旁遇到了哭哭啼啼的毛氏。毛氏哭诉关兴腾又在外面花天酒地,还没回府云云,关尚书安慰了她两句并表示会派人去找关兴腾,然后就回了书房。】
【时间、地点、人物都对得上。幽暗的假山旁,半遮半掩, 毛氏又低声啜泣,这很容易让人误会啊, 真真假假掺和到一块儿, 难怪关尚书解释不清楚呢。】
知道关潮未行不轨之事, 葛经义松了口气。
他可不希望老友晚节不保。只是关潮的清白光他和皇上知道还不够, 正所谓三人成虎,流言蜚语也是能杀死人的,如今京中的流言已经很难听了,持续发酵下去还不知会传成什么样呢。
至于官府出来澄清,给关潮清白更不可取。他们现在拿不出切实的证据,百姓反而会觉得他们这是官官相护。
所以当务之急是找出证据证明关潮的清白,偏偏这玩意儿最难找。男女之事, 女方处于天然的弱势,若是一口咬定是关潮不轨, 他们也没法证明其清白。
而且因为这事对女人的名誉影响更大,大部分人下意识地会选择相信毛氏,毕竟没人拿自己的名誉和下半辈子开玩笑。
葛经义思忖片刻,决定从关兴腾入手:“皇上,还有一事,微臣甚是疑惑,关尚书的侄子从小丧父,母亲改嫁,是关尚书将他抚养长大的。他为何要站出来指认关尚书?正是因为他的指认,让不少人觉得关尚书有罪。”
毕竟是亲侄子,他的话在大部分吃瓜群众看来要可信得多,因此更加没人相信关潮是无辜的。
天衡帝睨了葛经义一眼,哪是问他这个皇帝啊,分明是在套路旁边那只缩头乌龟。
关潮执掌户部,今年户部又推行了一系列改革,这个时节又处于青黄不接之时,关潮不能有事,不然很多计划都要搁置。
因此没有犹豫,天衡帝就很配合地说:“这个关兴腾确实可疑,派人好好查查,看看他到底是大义灭亲,又或是这其中另有隐情。”
他们俩这番话果然勾起了唐诗的兴趣。
唐诗边翻八卦边跟瓜瓜嘀咕:【说到底,要么是因为利,要么是因为仇。不过关尚书倒了对关兴腾没什么好处啊,至于仇就更不至于了,两人可是亲叔侄,难道他亲爹是关尚书杀的?】
瓜瓜都没唐诗的脑洞给吓了一跳:【宿主,没这回事,你看这里就明白了。】
唐诗看完后直接无语他妈给无语开门,无语到家了。
【关尚书这么精明的人怎么会有如此愚蠢的侄子?基因真是个神奇又玄妙的东西啊!那毛氏哭哭啼啼几句说自己被欺负了,他竟然就信了,然后跟着毛氏气愤地跑到衙门状告关尚书,这可真是个好侄子啊。】
【他的智商呢?就这么喜欢往脑袋上戴绿帽吗?】
瓜瓜:【其实他不傻呢。宿主,你知道他怎么娶到的毛氏吗?】
唐诗催促:【瓜瓜,你别卖关子了,赶紧直接说,我懒得往前翻。】
瓜瓜:【六年前,关尚书奉先帝的命令去了一趟江州公干。正巧关夫人的母亲七十大寿,关夫人便携了孩子跟关尚书一同回了江州给母亲过寿,关府就只剩关兴腾这一个主子。】
【正巧关兴腾结识了毛氏,毛氏出身七品官宦之家,长相漂亮,俗话说低头娶媳妇,抬头嫁女儿,毛氏有条件嫁个门第高一些的人家。但毛家从外地进京没几年,毛父又是个武将,他们家没有门路,想要高攀也不是很容易。】
【因此得知关兴腾是上尚书府的大公子后,毛氏非常满意,很快就跟关兴腾打得火热,怕关兴腾变卦,她还去了关府好几次,两人的事在毛氏娘家以及附近邻居亲朋中都传开了,都知道她要嫁进高门了。】
【就在这时候,关夫人从江州回来了,正巧碰到毛氏在关府,两人一打照面,毛氏才弄清楚关兴腾的身份,直接傻眼了。】
唐诗都无语了:【这简直是一对卧龙凤雏。她该庆幸关兴腾好歹是关尚书的侄子,要是个管家的儿子,她哭都没地方哭去。】
瓜瓜:【可关兴腾不是个读书的料,考了十几年都没考上秀才,眼看实在不是读书的料,关尚书给他在户部弄了个差事,九品的芝麻小官。这比毛氏父亲的官职还低,而且因为没有功名关兴腾升迁也极为困难。】
唐诗明白了:【毛氏被骗婚了,肯定对关兴腾不满。其实也不错啊,九品官也好歹是国家公务员,吃皇粮的。你看清北学霸要做个城管都得过五关斩六将,笔试面试来好几拨。关兴腾要不是有个好叔叔,这等的好事哪儿能轮到他啊。】
【不过这跟关尚书的案子有什么关系?】
瓜瓜:【因为骗了毛氏,关兴腾心里有愧,所以一直对毛氏言听计从,婚后毛氏说什么他都相信。】
唐诗明白了,所以毛氏跟他一哭诉说关尚书欺负她,这关兴腾二话不说就信了。但你要说他有血性吧,他也没直接跑去暴打关尚书一顿。
都不知道说这人什么好。
葛经义没见面都大致了解了,关尚书的这个侄子就是个有点小聪明的糊涂虫,拎不清轻重,好色贪花,耳根子软。
所以他是真的相信抚养教导自己长大的叔叔会欺负毛氏,他的在堂上的证言完全发自他的内心,想从他这边寻找突破口恐怕没什么用。
不过还是要查,最好将关潮曾经对他的好查出来,回头替关潮澄清的时候将这个事也一并道出,让大家看看这都什么白眼狼,也能转移百姓的注意力。
关兴腾这里没什么线索,那只能往毛氏和那个家丁身上查了。
这两人肯定有问题,家丁可是签了卖身契的,做伪证诬陷主子那可是大罪,这里面肯定有内情。
还有毛氏,她一介女子站出来状告关潮,不管这事最后什么走向,她的名声都毁了,若说背后没人主使葛经义是一万个不信。
想到这里,他拱手道:“皇上,微臣先下去查案了。”
天衡帝点头,递了一张纸给他:“尽快将案子查清楚。”
唐诗抬头瞟了一眼,但天衡帝将纸折叠了起来,看不清楚里面的内容。
她有点点不爽:【狗皇帝啥意思?前几天还什么都巴不得我知道的样子,今天又藏着掖着,他跟葛大人有什么小秘密不能说的啊。】
瓜瓜:【宿主,你好酸啊。】
唐诗恼羞成怒:【你才酸,瓜瓜你会不会说话?狗皇帝当着我的面跟葛大人传小纸条,这不明晃晃防着我吗?】
葛经义听到这话下意识地看了唐诗一眼,很快他就接到了天衡帝的一记眼刀子。
葛经义连忙告退。
送走了他,天衡帝心情不错,问唐诗:“中午想吃什么?让御膳房准备锅子吧?”
唐诗很想硬气地拒绝,奈何肚子不争气:“吃。”
【可惜了,没有辣椒,每次都清汤的,真怀念麻辣的那种香味啊。】
辣椒?她已经念过好几次了。天衡帝记在心中,回头让人在民间和海外找找,也只有吃的能吊着这只缩头龟不跑路了。
葛经义出了宫,在马车上打开了纸条,上面只有一行字:床上、茅房这类地方可屏蔽瓜瓜的探查。
还能这样?
纸条应该也能吧,难怪刚才唐嫔娘娘会抱怨。
葛经义当即明白皇帝为何要给他传纸条了。
这是提醒他,毛氏背后的主谋应该是猜出了瓜瓜功能大致受到的限制,所以有针对性地下手,导致瓜瓜和唐诗也不清楚幕后之人的身份。
虽说现在他也不清楚,但皇上这句话给他指明了方向。幕后之人要么是通过书信给毛氏传信,要么便是在床上和茅房跟毛氏商议好的。
葛经义更倾向于后者,因为这么大的事,单凭一两封书信,毛氏不可能会轻易答应。所以毛氏身边的人嫌疑很大,还有最近这段时间,她在私密场合见过的人也非常有嫌疑。
回到刑部,葛经义当即吩咐属下:“来人,去查毛氏的娘家最近有没有什么特别的事发生,尤其是其父兄。此外,你们再去查查毛氏身边的丫鬟,尤其是最近一两年内跟在她身边的丫鬟,还有关府内这两年进的新人,再仔细查查最近一段时间毛氏的行踪。”
三队人马出发。
葛经义又招来一个得力干将去仔细查查指证关潮的那名家丁。
布置好这些,他去了一趟京兆府。
京兆府,柴亮头都大了。
见到葛经义,他连忙迎了上来问道:“葛大人,你这边可有消息?”
葛经义轻轻摇头:“不过已经派人去查了。关尚书呢?”
柴亮苦恼地说:“在京兆府的大狱里呢,我让他回去,他不肯,说自己现在是嫌犯,就该呆在狱中,清清白白地出去。我刚从大狱中回来,问过他详细的情形了,他说前晚他喝了酒回家遇到毛氏,毛氏哭得梨花带雨还有意无意地往他身上扑,他觉得不妥赶紧避开,只简单说了两句就赶紧去了自己的书房,此后再也没见过毛氏。”
葛经义眼睛一挑,还有这一出啊。
看样子毛氏最初的计划恐怕是引诱关潮造成既定事实,再来个捉奸成双,奈何关潮没上钩,她怕引起关潮的怀疑,也没敢做得太明显。
事到如今,这事的关键还是在毛氏身上。
葛经义心里很快就有了方案:“毛氏和那家丁呢?”
柴亮无奈地说:“放回去了,本来我是想将他二人留下来再盘问一圈的,奈何外头的百姓吵吵嚷嚷的,还有人质疑官府想袒护关尚书,我只得先放他二人回去。”
葛经义越发肯定了心里的猜测:“我刚才进宫,还有来京兆府的路上,四处都有人在议论这个案子,连我们刑部的很多差役都听说了这事。柴大人,我怀疑是有人在暗中故意散播这则流言,给京兆府给朝廷施压。”
事情闹得越大,朝廷越是不可能“袒护”关潮,毕竟皇上也要脸。
柴亮皱眉:“还有这等事?”
他刚才一直在审理案子,案子暂告一段落后,他又送关潮去大狱,还没时间了解外面的情况。
“这样,我安排一些衙役换上便服去走访走访,看这流言的源头是从哪儿传出来的。”
葛经义点头赞同:“此外,但凡发现煽动百姓,故意散布这些流言的悄悄抓回来审讯,兴许能顺藤摸瓜,查出幕后主使。即便不能,也能遏制谣言,但这事需做得隐蔽,别被人发现了。”
柴亮颔首:“还是葛大人想得周到。”
他立即派了一批衙役去办这事,然后又吩咐仆从上了热茶,招呼葛经义:“葛大人,关于这个案子,你还有什么想法?毛氏始终咬定关尚书欺负了她,恐不大好办。”
葛经义微微眯起眼:“柴大人,我这有一招,你要不要试试?”
柴亮压力很大,听到这话当即道:“哦,葛大人说来听听。”
葛经义附在柴亮耳朵边低语了几句,柴亮眼睛蹭地亮了起来,马上吩咐两个衙役:“去,将那关塔叫来,本官还有几个问题要问他。”
毛氏红肿着眼睛,被关兴腾搀扶着离开了京兆府。
路上,不少百姓对她指指点点,有同情的,有说闲话的,她缩在关兴腾怀里,瑟缩发抖,语气哽咽:“夫君,妾身是不是做错了?让你为难了?”
关兴腾紧紧握住她的手:“哪里的话,是为夫没保护好你,娘子,这不是你的错。”
毛氏抬起水汪汪的无辜眼睛望着他:“夫君,你待我真好,没有你,我真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说什么呢,你是我的娘子,走,咱们回家。”关兴腾带着毛氏回到了关府。
只是迎接他们的是闭门羹。
老管家一脸寒霜,直接将他们的东西丢在了门口:“呸,养不熟的白眼狼,拿起你们的东西滚。”
关兴腾不可置信:“龙伯这是我家,你凭什么赶我走?”
老管家厌恶地瞥了他一眼:“这府中的一草一木,一砖一瓦,都是老爷用俸禄和赏赐买的,可不是关家的产业,关家的根在江州,想要你回江州要去。”
关兴腾脸一下子涨得通红,他在关府住了二十年,下人们都喊他公子,他早将自己当成了这府中的一员,可如今管家却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直接赶他走,他脸上挂不住,气哼哼地说:“你不过是一个下人罢了,我要见婶娘,你让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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