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玉最终还是如愿以偿地走在了钟宁镇的街道上。
她原本是想让师尊歇息片刻, 到第二天再一起体验风土人情。
怎料对方一定要与她去体验江陵的夜晚。
“不是想去吗。”
殷晚辞云淡风轻道:“现在就走吧。”
“我是可以啦。”
少女说出她的忧虑:“但师尊还在养病期,最好还是以休息为主。”
她边说着边打开腰间的药包,要来为对方换药。
按照丹药上的医嘱, 外伤药需要每天换两次,内伤药每天服一次。
殷晚辞不动声色地拨开她的手。
他很想问:你现在的心里,到底想着谁?
倘若要比较的话,是担心自己多些, 还是想和另一个人逛夜市多些?
这种话仙君说不出口。
于是,他只能再次重复道:“我记得, 你说过很想去。”
“对,但是——”
“既然如此,那就去。”
仙君平静地接过她手中调配好的伤药:“我的伤没有问题。”
好吧,既然当事人都这么说了。
楚玉也没再纠结,确认师尊胸口的刀痕确实比从前小后,她高高兴兴拉着对方走下客栈。
或许是因为社牛的天性, 置身于人声鼎沸的街道上后,楚玉觉得心情开阔了不少。
她买了当地特产的乌木发簪戴在头上, 还拎着糯米鸡和马蹄糕。
晚风吹起少女鬓间的碎发, 她蹦蹦跳跳,与仙君一同踱步到江岸边。
粼粼晚江上漂浮着一座座雕栏玉砌的画舫,琴声婉转悠扬, 仿佛承载着一个个轻柔的梦境。
宾客们络绎不绝,画舫中传出绵绵笙歌。
楚玉忽然想起:好像在原文中,这里是有一段小插曲的。
身为被天道所眷顾的气运之子, 宋承瑾就像无数龙傲天那般, 拥有人见人爱花见花开的奇妙特质。
比如在江陵时,他便会在画舫上邂逅绝色舞姬, 从此在对方心中留下一道英姿飒爽的剪影。
而舞姬之所以会对男主一见倾心,则是因为救命之恩——在她落水时,男主跳下湖把她捞了上来。
当然,身为普通的凡人,纵使往后怀念半生,也无法再和宋承瑾有所交集。
两人之间只是一场无疾而终的单方面暗恋,连有名有姓的女配都谈不上。
楚玉一边回忆,一边好奇出场一百字,八十字都在描写外貌的绝色女子,到底该有多么惊艳。
走着走着,忽然听到一道重物落水的声音。
楚玉:……
不会吧?
知晓仙君喜静,走完繁华长街,她特地挑选了一处寂静空幽的散步地点,力求两个人都玩得开心 。
例如现在,他们所在的湖畔边就空无一人。
晓风残月,疏影横斜。
此处远离人群,只能看到远处星星点点的画舫,完全就是社恐的福音。
在这里掉进湖里,怕是被别人发现后,人都浮起来了。
楚玉足尖点地,朝湖上飞快掠去。
夜深露重,黑蓝色的湖面仿佛一张无形的网,将落水之人吞入其中。
水面冒出几个小小的气泡,楚玉屏住呼吸扎进水下,一把抓住对方的手。
落水者是个女子,发丝如海藻般纠缠在一起,华美的妆容被水浸湿,胭脂晕染在唇边,好似铺开的深红色花朵。
楚玉拖住手腕将人捞了上来,对其身份也有了大致的猜想。
即使男主不在,剧情也一样会走——正是那位倒霉的凡人舞姬。
舞姬呛了好几口水,双眼紧闭,面色惨白。
身上揣着大把灵药,楚玉便不需要用别的救人方法。
一颗灵丹下肚,不出几息,草地上的女子果然幽幽睁开眼睛。
她是典型的江陵女子长相,有一双脉脉含情的丹凤眼,身段婀娜,像极了传说中的狐妖。
“谢谢女侠相救。”
舞姬咳了两口水,虚弱地要坐起来。
楚玉帮她顺了顺毛:“你为何想不开?”
舞姬:“……”
“我只是失足落水……”她小声说。
“你身上穿的裙子是今年最流行的丝锦,按精美程度来看,应是湖上画舫的头牌。”
剑修少女思忖道:“按理来说,你去哪里都会有专人跟随才是。”
“现在是钟宁镇最热闹的时候,你不在最豪华的画舫上,却偏偏出现在人迹罕至的湖畔,还掉进了水里。”
楚玉实话实说:“这次是我恰好路过,但若是你自己不愿意活,我可能救不了你第二次。”
她会说得这么直接,也并非没有缘由。
虽然在原文中,只是一笔带过的风流韵事……没人关心一名普通舞姬到底是意外落水,还是自己有心寻死。
可既然楚玉把人捞了上来——在对她没有攻击性的人类面前,她素来不介意随手帮一把。
被说中秘密的舞姬脸色更为惨白。
方才纵身一跃已耗尽了大半勇气,她不敢继续要死要活,更不敢被画舫上的人知晓。
“不要告诉他们。”
舞姬向湖心张望:“有人问起就、就说是我自己不小心。”
“好。”
楚玉干脆道:“可是跳水是解决不了问题的。”她为对方出谋划策:“如果是被人欺负,我建议你给那人一刀,和他一换一。”
“……”
舞姬怔怔地抬起脸。
“你连死都不怕,还怕什么。”
少女一本正经,半点不像是开玩笑。
“你为什么不劝我……”
似乎没想到会是这样的发展,舞姬错愕地开口:“我以为女侠会说……”
她不是没有相熟之人。
也曾经像他们透露过自己的苦衷。
“你怎么会有这种想法?”好友甲不能理解:“当刘公子的妾室有什么不好的,吃香喝辣还有专人伺候,总比在这破船上唱一辈子小曲舒服。”
“听闻刘公子酗酒好色,醉酒后打死了不少人。”
好友乙倒是极为同情她的遭遇:“可你想好了,好死不如赖活着……说不定不会被打死呢?更何况我们这种歌女,原本便是以色侍人。”
舞姬没法想好。
可刘观家中有一位尊贵的修仙者,断然不是她们这种凡人能得罪的。
倘若再拒绝下去,怕是连整座画舫都要一同遭殃。
“没有呀,我这不是在劝你么。”
楚玉腼腆地拍拍对方的肩膀:“虽然讲不出什么大道理,但觉得如果只惩罚自己的话,可能会很亏哦。”
“……我又何尝不恨那个人。”
舞姬吧嗒吧嗒掉眼泪:“小时教我跳舞的蓉姨,就是被刘观打死的!她根本没有招惹他,只是因为上了年纪,端菜时不小心洒了壶酒,就、就……”
她说不下去了,掩面大哭。
还有这种事。
楚玉当即拍板:“那就刀了他。”
“女侠有所不知,他的二叔可是修仙之人。”
舞姬苦笑:“倘若杀了刘观,我们的画舫,定然会被报复。”
啊,这个简单。
楚玉提供一种新的思路:“那就把他二叔也一起刀掉。”
她从小在倚澜宗长大,早就对那套“修仙者的力量应当用来庇护万民百姓”的调调习惯了。
猛地发现一个草芥人命、为虎作伥的,她就想清理门户。
舞姬愣住,像是听到了什么大逆不道的话。
“他可是会仙术的……”她喃喃开口。
楚玉:“你知道他是什么门派的吗?”
“他没有门派。”
舞姬摇摇头:“刘观曾经炫耀过,说他二叔不喜欢被宗门的条条框框束缚。”
这番话逼格倒是蛮高,落在楚玉耳中自动转化为三个字——哦,散修。
修炼的资源大多掌握在各个门派手中,哪怕是在中洲这种灵气充沛的地方,每年也都有成千上万的散修,想要拜入倚澜宗做弟子。
“我懂的。”
楚玉点点头:“我之前不上清北,其实是因为清北的食堂不好吃。”
舞姬没有领会剑修少女的意思。
“实在不行,我们就和他拼了。”她仿佛下定了决心。
“据我所知,画舫上有一半的人都恨他。我可以和这些人联合起来,再让想明哲保身的人先行离去……”
“其实不用这么麻烦。”
楚玉站起身,略带羞涩地笑笑:“我刚好也是修仙者。”
“!!!”
舞姬耷拉着的眉毛瞬间扬起。
方才经历了生死恩怨的大起大落,她竟未反应过来——眼前将她救上岸的侠女,不能单单用“身手了得”四个字来形容。
对方似乎轻而易举便将自己拖上岸,甚至到了现在,除了发梢在往下滴水外,她的衣裳一点也没有被湖水打湿。
“你想帮她吗。”
仙君的视线扫过狼狈的舞姬,对小徒弟轻轻开口。
他的昭昭,素来是热心而又善良的。
自豪感再次涌上心头,连眼神也温柔下来。
仿佛某根名为理智的弦,一点点被重新接上。
他看着她长大,从小在门派的时候,她便会关心师弟师妹们的修行。
比如会亲自操练他们,听说还帮几名师弟安排了修行室——偶尔下手重了些,那也是出于对他们的严格要求。
这种对谁都好的性格,会难以忘记初恋,也在情理之中。
……哪怕初恋是名渣男。
心中一半潮水一半火焰。
殷晚辞再次试着说服自己,将见不得光的思绪缓缓按下。
要不就、再给她些时间吧。
“可以吗?”
楚玉回过头征求师尊的意见:“我们反正要在这里休憩两天,闲着也是闲着。”
比极限一换一更好的方式,自然是解决麻烦,高高兴兴继续生活啦。
当然可以。
仙君轻轻颔首。
“师父在上,受徒儿一拜!”
在江陵,曾经有修仙者收凡人当徒弟的事例发生。
舞姬还以为自己遇到了这种泼天的机缘,当即感动万分,连连向剑修少女下拜。
“等等,其实我没有收徒的意思诶!”
怎料对方实在太过激动,压根没听清她在说什么。
想到假以时日便可大仇得报,舞姬简直语无伦次:“谢谢师父,谢谢师公!”
“……”
殷晚辞的指尖在袖袍下猝然僵硬。
明明只是一句错误的称呼。
昭昭没想收徒弟——退一万步,也该称自己为“师祖”。
可不知为何,因为这简简单单两个字……原本已压抑下的思绪,犹如涨潮的浪花般,再次翻涌而来。
第70章 不会说话
花了半柱香的时间解释自己无心收徒后, 楚玉马上又面临了新的问题。
事情是这样的。
“刘观能在钟宁镇耀武耀威多年,纵使杀了那修仙者,也一定还有别的人脉。”
楚玉原本还在认真分析:“最好的办法便是报仇之后, 你们一同离开这里,去别处发展。”
舞姬泪眼朦胧。
不仅救了她的性命,还说要帮她报仇。
……这已经是天大的恩情了,更不要说, 对方似乎还在为他们考虑之后的长远事宜。
“谢谢小姐。”
舞姬披着恩人递来的外套,感激地不知如何是好。
“往后我一定会好好孝敬小姐和姑爷。”
她抽泣着说:“小姐去哪我就去哪, 无论小姐让我做什么,都不会有半句怨言。”
是的,她很快便接受了不能做楚玉的徒弟。
但即使如此,若能当修仙者的随从,在江陵同样也是被抢破脑袋的好差事——更不要说,还是位对自己这么好的主子。
楚玉:……
等等, 要纠正的东西会不会太多了点。
她无心收徒弟,自然也不想收小跟班;至于身旁的师尊, 对方也叫错了称呼。
“这样吧, 你知道莲田村吗?”
先说正事,楚玉想到一个绝妙的主意:“杀完人以后,你拿着我的信物去村子里找唐家人。正好他们是这两天上路, 如果没地方去,可以和他们一起。”
舞姬是土生土长的江陵人,自然对附近的大小村落有所耳闻。
她懵懂地嗯了声:“小姐想让我去哪里?”
“中洲。”楚玉问:“你感兴趣吗?”
舞姬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
“那……那小姐呢?”
她期期艾艾地问:“我能跟在您身边吗?”
当然不可以啦, 傻孩子。
楚玉大摇其头。
别的不说, 就自己去的那些地方,任何一处拎出来都够脆弱的凡人女子死去活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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