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半夏额头冷汗涔涔,悲伤的情绪扑面而来,渐渐淹没她的头顶。
“迟烁。”她很少用这般语气唤他。
迟烁下颌微低,目光去寻女孩的眼睛。
“你能不能,抱抱我?”
她的嗓音轻微而无力,小得几乎听不见,若不是迟烁注意力高度集中,险些就要忽略过去。
姜半夏目光低垂。
梦里的惊喜,残酷的现实,这中间的落差太大,几乎要将她打入地狱。渗入骨缝的冰冷刺痛神经,让她在这一刻,极度渴望温暖。
她渴望有一个人来抱一抱她,谁都可以,只要能将她揽入怀中,紧紧拥住,只要能让她汲取片刻安慰与安宁,只要能让她知道,她并不是一个人。
夜空中闪电撕裂乌云,射出的白光照亮透明玻璃上两道亲密的影子,暗下去的刹那,雷声轰鸣划破长空,姜半夏从恍然中抽回理性的神思。
迟烁正想说点什么时,手腕蓦然一松,迅速坠落的失重感连带着他的心也跟着坠了下。
“算了。”姜半夏放开他,深吸一口气,她轻念:“我没事。”
迟烁眉心一沉,下坠的心狠狠揪起来。
姜半夏转身准备回房。
就在这时,身后传来迟烁僵硬的声音:“等一下。”
脚步一滞,她回过身。
迟烁不自在地撇开眼,假装没看见她抖动的双手,以及眸中的水雾,在她呆愣的几秒钟里,他缓缓张开手臂:“抱吧。”
姜半夏抬头,清亮的双瞳骤然紧缩,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一时判断不出他说的是真是假。
迟烁保持张臂的姿势,佯装淡定,又重复了一遍:“抱啊。”
姜半夏没有出声,手指纠缠着握紧。
与她诧异的目光相交数秒,迟烁忍不住抿唇,不就抱一下么,他平时有这么小气?
安静过了一会儿,迟烁觉得这个动作有点傻逼,说不清为什么,他语气莫名不耐:“你抱不抱,不抱的话我回去——”
他的话戛然而止。
少女柔软冰凉的身体猛地撞入怀里,那一瞬间,迟烁心脏也被猛地撞了下,心跳暂停一拍,随即剧烈沸腾,砰砰砰地重重跳动。
她浑身都是汗,迟烁感觉像是从水里捞了条鱼。
姜半夏松松地环抱着劲瘦的腰肢,强有力的心跳一下一下回荡在耳畔,一时竟分不清是她的,还是他的。
她的脸贴着少年宽厚的胸膛,和想象中一样温暖,拥抱的时候,一个人的温度融成两个人的,整个人好似被一股暖流包裹着阵阵安心。
迟烁喉结无意识上下滑动,目光透过她的肩膀落向不知名的某处。
“姜半夏,我是谁?”沉默一会儿,他忽然问。
“迟烁。”声音闷闷的。
很好,没把他当成别人。
“迟烁,你别多想。”女孩话音开始带颤。
他淡淡“哦”了一声。
“我就抱一分钟,就一分钟。”
“你还挺有原则。”迟烁哼笑:“记得付钱。”
“贵吗?”她认真问。
“贵啊。”他认真答。
因为只给一个人抱。
姜半夏:“我——”
“闭嘴。”迟烁打断她的话:“专心点,要抱就好好抱。”
“迟烁,你好凶啊。”姜半夏竭力忍住哽咽。
感受到她的战栗,迟烁低头,这晚,怀里的女孩纤弱得不堪一击。
迟疑一秒,抬手覆上那颗圆圆的后脑勺,继续停顿,仿佛正在下定某种决心。
过了许久,少年修长分明的指骨微微弯曲,顺滑的发丝流过指缝,他无意识揉了下,然后力道一点点加重,将女孩往怀里按。
“想哭就哭。”他说。
姜半夏睫毛煽动了一下,听见耳边少年胸腔的共鸣:“今晚的事,我会忘记。”
低沉有力的八个字如有实质般刹那穿透姜半夏平滑如镜的心湖,激荡过后,泛起一层又一层的涟漪。
他说,今晚的事,我会忘记。
坚定的承诺一如当初明心湖畔,那个令人心动不已的夜晚。
眼泪忽然决堤,女孩却哭的无声无息。
第36章 升温
清明假期后, 开学第一天早自习往往是学生们最忙碌的时候。
你要问为什么?
当然是抄作业啊!
火箭班的大佬也不外如是。
星期三,姜半夏刚踏进教室,意料之中一片奋笔疾书、埋头苦抄的背影。她放下书包, 眼神在旁边干净的课桌上停留一瞬。
“啥?语文作业有阅读理解!为毛我连试卷的影子都没看到啊?!”卫岩松如遭雷劈,与语文课代表大眼瞪小眼。
他呆立一刻, 双手掐着同桌的脖子怒吼:“你他妈是不是传试卷的时候忘记给我留一张了!”
张文涨红了脸, 嘴唇动了动:“呃呃呃——”
卫岩松心焦, 使劲晃他:“你他妈倒是说句话啊!”
张文掰着喉咙上的铁手,艰难出声:“你他妈倒是先把我松开啊!”
在他身后,有人叽里呱啦念鸟语:“Dear Sir or Madam, I’m a student from Xinhua Middle School.I’m glad to learn……”
顿了顿,那人抓抓脑袋,“操, 背不完了,这玩意儿怎么这么长?”
破防一秒, 他重新振作, 接着叽里呱啦:“I think I’m fit for the job……”
“求大神赐教,数学试卷第5题选什么?”有人高声问。
“选B!”好心人指点迷津。
“第9题呢?”
“选C!”
“15题呢?”
“选D!”
死寂一秒, 那人崩溃怒骂:“滚你妈蛋, 这是填空题!填空题!”
“我昨晚梦见物理试卷一点没做, 我去!一下子就给我吓醒了!”郑诺摸着胸口, 还没完全从噩梦中缓过神来, “幸好只是个梦。”
江天乐眼手并用,抄作业的动作熟练,而且丝毫不耽误他聊天:“我昨晚梦见所有作业都写完了, 睡得特香!”
“结果呢?”郑诺问。
江天乐:“结果今早起床发现,生物试卷一片空白。”
“啧啧啧。”韩攸宁手臂搭他肩头, 不厚道地笑出声:“恭喜你即将成为刘老师的下一个标本,为人类生物学进步做出突出贡献!”
江天乐还没从被制成标本的恐惧中走出来,后背被人戳了戳,回头见是姜半夏。
她指了指旁边的位置,问:“他今天没来?”
大清早,江天乐脑子反应有点迟钝,过了一会儿才明白过来,“你说迟烁啊。”
姜半夏点头。
“他生病请假了。”
闻言,姜半夏怔了怔,生病了?
“阿嚏!”
在朱怀远打响第六个喷嚏后,吴越恒终于看不下去了,递给他一包999感冒灵,还未开口,又是一声响亮的“阿嚏!”
他摸摸发痒的鼻子,盘算着给自己也冲一包。
宋鸿雁接了杯热水:“最近这波流感挺严重的,我女儿昨晚烧到38度4,今天一早让他爸陪着去医院打吊瓶了。”
孙晓不无担忧地问:“学生们没事吧?”
朱怀远仰头,一口闷下感冒药,然后才说:“目前还没事,班里就迟烁请假了。”
“那就好。”刘丽丽快速敲击键盘:“咱们班进度本来就快,请假容易耽误课,还不好补。”
姜半夏推门时正好听到“耽误课”三个字。
朱怀远将她叫到跟前,说明叫她来办公室的用意:“迟烁生病,今天请假了。”
“嗯,我知道。”
“你也知道这个关头一请假就容易——”
“耽误课。”姜半夏自动接话。
朱怀远一愣:“啊对,所以今天放学麻烦你——”
“把老师讲的重点笔记借给他。”
朱怀远又是一愣,“对对,还有啊——”
“顺便把作业也捎给他。”
“对对对!”朱怀远连连点头。
姜半夏把他想的全说了,他喝口水,怕她嫌麻烦,又细心开导:“你们既然是同桌,理应——”
“互相帮助。”姜半夏说:“我明白,朱老师。”
朱怀远十分欣慰,直觉自己应该再说点什么,但话似乎全被她说完了。
他张了张嘴:“额,那你先回去吧。”
姜半夏走到一半,突然转身:“老师。”
朱怀远刚想趴一会儿,闻声忙打起精神,微笑:“诶,还有事吗?”
她的表情有些古怪,憋了半晌才小声道:“我不知道迟烁家地址。”
朱怀远:“……”
-
昨晚睡觉之前,付怡娴听迟烁鼻音有些重,便嘱咐他喝包感冒药,奈何迟少爷自觉身体杠杠滴,不需要药物辅助。
于是没过多久,被他寄予厚望的免疫系统便成功杀疯了——俗称发烧。
迟烁不想去医院,在家蒙着被子闷头睡觉,临近傍晚才悠悠转醒。他一脸困顿地睁开眼,量了下/体温:37.1℃。
洗完澡出来,手机在书桌上震动几下,迟烁擦头发的动作一顿,是付怡娴发来的一连串语音。
他趿拉着拖鞋边听边往楼下走。
“儿子,你醒了吗?烧退了没?”
“阿姨下午有事回家了,冰箱里有她做好的饭菜,你如果饿了就先拿出来热热,或者等妈妈回去给你熬小米粥。”
“我路上买了你爱吃的车厘子和榴莲酥,先不说了,妈妈马上到家。”
语音播完,门铃声恰好响起。迟烁脚步一顿,转身换了个方向。他当时心里还纳闷,刚说完马上到家,这么快就到了。
发烧使人降智这一点在迟少爷身上表现尤为突出,就比如,他压根没考虑他妈回家为什么要按门铃这个问题。
只见大少爷一把拉开门把手,亲切地喊了一声:“妈——”
门外的姜半夏:“欸——欸?”
两人相视一秒。
罕见地,迟烁表情一瞬空白,攥着把手的掌心沁出一层薄汗。
姜半夏想咬舌自尽。
他看起来像是刚洗完澡,头发还没擦干,水滴顺着发梢往下淌,锁骨处有未干的液珠。
姜半夏衣角捏紧,不争气地咽了口唾沫,她耳朵根都红了,不敢直视他的眼睛。“我…朱老师让我来给你送课堂笔记和作业。”
语气结结巴巴。
望着她冻得有些泛红的鼻尖,迟烁深吸一口气,侧过身说:“先进来。”
屋里暖气开得很足,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茉莉花香,姜半夏很注意做客礼仪,并没有四处打量。
“随便坐。”
他声音哑哑的,带着点儿刚睡醒的倦意。
姜半夏坐在沙发上,打开书包拉链。
迟烁上下扫一眼冰箱,有可口可乐、小青柠、乌龙茶、椰子汁、橄榄汁……他摁了摁眉心,思索片刻,伸手拿了一个。
两分钟后,迟烁从厨房出来,坐她旁边。
“给。”他递给姜半夏一盒牛奶。
“谢谢。”姜半夏接过牛奶,手心渡来的温度让她有片刻失神。
唔,还是热的。
她把牛奶暂时放在茶几上,先给迟烁介绍厚厚的一摞笔记本,“这些是课堂笔记,重点部分我都用萤光笔标记出来了。”
“嗯。”迟烁边擦头发边应。
她说完又把另一摞推到迟烁面前:“这些是今晚的作业,还有,朱老师另外给你找了套物理题。”
见状,迟烁擦头发的手停住,脸色有点黑。
姜半夏歪头瞅他,他这会儿的神情很是少见,可以称得上十分孩子气了,她觉得有些新奇。
手指敲了下试卷,姜半夏故作认真地同他打商量:“要不待会我把试卷送去垃圾桶,就说半路有人抢劫?”
她本意是调侃,没想到迟烁居然真的考虑了下方案的可行性,停顿三秒,他点点下颌:“可以。”
姜半夏终于笑起来:“可是,哪个小偷吃饱了撑的没事干,大街上抢试卷啊。”
迟烁凝视她红扑扑的脸蛋,不说话,只看她。
突然间,眼前压下一道阴影,额间蓦地一凉,这触感令他心尖一颤。
“你发烧了吗?”姜半夏柔声问。
其实覆上他额头的刹那,她就知道答案了。
“有点儿。”他低低地应,眼睛则是直勾勾地盯着她。
她有些不自在地收回手,“吃退烧药了吗?”
额上凉感顿消,迟烁心底的燥热却愈发浓烈,烧得他眼尾红了一片,与冷白的皮肤相衬,燎起些许魅惑。
“为什么要吃退烧药?”他反问,视线不曾偏移半分。
许是他的语气太过理直气壮,姜半夏险些被他绕进去,停了下,皱眉道:“发烧就要吃退烧药啊。”
“为什么发烧就要吃退烧药?”迟烁再次发问,语气像个懵懂的孩子。
姜半夏觉得他头脑有点不清醒,差点脱口而出“你今年多大了?”
不会真的烧傻了吧?
“那你想吃什么?”她嗫嗫自语,嗓音染上几分无奈,与此同时,掌心忍不住再次朝他伸过去。
胳膊肘提至一半,迟烁突然撩起眼皮,双眸如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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