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呢?”迟烁问,抬起胳膊将试卷翻了个面。
江天乐对他贴心的举动十分受用,在试卷上飞快划拉了几笔,才接着说:“然后那哥们儿心态彻底崩了,哭着从考场跑出来,不管老师怎么劝死活都不考了。”
后面安静了几秒,姜半夏拍拍脑袋,试图重新集中注意力。
“所以——你抄完了吗?”迟烁斜靠在椅子上,眼皮都没抬一下。
江天乐的小心思被戳穿,也不狡辩,干笑两声,颇为义气道:“多谢大哥!待会我请你吃大鸡腿。攸宁,半夏,走啊,一块去吃饭呗,再晚食堂就没菜了。”
“你们先去吧。”姜半夏头也不抬地说:“我还剩最后一道题。”
窗外鸟鸣声清脆,十五分钟后,姜半夏解完最后一道题,正巧韩攸宁提着三明治回来,她一只脚还未踏进教室,便惊呼出声:“呀!昭昭你的鼻子!”
“啊?”姜半夏只觉鼻子一热,有什么东西流了下来,她下意识抬手摸了下鼻子,黏糊糊的。
还未反应过来是什么,鼻子里突然喷出一股热流,啪嗒啪嗒滴在试卷上,晕开了一滩血迹。
“快,快仰起头!”韩攸宁急道。
姜半夏手忙脚乱地接过韩攸宁递来的纸巾,堵住鼻子,胃里一阵抽搐。
“怎么回事,血怎么止不住啊!”等了一会儿,韩攸宁见她鼻孔仍不断往外涌血,这下彻底慌了神,“我去找朱老师。”
“哎——”姜半夏没拽住她,另一只手攥着纸巾,费力地仰着脖子。
又有一股热流涌上来,她赶紧伸手去接。就在这时,一道瘦高的身影压了下来,紧接着,鼻翼被两根温热的手指捏住,肌肤相触的瞬间,她愣了下,下意识推开来人,“脏…”
“别动。”头顶响起一道清冷的声音,与此同时后脑勺被一只有力大手托住,缓缓传来一股力量将她的脑袋摆正:“别仰头,放松。”
他的声音低沉,带着令人心安的魔力,姜半夏依言照做。但是由于距离太近,她不受控制地耳热,经他触碰的鼻尖发烫,仿佛被人捂住了胸口,闷得透不过气来。
迟烁低头睨她,掌心下的小脸涨得脸红,等了两秒,他无奈提醒:“呼吸。”
简短的两个字,嗓音却不似平时那般冷淡。
姜半夏回过神后微微张口喘息,后背则一直僵硬着。
想他离开,又不想他真的离开,这种矛盾的感觉让她很陌生。
朱怀远和罗振天收到消息后便急忙赶了过来,看到姜半夏的模样时吓坏了。尤其是朱怀远,直接“哎呦”一声,冲口而出:“试卷这么难啊!”
接收到朱怀远不满的眼神,罗振天摸了摸鼻子,支支吾吾道:“也…也还好吧?”
朱怀远直直瞪他。
看到卷子上殷红瘆人的血,罗振天想了想,小心翼翼地改口:“额,我承认题目是难了点,但不至于难到喷血吧?”说到最后,明显底气不足的声音渐渐弱了下去。“没事吧半夏?”
“我……”她张了张嘴。
“闭嘴。”迟烁轻斥。分不清他话里的情绪是不悦还是不耐,姜半夏立马噤声。
好凶。
事后有同学回忆当时的场景:迟烁捏着姜半夏的鼻子,冷淡;姜半夏被捏着鼻子,狼狈;数学老师站在一边,自责;老班站在另一边,担忧。
过了约两三分钟,鼻腔里血的流动越来越慢,又过了一会儿,渐渐停了。
“现在感觉怎么样?”朱怀远问。
“我没事了老师。”一道瓮声瓮气的嗓音自掌心传来,软软的,痒痒的。
停了一秒,迟烁若无其事地收回手。
通过这件事,三十班的全体同学直观体会到了数学课代表身上的责任与担当!多亏她“以身试题”,罗振天在朱怀远的施压以及教师良心的谴责下,破天荒地把那份数学卷子收了回去,甚至一怒之下拿去垫桌脚了。
于是乎,三十班又炸楼了,众人振臂高呼:“芜湖!万岁!”
路过的同学忍不住摇头叹息:“唉,又疯了一批。”
大家伙儿精神高涨得仿佛喝了三罐红牛,最突出的表现就是下午的三节课,班里一个打瞌睡的都没有,搞得几位老师心里七上八下,差点以为他们回光返照了。
回到办公室把这件事讲给罗振天听,他又笑又叹:“嗨,这帮熊孩子!”
摸底考的成绩排名是在晚自习之前出来的,学委郑诺默默地把成绩单贴上公示栏,所有同学蜂拥而上,门口堵得严严实实。
成绩单上白纸黑字写着:
迟烁:语文130,数学145,英语143,物理100,化学100,生物98,总分716,级部排名:1。
姜半夏:语文122,数学145,英语142,物理99,化学100,生物98,总分706,级部排名:2。
许家川:语文125,数学131,英语135,物理90,化学92,生物95,总分668,级部排名:3。
……
教室内一时鸦雀无声,足足死寂了三秒。
“卧槽!”江天乐嘴巴张得能塞进一个鸡蛋,他用袖子擦擦眼睛,定睛一看,又爆了句:“卧槽啊!”
许家川心态蛮好:“看来我还有很大的进步空间。”
卫岩松嘴里咬着根辣条,咂摸下嘴说:“原来人与人之间真的有差距啊。”
其他同学默默感叹:“膜拜两位大佬!”
林奕雪瞄了一眼成绩便回去了,她不怎么在乎成绩,相反她更关心座次表。
江天乐顺着排名找到自己的名字,第8名。再往下一看,正好是韩攸宁,第9名。
嘿,比他低两分,江天乐心满意足,乐呵呵地回到座位。
这时迟烁抱着篮球从后门进来,目光随意地瞥了眼自己的前桌,“没哭?”
他的声音几乎就落在她耳边,姜半夏耳廓烫手,还没来得及问出口,身体比脑子快,呆呆地点了下头。
哭什么?
迟烁勾了下唇,轻声嘟囔了句:“有进步。”
哪里进步?
姜半夏皱眉,从排名来看,她明明退步了啊。
正想说什么时,韩攸宁也跑过来抓着她的肩膀问:“昭昭你没事吧?”
她一头雾水:“我能有什么事?”
“你忘记之前那件事了?”韩攸宁还在喘息。
一听有故事,江天乐立马从后面凑过来,大眼睛滴溜溜转。“什么事啊?”
“昭昭初一的时候,有一回考了级部第二,结果当天很晚都没回家,吓得李……”说到这里,韩攸宁突然停了下,随即面不改色地继续道:“吓得她家人差点儿报警,那是她从小到大第二次挨揍。”
闻言,迟烁眉间一松,目光微不可察地轻沉。
“第一次是因为什么?”江天乐问。
韩攸宁犹豫半晌才说:“因为她不爱喝白开水,有一次偷偷把保温杯的水倒了,骗家里人说全喝完了。”
“噗——”江天乐实在忍不住,捂着肚子哈哈大笑起来:“半夏,你挨打的理由好奇特啊。”
“宁宁!”姜半夏被闹了个红脸,不管不顾地去捂她的嘴,韩攸宁忙告饶:“好好好,我不说了。”
“你毛病还挺多。”打闹间隙,一个慵懒的男声响起,不高不低,却精准地穿透了姜半夏的耳膜,脸上掠过一阵滚烫。
迟烁手臂随意地搭在椅背上,漆黑的眼睛看着她,不知为何,她总觉得那眼神里多了些难以捉摸的味道,情急之下舌头打结。
“唔…”一声闷哼,眼眶霎时雾气腾升。
咬到舌头了。
江天乐瞅见她痛苦的神情,睁大眼问:“不至于咬舌自尽吧?”话落,自然遭到韩攸宁一顿锤。
泪眼朦胧中,姜半夏看到迟烁薄唇牵起一个很小的弧度。想来,那竟是她第一次窥见他的真实情绪。
看见她出囧的样子,他似乎十分愉悦。
“座次表出来了吗?”韩攸宁锤完江天乐问。
“还没有,”江天乐揉着肩膀说:“老朱喜欢按照成绩排座,大概率会采取互帮互助的模式吧。”
说完,见他们几个都不甚了解,江天乐继续解释:“互帮互助,简单理解就是第一名和最后一名同桌,第二名和倒数第二名同桌,依次类推。”
韩攸宁哦了一声,语气有些低落。
江天乐善意地提醒迟烁:“你的新同桌是林奕雪哦。”
闻言,姜半夏咬着手里的三明治,偷偷瞄了他一眼,见他神色平静,没什么明显的情绪。
她又咬了一口三明治,嚼了半天却没尝出什么味道。
另一边,江天乐不知道想到什么,猛地一拍脑门,哆嗦着嘴唇说:“坏了坏了!”
见他一副如临大敌的表情,韩攸宁皱起眉:“你怎么了?”
“我特么和孙琳同桌!!!”他压低嗓音说。
孙琳和林奕雪是班里形影不离的好姐妹,两人都是家里娇生惯养的宝贝疙瘩,那是出了名的骄横跋扈,脾气大过天。
江天乐满心惊恐,天知道,他可不想伺候小公主啊!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怪不得今天起来右眼皮就一直跳,闹了半天是在这里等着我呢!”
韩攸宁没理会他夸张的演技,只搂着姜半夏的胳膊:“昭昭,我不想离开你。”
姜半夏摸摸她的脑袋:“乖啊。”
见状,江天乐也搂起迟烁的胳膊,学着韩攸宁的语气:“烁烁,我不想离开你。”
迟烁皮笑肉不笑,拍拍他的肩膀:“听话。”
正说着,林奕雪走了过来,中途“不小心”撞了一下姜半夏的肩膀,她来到迟烁面前站定,笑着说:“迟烁,以后我们就是同桌了,请多多关照。”
姜半夏不想跟她有过多交集,起身出去接水。
殊不知,在她接水的空当,班里出了件大事,而这件大事直接改写了姜半夏同学整个高中的人生轨迹。
第4章 漂亮
走廊上,隔得老远就听见三十班一片吵闹声,姜半夏刚踏进教室就被韩攸宁抓着手臂拉过去,她声音放得很低:“昭昭!你撞大运了。”
她说着还左右晃了晃手臂,姜半夏被晃得一阵头晕,迷迷糊糊问:“什么大运?”
“同桌!”韩攸宁语气难掩兴奋,但还是尽量压低音量:“你的同桌是迟烁哎!你都没看到林奕雪那张脸哈哈哈哈,比下水道还臭哈哈哈!”
同桌?
她和迟烁?
姜半夏在原地足足愣了三秒才反应过来这个事实。
呼吸连带着心跳都急促起来,唇角不受控制地上扬,为了掩饰,她只好微微低头。
自己的运气似乎变好了一点呢,兴许是幸运之神心软,终究还是怜悯了她一次。
大屏幕上显示着新的座次表,林奕雪“噌”的一下站起来,椅子发出尖锐的刺耳声,她扬声质问:“许家川,座位是谁安排的!”
许家川淡定解释:“座次表是由朱老师按照成绩排的,第一名和第二名同桌,第三名和第四名同桌,依次类推。”
“凭什么!”林奕雪气不过,咬着牙问:“不应该是互帮互助吗?!”
许家川依旧很淡定,耸了耸肩说:“朱老师说咱们不搞那一套,我们火箭班讲究‘强强联合’!”
两人的对话淹没在一片哧啦声中,直到耳畔响起桌椅挪动的声音,姜半夏才抽回神智,目光下意识搜寻那人的身影。
回过头,迟烁斜靠在后门框上,双手抱臂,对面站着江天乐。
夕阳抖落一片橘色暖黄的光,洒在少年好看的肩线,俊朗的轮廓仿佛镶了一道金边。
后来很多年过去了,姜半夏再没遇见第二个肩线如此好看的男孩子。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空气中一阵卡嗒卡嗒的晃荡声,起风了。
迟烁侧过头,看她,又好像没看她,他的视线越过她的肩膀,漫不经心地望了一眼屏幕,但姜半夏还是听到自己的心跳声,一下一下地撞击着胸腔,回响震耳欲聋。
那一刻,她清醒地意识到,心跳沦陷,不受理智左右地。
但这一次,她不愿克制。
因为这个世界上有太多毫无缘由,却又想不顾一切,为之沉沦的东西,比如雨中的烟花、深夜的流星、旋转的银河、非洲大草原的日落……
再比如,他的眼睛。
如卡布里的海,深邃宁静,吸引着人时刻想纵身跃入,哪怕未知,哪怕危险,哪怕徒劳,哪怕万劫不复。
银白的月光洒在地上,“祖国花朵的守护室”里,朱怀远手里捧着本学期第一次考试的成绩单,眼角的笑纹怎么也压不住。
再瞅瞅罗振天,也是同样的状态。
吴越恒走过来暖心提醒:“二位前辈,脸都快笑僵了。”
化学老师小吴今年整三十,教龄五年,在朱怀远和罗振天面前是名副其实的晚辈。
朱怀远很是感慨:“小吴你不知道啊,一中多少年没出过这种学生了。”
不仅仅是优秀,而且是绝对的优秀,碾压式的优秀。
吴越恒知道他说的是谁,想起那两份满分试卷,也不由叹道:“是啊,理科成绩太突出了。”
罗振天附和:“的确很难得,这次数学试卷是我亲自出的题,最后一道题目全班只有他们两个人解出来了,关键用的还是简便方法,思路特清晰。”
“好些年没遇到这么优秀的学生了,想不到今年一出出了俩,还都是我们班的。”刘丽丽边泡茶边笑说。
孙晓从电脑后面探出头:“他们两个的水平明显比其他学生高出一截,我看照这样下去考清华一点儿问题都没有。”
这时,正在准备上课材料的宋鸿雁突然插话:“几位老师,别光关注数理化,也照顾照顾我们语文行不行?”
闻言,朱怀远茫茫然抬头:“啥,语文咋了?”
宋鸿雁扶着额头:“姜半夏这孩子,跟迟烁比,就是语文成绩拉分了。”
听完她的话,朱怀远又低头细瞅了眼成绩单,一看还真是!“宋老师,这是怎么回事,问题出在哪儿了?”
“我仔细翻看了她的语文试卷,作文分数不高。倒也不是说内容不好,就是这字……”说到这儿,她有些为难:“字写得不太好看。”
罗振天“哎呦”一声,皱眉道:“那可难办了,这么大的孩子,字可不好纠正啊。”
“可不是嘛,我也正发愁呢。”她揉揉额角,“唉不说了,我先去上课,趁晚自习赶紧把试卷讲了。”
走廊里传来一阵有规律的“哒哒”声,紧接着宋鸿雁踩着高跟鞋走进三十班,与此同时,她怀里还抱着一沓答题卡。
她先是抽出最上面的两张,然后把剩余的交给第一排的几位同学,吩咐道:“把答题卡发一下。”说完,宋鸿雁打开讲台左侧的多媒体,将其中一张答题卡平铺在上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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