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又逼你,爱上了我。”
“对不起。”
他的每一个字,都仿佛是从骨血里沁出来的一般。
里面带着生涩的痛意。
每说出一个字,都仿佛要将他的筋髓抽干一般。
“算了。”
她心里有千头万绪,最后也只变成了一句算了。
她就没错吗?
她也是有的。
她明明那么多次地感觉到他可能是风。
不还是继续在他的爱里沉沦下去了吗。
归根到底。
她也在装傻而已。
在每一次岔路口,她都仿若故意走向相反的方向一般。
怎么能是他逼她爱上他呢。
是她心甘情愿的。
“我也有错。”
她轻轻开口。
“不是你逼我爱上你,是我心甘情愿的。”
“而且,如果硬要算个开始。”
“我们之间的开始,是我主动的。”
“结婚,也是我答应的。”
“把所有错误都归结到你一个人的头上,那我也太失败了。”
桐落仰起头。
一双略有些失焦的双眼游荡着。
最终落在了泊风的身上。
“还好。”
“一切事情都不算晚。”
“我们还能像最开始那样。”
“像我最初所说的那样,我知道你过得好,那就好。”
“你也是,知道我过得好,那就好。”
她一字一顿地说着。
心尖已经痛到麻木。
泊风眸中的痛色无法掩住。
“我们,永远,都没有可能了吗?”
“没有。”
她两个字直接从嘴边滑出。
“为什么。”
他这句话问得完全没有任何底气。
但他就是想知道。
“我不知道。”
“我只是觉得,我不配爱上你。”
“你也不该,爱上我。”
她如今,已经是将心剖开般的极度坦诚。
她的心就是这样告诉她的。
她便也将这些话,转达给了泊风。
屋子里静悄悄的。
安静到似乎能听见滞留针里液体流动的声音。
他再次问了一句。
“那我之间曾经的相爱,都是假的吗。”
不是质问,甚至都不是反问。
只是一句可怜至极的渴求。
“不是假的。”
“只不过,是个错误而已。”
桐落像是突然找到了一个出口一样。
“对,就是我们之间突然走岔了路而已,是可以修改的。”
“是可以重新走回到正轨上的。”
“我们只能当朋友。”
“不能当爱人。”
半晌。
泊风轻轻说出几句话。
“自始至终,是我不配去爱你罢了。”
“我这样的人,怎样才能配的上那么好的你呢。”
桐落的心像是被针扎过一样痛。
她从未想过这样的话题会出现在她和风之间。
她幻想过一万次和风重逢的情景。
但从未有一个是这样的结果。
她想张口去反驳他说的话。
但是该怎样去反驳才合适呢?
说不是这样的。
是我配不上你。
是你该去被更好的女孩爱。
说这样的话吗?
这话说出口只会让两个人之间显得更加荒诞又可笑至极。
她不知道自己要说些什么。
也不知道自己要怎么做。
只是开口。
“当年的誓言。”
“我依旧永不背叛。”
“那我还有继续守着你的机会吗?”
他的声音带着虔诚和渴望。
桐落唇角挑起一个勉强至极的笑。
干燥的唇微微起皮。
“当然。”
“我们不是很早就约定过吗。”
这算是一个和解吗。
也许吧。
“谢谢。”
泊风轻轻握住了她的手。
她没有甩开。
也没有动。
只是那样默默地僵硬着。
后面连续三天的精细检查。
除了有些贫血,和大病初愈以后的红白细胞不稳定以外,她的身体机能并没有什么其他的大障碍。
至于眼睛。
由于法国这边的医生并没有得到她之前的病例,所以只是建议她应该去佩戴一副眼镜了。
在她身体恢复了差不多以后。
岑惊北的飞机接两人回了北京。
回北京以后。
桐落就住进了私人疗养院。
在这里,她重新再次做了全方位的眼部检查。
这里的医生,知道她以前全部的病状。
医生表示。
现在确实是一个近视的状态。
就像之前说过的,一旦复发,很有可能会再次失明。
如今没有失明,只是近视,甚至可以说是一个很好的结果。
至于近视是短暂的,还是长期的。
还需要观察。
没有办法得到一个定论。
如果后面心理状态恢复,眼睛能恢复正常,那就是能恢复正常。
如果心理状态恢复了,眼睛还是不能恢复正常,那就可能是终身近视。
桐落点了点头。
她自己倒是心里落得个轻松。
毕竟近视和失明相比较起来,哪个更可怕一点,显而易见。
但她转过头来的时候。
只看到身后三个人,三脸凝重。
泊风,岑惊北,温知润。
脸色已经差到不能再差。
“我说,朋友们,你们可不可以不要一副这个表情。”
“难道接下来最重要的不是,给我挑一副漂亮的眼镜框吗?”
所谓私人疗养院。
其实就是一个环境极为安静适合人休息的独栋别墅区。
别墅区之间的独栋别墅间隔很远,且不规则排序。
在内所住人员互相不打扰,甚至打了照面也不会知道对方也是住在疗养院的病人。
故而私密性很好。
别墅内配备各种精密仪器和随身医疗团队。
一切均为入住人员提供无间断服务。
一日三餐,营养搭配。
可以说,住到这里,除了修养身心以外,一切事情都不需要她来操心。
当天。
她打发走了岑惊北和泊风。
只留下温知润一人陪她聊聊天。
“听惊北说,你和泊风聊过了?”
“嗯。”
“我们说好,以后只当朋友。”
她的声音淡淡的。
或许从那天他们谈清楚以后,她就慢慢卸下心头上的压力,然后也可以学会将注意力慢慢放到自己身上。
“决定好了?”
温知润让她把头靠在她的肩膀上。
“嗯。”
“决定好了。”
“我可以再多说一句吗?”
温知润很少用这种语气说话。
“当然。”
两人躺在床上,桐落亲昵地挽住她的手腕。
“你真的,不爱泊风了吗?”
几个字扎进她的心里。
带起丝丝痛意。
她眨眨眼。
回答得却并不费力。
“我不知道。”
“我只知道,我爱过他。”
“除此之外,便是我现在,不该继续爱他了。”
她没有撒谎。
这就是她目前想清楚的全部。
“小落,我能再问一句,为什么吗?”
桐落垂下眸,大病初愈的脸上,看不见血气。
“我不知道啊,知润姐。”
“我真的不知道。”
“知道他是风以后,我就不知道我该怎样去爱他了。”
“我心里有个结。”
“有好多好结。”
“我打不开。”
“这一年我一直都在问自己。”
“我为什么不能爱他。”
“但是所有的答案都是在告诉我,我不能我不该我不配。”
“我找不到出口。”
“也找不到方向。”
半晌,她顿了顿。
“我还需要一段时间,安静一下。”
温知润握紧了她的手心。
“不管你怎么选,我都支持你。”
“好好休息一段时间吧。”
“不过,我还有一句话想说。”
“如果到了什么必须要做出抉择的关头,我希望你能多多问问你自己的心。”
“认真听一听,那里面,是什么答案。”
她抱住桐落。
“但在此之前,就好好休息,开心了就画画,不开心了,就给我打电话。”
“现在都在北京,你一个电话,我们就出去吃饭,逛街。”
然后她点了点桐落的脸蛋。
“再多挑点,好看的眼镜框。”
“好。”
桐落脸上绽开淡淡的笑意。
这么久来的第一次。
发自内心。
她回疗养院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年的八月了。
去年没有去扫墓。
今年,还是没有。
她提出说想和岑惊北一起给姐姐扫墓的时候,被他拒绝了。
她的眼睛每次扫墓回来都会很模糊一段时间。
而现在这样的情况。
最好还是不要雪上加霜。
岑惊北说,他会替她带一束花,放在清灿的墓前。
也会把她想说的话讲给清灿听。
桐落也没坚持。
他说的没错。
她的眼睛,不允许再出差错了。
现在只是近视。
下一步便是失明。
或许放在之前。
她会觉得无所谓。
但是现在,她感觉自己要更爱自己一点。
想到这。
她承认。
她对自己的爱,源于曾经泊风对她的爱。
是他的爱,让她愿意更关切自己。
让她也觉得自己是个值得被更多关爱的人。
又是一年过。
雪落了,春又来。
春离去,便是盛夏的蝉鸣。
再继而,是秋的萧瑟。
很快,冬天,就要来了。
桐落29岁的冬天,还是在疗养院度过的。
这两年,她迎来自己的事业爆发期。
大量地作画,让她的名声进一步响彻油画界。
全球各地高校美院频频高价邀请她客座讲授。
但均被回绝。
她说,自己还在养病中,不方便。
除了她之外。
泊风的事业也在蒸蒸日上。
诗晴一号平稳发行以后,经过两年的进一步研发,之前大家一直在筹谋的脑电波机器人也以诗宁一号的名字开始发售。
发售后,便取得热烈反响。
那是她两年。
第一次给泊风发去消息。
泊风的头像没有变。
还是当年两个人蜜月第一天拍下的照片。
只不过被他裁成了一个小小的角落,只留下了桐落缠绵的发丝。
桐落只给他发了一句。
恭喜。
他也只是回了一句。
谢谢。
之后便是逢年过节,来自泊风的问候。
从未少过一句。
也从未多过一句。
就像桐落原本假设的那样。
如果她找回了风。
便会和他像如今这般保持联络。
他,做到了。
她,也做到了。
北京的冬天,终于还是来了。
肃杀,又萧瑟。
寒凉得惊人。
她有时候很想出门走走。
但有时候又觉得不愿意踏出别墅半步。
温知润偶尔会给她发消息。
说什么时候出去看个电影吧。
她基本只会说。
找机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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