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身形晃了两下,然后又勉力稳住了。
“你……”秋玉疏茫然。
浮生剑也懵了。
作为秋玉疏的剑,如果被别人操纵,她是可以反抗的。
但在越明初手里,不知怎么的,她毫无反抗之力,于是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猛刺了他两下。
她发出呜咽声:“我会被主人折断吧……”
越明初拉过秋玉疏的手,将浮生剑还给她,轻声道:“别怪浮生,她不能反抗。”
说完,他留恋地看了秋玉疏一眼,脚步虚浮却坚定地走下山去。
秋玉疏怔怔地望着他的背影。
一瞬间,似乎与上一世那个上山来的身形,影影绰绰地,重叠在了一起。
第93章
◎她的善良刻在血液里,是天生就有的◎
众人对着被丢下山来的魏天星尸体, 正惊愕不已,又看见越明初一身血衣, 以长/枪为拐,步履艰难地踉跄下山。
一片哗然声响起,众人登时议论纷纷,交换着惊愕的目光。
宣如霜狐疑地上下打量越明初:“她对你也下此狠手?”一边说着,一边伸手去探越明初的脉。
谭悟生大步拂袖而来,挡住宣如霜,一把抱住摇摇欲坠的越明初。
谭如许、谭如烈以及大化门的其他弟子, 也围了上来, 皆是一脸担忧。
“师父。”越明初抓住谭悟生的衣襟, 用只有他能听见微弱声音, 喃喃道,“对不起。”
谭悟生扫过越明初的伤口,又探了探其体内的灵力, 便猜得八九不离十。
他暗叹一口气, 对众人朗声道:“诸位,今晚是上不了山了, 先各自休憩, 明日再作商议。”
魏时阙一脸愤懑, 指着魏天星的尸身:“还要商议什么?这女魔头对自己的父亲、未来夫君、昔日好友都如此残暴, 我等当齐心协力布下弑魔大阵,诛杀此魔!”
谭悟生看了魏时阙一眼,道:“我徒儿伤重,拖不得。”带着大化门一众人离去了。
宣如霜犹豫不决, 思索片刻, 拱手道:“待宗主醒来, 归墟宗再做决定。”秋太易毕竟性命仍在,她也不便越俎代庖,替他做此等重大决定。
见归墟宗和大化门都离开了,其余中小门派和散修也纷纷撤走。
明月门的门主蔡明月则向魏时阙一拱手:“魏宫主节哀,明月门与紫微宫同仇敌忾,定会全力支持弑魔大阵!”慷慨激昂地表了一番决心后,方才离去。
谭悟生将越明初带至房内,将其余人遣散。
越明初盘腿坐在床榻上,谭悟生为他渡入灵力,为他疗伤。
“你对自己还真能下狠手。”谭悟生的语气十分严肃,但里面分明能听出长辈对后辈的心疼,“这是何苦?”
浮生剑所带来的,不仅仅是骨肉之伤,还伤及几处重要的经脉。
越明初额上的冷汗细密,但仍勉力笑道:“师父,若没有大化门,便没有弟子的今日。弟子不能让旁人质疑大化门的清名。”
若他毫发无损地下山来,旁人定然会质疑他与秋玉疏的关系。
他自然不在意这个,甚至巴不得宣告全天下,他就是要站在她身边。
但眼下,他还身在大化门。
他不能累及师门。
谭悟生明白越明初的意思,叹了一口气。
他拖过一把椅子,坐了下来,平视越明初。
他目光炯炯地看了越明初好一会儿,才开口问:“那她和大化门,你又是要选谁呢?”
越明初垂下眼眸,半晌没答话。
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了两下衣衫,心中天人交战。
心里早就有了答案,但面对慈父一般的谭悟生,他有些难以说出口。
又过了片刻,越明初突然下床,“咚”地一声,重重跪在谭悟生面前。
谭悟生一惊,忙弯腰伸手去扶他,又是斥责又是心疼:“干什么!别乱动!”
越明初跪在地上,纹丝不动,朝着谭悟生磕了一个头。
额头紧紧地抵在冰凉的地面上,声音轻而坚定:“师父,弟子有愧于大化门,请师父将弟子逐出师门。”
闻言,谭悟生嘴唇紧抿,眉头拧成了高耸的山峰,目光严肃地看着越明初的后脑勺。
时间流逝得很慢,屋内的空气仿佛是静止了。
不知等了多久,谭悟生终于开口,轻声问:“有愧于大化门……那可有愧于心?”
越明初回答:“无愧于心。”
谭悟生敲了敲椅子的扶手,发出沉闷的声响:“你为了一个入魔的人,当真要与正道作对么?”
越明初抬起头,眼神真挚地望着谭悟生:“师父,她虽然入了魔,但我以性命担保,她绝对不是魔。”
谭悟生静静听他说。
越明初继续道:“我八岁就认识她,她所挥出的每一剑,都无愧于心。她帮过素不相识的小孩,救过我妹妹、她徒弟,帮过整个南疆受旱灾的百姓……”
“这样的人,怎么可能是魔?”
“她只是不爱说,但她做了很多。”
“她不会宣扬自己善良,她也不觉得自己善良。但是,师父,那是因为,她的善良是刻在血液里,是她天生就有的。”
“师父,她真的不是坏人。”
平日里沉默寡言的他,一口气说了许多话,声音都带着哽咽,眼眶微红。
“师父,即便是所有人都不信她了,我也会信她。我不能丢下她不管,做个忘恩负义之人。”
越明初又往地面上重重磕头:“求师父将弟子从大化门除名。”
他得了自由名,与大化门再无干戈,便能正大光明地站在她身边了。
谭悟生的手指动了动,目光晦暗不明。
他缓缓道:“你可知,被大化门除名,可不是你转身走出师门那般简单。”
越明初回答:“不管是什么代价,弟子都能接受。”
谭悟生道:“被大化门驱逐者,需容貌尽变。”
越明初的身形微微一顿。
“譬如,面容尽毁,墨发变白,叫人认不出原来的容貌。”谭悟生一字一句,严厉的语气中带着微不可察的叹息,“她大概,都不会认识你了。”
越明初伏在地面上,看不见表情。他沉默了一息,答道:“无妨。”
闻言,谭悟生摇了摇头,将越明初扶起来,让他回到床榻上去。
“你当你师父是老糊涂了么?”谭悟生黑着脸,轻轻地拍了拍越明初的肩。
“我不认识那小姑娘,但我相信你的为人。”谭悟生道。
越明初有些惊讶地看向谭悟生,“师父……”
“不过,口说无凭。”谭悟生沉吟了一下,“我也不能排除你受蒙骗的可能。我会遣人去南疆走一趟,若是能有一些证据,也好跟其他门派的人交涉。”
“至于离开大化门——”谭悟生语气一转,变得严厉起来,“先别提了。”
说罢,他大袖一挥,摁住越明初,“好生养伤。”
越明初心中感激,但十分着急。
他担心多等一日,事态就会往不可控的方向发展。
“师父……”
突然,原本安静的门外变得嘈杂起来,匆忙的脚步声和人声混杂在一起。
“何事喧哗?”谭悟生皱眉。
“爹!”谭如许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她敲了一下门,也不等谭悟生回答,就推门而入。
她看了一眼床榻上的越明初,语气急切道:“有人盗走真元石,把南疆的万蛊窟给打开了。现在整个南疆到处都是蛊虫!”
谭悟生脸色一变,“什么人干的?”
谭如许又看了一眼越明初,没有直接回答问题,而是神色倨傲,说了一个事实:“真元石在落照峰顶的真元娘娘庙里”
越明初听了,眉头微蹙。
能进入落照峰,就只有不问世事的昆仑君和秋玉疏。
这言下之意,十分明显了。
越明初站起身,指出:“她一直在落照峰上,没时间去南疆打开万蛊窟。”
谭如许冷哼一声,补了一句:“昆仑山的两个道童说,倒云泉的那日傍晚,他们曾在落照峰附近见过秋玉疏。指不定是那晚干的呢?”
越明初摇头:“不可能,那晚我跟她在一起。”
谭如许一愣。
越明初看着她,又强调了一下:“一整晚。”
谭如许面色冷了下来,怒道:“你怎么……怎么可以跟一个魔修厮混!”
谭悟生头疼地摆了摆手:“先别说这个,你去召集众弟子,即刻去南疆灭蛊”
谭如许愤怒转身,摔门而去。
谭悟生又对越明初说:“阿初,你就在昆仑山歇息罢。”
越明初摇了摇头:“我没事,我也去。”
刚一走出门,就听见众人议论纷纷。
魏时阙气愤不已:“这女魔头,盗走真元石,打开万蛊窟,其罪当诛!”
白无生也是咬牙切齿:“滥杀无辜,修炼邪术,实在可恶!”
“什么邪术?”谭悟生沉声发问。
白无生瞥了他一眼,道:“南疆出现了聚魂幡,至于到底是用来练哪个邪术,尚不可知。”
聚魂幡,是一种收集生魂的法器,是被修真界严令禁止的,只有魔修邪祟才会使用。
魏时阙道:“我等当速速召集修真界,在此处布下弑魔大阵,将那女魔头诛杀于此!”
谭悟生反对:“当务之急,是立刻去南疆灭蛊,弑魔大阵的事,之后再说也不迟。”
宣如霜也立刻点头同意。
大化门和归墟宗都表了态,魏时阙也不好再说什么。
于是,众人纷纷离开昆仑山,奔赴南疆灭蛊。
魏时阙没有立刻离开,而是借故去找昆仑君。
他推开昆仑君的房门,按捺住内心的不满,行了一礼,方道:“昆仑君这是何意?”
昆仑君正坐在窗边,怡然自得地煮茶品茗,并未回答。
魏时阙的语气已经能听出不满:“昆仑君为何要打开万蛊窟,转移众人注意力?”
如果万蛊窟没有突然打开,他就能趁着众人还在昆仑山,趁热打铁地促成弑魔大阵的落成。
昆仑君喝了一口茶,淡定道:“我这可是在帮你。你没能拿到她的先天金丹,怎么布弑魔大阵?”
魏时阙听了,疑惑道:“这跟万蛊窟有何关系?”
“是跟聚魂幡有关。”昆仑君道。
魏时阙略一沉吟,便懂了。
他诧异道:“聚魂幡可以代替她的先天金丹?”
昆仑君颔首:“不错。但需要万人生魂,才能有同等的效力。若不开启万蛊窟,哪里来的万人生魂?”
他的语气平淡,仿佛是在讨论要踩死哪几只蚂蚁。
魏时阙嘴唇微张,喉头滚了两下,一时说不出话来。
怔愣半晌,他才有些结巴道:“这弑魔大阵……怎会……如此……恶毒?”
昆仑君不以为意,晃了晃手中的茶杯,“不向神明上贡,如何开仙门?”
“这……”魏时阙的脸上浮现出疑惑而又惊惧的神色,“神明怎会漠视生灵?如此……如此草菅人命?”
昆仑君放下茶杯,淡淡地瞥了他一眼:“慎言。人间轮回无数,这些人献祭生命后,便能在轮回中去往更好的来世,是神明垂怜。”
魏时阙站在原地,看上去仍然感到疑惑。
昆仑君站起身,望向漆黑一片的昆仑群山,背对着魏时阙。
“去仙门的路,我给你铺好了,你若心生退却,那便就此罢手吧。”
仿佛被一盆凉水倾头浇下,魏时阙一副梦中惊醒的模样。
他忙弯腰拱手:“多谢昆仑君相助,登入仙门后,我等必不会忘记昆仑君的恩情!”
说罢,他又鞠了一躬,同昆仑君道别,然后离开。
昆仑君望着寂寥无声的群山,苍老的双眸浮现出一丝阴狠,嘴角漠然一弯。
第94章
◎放开我弟弟◎
由于房屋被魏天星的紫微咒术给摧毁了, 秋玉疏只好躺在一棵树上,闭目养神。而卫天曜在下面吭哧吭哧地搬砖修房。
突然, 她听见卫天曜跟她说话,“师父,那些人可算是走了。”
秋玉疏闭着眼,懒洋洋地问:“去哪了?”
“好像是说什么南疆的万蛊窟被人打开了。”魏天星回答。
秋玉疏睁开眼,慢慢坐起身,眉头微蹙。
卫天曜抱着一块砖,用衣袖擦了一把汗, 抬头看秋玉疏, 犹豫了一下, 问:“师父, 你要去吗?”
秋玉疏轻盈地跳下树,一脸恹恹道:“若是不去,前些日子, 不都白干了?”
卫天曜想了想, 点头:“也是。”
他们之前用咒术召雨,好不容易帮南疆渡过旱灾, 若是此刻又失陷于蛊虫, 那的确是白干了。
但他转念一想, 提出一个担忧:“可师父, 你若是暴露你会蛊术,那些人就会更加笃定你跟魔族有染了。”
哪个正道人士,会学蛊术?
秋玉疏冷哼一声:“你变聪明了。”
“那还要去吗?”卫天曜看着秋玉疏召出浮生剑,一脸不解地发问。
秋玉疏微抬下巴, 一脸不屑:“他们算哪根葱?我管他们?”
卫天曜愣了一下, 还没来得及说什么, 就见秋玉疏身影洒脱地御剑而去。
***
南疆。
修真界一干人等来到南疆玲珑寨的遗址。
玲珑寨虽然已被覆灭,但还剩了几个完好的厅堂。
这些厅堂有玲珑寨的禁制保护,蛊虫避而远之,不会进入。
众人便分散在这些厅堂里,商议驱蛊对策。
一旦被蛊虫沾染上,就难以化解。因此,需要在被蛊虫接触之前,就将其消灭。
但蛊虫无形无迹,肉眼都难以看见,实在防不胜防。
许多修士一进入南疆境内,尚未看见蛊虫的真身,就莫名其妙地身陨。
要么七窍流血而亡,要么头骨、内脏被啃食,要么呼吸仍在但一直昏迷不醒。
原本慷慨激昂要来护卫南疆的冲天豪气登时消逝得一干二净。一时之间,人人自危。
除了修为深厚能以灵力护体的修士,大多数人都理直气壮地躲在玲珑寨中,滔滔不绝地耍嘴皮子讨论应对之策。
然后纷纷把矛头重新对准秋玉疏。
砰——
玲珑寨一处最大的厅堂中,蔡明月怒而拍桌,激起大片陈年的灰尘。
他一脸愤怒,唾沫横飞道:“若是这女魔头不把万蛊窟打开,我们怎会在此束手束脚?要我说,还是应该回昆仑山去,布下弑魔大阵,待她魂飞魄散后,这些蛊虫不就跟着消散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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