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前厉京安就有自闭后遗症,他们这些人为了治他受雇厉家十几年,厉京安的后遗症只表现在不和人沟通上,但其他行为方式和正常人一样,他们跟进他的心理状态这么多年还以为这人这辈子就这样了,谁知道今天竟然来波大的。
看来要收起在厉家养老的想法了,厉老爷子已经处在爆发边缘,再不上心,后果不堪设想。
厉老爷子凌厉的视线落在张医生身上,洞察人心的眼神让张医生心虚地低下头,心一下沉到谷底。
厉京安会有这么严重的自残行为,只怕心理早已经出现更大的问题,可张医生一点都没察觉任由事态发展到今天这个地步,这就是他的错。
老爷子当下没说什么,心里却打算换掉他,不过京安最熟悉的就是他,贸然换掉不知道会产生什么后果,这件事只能慢慢来。
厉老又转头看向缩在角落里的颜晴,“你跟我出来!”
张医生也说京安可能受到刺激,颜晴作为事发时第一个目睹了全程的人应该知道得更多,老爷子想知道他孙子到底怎么了,语气不免带着点迁怒。
还不等颜晴有动作,张医生惊讶地看着京安缓缓坐起身,“少爷?”
身上的痛楚让京安皱眉,“和她没关系。”
男人靠坐在蓬松的枕头上,眉头轻皱,苍白如雪,整个人仿佛下一刻就要碎掉。
厉老诧异地看过去,他刚才是想责问颜晴为什么没有照顾好厉京安,没想到总是沉浸在自己世界里的厉京安会探察他的想法,还开口说话了。
之前也是,对什么都没兴趣的他竟然会在颜晴的荧幕角色前驻足。
两次都是因为颜晴产生反应,他的病是不是就有治好的一天。
压下思绪,厉老:“她没照顾好你就是她的错。”
厉京安:“你要怎么处置她。”
厉老:“这还用说,让颜挚带回去重新管教,什么时候教好什么时候回来。”
厉京安眼中闪过一丝厌恶和不耐,又是这一套。
多少女子不得自由就是因为困于家宅,受制于父兄,嫁人后还要受夫家管制。
“和她没关系。”
厉京安再次重复,这一次带了点不容置喙。
厉老定定地看他,随后冷哼一声走出房门,刚一出去就咧开嘴笑了。
厉京安今天说的字比他过去一年说的都多,他怕自己再不走会当场失态。
房间里张医生和师弟在病历本上疯狂记录。
厉京安疲惫地闭上眼。
也不知道过去多久,颜晴被请出房间,房间里只剩下张医生和他的师弟。
两个人笑得尽量亲切,释放善意。
“少爷一会我问您什么,你给个字回答一下好吗?”
不怪他们这么卑微,这些年厉京安哪怕熟悉了他,回答问题的时候也只是“嗯”一下,遇到否定的答案或是不想回答的问题,干脆不说话。
两个人结合过往病例打算再给他进行一次咨询。
张医生用极其温和的口吻问着测试题,师弟在一边观察他的情绪并做相应记录。
可惜一直过去十分钟后,京安都没有要开口的意思。
张医生换了一个又一个问题。
一张表就二十个问题,他想着总有一个问题能得到回应。
可当念完所有问题,他发现京安全程闭着眼,偶尔睁开都带着不耐烦的意味,好像他们待在这给他造成多大困扰一样。
“要不用辅助检查吧。”师弟小声道。
刚才进行的是精神检查,病患不配合的话就只能靠影像学检查、血常规检查等方法诊断了。
京安随他们折腾。
庄园里有完备的医疗设施,她跟个木偶一样被摆弄。
第二天凌晨的时候京安的病历本出现在厉老手上。
在“自闭后遗症”的后面多缀了一个“初步诊断为抑郁”,自残行为被他们归于抑郁症发作。
张医生只能给她开药缓解病情。
自闭症没好全乎又来一个病,厉老爷子慢慢掏出速效救心丸。
张医生:“好消息是少爷在特定情况下对外界有更多反应了。”
这个特定情况指的是他在颜晴身边会说更多字,会维护人了。
厉老叹气:“也只能这样了。”
“从今天起让颜晴时刻待在京安身边。”
治的好最好,治不好就赶紧给他生个重孙,他等不了太久了。
“他下面的伤什么时候好?”
“少爷伤的不重,最多修养一个月。”
“…这还不重。”
.
检查结束后,京安回到婚房。
只不过这回房间里多出好几个健壮的下人,以一种摆件的姿势站岗。
颜晴对这种监视行为十分变扭,只能躲到唯一没站人的卧室。
但是床上已经躺着个病患了,她不想和厉京安睡一张床就只能睡沙发。
近一米七的美女跟桥洞底下的老汉一样窝着,说出去谁不说一声惨。
此时天已经蒙蒙亮,折腾一晚上没睡好的人在抓紧补眠。
京安是被尿意逼醒的。
她铁青着脸,按照记忆走进卫生间纾解。
一张脸先是木然,再双手握拳视死如归般脱下裤子。
因为适应不了站着解决问题,索性直接坐在马桶上。
纾解的过程一边打寒颤,一边干呕。
等终于上完厕所,她也体会了一把灵魂出窍的感觉。
如行尸走肉般走出卫生间,京安一动不动地坐在床侧。
丝丝缕缕的光透过红色的窗帘照进来,照在一尊一动不动的人身上。
一整晚都睡不踏实的颜晴迷迷糊糊睁开眼看到这幅画面,吓得直接弹起。
这时床边的人转过头,他的眼底翻涌着诡异红光,里面含着死一般的空洞。
艹!
刚经历过神经病自宫,现在还搁床头装鬼吓人,这日子没法过了!
她要解除婚约!
颜晴哆哆嗦嗦给自己套上衣服,欻的一下打开房门,门外的下人不知道她怎么了,只看到她一阵风地跑过,披头散发的跟鬼一样。
出于上头的吩咐,他们拦下了她。
颜晴:“我要出去!”
她爸妈还在庄园里呢,她得求他们把婚退了。
“老爷吩咐,您不能离开少爷。”
颜晴回身看了眼打开的房门就是不肯回去,可下人也绝不会让她离开这个房间半步。
最后她只能借用手机将自己解除婚约的诉求告诉颜家人,希望他们能明白她一个正常人是不可能和一个神经病在一起的。
相亲相爱一家人的群里,有她爸妈,奶奶,还有她大哥和嫂子,颜晴焦急等待着对方给她回复。
【您已被移出群聊。】
“……”
“……”
“……”
“这群卖女求荣的混蛋!”颜晴恨恨道。
很快她妈给她发了条信息,颜晴点开一看,脸更臭了。
【乖女不要说胡话,你给我表现好点,咱家可经不起折腾,小安除了不爱说话没什么毛病,你不要作妖,否则小心我和你爸停你卡。】
又是这一招!
就不该给自己留有幻想!
过去一年里她已经无数次验证过了。
有那四个壮汉盯着,颜晴只能失落地回到房间。
一进房间又要看到厉京安,颜晴下意识瑟缩一下。
过了一会,等他精神状态稳定(?),颜晴:“那个,商量一下,退婚吗?聘礼什么的直接从我爸妈那边扣。”
厉家具体给颜家什么东西她不清楚,里面的利益牵扯和她没什么关系。
她当初还是想的太简单了,为了不停卡向婚约低头,可见识过厉京安发疯后,她觉得还是自救一下好了。
苦一阵子和苦一辈子,她掂量得很清楚。
而且如果是厉京安主动退婚,想来她爸妈也不能太怪罪她,虽然免不了停卡一阵子,但也不至于一辈子当穷光蛋。
熬过黑暗,又是一条好汉!
颜晴焦急地等待京安答复。
第3章
厉京安接收到颜晴急不可耐的情绪想给她肯定的答复,可她垂眸的时候正好看到手机上老爷子的回复。
当拿起手机这个超乎想象的先进东西,使用它的方法已经印刻在脑子里,唯一滞涩的地方只在于她和原主一样都不熟练。原主并不怎么使用,但不代表他没有。偶尔有那么一两次要出门的时候,厉老会要求他把手机带上,方便两个人发信息。
和厉老的聊天框里都是老人家给他发的各种消息,厉京安一次都没回过。
就在刚才她借用手机给厉老发了条信息,表达退婚的意愿。
这个老人似乎没睡,很快给出回复。
【不可能】
【你给我打消退婚的念头。】
【给颜家的股份和公司可收不回来,两家联姻一旦落实不是那么容易分割的。】
怕其中的利益关系说不明白,厉老又发来好几段六十秒语音,京安没有点进去,只是把手机屏幕给颜晴看。
颜晴痛苦地抱头。
京安抿唇。
刚才外面的动静她都听到了,她十分讨厌这种限制自由的方式这让她想到自己身不由己的痛苦岁月……
只是她已经尽力了。
京安颓然垂首,整个人陷入黑暗情绪中无法自拔,她的脑中闪过许多凄楚的过往,再从过去想到现在——她变成最讨厌的男性,还要生活在这样压抑的家庭里,这无能为力的一生活着有什么意思?
京安眼里不禁浮现出一丝想死的神情,没受伤的那只手正要解开绷带。
门口传来的敲门声打断了她的动作。
借着敞开的门,其中一个壮汉站在门边,一点也不受里面诡异气氛的影响。
“少爷,需要给您准备早饭吗?”
这个点比厉京安平常醒来的时间早,可他到底醒了,于是下人要问上这么一句。
京安没有说话,下人只能看向精神不太好的颜晴,得到一个虚弱的点头。
下人离开后,两个精神都不太妙的人下意识走进卫生间洗漱。
里面的洗漱用具应有尽有,全是依照主人家的习惯摆放,就连颜晴这个陌生女主人的喜好也考虑到了,台面上都是她用惯的洗漱用品。她按照平常习惯开始清洁。
抬头,镜子里和她一样魂不守舍的人也在做着这项机械运动。
京安完全按照这副身体的本能做动作,刷牙洗脸,直到手握在剃须刀上整个人僵住。
她怎么可以拿这种东西。
眼神重新聚焦,京安痛苦地闭上眼,再睁开时眼底的自厌一闪而过,目光渐渐凝在镜子上。
她无法从这张陌生的脸上找出属于自己的一点痕迹。
她还是不愿意这样活着。
要不还是死了算了。
从她用水果刀自.杀开始,房间里就没有锋利的东西了。
唯一能给她造成伤害的——
京安慢吞吞地将剃须刀拆开,伸手触碰里面刀片,指尖传来些许痛意,加快手上的动作,很快一块刀片被取出。
她快慰地笑了,边上的颜晴惊恐得快哭了。
因为上一次失策割在了腕上,这一次她朝脖颈出手应该就万无一失了。
拿着刀片的手血淋淋的,正要伸向颈边时却动弹不了,一双手正用力地抱着她的手往回拽。
京安死寂的眼睛转向颜晴,目光从她满是泡沫的嘴落在那双惊惧的眼睛上。
“别……别死,有话好好说,世上没有过不去的坎,你看我不也因为强买强卖……不是,我没有嫌弃你的意思。”
“活着的时间只有短短几十年,死去却是千千万万年,现在去死是不是太吃亏了。”
随即她苦了一张脸,口不择言道:“你死了我怎么办啊,这在古代可是寡妇啊,我是不是还要给你守寡。”
虽说这是现代没那么迂腐,可谁让厉老是个老封建,有他在谁还敢娶厉家的准少夫人,她以后难保不会孤寡一生。孤寡一生其实也无所谓,就是她爸妈那边恐怕不会收留已经没有联姻功能的可怜女儿。
这么一想,她可真是太好哭了。
颜晴加重手上的力气,泪眼汪汪地看着京安。
好在没一会,京安抓握刀片的力气松了些。
颜晴说的话有一句是对的。
在古代寡妇分为三种,守寡的、殉节的、被赶出家门的,她不知道颜晴会应了哪一种,但无论是哪一种,她都不会好过。
但关于死后的言论她是万万不同意的,她就是个活生生的例子,她死后不是归于尘土反而成为了一个男人……
思及此,京安:“要不你与我一起吧,死后并非尘归尘土归土,就像……”我。
话还没说完,颜晴一脸惊骇地抬头:“你还是人吗,你自己想死还想把我带走?!”
京安抿了抿唇,是了,世人畏惧死亡,他们没有这个勇气的,而且她也没有把握所有死去的人都和她一样可以带记忆重生,是她想当然了。
“抱歉。”
再如何逃避也没有用,她现在用的是她未婚夫的身份,两人已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关系。
以昨晚那老者的禀性,如果她出事,这可怜的女子恐怕凶多吉少。
女子何苦为难女子,她不能死,也不能祸及他人。
明白这个道理,京安心里升起浓浓的疲惫,将刀片扔到一边,轻声道:“不会了。”
声音虚弱得犹如溺水刚被拉上岸的人。
听她这么说,颜晴瞬间放松,力气一消失让她差点瘫软在地。
京安用没有血的那只手撑住她的身体,复杂难明的眼神落在她身上。
“苦了你了。”要嫁入这样的家庭,如今进退维谷。
“苦死我了。”要嫁给你这么个神经病。
两个人草草结束洗漱,回到房间包扎,屋里有应急用的药箱。
在医生赶来之前,颜晴试着给京安止血上药,一边感叹下手真狠。
感觉再用力点就能割伤手骨了。
简直疯狂。
颜晴忍不住说几句:“以后别碰那些锋利的东西,别总是胡思乱想……你姓厉诶,放着好好的富贵不继承,死了不是很可惜?”
“你不懂。”京安垂下头拒绝交流。
没有人懂她心里的凄楚,没有人懂。
颜晴:“……”
如果厉京安不是厉家人,他此刻最应该出现在精神病院。
颜晴心里吐槽着包扎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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