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墨也注视着她：“你的身体确实不需要，但是你的心灵需要。”
凌衣衣看着他，她忽然想说，别靠近我。
她忽然觉得，小墨的存在有些碍眼。
怎么会有这样近乎完全利他的人存在呢？
凌衣衣算是明白了，墨明，小明，小墨完全就是同一个人。
他们都是愿为他人献祭自己的殉道者。
和对小明的逗弄不同，凌衣衣并不想过多接触小墨。
她不允许自己出现任何软肋。
冷漠，高效，不择手段，掌控一切，这才是她。
一旦她出现了软肋，她就会开始溃烂。
“哈哈。”凌衣衣伸手擦掉了莫名的眼泪，自嘲地笑了两声。
没想到到自己有一天，居然会想说出和小明一模一样的台词。
【别靠近我，别触碰我。】
凌衣衣忽然感到啼笑皆非。
凌衣衣将自己刚生出一点的松懈再度压回了最深的心底。
她又变回了那个绝对平静淡漠的人。
凌衣衣以开玩笑的口吻对小墨道：“你变得和小明不一样后，我还以为你会放弃助人情结，尊重他人命运。结果只是将拯救对象从芸芸众生转换成了我。”
“这笔买卖可不划算。”
小墨：“人不是该被买卖衡量的物品。你也比其他人更重要。”
凌衣衣：“公平公正呢？普度众生呢？你崩坏了，你不是墨明。”
小墨：“我确实不是。”
凌衣衣冷淡道：“我不太喜欢你。”
小墨：“我知道你是怎么看待我的。放心吧，我也不会存在很久。”
凌衣衣：“……”
这种被看穿的感觉，这种心灵中最隐秘的角落被注视的感觉，真的很令她不愉快。
她拉起他的手腕，轻轻咬了一口。
第49章 海城古墓10
清凉的雨丝落在尘土飞扬的大地上, 将那些迷乱又呛鼻的躁动压了下去。被凌衣衣吃掉的小墨的一小块灵魂，化为了她心上的雨，让她的暴怒冷却了下来。
凌衣衣放开了小墨的手, 她收起任山河的笔记，往客楼走去。
黑临风一行人应该已经回到了原本的房间, 她可以继续在客楼行动了。
在前往主楼之前, 她还有一些工作没有完成。
那便是整理今夜死亡的二十四个考古学者的遗物。
方才在大厅听到的四位学者的谈话让凌衣衣想起了曾经被她忽略的东西，那就是她在地毯式搜索客房时发现的一些学者携带的机关结构图纸。
图纸上的机关都是些看似互不关联的小零件, 但在认知了《古墓机关考》后，这些零件在凌衣衣的脑海中就有了对应的位置。
客房的门被凌衣衣推开，她在书桌上放置刚刚收集到的图纸。
现在是夜半三点一刻，四点是凌衣衣勉为其难给自己定下的最晚的下班时间。
书桌上发黄的小灯被打开，凌衣衣在一张拼接起的A1大小的图纸上绘制起各个机关的结构与布点。她学过工业设计, 快速描绘三维图不在话下。
当凌晨四点的钟声敲响, 古墓机关的基本运作模块图示就被凌衣衣完整绘制于纸上。
依据这张图纸进行操作, 就能应对海城古墓中的大多数机关。
合上从学者的行李中拿来的制图笔，凌衣衣松了一口气，她抬头看向坐在远处的小墨：“你真的不愿意走吗？”
小墨：“嗯。”
“好。”凌衣衣拿起她打一开始就翻找出的麻绳, 朝小墨走去。
客房的另一个角落布置着单独的茶桌, 桌上的旧灯拢着琉璃灯罩, 把桌边的小墨照得朦胧。凌衣衣走到他身边, 微微弯腰, 将绳子缠绕过他的身体。
带着粗糙的短刺的麻绳压过他洁白的脖颈、手腕, 将他绑在了椅子上。凌衣衣垂着眸子，眼底发沉。
既然小墨非要在她睡觉的时候待在她身边, 她只好把他绑起来了。她的掌控欲很强，不允许一个无法控制的人在她入睡时待在她身边。
最后的绳结系在了茶桌的桌腿上, 让小墨的右手得以小范围地活动，翻动桌上的书页。
那本《木偶奇遇记》，他已经看到了后半。
房间的顶灯关闭，凌衣衣脱下鞋子躺在床上，任由自己坠落进黑沉的梦境里。
窗外的雨淅淅沥沥，小墨的目光没有落到书页上。
他唯一能活动的右手许久未动。
能注视一个人的时间是有限的。
任何知晓自己的结局的人都会珍惜为数不多的带着温度的记忆，任山河是如此，小墨也是如此。
夜中的走廊传来了轻轻的脚步声，一封信从门缝底下被推了进来。小墨转过目光，看了一眼那封信，没有出声叫醒凌衣衣。
他不会干涉凌衣衣的通关进程。
七点之时，雨停了。
阴云仍布在天空中，没有透下阳光，但凌衣衣还是准时睁开了眼睛。
一段安宁的睡眠很好地补足了凌衣衣的精神，她的心情重新变得愉悦。刚下床，她就注意到了房间里的不同。
一封信静静躺在地上。
凌衣衣弯腰拾起那封信。
【任山河邀请你来翡翠公馆是为了害你，这里有换命阵，你的命已经被换走了。
不信，你从包里拿出镜子，看看镜子里你自己样子。
是不是已经变为了一具骷髅？
还想救自己的话，就瞒过所有人，去海城古墓里找到改阵人。
他的右臂上有月季纹样的布饰。
见到他，你便问：可以卖给我一双眼吗？】
这里是庄梦蝶的房间。
那么这封信，就是送来挑拨庄梦蝶和任山河的关系的。
凌衣衣的关联类道具【信使】需要隔二十四小时才能发挥一次作用，这封没有署名的信暂时无法知晓来源，凌衣衣便把它收进了兜里。
没想到在这里睡一夜，还能有意外之喜。
凌衣衣开心得双眼微眯。
确认没有其他异常后，她才走到茶桌边，给小墨解开绑了一夜的麻绳。
“一晚上一页都没看？”凌衣衣的目光落到了桌上的《木偶奇遇记》上，她记得昨晚睡前小墨就已经翻到了这一页。
“睡着了。”他垂下眸子，盖住眼中淡淡的血丝。
七点到来之前，黑临风等人就已经前往了主楼的餐厅。在危机四伏的气氛中，他们一夜没睡，眼下都挂上了青黑。
而足足等待一个小时后，仆人们才端上了西式的早餐。而当所有餐盘放好，有人姗姗来迟。
先步入餐厅的是几人一夜没见的周子书，他看到四个玩家，露出了欣慰的笑容：“看你们这副样子，昨晚是加班了吧？等会儿可要好好和我说你们的工作成果。”
黑临风：“……”黑眼圈不是因为加班，而是因为命很可能会没了啊！
高敏更是对加班这个词更是感到过敏，向来都是她叫别人加班，现在立场颠倒，让她心中颇不是滋味。
微妙的气氛中，又一个人进入了餐厅。向众人走来的女人戴着黑框眼镜，但她的眼底并没有黑色，整个人看起来精神健康极了。
明显是没有通宵加班的样子。
想到昨晚凌衣衣拉着一个好看的男人进入了房间，几人心中更感荒谬。
好啊……她休息得好啊！
为什么他们如此狼狈的时候，她可以这么闲适？
黑临风心中更多的是对凌衣衣心理素质的敬佩。
在处处杀机的副本中，她居然还能安睡。
恢复了记者身份的凌衣衣自然而然地在黑临风左侧的空位上坐下了，她将一张纸条递进了黑临风手里。
香喷喷的西式早餐摆在众人面前，但四个玩家都没有动叉子，不随意吃副本里的食物早已成为了玩家们的共识，周子书则是因为刚坐下，还没戴好餐巾，也未动口。
而凌衣衣一落座就极其随意地拿起了刀叉，一脸轻松地吃起东西来。
众玩家：“……”
他们其实已经很饿了，只是求生的本能抵抗着令人焦灼的饥饿。
可凌衣衣吃得很香的模样，让他们更加口齿生津，难以忍耐。
率先跟着动叉子的是黑临风。他相信凌衣衣不会在这种事上出错。
见黑临风吃了，另外三人才陆陆续续开始用餐，一晚上过去，他们对黑临风的判断已经产生了一定程度的信任。
却不知道，黑临风完全以凌衣衣马首是瞻。
早餐结束后，周子书敲了敲桌子，对几人道：“昨晚的工作辛苦了，对翡翠公馆的采风就到此为止，走吧。”
没想到还要更换游戏场地，四人带着些许意外的心情起身跟上周子书的脚步，唯独凌衣衣一脸平静。
翡翠公馆位于海城最繁华的黄埠江的上河滩边，众人走过公馆前的一道路口，就望见了河岸两侧的西洋高楼与晨光中的车水马龙。
周子书带众人走到岸线的栅栏边无人的一处空地处，才开了口：“接下来我们要调查的地点，就是海城古墓。”
“我已经拿到了进入古墓的许可，整理好昨晚收集到的线索后，我们就动身。”
“看各位辛劳的样子，昨晚可是搜查到了什么和一年前的案件有关的信息？”
直到现在，周子书的立场仍不分明，因此四人都没有立刻回答。
凌衣衣却笑着开口了：“前辈不先说自己调查到了什么吗？万一班门弄斧了，我可不好意思。”
“我收到了一封没有署名的信。”周子书拿出一张折叠好的信纸，“上边说我已经受到了诅咒，想活命的话就去海城古墓中找人解咒。”
凌衣衣打量了两眼，和送到庄梦蝶房中的信有两处不同。
【还想救自己的话，就瞒过所有人，去海城古墓里找到改阵人。
他的右臂上有梧桐纹样的布饰。
见到他，你便问：可以卖给你一双眼吗？】
“我觉得，还是别贸然相信信上的内容为好。”凌衣衣微笑起来，“前辈也说过自己不相信神神鬼鬼，可别在这个时候着了奸人的道。”
这话虽是对周子书说的，她的目光却落到了黑临风身上。于是黑临风明白了凌衣衣的意思：不要按照信上的指引去问墓中的人。
周子书：“我自然会小心。好了，你们有什么收获？”
凌衣衣却没有回答，而是立即转换了话题：“忙碌了一夜，我已经累了。连轴转不合人道，我要先回家休息几天。”
周子书：？
除黑临风外的三位玩家：？
你明明一直在休息，都没有停过！
黑临风心中却有了底。
刚刚走到江边的路上，他已经抓住机会看了凌衣衣递给他的纸条。
【海城古墓中机关的应对示意图我已经放入了你的包里。
和在翡翠公馆时一样，夜中三点到七点是不会受到士兵攻击的安全时间。
先跟着周子书行动，但不要和墓中的人搭话。
我去找别的NPC验证安全口令，在墓中等我的消息。】
看到其他人不明所以的表情，黑临风暗暗产生了一种俯视着他们的新奇感。
原来被人拉着站上大气层的感觉是如此快乐。
“再见。”凌衣衣笑眯眯地对他们挥手告别，转身踏入了海城的红尘烟火中。
无限逃生游戏中的世界处于玩家所在的现实世界的平行宇宙，虽然诸多细节不同，但整体的时代风格未变。
凌衣衣一身轻松地走在海城的大街小巷，注视起这个时代的风情。
没走几步，她的气质就和街上的行人一模一样了。
拿着从翡翠公馆里顺出的好东西去当铺换了许多大洋，凌衣衣心满意足地去成衣店置办了一身行头。
当她穿着低调的旗袍从店里走出来，眼镜也收入了口袋中，她已然完全融入了海城的人群，成为当中平平无奇的一员。
跟街角上的卖花女买了一束花后，凌衣衣问她：“最近庄梦蝶先生的戏哪里能看？”
“哎，巧了！就在今天，先生在庄周园那边要唱一场。”
庄周园是海城知名的戏园，凌衣衣手中提着装满了零食的别致小篮子挤入人群中。她抬头朝台上看去，不仅见了庄梦蝶，还看到了刚刚上场的小明。
她身边的小墨伸手为她挡开人群的挤压，低声道：“别看入迷了。小心。”
别看了。
这才是他真正想说的。
第50章 海城古墓11
一场戏结束, 凌衣衣朝庄周园深处走去，她身边跟着小墨，戏班的演员都认得这位“明先生”, 并没有拦着他们。
庄周园内里是一座带着南方园林的宅院，凌衣衣随意问了一个小武生庄梦蝶在哪里, 小武生看了一眼凌衣衣身边的小墨, 就陪着笑指了个方向。
扮装室中，庄梦蝶和小明正在卸下头上的装饰, 就见凌衣衣走了进来。
“龙小姐。”庄梦蝶立即起身，“昨夜劳烦你了。请随我来小室详谈。”
凌衣衣点点头，转头看见小明皱着眉看了她一眼。
对味了。
小明对她就应该是这个态度。凌衣衣嘴角露出了微笑。
茶香萦绕的小室中，凌衣衣将那封递到翡翠公馆的庄梦蝶的房间的信送到了她面前。
“一年前，庄小姐应该去过古墓了吧。”凌衣衣看着她的眼睛道, “可否告诉我这接头暗语是否正确？”
庄梦蝶没有立刻回答, 她看着窗外道：“龙小姐对李威平大统帅怎么看？”
凌衣衣：“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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