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尔怎么可能把替她爸见不得光的私生子找学校的事告诉他跟麻烦他。
温知宴这样出生在高门望族的人,最是知道礼义廉耻,应该会觉得黎尔这样的女人出身在这样的家庭,是不堪入目吧。
越想越自卑的黎尔让自己打住胡思乱想,再这么想下去,她会再一次的觉得,她冲动的决定跟温知宴结婚真的很离谱。
等她坐上火车,温知宴的微信发来。
【你去哪里了?蒋姨早上说你昨天从娘家回来,给我带了中药?】
黎尔刚上火车卧铺,本来想坐飞机的,但是机票挺贵,黎小宝的学费估计又是一笔巨大的花销,她想省省,就选择了搭火车去苏城。
她跟酒店请了年假,最近酒店里挺忙的,她一直绷紧神经,疲于工作。
现在趁这趟出游,就算是散心了,如果到了苏城,黎小宝跟黎小宝他妈妈不会让黎尔太生气的话。
早上,临出门前,她跟倪涓雅谎称她年假来了,苏城有个大学同学结婚,她趁此机会去观礼。
倪涓雅没怀疑,反而很关心她跟温知宴的事,要她抽空带温知宴到黎家吃饭。
黎尔说,就我们家那不到五米的挑高,还是算了吧,人家肩宽腿长,身高一八八的公子爷住的别墅每栋都是四五层楼的独断悬空。
真的去了,他会感到严重不适的。
这么跟自己的妈妈说着自己的老公的时候,黎尔感觉到,她隔温知宴真的是那么遥远,像是隔着万水千山那么遥远。
远到昨夜,她的生日,全世界都将她遗忘了,只有温知宴突兀的出现,将明明失落着还在强撑傲娇的她搂在怀中热吻,其实都只是一个旖旎梦境而已。
要出发的火车车厢上放着歌,都是陈粒唱的。列车员应该挺喜欢这个音乐才女。
一开始是《光》。
「光落在你脸上,可爱一如往常。」
令黎尔听入耳的部分却是:你低头不说一句,你朝着灰色走去,你住进混沌深海,你开始无望等待。
她发现自从高三那年发现黎正勤出轨,她过的日子一直是这样。
一直都没有光照进来。
她早就习惯了,照顾曾经精神崩溃的倪涓雅,瞒着倪涓雅去照看黎正勤的私生子跟情妇。
大学毕业后,回到璃城的某日,她接到一个陌生电话,是黎小宝的妈妈朱婧仪打的,在电话里阴阳怪气的说:“黎尔,你有个弟弟你知道吗?他现在没吃没穿没学上,特别可怜,你管不管?你不管的话,我就把他送到你家里去,让你妈照顾他。对了,你妈好像还不知道你有个弟弟的事,我真怕你接受不了……”
从那一天起,黎尔拼命挣钱,要赡养的人多了这个黎小宝一个。
程余欣曾经说过,这是变相敲诈跟勒索,黎尔不能再忍气吞声,给他们汇钱。
但是黎尔怕事情闹到倪涓雅面前去,她年纪大了,外公又生了那种病,真的遭不住再度刺激。
黎正勤在学校里当老师,他那点薪水,朱婧仪要是真的再跟当年一样撒泼闹起来,也不值一提的解决不了任何事情。
黎尔的工作薪酬不错,可是她每次钱到手,都汇给黎小宝母子了,她就这么忍气吞声的照顾了黎小宝三四年。
现在黎小宝要上学了,他的妈妈朱婧仪要黎尔去苏城帮他找学校,黎尔在苏城又没有什么人脉,她去了也没用。
可朱婧仪还是要她去,其实就是想为难她,听说他们一家三口在璃城过得好,就想把黎尔叫去苏城看看,她到底过得多好。
朱婧仪听璃城有一个熟人说,黎尔悄悄跟人结婚了,为了讨她那个患癌症的外公欢心,本来不想恋爱结婚的她忽然就跟人领证了。
嫁的这人还是个颇有背景的公子哥,朱婧仪不信,因为都没见黎家办婚礼。
这一次,把黎尔叫去苏城,朱婧仪还想看看,黎尔是不是真的嫁给有钱有势的公子哥了。
第24章 苏城雨
陈粒的《光》播完了。
火车开动, 月台上的景象在人眼前悉数后退而去。是离别的景,黎尔见了,还有些伤感。
【是什么药?蒋姨说是你妈特地帮我们抓的?】
男人的微信又传来, 还附了一张照片。
胎质细腻,色泽莹润的英式高档白瓷碗里盛着黝黑的汤汁, 还在冒白烟, 雾蒙蒙的,是刚被熬好。
正在落寞想着黎小宝择校事情的黎尔被那碗药刺激眼球,周身瞬间中了尴尬的毒, 她飞快的回复【别喝】。
【为什么?是治什么的?】温知宴偏要问。
【你不用治。】黎尔打字。
经过昨晚那个绵长的湿吻,黎尔知道温知宴根本不用喝。
黎尔不用看, 他身上某个地方绝对是又大又硬。
昨晚如果不是他开恩, 对黎尔戛然停止, 说不定昨晚就是他们夫妻的新婚夜了。
【蒋姨弄错了,不是给你的药。】那是昨天黎尔回黎家,倪涓雅给她硬塞到车上的给温知宴的壮阳药。
倪涓雅觉得他们结婚一年都没啥动静, 还以为温知宴不行,得补。她的药店半中半西,什么药都有, 顺便给女婿抓副帮他壮阳补肾的中药, 再平常不过。
昨晚温知宴忽然取消航班回来, 在卧室里掐住黎尔热吻的那瞬, 黎尔感觉到了他身体绷直的硬度,那股占有欲强烈得他酷似要将黎尔马上吞噬。
他绝对不需要靠喝中药药汤滋补。
黎尔正要继续打字, 真的别喝, 求你了。
男人好像打字累了,直接给她发了条语音过来。
“是不是壮阳的?”他用带有颗粒感的低哑声音问黎尔。语调很认真, 却又带了点故意的坏,是又在顺水推舟的调逗黎尔。
“……”黎尔嘴唇黏住,难以给温知宴一个肯定回答。
他根本就是明知故问。
“我还是喝吧,看喝完有没有效果。”没等到黎尔回答,他刻意上扬的尾音打着旋转,告诉尴尬得只想跟这趟火车奔向月球,以后她再也不要回璃城,出现在温知宴面前的黎尔。
婚后一年她给自己聚少离多的老公抓副壮阳药回家,这不就说明黎尔很想让他对她提枪上阵吗。
这是在给温知宴传递,黎尔想要跟他有夫妻之实的举措。
几秒后,温知宴好像真的喝完了那副倪涓雅给他特配的秘制中药,再传语音问:“你去哪里了?我奶奶今天知道我回璃城了,想我们一起过去见见她。”
哑了一下喉咙,“我……我去苏城参加我一个大学同学的婚礼了。”黎尔还是用这个借口。
“你大学不是在国外上的?”温知宴问。意思是他是在怀疑她去苏城的目的。
“就还是,还是有留学生同学啊,她在苏城上班,学艺术的。当时我们同届,她这两天结婚了,举办婚礼,请我去观礼。”黎尔继续圆谎。
火车车厢里一直播着歌,黎尔给温知宴回语音的时候,那些歌声变成了背景音。
最后一条语音发得有点儿长,快要二十秒,黎尔点开一听。
她说话口吻娇气里带着点儿哄骗,一听就是在说谎。
她在说的时候,陈粒在唱歌。这次是另一首歌。
唱到的部分正好是:过了很久终于我愿抬头看,你就在对岸等我勇敢。你还是我的我的我的,你看。
不知为何,真的喝完那碗十八味壮腰补肾药的温知宴感到有一丝苦,找蒋姨要了颗薄荷糖,包在嘴里,说话一下含糊了,回来继续发语音给黎尔,“药我喝了,味道挺苦,但我还是喝光了。等你回来,你给我看看吃完有没有效。”
“……”
黎尔脸红心跳的听完这个语音,因为她完全领悟了男人说这话的意思。
他喝完滋补中药,告诉他,苦口良药他吃了,要等她回去帮忙看看,这药喝完有没有效。
这要怎么看,那肯定得脱完衣服,跟他到床上办事,才能看到疗效。
【我手机没电了,回头聊。】隔空被温知宴撩得脸红耳热的黎尔找个借口关住了话题,聊不下去了。
温知宴也不再回。
火车朝远方开去。
*
别墅里,温知宴放下药碗,蒋姨在阳台上晒衣服,晒完进来,见到沙发上放着黎尔的驼色羊绒围巾。
蒋姨记得这一条围巾黎尔最喜欢出门的时候戴,今天本来应该也是要戴着出门的,都拿来随手搭在客厅沙发上了。不知道是不是昨晚没睡好,早上她走得太匆忙,就忘记了。
蒋姨自言自语的嘟哝:“小妮子怎么了?怎么把自己最喜欢的围巾都忘记带了。昨晚上到底做什么了,今天这么粗心大意。”
蒋姨准备把围巾帮黎尔收到楼上去。
“蒋姨,把它给我吧。我给尔尔送去。”温知宴呼停她,伸手要接黎尔的围巾。
“可是尔尔说她去苏城了,那么远。”蒋姨上前,将那柔软的羊绒围巾递给温知宴,不相信温知宴真的会给黎尔千里送一条围巾。
驼绒柔软的触感在手中漾开,温知宴想起昨晚扣过的黎尔的腰肢,还有吮吻过的黎尔的唇瓣,娇媚得比这条围巾还软。
“温先生这么忙,真的要给尔尔送围巾?”蒋姨纳罕。
“啊。”温知轻轻应了一声,捏着围巾,准备出门。
*
苏城的气温比璃城的高了几度,在下冻雨。
然而在冷得夹骨头的冬天,全城也不统一供暖,从北方城市呆久了的人去了,反而更加感到阴暗的湿冷。
黎尔到了苏城火车站,打算拦计程车去找黎小宝跟朱婧仪,才想起自己忘记带围巾了,雪白的细脖子有一截露出来,被寒风迎面吹着,寒意一下子钻进她身上各处,她觉得这样一个人出门,真的好冷。
可是,又不得不来。
黎尔竖起长羊绒大衣的西装领,在寒风里朝目的地找去。
朱婧仪这几年没有固定工作,以前上大学跟读研的时候,她的业余爱好是画画,玩艺术跟雕刻。
朱靖仪人长得有几分姿色,身材也好,算是个风情万种的女文艺青年。
这种人在学校里特别引人注目,出尽风头,到了社会上就接不住地气,一心要拿捏着自己的假文艺身段,每天好吃懒做,就越混越差了。
之前,朱婧仪开了个个人艺术工作室,其实就是一间画廊,找黎尔要了三十万,并且信誓旦旦的保证此后再也不会找黎尔要钱了。
当时,黎尔觉得三十万的数目太大了,怕朱婧仪骗她,还亲自来过璃城陪她去找房东租画廊,签合同,找装修。
好不容易把这个画廊的事帮朱靖仪处理后,黎尔以为自己可以高枕无忧了。
朱婧仪有个好的营生,以后也就能安守本分了。
黎尔希望朱婧仪能好好安生生活,尽责的把黎小宝带大。毕竟这些年他们孤儿寡母的在苏城过日子,也不容易。
朱婧仪人长得漂亮,年轻时在大学里很多人追她。她从单亲家庭长大,对同龄男生没兴趣,最后把黎尔的父亲黎正勤瞧上了,因为觉得他很温柔,稳重,有书卷气,且特别会关心她。
他们踏破了红线,黎家从此变得再也无法安宁,朱婧仪也从大学里退学了,研究生文凭到现在也没拿到。
离开学校后,她带着个孩子,热心人士帮忙介绍过几个对象,可是都没有人愿意接手她这个未婚单亲妈妈。
黎正勤是人,朱婧仪也是人,他们生出来的黎小宝更是人,没理由一场痴缠后,黎正勤可以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继续安享人生,朱婧仪母子却要被生活折磨得朝不保夕。
所以,黎尔这些年才会勉为其难的承担照顾他们的责任,她的确也是站在朱婧仪的位置为她考虑了。
但是,来到这趟苏城,见到之前帮朱婧仪租赁的画廊早就已经关店歇业,黎尔心里十足的不是滋味。
她猜测,也许,应该,或者就是肯定,朱婧仪根本没有站在黎尔的位置帮黎尔想。
租这个画廊一年的三十万是黎尔靠上无数日班跟夜班,随时随地保持微笑,遇上再棘手刁钻的客户也压住脾气,尽职尽责的完成工作赚来的。
黎尔当时抱的期望是朱婧仪能靠这个画廊养活她自己跟她的儿子,从此一生安稳富足。
现在,也才一年过去没多久,情形是黎尔撑着在便利商店买的透明雨伞,吹着冷风,淋着冻雨,站在对街,傻眼的见着名为【雨樱花】的画廊店门在工作日的大白天禁闭,橱窗玻璃还被人拿石头砸了好几个大洞。
墙壁上被人用红油漆写字。
【朱婧仪,还钱。不还让你死全家。】
【朱婧仪,不要以为不知道你儿子被你藏在哪里。】
【朱婧仪就是个贱人。】
【死小三,快下地狱吧!】
这些辱骂性极强的言辞就在画廊的墙上栩栩如生,谁还会有心思到这间画廊来附庸风雅的消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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