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父默了片刻,叹气:“你们一个个的,真是……你姐找你妈埋怨这些,也是光说自己一家有多委屈,问她知不知道为什么你要这么做,她就含糊其辞。你姐夫也是,带着晚晚夫妻俩来找我撑腰,也是死咬着不肯说清原委。我看你们是越来越不把我和你妈放在眼里了!”
苏晏礼忙接话:“爸,怎么会。”
苏父沉默。
倒是苏晏礼默了会又若无其事说下去:“不管是我还是你们,对姐姐那一大家子已经仁至义尽。她若是拎不清,以前总为陶有良来家里出头,现在又为晚晚小夫妻,那我也只能用我的办法治住他们,免得被他们搅得家宅不宁,你和我妈也不得安生。”
苏父声音比刚才低了几度,颇有几分懊悔落寞之意:“我和你妈前几天还在说,当年为了生一个孩子,先领养一个小孩的决定到底对不对。对你,对你姐姐,都公平吗?”
苏晏礼也略沉了声线:“爸,追究过去的事没有意义。总之,我会想办法,让他们都安安分分。”
苏父也心累,只说:“随你吧。”
顿了顿,又补充,“但你记得凡事留底线,终究要念着你姐姐曾经的好才行。”
苏晏礼淡声:“知道了,爸。”
事实上,在苏父看来,自家这几个小孩虽然偶有不合,但也都是牙齿碰嘴唇的小事。真遇到紧要关头,一家人还是合力对外的。
所以,他根本没想到苏晏礼会通知银行抽贷,让张致远差点资金断裂,关张大吉。
刚才女婿带着两个小的来找他告状,他也着实愣了好一会,还亲自问张致远,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张致远是孙女婿,在他跟前向来谨慎克制,少言寡语。
被他一问,张致远也只含糊说了句:“可能是什么地方没留意,得罪了小舅舅吧。”
苏父当即蹙眉,再看向外孙女。
然而陶晚婷也没多说原委,只满脸委屈地跟他撒娇:“外公,小舅舅也太过分了。我承认,爸爸的一些投资是没多少价值,小舅舅拦着不让投,或者教训几句我们都认。可是致远是无辜的呀,他凭自己本事做生意,小舅舅怎么就连我们这点小生意都容不下?”
说实在的,苏父苏母私下对苏明礼夫妻俩的不靠谱也颇有微词,但这个外孙女他们还是放在心尖尖上宝贝的。
于是,苏父听完陶晚婷哭诉,就跟她好声好气地承诺:“我知道了,你小舅舅那边,我会跟他说。”
陶晚婷这才冲外公露出明媚笑脸。
后来吃过午饭,苏父又与妻子私下聊了几句。
苏母也是到这时才忽然想起,去年几个小孩都还没定下来那会,陶晚婷说过自己与好朋友都喜欢张致远。虽然当时没说这位好朋友是谁,可事到如今,苏母不得不怀疑几个小孩之间千丝万缕的联系。
她将这些猜想跟丈夫说了。
苏父沉吟一会,摆摆手道:“就算真是你说的那样又怎样,都各自结婚了,结婚前的事,那都是小孩子过家家,不作数的。”
顿了顿,他又迟疑一下,补充道,“就算三个小的心里还各有不平,咱们儿子也不至于跟着他们一起闹。你就别想这些陈年旧事了。”
苏母想想也是,被丈夫安抚一番后,也就不去费这个脑子了。
只不过,苏父虽然宽了妻子的心,但自己还是把这些事放在心里考量了。
所以,他这会想了想,又提点儿子:“话又说回来,不管之前你、嘉嘉、晚晚、致远有过什么过节,你这次的教训也给够了。要不是你姐姐姐夫从自己口袋掏钱,让致远渡过这次难关,他那点小生意早就做不下去。凡事点到即止,你应该是个有分寸的人。”
苏晏礼颔首:“胸襟、肚量、克制、隐忍,你和妈妈的教诲,我一直记在心里。”
苏父坐在书桌后,垂眼看着茶杯上袅袅升起的热雾,没说话。
苏晏礼想了想又道:“不过我看张致远颇有几分好大喜功的性子,正好也趁这次敲打敲打他,免得他将来忘了,是谁扶着他学会了走路,甚至奔跑。否则,以晚晚的心智,将来怕是要吃他的苦头。”
苏父沉吟两秒,也担忧道:“当初在晚晚的婚事上,还是操之过急了些。”
苏晏礼站在父亲对面,敛眸没有出声。
苏父又说:“但也不能敲打得太厉害,过犹不及。到时没让他感恩,反倒让他生出恨意来可不好。”
苏晏礼点头:“我明白。”
顿了顿,他又道,“但晚晚还有姐姐、姐夫明不明白,我就不知道了。”
苏父半抬手往下压了压,意思是让他不要再操心这些。
“你姐姐那边,我会让你妈跟她说。”
苏晏礼勾了勾唇:“好。”
之后,他们又聊了些公事。
门外陆嘉没有再听下去,而是蹑手蹑脚地离开,回了苏晏礼的房间。
小套房里一片安宁祥和,空气中还飘着淡淡的香氛气息。
陆嘉有些心不在焉地走到窗前。
今天天气好,兰姨让人到扫完房间后,一直开着窗通风。
陆嘉趴在窗台上往外望,恰好能看到楼下草坪水龙头全都开着,喷洒着细密的水珠,在阳光下折射出一道道小彩虹。
但她却没心思欣赏,只两手托腮,双眼失焦地望着远方。
结合刚才听到的那些话,陆嘉恍然想起了最近一次跟苏晏礼谈及张致远,也就是张致远那批货验货没通过,打电话来羞辱她的那回。
她不确定这事是不是苏晏礼“敲打”张致远的引子,但听刚才苏父的意思,苏晏礼的这番“敲打”好像真的与她有关。
可她也记得,自己叮嘱过苏晏礼,她只想自己玩一玩,不想让他出手。而苏晏礼当时也确实答应了的。
陆嘉说不清心里什么滋味。
她的心上人不顾她的嘱托,最终还是默默替她教训了欺负她的人,说心里没有一点雀跃,那是假的。
可是,思及苏父那句“他那点小生意早就做不下去”,陆嘉也不知为何,突然有种兔死狐悲之感。
张致远这人虽然人品不怎么样,可她也知道他创业路上走来的艰辛。
她曾放下豪言,要凌驾在他之上,俯视他、践踏他,是想她自己的成就能超过他,而非通过谁的手,毁了张致远的一切。
毕竟,单论在事业上的精干付出程度,张致远勉强还算是个可敬的对手。
陆嘉叹了口气,心里一时更加苍茫起来。
她从未像此刻这样清晰地意识到,苏晏礼只需动一动手指,就能轻易摧毁一个普通人几年的心血。
在她面前那样温文尔雅、满目爱意的男人,在她看不见的地方,却能堪比修罗,更是掌握生杀予夺的王。
陆嘉心脏惴了惴,可她也说不清自己在不安些什么。
不知过了多久,身后传来轻微的脚步声。
不等陆嘉回身,她已经被一副温厚的胸膛从背后拥裹住。
熟悉的木质淡香缓缓充盈她鼻端,紧接着,她的耳廓被男人啄吻一下。
“在想什么,我进来都没发现。”
苏晏礼略带笑音。
陆嘉本能地缩了缩脖子,想要回头看他,却因为被他抱住了,无法自如转身。
她只好反手去摸他脸颊,扭着脖子望向他。
“没想什么,就放空。”她弯了弯唇。
苏晏礼大约也察觉她这个姿势不舒服,忙松了松手,将她转过来,面对自己。
暖洋洋的阳光从窗户洒落,陆嘉的脸正好沐浴在金灿灿的光里,脸上细小绒毛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苏晏礼垂眸瞧了她两秒,心下微动,忍不住俯身去吻她。
陆嘉没防备,双唇与他贴了一下。
她微微一怔,莫名的,心口突然生出一种空窒感。
明明眼前这个男人是她深爱着的,也爱着她的,可她就是觉得他好像变得陌生了,离她远了。
苏晏礼还想继续吻她。
陆嘉却在这时往后微微仰了仰脑袋,躲开了。
苏晏礼一愣,目光从她的唇移到她的眼睛:“怎么了?”
陆嘉低垂眼帘,视线游移:“在窗口,会被人看到。”
默了默,又说,“我好困,想睡午觉了。”
苏晏礼弯唇,淡声:“他们都去国清寺了,家里那些阿姨这会也在休息,谁来看我们。”
不过,他还是没有强迫陆嘉,只躬身打横抱起她,将她抱到床上,这才抚了抚她额头碎发说,“你自己在这睡午觉也好,正好我还有个工作电话要打,不能陪你。”
陆嘉忙点点头:“那你快去忙吧。”
苏晏礼小幅度歪了歪头,轻笑:“怎么听上去很迫不及待?”
陆嘉皱了皱鼻子,将被口拽过下巴:“哪有……”
苏晏礼笑了下,捏捏她脸颊,留下一句“午安”,这才起身离开了卧室。
陆嘉听见门轻轻合上的吧嗒声,松了口气。
她心里装着事,一开始翻来覆去地睡不着。但睡着后,大概是刚刚思虑太重,累到很快进入了深度睡眠。
再醒来,是被苏晏礼叫醒。
窗外已黢黑一片,房间里开了盏小台灯,昏黄黄的,像是梦境。
见陆嘉还睡眼惺忪,苏晏礼低笑:“下楼吃饭了,再睡晚上就该失眠了。”
陆嘉这才清醒,忙起床洗漱整理妥当,同他一块往楼下走去。
到了餐厅,兰姨正亲自端菜。见两人过来,她立马笑着调侃起来:“刚刚我还跟太太在说,嘉嘉这么嗜睡,别是有了吧。”
这话一出,苏父苏母倒是笑盈盈,一副乐见其成的模样。
苏明礼和陶有良脸色就微变了一下。
——有了血脉相连的嫡亲孙子孙女,那还有他们晚晚的位置吗?
而陶晚婷显然也想到了这一层,脸上笑容就有些僵硬。
坐在她身旁的张致远余光偷偷往陆嘉身上一瞥,碍于苏晏礼的存在,他也没敢多看,只神色不明地收回了视线。
陆嘉却闹了个大红脸,连忙偷偷掐苏晏礼胳膊。
苏晏礼一边带她入座,一边笑着解围:“有没有小孩,我们自己还能不知道?”
苏母笑道:“嘉嘉年纪小,有些事不懂不留意;你年纪是大,可惜是个大男人。要是孕早期,还真有可能不知道。”
苏晏礼余光看到陆嘉脸都快埋进胸口了,忙笑说:“妈,这种事您就别担心了。真有好消息,我们第一个告诉您。”
这算是委婉告知,要小孩的事已经被他们提上议程了。
苏母这才安心点头,苏父也发话让大家动筷。
吃过晚饭后,大家都到客厅吃水果,边看电视边闲聊。
这晚所有人都在大宅留宿。
到晚上九点多,苏父苏母困了,几个晚辈起身目送他们上楼回了卧室,才跟着各自散去。
临走前,张致远的视线再度悄然瞟向了陆嘉,目光在她纤细的腰腹微微一顿。
陶晚婷发现了丈夫的游离,没好脸色地拽了他一下。
张致远瞬间回神,一声不吭地跟着她去了房间。
陆嘉和苏晏礼也回了卧室,洗漱完后,两人相拥着躺到床上。
被子早在几天前就翻晒过几回,所以还有阳光的气息。
过了会,苏晏礼也不知想到了什么,拉开自己这侧的床头抽屉搜寻一番。
未果,他又问陆嘉:“你那边抽屉里有吗?”
陆嘉原本已经昏昏欲睡,闻言,瞌睡又跑了,扬眼反问:“有什么?”
苏晏礼促狭朝她笑了下。
陆嘉瞬间明了。
可也不知为何,此刻见苏晏礼向她发出邀请,她并没有以往的开心羞涩,只莫名生出些空茫茫的滋味。
她拉开两个抽屉看了看,全都没有。
她心里无端踏实了些,回头对苏晏礼说:“我这边也没有。”
苏晏礼无奈:“兰姨心那么细,居然没考虑到这个。”
陆嘉脸颊一烫,轻轻踢了他一脚,嗔道:“还让兰姨准备这个,多奇怪啊……”
她这一脚踢出去,却收不回来了。
因为苏晏礼握住了她的脚,往上移,她的脚心很快按住了他的滚烫。
身体的本能反应,陆嘉心襟一荡,没什么力气地往回挣了挣:“别闹。”
苏晏礼在她唇上吻了一下,稍稍退开,唇畔依然贴着她的,温声:“嘉嘉,我们要个孩子吧。”
陆嘉呼吸微滞。
不得不承认,她从未抗拒过生小孩这件事。尤其近来,她闲暇无事时,也会想象自己怀孕生子的模样,会幻想她和苏晏礼有一个爱的结晶,一家三口幸福快乐的生活。
可是,这会听苏晏礼提及,她却隐隐抵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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