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衣衣观察过,整个童话商城里,除了小明和小丑,根本不存在其他人形生物。
小王子的童话是凌衣衣构筑的,小明被囊括在了人类构筑的童话中,这本就是对玩家的提示。
邪恶的童话里,一个人也没有。
而当被“血汗工厂”从人类转变为童话精灵的员工们再度变回人类,平寒构筑的世界就失去了所有支撑,它所讲述的童话故事也将不再成立。
在小丑和女鬼彻底相融的那一刻,它们所创造的东西也将消逝。
可这个世界根本不成立。
本就不存在的造物,也没有被消灭的可能。
下一瞬,【生死簿】的效力丧失,死而复生的人们再度死去。
可平寒走向两极的认知已合二为一。
极致的快乐与极致的悲伤融合,平寒的脑海中炸开了无数刺目的光。
她被激烈的情绪冲击着灵魂,在最盛大的狂欢落幕后,只剩下彻骨的死寂绝望。
她是永远悲伤的女鬼,也是永远快乐的小丑。
她逃避着自己,也想杀了自己。
平寒的眼眶中盈满了泪水,她又哭又笑,状若癫狂。
片刻后,她又突兀地停了下来。
她颤抖着抬头,愣怔地看着一地的尸体。
她不再认为世上存在将死者化为精灵的童话。
自此,造梦空间中也不再诞生邪恶的童话去承载人们的躯体,去扭曲他们的存在了。
他们倒在地上,成为了一具具干枯的人形尸体。
这便是真实的世界。
平寒神色苍白地看着这个被命名为造梦空间,实则为血汗工厂的停尸房。
她在生前厌恶着章自奔冷血的资本家的所作所为,而自己却在潜意识里认同章自奔的价值观,在她所构想出的童话里拟造出了一模一样的东西来。
如今不再需要平寒的力量支撑这个世界了。凌衣衣展开手掌,她的手心里躺着那纸绘的【肝】。
她低下头,将它吞了下去。
八个小时的时间到,小希的幽灵船转转悠悠,飘回了自己的身体里。
凌衣衣身上对五感的禁制也被解除,她恢复了途径丰富的对世界的认知能力。
地面传来微微的震动,倒在地上的无数形状恐怖的干尸开始蠕动着再度爬起了。
虽然脱离了□□,但他们仍是诡物。
而且,是仇恨落在平寒身上的诡物。
在它们的认知里,是平寒将它们变成了这般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
被危险包围的平寒神色麻木,她空洞的眼看着朝她走来的昔日同事,没有生出一点波澜。
平寒是高于所有在场诡物的等级的S级诡物,就算它们一哄而上,也不能撕碎平寒的躯体。
而且,恢复了清醒的它意识到,它早就不想活了。
几分钟之前,等在四楼的花孔雀、肖守正看护着小希的躯体。
花孔雀收到凌衣衣的信号后,就立刻修改了生死簿。
下一瞬,他们便忽觉世界一晃。
眨眼间,周围的童话主题的游戏室的布景就全都消失了,他们坐着的地面也变为了一个浅浅的儿童泳池。
花孔雀连忙把小希捞起来,防止她溺水,小希也在这时睁开了眼睛。
随后,他们就见周围可爱的童话中的动物们都变为了恐怖的干尸。
肖守吓得大叫一声,花孔雀也配合他的表演惊呼了一下,但心中十分冷静。
看来凌衣衣的初步计划已经完成了。
这一次,凌衣衣又会怎么消灭boss?
花孔雀回想着郝侠和郁婆共享过的情报。
前两次副本中,她们完全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达成真正的通关的。
两人唯一能笃定的是,凌衣衣始终站在和她们不同的维度里,她们根本无法看清凌衣衣的实力和底牌。
这一次花孔雀千方百计故意引起凌衣衣的注意,又是画画又是摆烂,并且装弱到最后,就是为了看到凌衣衣真正的手段。
于是在肖守紧张地看着抽动的干尸们,准备逃跑的时候,花孔雀无动于衷。
前两位同伴的经验告诉他,只有好好听凌衣衣的安排,才能更多与凌衣衣接触。
就在花孔雀还要发散思维的时候,游戏室的门忽然被推开了。
他们看到了走进来的面色惨白的平寒,而众干尸在他们做出反应之前就已狂暴地动起来,往平寒身上一拥而去。
撒腿就跑的肖守看着身后鬣狗扑食的景象:?
这些诡物在内讧吗?
花孔雀护着小希警惕地后退一步,就见平寒身上头发暴涨,将所有诡物卷着拉开了。
干尸们扭动着嘶吼起来,而平寒在这地狱般的景象中平静地朝水池走去。
她没看身边的花孔雀和小希一眼,弯下腰,将自己沉没在了水中。
另一具和平寒一模一样尸体,从水的深处浮了上来。
那是第三部分的、原本就死在了这里的未被异化的平寒。
当灵魂完整,平寒求死的意志也达到了百分之百。
站在游戏室的门后的凌衣衣吃掉了它崩溃度达到了百分之百的灵魂。
与此同时,其余玩家的脑海中都响起了无机质的电子音:
【通关倒计时】
【8,7,6……】
花孔雀:???
这是什么情况?
凌衣衣根本没有出现。
boss就莫名在他们面前自杀了???
而且,居然还自杀成功了。
这是个无法解释的悖论。
一个死人要怎么杀死自己?
可平寒就是在人类的自杀动作中安然地灰飞烟灭了。
而处处注意凌衣衣的行动的花孔雀仍旧什么也没搞清楚。
就和前两位同伴一样,莫名其妙地达成了通关。
花孔雀脑中闪回着自己估算出来了两百多积分,目光恍惚。
他完全理解了。
他明白“山盟”公会的会长白山的积分滑铁卢是怎么来的了。
他们进入这个副本才不不过一天一夜,不到二十四小时啊!
就这么被凌衣衣带着通关。
别说获得巨额积分了,就连解密和危险都没遇到多少。
在巨大的迷惑和遗憾中,花孔雀和其他玩家一起登出了88888804号副本世界。
门后的凌衣衣叹息。
【肝】所代表的原初规则:明辨是非者,能获得无上财富。
平寒作为这一力量媒介的持有者,非但无法利用力量媒介,还一直在被力量媒介利用。
【肝】起效的一瞬,平寒仍是清醒的,于是她拥有了最大的财富——对整个公司财产的所有权。
可童话商城生成的下一刻,平寒的灵魂就在章母的愿望中分裂为了三部分,让她始终无法做到明辨。
因此,平寒始终无法掌控财富,连自我都无法认知,只能一直被困在商城里,支撑起整个商城的运作。
她成为了“影子老板”,实际上的最苦最无法被看到的打工人。
这就是章母所祈愿的让平寒永世“当牛做马”的世界。
凌衣衣收回了思绪。
现在,平寒得到了解脱。
这一场荒诞闹剧可以结束了。
苍白的天光更亮,凌衣衣独自走上了彻底荒废的商场中央的天桥。
四处的诡物没了平寒这个仇恨对象,就冲着唯一的异类和活物——被单独留下的凌衣衣来。
被包围的凌衣衣连一个眼神都没有分给它们。
她抬眸,看向漫天被污染覆盖的【原初规则】。
在【肝】回到她的身体里后,凌衣衣就被仿佛无穷无尽的记忆的洪流冲刷进了残缺的灵魂。
被拆解掉的八个器官,她已经拿回了半数。
而【半身】,是承载神格的最基本的东西。
无需再进行额外的努力,收回的四个器官所代表的四则原初神权就回到了她的手中。
而随着【脑】的再生而来的,是凌衣衣从诞生之初至今的全部记忆。
她想起了,她即是创世之神。
她想起了她的两次崩毁,和如今第三次重塑神格的起源。
她想起了,为什么墨明会认不出她。
她也明白了,要重回神座,她必须把墨明拉下神坛,并再次杀了墨明。
整个世界在凌衣衣明辨的权能下无所遁形,凌衣衣在天桥中央停下了脚步。
小明就站在这里。
凌衣衣对他露出了灿然的笑容:“你可以选一个舒服点的死法。”
继承了特殊一号和三号世界的记忆的小明已经知道凌衣衣接下来的动作会是什么了。
他闭上眼,在天桥边的长椅上坐下,低声道:“……我想要不知情的死亡。”
了解到凌衣衣亲手杀了他的事实,是比死亡本身更让他痛苦的东西。
“好。”
凌衣衣垂眸走近了他,她弯腰,将一块黑布缠绕上他的双眸,又覆过他的耳朵。
不问,不听,不看。
不知情。
就能当做一切都没有发生。
鲜血溅湿了长剑,剑刃刺破了心脏。
凌衣衣闭上眼。
她的眼前,流转过亿万年的光阴。
世界发源之初,一个意识在空茫无际的混沌中诞生了。
零一睁开了眼睛。
她望着四处,以指尖描绘出了缤纷的世界。
星球产生,文明起源,动物欢欣,植物繁茂。
为了一切得以长久而稳定地存在下去,零一又亲手构建了无数秩序。
她最喜欢的一颗星球,即是地球。
她在灿烂的天光中行走,欢笑。动物们环绕着她,植物稚嫩的枝芽轻抚她的指腹,亲昵讨好。
她是世上唯一的神明,也是至高无上的神明。
芸芸众生对她既倾慕又敬畏,她不喜孤独,创造了与她最像的人类。
随后,她又以平凡之躯游荡在人世间,结交好友。
可人类的寿命是有限的。
零一站在好友的墓前,将编织而成的花环放于好友的坟上。
春日的繁花与绿叶灿烂茂盛,生机勃勃,青翠可爱。可零一站在欢欣之中,只觉寂寥。
人类的寿命……太短太短了……
每送别一个喜爱的灵魂,零一心中的孤寂就更深一分。
而生命的消逝,也让零一想到自己可能的结局。
世上没有一切是恒定不变的,或许有朝一日,她会变得与现在完全不同。
或许……她也会患病,崩溃,消散。
而这个世界仅由她一神独自支撑,一旦她消散,世界就会崩塌。
她爱着她所创造的世界。这世上的每一处都合她的心意。
她不希望自己的宝物被摧毁。
在种种思绪之中,零一想到:或许,我需要一个陪伴者。
一个不会老去,也能接替我的工作的陪伴者。
一个新的神明。
零一看向自己手中的墨绳。
一直以来,陪她看过世间变换的,就是这质朴而明晰的工具,是最接近于本质,也最恒定的东西。
“就是你了。”零一微笑起来。
“你本就是我最忠实的帮手。”
她低下头,微笑着亲吻了手心里的墨绳。
一个眼眸清澈,黑白分明的孩子出现在她的脚边。
“从今以后,你就叫墨明。”零一蹲下来,和懵懂的孩子对视。
孩子点了点头。
零一带着孩子走入了人世间。
第77章 创世之神02
零一要墨明学习世间的一切。
在墨明成长为神明之前, 他必须先获得人格。
神创造了人,而人便是新神的胚芽。
创造墨明的时候,人类的文明已经发展到青铜器时代。
彼时最闪耀几处文明之一, 便是被称为【周】的古国。
零一带着墨明降临到了古国的土地之上。
她化为了一位游历四方的先知,而只有几岁孩子模样的墨明, 便是她的抱书童子。
周朝的田野里, 绿草茵茵,零一歪倒在牛背上, 用手撑着下巴,懒懒散散地讲学。
春日的柳絮纷飞,她歪着头,微笑着,讲天上地下的光阴, 讲海入游龙的奇景。
几个孩童跟在老牛身边, 仰着头眼巴巴地听零一的讲学。前边一个比他们大不了多少的小童却戴着斗笠, 牵着牛。
他也在认真听零一的讲授,黑白分明的眸子映着飞舞于眼前的蝴蝶,纯净又天真。
当日上梢头, 热意稍浓, 他又会小心停下, 主动给零一递上竹筒里的清冽的水。
这时候, 只要零一摸摸他的头, 他便会露出可爱的、蜜糖一般的微笑。
当墨明稍大一些, 八九岁时,零一便跳下了老牛的背部, 带他从水墨般的青山秀水中步入了喧嚣的城池。
繁华的街市中,零一牵着小孩的手, 走过十里红尘。
她给他买各种好吃的好玩的,笑着将原本做给小女孩的竹蜻蜓发饰别在他乌黑柔软的发间,让小孩一阵脸红。
他们步入城中的第一夜,恰逢庙会。护城河边放起了烟火,零一牵着墨明的手,她仰头看着漫天璀璨,眉目含笑,如落星辰。
墨明的目光落到零一的眼眸上,他愣愣地看着她,只觉得她比所有的烟火都美丽耀眼。
待到十二三岁,零一便带墨明去了太学。
学庙之中,零一站在授课的案几前展开卷轴,下方是以灼灼目光望着她的门徒。
墨明坐在他们之中,视线落在眼前零一亲自给他做批的竹简上。
窗外的风吹起了青纱织就的帘子,映入摇曳的嫩绿杨柳,轻盈的柳絮落到墨明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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