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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们约定的地点是一家咖啡馆，齐意没喝过咖啡，也不准备喝，她出发时特地带了水杯，在车站时接水接得满满当当，不怕口渴。
齐意在约定前十分钟到达，这时老田母女俩已经到了，坐在靠窗的位置，齐意一下子就认了出来。
她略微有点紧张，瞥了江艺一眼后，径直朝母女俩走过去。
“你们好，我是那个想请你们打市级赛的人。”齐意微笑着招呼。
小田有一张圆圆的脸，她仰望着齐意，无声地惊呼，然后道：“你好高啊。”
齐意挠头，“每个第一次见我的人都会这么说。”
老田看上去四五十，是一位胖胖的阿姨，她和蔼地问：“你就是YiYi？我是老田，大名田慧，智慧的慧。”
又指着小田，“这我女儿，田云心，云朵的云，心情的心。”
齐意在她们对面坐下，用她们的方式介绍自己：“我是齐意，不整齐的齐，有意思的意。”
齐意的组词方式别具一格，听得田云心哈哈大笑。
齐意忍不住想，小田的笑声好像和乔春晓一样魔性。
田慧问齐意过来的路程有多久，齐意直言：“我是从隔壁Z市来的。我的市级赛也在Z市。”
母女俩对视一眼，都有些吃惊，她们没想到还要跨市打比赛，更没想到齐意一个人跨市来找她们。
这样看，齐意很有诚意。
田慧赞道：“你是一个勇敢的人。”
不管是想要建立战队，或是积极地在网上一个个捞人，现在又来到X市，在田慧眼中，齐意很有执行力，很有勇气。
齐意也发自内心地称赞道：“您也是。你是我遇到的第一个四十多岁的高等级玩家，也是我遇到的第一个四十多岁的游戏主播。如果可以一起打全国大赛，为冠军奋斗，我相信你们会喜欢这段经历。母女俩一起竞技，格外热血有趣，不是吗？”
她知道田慧很心动，不然就不会有今天这场面谈。
田云心的眼神更是毫不遮掩，直勾勾地看着齐意，明显很感兴趣。
果然是宁愿交一千块钱也要打比赛的人。
“我们训练的时候待在这里，打比赛那几天再去Z市，顺带旅旅游，我觉得挺好。”田云心已经开始鼓动她妈了。
田慧想得却更长远，“那市级赛之后呢？”
田云心：“我继续打比赛呗，你肯定吃不消，就接着当你的主播嘛。我们再找新的辅助队友。”
田慧不像女儿这般想当然，她与齐意对视，严肃道：“你的战队具体是怎么个规划？田云心后面能稳坐首发吗？”
田慧问得简直太跳跃，齐意很感谢田慧这般看得起自己。
她甚至没有怀疑自己的战队组不组建得起来，就已经忧心起田云心的首发位置了，搞得好像齐意的战队是香饽饽，难道还有无数人想要竞争上岗不成？
“我女儿的实力当然不差，但跟你比起来还有很大的差距。如果你后面打次级联赛，甚至GPL，会不会就放弃她了？”田慧说得很直接。
田云心一脸无奈：“妈你知道要打上GPL有多困难吗？万一我待在齐意的队里也能上GPL，那只能证明我实力也很强好吧？”
比起齐意和田云心这种冲动的年轻人，田慧考虑得实在太多。
面对这样的田慧，齐意想了想，诚实道：“我并没有想好。就像田云心说的，打上GPL是很难很难的一件事，我不知道那个时候是什么情况。我唯一能保证的是，和你们一起打市级赛，和田云心努力地打下去。”
齐意说得越多，越觉得自己是在空口画饼，她又强调一遍：“不骗你们，我确实没有想好。但组建全女战队这条路，我不会放弃。”
她是一个除了技术和决心，什么都没有的人。她的技术已经向她们展示过了，现在只有重复表明自己的决心。
田慧看起来很谨慎，若她拒绝自己，齐意并不意外。
虽说齐意是抱着极大的希望来到X市，但失败的心理准备她也早就做好了。
江艺一直和她说，既然选择了这条路，就不能被失败打倒。
齐意注视着田慧，双手轻轻地摩挲。
没想到，田慧却笑了，胖乎乎的脸上露出飞扬的神采，“好，后面的事情后面再说。市级赛，我们陪你。”
田慧同意得太快，齐意甚至没有反应过来。
她张着嘴啊了一声，“你们就决定了？”
田云心被齐意一脸懵的表情逗笑，解释道：“你当初要找我们打比赛的时候，我妈虽然有担忧，但其实比我更激动。你就理解一下这位中二的中年女人吧。”
齐意愣愣地望着她们。
能和女儿一起当游戏主播的女人，果然不是寻常人，不能以常理揣度。
“感谢你看得起老田我，我也想试试看，我这个年纪的人能在赛场上打出什么水平。我虽然四十三岁了，但还是想当一回电竞故事的主角。”
田慧笑得爽朗，补充道，“哦这个故事指的是，我脑子里上演的小剧场哈哈哈。”
她指着自己的脑袋，画了一个圈圈。
阿姨看起来真的好有活力。齐意微微一笑，又问道：“不过你之前问我规划……我似乎并没有明确的想法。”
“没有就没有呗，我只是问问你的计划，”田慧大手一挥，满脸都是不在乎，“又不是非要等有了详细的规划后，才能去做一件事情。你要知道，人有的时候，就是靠那一股不瞻前不顾后的冲劲儿。”
得，原来田慧这个年纪最大的人，才是她们之间最有冲劲的人。
齐意乐了。
怪不得先前都没有质疑过她的战队能否组建成功。
“我跟你说，我当年就是没有理会家人的劝阻，也从没有什么靠谱的计划，”
田慧抬了抬手，开始忆往昔，表情生动地说着从前，“我啥都没想，只是一跺脚，咬咬牙，就离了婚，带着女儿离开那吃人的老家。”
说到这，田慧停了下来，打量穿着简洁的齐意，“农村的环境，不知道你清不清楚？”
齐意点点头，面色有些凝重。她出生在乡下，很清楚底层女人活得有多么艰难。
田慧却没有诉说从前的困苦，只道：“不管以前怎样，我现在还不是在大城市里扎根了？你目前刚开始组建战队，肯定觉得难，就像当年的我，总害怕离开老家天就会塌了。但其实很多时候，事在人为，你逼自己一把，就能做到。万一实在做不到呢，也没什么关系，你做出了努力，就不会比最开始的局面还差。关键是你得跟着你的心走啊，女人不应该被困在一个地方……”
“妈。”田云心无奈地看了田慧一眼，打断了她的心灵鸡汤，“齐意大老远赶过来，不是为了听你唠叨的。你这些道理，齐意难道不懂啊？”
齐意连忙笑道：“没事，我听得很开心。”
旁边的江艺明显也听进去了，都没有到处乱飘。
阿姨是不一般的人，说些不一般的感慨，怎么会让人觉得烦呢。
而且齐意很少在生活中遇到支持自己的人，像田慧这般热情的，更是罕见。
现想来，就是在她主动组建全女战队之后，支持她的人才越来越多了。
表露了目的之后的她，就像是一块吸铁石，同道人自然会被她吸引。
所以不是没有同频的人，只是需要她去挖掘，破开前方的迷雾，将她们聚集起来。
“谢谢，谢谢你们愿意加入。”齐意非常感激，体内积攒的力量好像又多了一些。
每天分秒必争地训练，源源不断地给自己打气，这些都是值得的。
田云心笑道：“应该是我感谢你，榜一大神能看上我这种菜鸟，也不骗我钱哈哈。”
天榜第一，这是绕不过去的话题。
齐意瞅了瞅江艺，打开水杯，战术性喝水，掩饰自己的尴尬，“其实，天榜第一的是我朋友，她现在把号借给我玩了。那天和你们打线上赛的是我，不是YiYi本人。”
但她确实是借YiYi的名头约了她们。
“啊？”田慧和田云心都没有想到这一出，面面相觑。
“不过我也是最强王者，天榜排名目前是49，那天和你们一起玩的时候，你们应该看过我的操作。”齐意厚着脸皮道，“我也有一点厉害的。”
田慧和田云心都没有说话。
像田云心这种被骗过的人，肯定会更慎重。
齐意又道：“以我现在的实力，拿下市级赛冠军，问题应该不大。而且我会努力提升，争取早日追上我朋友。”
田慧注视着齐意，齐意坦然接受她的打量。
田慧阅人无数，并不觉得齐意是骗子。
之前田云心被骗，是因为瞒着她，才被人坑了。
而且后续线上一起训练，齐意的实力假如很菜，根本瞒不了她们。齐意没必要大费周章地这样骗她们，没什么好处。
田云心对YiYi这个号比较好奇：“你朋友是女的还是男的？年方几何？为什么不打职业呢？”
齐意看了眼江艺，“女，十……二十九。”
虽然十九岁表面上听起来更年轻，但比起停滞不前的生命，江艺可能更愿意鲜活地向前。
“二十九？！”田云心震惊，“这么大了还能打下第一？你不是瞎编的吧？”
一群身体素质顶峰的少年人输给一个二十九岁的青年？荣耀这游戏，难道已经不需要身体条件了吗。
齐意：“确实是二十九，我没必要骗你们。她现在人在国外，不会和大家有接触的。”
既然江艺没法露面，齐意只能把她瞎编得远一点，免得队友都对现实的江艺好奇。
田云心犹自震惊，她抓着田慧的手，喃喃道：“妈妈我又可以了！人家二十九都这么强，我才二十三，我一定要为打职业拼一把。”
齐意没想到田云心已经二十三岁。
对于大部分事情来说，二十三都显得无比年轻。
但打电竞不是。
一般来说，职业选手打到二十三四岁，可能就会选择退役。
二十三岁以上的职业选手，整个联盟都没多少，勉强留在赛场的，绝大多数都是辅助位。
因为相对于别的位置来说，辅助已经是最不吃操作的了。这个年纪的辅助选手，靠着丰富的经验，领先别人的意识，可以尽力弥补操作上的缺陷。
齐意在心中想着，嘴上并没有说扫兴的话。
因为田云心也是个成熟的人，这些道理她都懂，并不需要齐意来劝说。
双方又沟通了许多细节，等到谈话结束，母女俩邀请齐意在X市玩一天。
齐意虽然心动，但默默计算开销后，她以明天有事为理由拒绝了。
田云心：“那你等着我们来Z市找你玩啊！”
齐意笑着说好。
她们就这样告别。
回程时，已是黄昏。夕阳缓缓落下，云彩融进漫天的晚霞，火车呼啦啦行进，齐意一直望着窗外，和景色一起摇摇晃晃。
“好漂亮。”齐意忍不住感叹。
大自然太美了，而且无价。
钱买不到霞光，但不用花钱，也能欣赏霞光。
这是一趟收获颇丰的旅程。
回到Z市，齐意出了地铁，离出租房还有六七百米的步行距离。
周六的晚上，许多人在外散心，一路上人来人往，好不热闹。
齐意正观察着形形色色的人们，突然啪的一声，一不明物体砸过来，刚好落在齐意脚边。
她定睛一看，是一块滑板。
滑板都飞出去了，滑板的主人还没见着影，这是什么人才。
齐意在心中默默吐槽，一位身穿短袖短裤的女生从侧边上走过来，蹲在齐意面前，将滑板拾起。
作为差点被砸中的人，齐意已经准备好了要说没关系。
但女生看都没看她一眼，低着头离开了。
齐意为自己的自作多情尴尬一秒，咳了一声，继续走自己的路。
余光瞥见那女生走到路边的银杏树下，也不嫌脏，一屁股坐下。
突然嚎啕大哭。
哭声引得好几个路人回头打量。
齐意也被这哭声搞得一惊，见那女生年纪不大，齐意犹豫了一下，还是朝她走了过去。
那女生一点都不介意自己此刻正在公共场合，不管不顾地哭着。
齐意往裤兜里摸了摸，掏出几张皱巴巴的纸，递给她，干巴巴地安慰：“不要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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