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是临安城不尽的落雨,让百姓民不聊生,已经没有人继续相信雨神了。雨神庙逐渐萧条无人来,只有山风、溪流送着它的余年。
青黛微微叹声气,在不大的野庙里巡视了一圈,未发现有什么蛇虫,她便打算今晚在这里歇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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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半个时辰之前。
树林外的小溪潺潺流水声不断,一高大人影正在沿着溪边走着,身上的云锦披风随着微风缓缓地飘动。
黑夜清凉、寂静,水面浮起一道月光,月光不停地流动,在那人脸上映出一片月色。冷光熹微,根本刺不透他脸上阴沉的神情。
他停在一处,看着脚边泥土和枯草稍稍堆积的地方。用足尖踢开了一些,便露出底下被烧成黑色的木头。
那人似是发觉了什么,微微勾起唇角,危险的意味慢慢地溢了出来。
一弯冷月下,几个火把在夜色之中摇曳闪烁,映照出冷面男人身后,跟着的数十个狠厉人影。
他们似是追击猎物的寒狼,眼中已映着猎物落入网中的骄傲神色。
她逃不远了。
第25章 盛怒之下
天空阴云密布,黑压压的,山林和溪水像死一般的沉寂,闷得人简直气都喘不过来。
突然,天顶上裂开了一道道的缝,一条条银蛇在云端里直窜,轰隆隆的雷声紧跟着响起来。
倾盆大雨哗哗地往地面上直泼,狂风从四面八方吹来,呼呼地咆哮着,彻底搅乱了山顶上的松林。
雷声、雨声、浪声,还有山上的松涛声,混成一片,猛烈地震撼着天地。
雨神庙孤零零地坐落在荒野当中,混乱雨点疯狂敲击着野庙的屋顶瓦片,“噔噔噔”地好不吓人。
青黛还未睡下多久,就猛地在梦中惊醒。
她目露惧色,急急地喘着粗气。心脏猛烈地跳动着,似乎要从嗓子眼处跳出来。
青黛下意识往野庙的大门处看去,一片暗色。窗外猛地电光一闪,照得屋角里都雪亮,也映出了门外的一个高大人影!
青黛倏地一惊,似是察觉到了门外是何人,顿时就掀了披着的外衣欲起身躲起来。
只可惜下一瞬,野庙的门立即就被人从外面推开,一阵猛烈的风雨便顺势飘了进来。
庙门大敞,冷着一张脸的秦肆在电闪雷鸣中走近。玄色云锦披风在冷风中打出响亮的声音,每走出一步似乎都走在她的心尖上。
青黛心里猛地“咯噔”一声,惊诧地睁大眼睛看着秦肆。一股凉意从足尖升腾起,迅速地蔓延至全身。
秦肆微垂着眉眼,俯视着在不断后退的青黛。
“夫人倒是让本督一顿好找。”他状似不经意地说道,语气还很稀松平常,“原以为你是去哪里逍遥快活,谁知你竟这般可怜,连个像样的住处都没有。”
话落,秦肆唇角的笑意却突然变得森冷,压抑许久的怒气霎时迸裂而出。
“唔……”青黛只觉得自己的下巴忽地一冷,竟被秦肆用手钳制住,被迫地抬起头来,惊惧的视线中露着秦肆阴沉如索命无常般可怕的表情。
秦肆深渊似的眼半眯起,眼神里头隐隐迸出几分愤怒的火光。
他咬牙道:“本督可曾有警告你,让你绝不能生二心?”
青黛惊惧得连嘴唇都在颤抖着,声音已经变得有些沙哑,“记得……”
在他们成亲拜堂的那晚,他便这般警告过她了。
秦肆看着她那副恐惧的模样,只觉得心中怒气更甚,冷呵一声,“那为何夫人还敢这般触碰本督的底线,还是你是觉得,本督不会杀你?”
禁锢着她下巴的手似乎更加用力了,青黛只觉得痛意如潮水般猛烈袭来,只能痛呼着,半分话语都回答不得。
青黛哪里会觉得自己能安然无恙地活着?
她被人设计嫁入东厂,每日担惊受怕地在秦肆身边活着,努力温顺着性子伺候他,也只是为了延迟自己的死期罢了。
如今自己逃跑被秦肆抓着,便是死路一条。若是能死在追求自由的路上,也算是真正自由了罢?
青黛眸中细碎的泪水让视线变得朦胧,面前秦肆的身影也变模糊了,看不分明。
秦肆冷哼一声,似是怒气已经到达了临界点。
他放下擒住青黛的手,转而向身后微微一用力,一股带着极大力气的冷风立即将门迅速地关上,隔绝去了门外巨大的风雨。
野庙霎时间就变得寂静,只能听得青黛大口喘气的声音。
她失去了桎梏,便也失去了力气,跪坐在地上。
那份极度地恐惧还未离去,便觉得身体猛地一凉,身上的衣裳竟全部碎成一道道的,再眨眼,便又尽数碎成了粉末。
青黛惊呼着,她知道这一切都是秦肆的手段,知道他武功高强。这是故意要羞辱她一番!
秦肆眸中颜色深沉,静静地伫立在野庙中央。半阖着眼眸,看着青黛颤抖着紧紧地抱着自己身体而啜泣的模样。
他微挑着眉,冷声道:“怎么不跑了?要不要本督替你敞开大门,让你跑得自在?”
地面的冰冷源源不断地传递到青黛的身体里,她愈发地感觉到冰冷,羞耻让她所有的自尊都丢了,咽喉处一酸涩,只能哭泣着摇头,“不跑了……青黛再也不会跑了。”
秦肆在青黛面前俯下来,一股压迫力随之而来。青黛缩了缩身子,垂着的目光只能瞥见他衣袍的银边云纹衣角,便闭上眼去,再也不看了。
秦肆用指腹擦拭去青黛面上混乱的眼泪,抚着沾湿了的眼睑。
他的声音还带着些傲慢,“本督该怎么信你不会再跑?”
说罢,又用指腹点了点她的鼻尖。
他的指尖微凉,看她因那冰凉的触感而微微发颤,心中便堵得厉害。
他厉声警告道:“你可知道什么是人彘?断了双手双腿,便再也跑不了罢。”
青黛闻言,顿时浑身僵硬,连面色都惨白了几分。
秦肆不禁勾起嘴角,“害怕了?”
“若是害怕,还能换另一种方式。”
秦肆白皙素净的手沿着青黛的脸庞向下滑去。
他的声音哑了些,“可知道另一种方式是什么了?”
青黛咬唇,细细柳眉皱起,凄凄惨惨地睁眼看着他,水眸中满是恐惧神色。
秦肆的声音中带着惋惜,“看来夫人还不明白呢。”
秦肆正要动手,青黛哭声哽咽,她宁愿死去,也不愿秦肆再这样没人性地侮辱她!
秦肆似乎很是满意她这般宁死不屈的模样,正欲开腔,余光忽地见身旁一处有水滴落下。
他眸色猛地一变,立即解下披着的玄色披风,迅速地披在她的身上,脖颈之下不露出一丝一毫的皮肤。
青黛怔住,抬眸惊讶地看向秦肆。
却见秦肆面色冷然地抬头往上方看去,只见屋顶有一处露光,瓦片竟被人拿了一块,有一只眼睛正从缺漏的地方向里窥伺!
秦肆冷意顿生,不过一瞬间便立即破屋顶而出,而屋顶之上正藏着一个黑衣人,原来就是那刺杀青黛的漏网之鱼!
离野庙数十米外的一群锦衣卫见有贼人现身,立即就抽出锋利的绣春刀欲上前抓获,却被秦肆挥手示意停下。
他似乎是想自己对付这个刺客。
秦肆呵呵一声冷笑,瞪着手拿宽刀的黑衣人,话语中满是讽刺,“杀人,就要不露痕迹。”
黑衣人也是低哼一声,“不过是个阉贼,又何必装这么大的排面!”
说罢,便要挥着手中寒气森森的尖刀挥砍过去。秦肆沉着脸立在原地,等那又急又凶地刀刃靠近了他,他才动了身子。
刺客看不清秦肆什么动作,便只觉得秦肆的手掌猛击在他的胸口。
带着极其深厚的内力,一下子就震碎了他的筋骨,喉头一甜便吐出一口猩红的血液来!
秦肆皱眉避开那污秽的鲜血,将刺客踢下屋顶。
刺客重重地摔在泥泞的地面,脸颊沾染了不少肮脏的污渍,刚想起身,后背却被人猛地一踩,胸腔处的淤血又吐了一股。
原是锦衣卫制住了刺客,锦衣卫的目光从刺客身上抬起,投向那已经从屋顶跃下、稳稳落在地面的玄色身影,恭敬道:“督主,如何处置?”
雨中的黑影处幽幽地传来一道声音,“眼珠子挖掉,再严加审问。”
说罢,那黑影便不理会锦衣卫了,推了雨神庙的门进去,又倏地将门合紧了。
不多时,庙外就传来黑衣刺客凄厉的一声喊叫。
秦肆不管顾外面的声响,冷着眉眼,面颊和身上都沾着水汽。眼眸转动着,看着缩在佛像旁的青黛,她紧紧地抓着披风,面容都隐在了黑暗里。
秦肆面色不改,冷声道:“你要省得,成为本督的夫人,便是站在了风口浪尖上,多少仇人会盯上你。”
他往青黛的方向走近,在她面前站定,盯着她,眸色很深,“若是今晚本督没来,可知会发生什么事情?”
青黛明白的,她高估了自己,太过焦急仓促,以为自己计划好了所有的事情,却偏偏地忘记还有人在惦记着她的性命。
最后还是靠秦肆收拾了这副烂摊子。
她的心中又羞又痛,万般抬不起头。
见青黛只低头不语,脸颊隐有泪水泛着光,秦肆满腔的怒火终究是被她的眼泪给抵消了去。
青黛闭着眼,恍然觉得自己身体一轻。再睁眼看去,却发现自己竟被秦肆抱在怀中。
他这般,是为何?
她一惊,手中紧紧扯的披风差点散了去,她立马更加大了力道抓着披风裹紧自己。
秦肆冷冷地扫了青黛一眼,声音还是带着些怒气的,“日后不得再这般无理取闹了,本督可没有这么多耐性。”
话落,雨神庙的门便被打开了。
青黛还未反应过来,回头便见屋外黑压压的一群锦衣卫。她又惊又怕,脑袋就又缩回了秦肆的怀中。
锦衣卫各个垂下目光,没有向二人看去,只有一个内侍惊惊慌慌地撑了油伞过来,却也是低着头的。
秦肆抱着青黛,朝着雨中的马车走去。在经过一处时,秦肆微瞥了一眼那倒在水泊中的黑衣刺客,已满脸都是鲜血、面目全非。
这般模样,他似是十分满意的。
第26章 夜影绰绰
临安城,漆黑夜晚。
狂风暴雨从天际,横贯中天,斜斜地泻向那东南大地。
淅淅沥沥的雨中,数十人马身影拥护着一辆马车前行着,雄浑的马蹄声踩在地面奏出鼓点,悲怆苍劲的嘶鸣。
众人停在一处幽深宅院,院门口正恭恭敬敬地守着八名内侍。马车一停稳,就有内侍快着脚步从雨中跑近,将马凳备在下车处。
掀开绸缎帘子,秦肆阴沉的身影便现了出来,怀中还抱着一个裹紧玄色云锦披风的女人。
秦肆踩了马镫顺势下了车,另一名内侍就撑着油纸伞过来,替他遮雨。
内侍们皆知厂督的夫人逃跑了,本以为厂督寻到夫人便会大发雷霆将她处死,却没想到夫人不仅完好无损,甚至还被无比金贵的厂督抱于怀中。
内侍们不敢随意揣测,只能做着自己分内的事情。这个念头刚升起,就听得尊贵的主子下了一声令,“为夫人备热水沐浴。”
秦肆面无表情,方要离去,忽而想起了什么,眼眸里闪过一丝晦暗的光,他又低声吩咐了一句,“把江知府赠予本督的宝物,一并呈上来。”
青黛躲在披风里头,听得各种声音,心里好奇得紧,却万般不敢扭头出去乱瞧。紧张至身体一直绷得紧紧的,硬得好似一尊石头。
外面声音渐少,似乎是离开了众人的视野了,耳边只能听得风声雨声,和秦肆沉稳的脚步声。
青黛想着这应该是去往她屋子的路,悄悄地从披风里探出眸子来看一眼,果然瞧见一路熟悉的景色。
身旁连撑伞的内侍都不见了,在经过一截露天的道路时,那密密麻麻的雨水毫无遮挡地跌落了下来,青黛吓得又躲了回去。
直到入了她的屋子,一切风雨都被阻隔在门外时,青黛便被秦肆放了下来。双脚触及地面时,才觉得心里头的焦虑逐渐安定。
青黛低着头,没有与秦肆交流。本以为他这就会离去,却没想到他点燃了一盏烛火,便自顾自地坐在梨花椅上,好整以暇地瞧着她。
青黛被他那幽暗深邃的目光盯得很是不自在,微微抬眸看向他。果然见他眸中充满着危险神色,似乎是在算计着什么可怖的事情。
怕是在想着要怎么处置她的事情罢?
青黛顿时就浑身一愣,生怕秦肆做出过分的事情来。
她焦急地转动着脑子,平日里点子还算不少,可如今的情形令她失了些冷静,一个借口都想不出来。
半晌,她才颤着声音道:“夜色已晚,督主何不早点回房歇息?”
秦肆自然听懂了她话语中的赶人意思,却依旧不恼不怒,只淡淡道了一句,“夫人还未沐浴呢。”
青黛不明白,难不成还需他一直在旁守着,她才会沐浴吗?她又不是那般不喜干净的人。
青黛有些羞恼地看过去,只见月色透过轩窗薄纸透进来,映在秦肆的脸上,泛着清冷的白光,幽寂而森冷。
好似一尊冷艳神圣的月神,俊美的皮囊有一种高贵不可侵的气质,内里却是如恶鬼般在流着浓浓的污水。
一道敲门声扰乱了青黛的心思,原是内侍已经备好热水了,将热水一桶桶地都倒进木桶中,热水的烟雾便蔓延在屋子当中。
一个内侍似乎朝着秦肆呈上了什么物件,放在桌中。青黛瞥了一眼发现是个长形的朱木盒子。外头以细碎珠宝点缀,却不知里头装着何物。
青黛担心着里边怕是什么伤人的利刃,还想多打量一会儿,却未料到撞上了秦肆的视线。
他的神情里边似乎暗藏着无尽的汹涌,半眯着眼睛冷冷地觑她,“夫人快沐浴罢。”
青黛面露难色,他明明知道她不敢的,却依旧这般可恶地装作毫不知情,她微咬着牙道:“督主……请先回避。”
秦肆状似随意地倚着梨花椅,眼帘半阖着,浓密的墨色眼睫也微微垂着,“我都已经看过了,夫人又何必羞赧。”
青黛闻言,不禁又羞又恼,连面上都浸了一层浅浅的红色,暗骂着秦肆不知廉耻。
他似乎是打定主意了,她虽不愿却又没有法子。只好强忍着那股冰冷的视线,慢慢地松了抓着披风的力道。
青黛入了水便是浑身一阵紧绷,后背都起了一阵鸡皮疙瘩,连大气也不敢喘。只能努力地将自己沉进热水中,用木桶遮去那股令人在意的视线。
快速地将身子清洗了一遍,都不曾回味热水是如何的感觉。她便赶紧回头朝着秦肆望去,“妾身已沐浴妥当,请督主这就回屋去。”
秦肆瞧着她那水润而又带着怯意的眸子,不禁勾了勾唇,“夜里寒冷,夫人还是赶紧从水里出来罢,免得着了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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