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宁玉瞬间愣住,便听叶行舟继续道:“想做什么都可以。”
做自己想做的,不管是什么都可以,哪怕是捉弄别人,不被那么多人喜欢,随便怎么发小脾气都可以。不必委曲求全,将自己的情绪咽下,装作无事发生的模样。
就好像完全被叶行舟看透,季宁玉怔怔看着他。看他眼中辽阔无边的夜空闪动,唇角微动。
云琛人是傻了点却不是聋子,自然听到了说话的动静,他捡起丢向自己的石子,怒形于色:“什么人?!到底是什么人这么大胆子!”
叶行舟从树梢跃下,轻盈落在云琛的身前:“是我。”
云琛顿时傻了眼:“叶、叶兄?”
叶行舟沉稳端直,人如其剑,怎么会做出这种事情?而且自己明明跟他处的还可以吗不是!
“叶兄,你可真不厚道,拿石头偷袭我!”云琛还以为对方在跟他开玩笑,揉了揉头,有些郁闷。
叶行舟平静道:“今日你也做了同样的事。”
云琛想也没想的立刻否认:“我什么时候做了?!”
叶行舟抬头望向树梢,直直与季宁玉向下看的目光撞上。
他缓缓叫道:“季宁玉。”
叶行舟叫她的名字时,字字句句,从嘴中吐得清晰明了。
季宁玉撇撇嘴,显得不太乐意。但毕竟已经被点名,也没有必要再继续蹲在树上装作自己压根儿不在。
她落在叶行舟身前,不想看见云琛,低着头不吭声。
云琛傻了眼,眼见叶行舟拉过季宁玉的手腕,将她虎口处的伤口露给自己看。他很快想起,清晨自己见江星衍他们三人对战,确实没有打招呼就自作主张地将武器掷向季宁玉。
原本只是想露一手……
“我、我不是故意的。”云琛也没想到会这样。
要是平日里,云琛大抵也要觉得小题大做极了,他又不是故意的,能怪他吗?然而刚刚被躲在暗地里的叶行舟用石子扔了脑袋,云琛体会到那种心情——就算是玩闹也不好受,更何况他还将人弄伤了。
季宁玉轻哼一声,将手收回,阴阳怪气道:“女孩子练什么剑啊,云少爷不是这么想的吗?”
云琛涨红了脸,嗫嚅道:“水云天没有女孩子练剑。你、你又长的那么漂亮……”
这算哪门子歪理?别以为夸自己好看就能搪塞过去。季宁玉简直从鼻孔里出气,背着手都不愿搭理他。
云琛鼓足勇气抬起头,郑重道:“季姑娘,对不起。”
听到如此诚恳的道歉,季宁玉目光微顿,完全没想到云小少爷能这么快放下架子,承认自己的错误。
“我害你受伤了……”云琛越发觉得不好意思,脸上还有未退的红晕,亏自己还是男子汉大丈夫,“而且,你的剑很厉害,我从没见过有女孩子比你的剑更厉害的。”
季宁玉嘟囔:“那是你见得太少。”
不知道怎么回事,她竟然觉得心中有些局促,甚至不知道该做什么好。慌乱中,季宁玉禁不住看向叶行舟。
他也正望着自己,目光似乎从未移开。黑亮的眸中迸发着细碎的光华,像琉璃剔透而耀眼。
仿佛在无声地说,季宁玉,做任何你想要做的事,不管怎么样都可以。
“别害怕。”
“季宁玉,别害怕。”
太阳明晃晃的悬在半空,亮得刺眼。如同被火焰炙烤着灼烧着,随时都要被吞噬殆尽,疼痛蔓延席卷,无所遁逃。
季宁玉被温度烫得头脑昏昏,突然想到昨日的梦境,胸口的心脏剧烈跳动,在阳光下瞳孔骤然收缩。
瞳孔收缩的刹那,时空回溯流转,从漫长的记忆中苏醒。祭坛之上的季宁玉猝然睁开双眼,侧脸的黑色纹路渐渐淡化褪去。
熊熊烈火在她周围滚滚燃烧,裹挟着吞噬一切的决然与凶猛,不留余地地逼近自己。
而就在她的身边,跪坐着一个身影,俯趴在自己身上,背后浸满鲜血。双手也沾染着血,却仍牢牢抓着她的手,低着头,嘴巴一张一合,但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季宁玉看得很清楚。
对方在说:“别害怕,季宁玉。”
“醒过来。”
第26章 阴阳界
祭坛周围的火海漫天横流, 燃烧的木头发出噼里啪啦的脆响,疯狂的火浪张牙舞爪地扑向天空,浸透了灼热的浓烟扑面而来。
腐尸们呆呆望着祭火, 一动不动, 失踪的林宝儿等孩子拍着双手围绕祭坛唱着听不出调的歌谣, 遥远的像在天际飘荡,飘飘悠悠, 朦朦胧胧。
阵法穿透季宁玉身体的刹那, 让她陷入短暂的意识迷糊。她记不清自己身在何处, 又在何时, 重生前的记忆与之后的记忆交错回响, 沉浸在其中, 究竟哪里是真,哪里是假。
直到睁眼,她见到了扑在自己身上的那人。
白沅沅浑身是血,半俯趴在身旁, 唯有那双眼睛亮得惊人,要比火焰更夺目耀眼。
她嘴唇一张一合,无声说道:“别害怕。”
在抓住季宁玉之后, 徐半仙即刻启动阵法,穿透季宁玉,并向其重重攻击,以碾碎她的血肉祭阵。
修为不到筑基的白沅沅不知道究竟用什么方式, 竟是在季宁玉被悬挂在半空时挣脱舒服, 蓦地扑向前, 连徐半仙也没有回过神的情况下,硬生生以身体替她抗下这一击。
她拉住季宁玉的手, 紧紧不愿松开。
就像回忆里的叶行舟,摸到树梢抓住她受伤的虎口,紧紧无法挣脱。
淡黑色的纹路从季宁玉的侧脸缓缓消散褪去,她反手扣住白沅沅的手腕,在灰红的天空下缓缓站起。
赤红的火焰肆无忌惮的随风乱窜,吹动着她枣红色的衣摆和凌乱的青丝也在风中飞扬。零散的烟火迸发,星星点点没入她的眼睛,季宁玉眸子中闪烁着之前从未有过的光华。
她喃喃道:“我不害怕。”
季宁玉伸出右手,掌心的阵法闪动着灰黑色的烟气,她感到有气息顺着掌心不住的在浑身乱窜。
她凝神静气,引导着不属于自己的那部分气息将其逼迫至掌心,感受手心越来越灼热,季宁玉扬掌急呼:“剑来!”
之前掉落在地上的长剑感受到她的召唤,在原地震颤两下,“刷”的飞起,化作流星迤逦的蓝光,急速冲向季宁玉。
剑光冷冽,在烈焰凶猛的火海之中劈开一条比直的线。
狂风卷着季宁玉的发丝恣意飞扬,她握住剑柄,将剑锋竖起立在鼻尖。剑光的锋芒映照着她眉目间的霜雪,冷冷看向阵法中心的徐半仙。
——去做任何自己想要做的事。
他怎么敢拿自己去祭阵,就凭他也配?
季宁玉嗤笑,微微偏头对身后的白沅沅叮嘱:“躲好。”
剑锋挑起汹涌的焰火,划破长空。季宁玉出剑快而直,身形几乎只剩残影。
就在她挣脱阵法束缚的瞬间,徐半仙被猝不及防反噬,嘴角溢出鲜血。他不敢大意,感受到季宁玉的攻击,双手火速结印,周身的烈火像是受到无形的召唤,向季宁玉扑去,誓要吞噬对方。
季宁玉回身侧挡,抽出腰间的符文,在剑端轻巧一抹,以血为媒在剑身飞速画下曲折环绕的符文。蓝色的剑光顷刻暴涨,如潮水骤然席卷,笼罩全身,挡住火舌密不透风的舔舐。
徐半仙全黑的眼睛隐隐又要泛白的驱使,他收回结印的双手齐聚修为,咬牙大吼道:“上!”
一直在祭坛周围痴痴的腐尸齐齐向季宁玉看来,散发着恶臭的身体摇摇欲坠,迈着步伐。林宝儿等人停下唱歌,目光邪邪,孩童的声音清澈充满稚气,说话的语调却平板而死气沉沉。
“不听话。不听话,要被吃掉哦。”
如同在呼应林宝儿,腐尸嘴中不断发出“嗬嗬”的闷响,前仆后继的将季宁玉周身围得水泄不通。
林宝儿等五个孩子抱住尚且燃烧着火焰的巨大粗木,不顾自己浑身被点燃,亮出白森森的牙齿,狠狠掷向祭坛中的季宁玉。
季宁玉抽剑迎上飞来的篱笆,剑锋与燃烧的粗木相碰之时发出爆裂之声,溅落的碎屑布散四周,有几块直直向白沅沅来。
自己早就让白沅沅躲起来,然而四周几乎没有任何能让人喘息的机会,白沅沅执拗着想要挡在季宁玉身前。
看见白沅沅背后渗满鲜血,季宁玉只觉得刺目万分。
“你这个傻子……”
那种事情,只有一次就够了!
季宁玉回身重重一掌拍向白沅沅的身后。
白沅沅惊慌失措间被她大力推开,还不待她挣扎,季宁玉即刻发动身上仅剩的护身法器“赤帝钟”,“咣”的一口大钟从上至下将白沅沅全然笼罩。
钟声当啷嗡鸣响彻云霄,随后喧嚣尽散。
白沅沅与外界完全隔绝。
她呆愣片刻,疯狂地敲击着赤帝钟的边缘,张张嘴,再也无法忍受,发出沙哑的嘶吼:“季宁玉——”
别人或许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但他再清楚不过。
赤帝钟形似小钟携带非常方便,是季家留下来的遗物,能够抵挡化神修士的用尽一击,即便在珍宝繁多的修仙界也绝对排得上名号。
当年季家被灭门时,季宁玉便是被季母藏在赤帝钟内方才等到顾玄晖的救援。从此以后,赤帝钟与季宁玉形影不离。
被护在赤帝钟内的人能够清晰地看见外界发生的事,但外面察觉不到赤帝钟内的情况——它能够隐匿气息与身形。
季宁玉冲着赤帝钟的方向无所谓似的挥了挥手,只留给白沅沅一个淡漠的身影。接着,她足尖轻点冲向徐半仙。
剑尖划开银线似的长弧,锋芒肆意,一股可与火焰对抗的狂风从相反处袭来,吹得两边的老树枝叶不由自主地晃动,颤抖着摇摆。
季宁玉挥开长剑,只不过堪堪一招,但见寒光闪动,破开尘埃。她凌空一跃,清冽的长剑向着徐半仙的头部用劲劈来,发尾像写意水墨间恣意潇洒的一痕。月落云开间,升腾的气旋卷起烟火,像燃烧的凤凰冲破云霄。
季宁玉以身为饵,撞进徐半仙触手可及的攻击范围内。同时,也免不得暴露出自己的弱点。
然而不知是被她这样不要命的打法唬到了还是怎样,徐半仙竟然没有第一时间攻击她暴露出的腹部。
季宁玉的剑锋穿透烈火,直直刺入徐半仙的胸口。
可剑锋只送进了一半,无论再怎么使劲都无法继续深入。季宁玉抬起头,便见着徐半仙虽然眼神涣散,但能精准地捕捉到她的方向,毫不留情地嗤笑道。
“愚蠢至极,当真以为我会如此容易被你杀死?”
如此惜命渴求力量与长生的徐半仙怎么会轻易暴露自己的弱点,自然会在致命处布下护心盔甲。
双方都在暴露弱点等着对方送上门来,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徐半仙狞笑一声,到底是自己道高一筹。
他就要抬手拍向季宁玉的额际,送对方归西。
季宁玉缩了缩头,努力将喉咙收起,冲着徐半仙阴阳怪气道:“你不会以为我只有这招吧?”
徐半仙手掌悬空:“什么意思?”
季宁玉奋力扬掌拍向自己持剑的右手手腕处,将攒聚的灵气逼出体内,通过五指传递至长剑全身。没入徐半仙身形的剑尖震颤嗡鸣,疯涨的灵气引动剑尖的爆破符文,在徐半仙体内怦然炸响!
“哈,这还是你送给我的力量呢。”季宁玉嘲讽,“尝尝这滋味?”
掌心的阵法与徐半仙祭坛处的阵法力量相通,在阵法启动的瞬间源源不断的气息涌动,深入她的掌心。若不是有这股力量的加持,只怕季宁玉还不能如此轻易破掉徐半仙的桎梏。
徐半仙自以为做好了标记,能以阵法相互影响迷乱季宁玉的心智,却没想到被她反手利用,当真是聪明反被聪明误。
爆破声响的刹那,季宁玉反手给自己套了个防御符。无奈距离太近,在将徐半仙胸口炸的血肉模糊的同时,她被蓦地震飞。
腐尸蜂拥而至,团团围住季宁玉,恶臭味不断侵蚀着她的五感灵识,她简直要当场干呕出声。
怎么,徐半仙那老儿都这样了还没死?
腐尸不知痛觉,不断逼近。季宁玉强撑着站起身,持剑用劲挥开前面挡路的腐尸。
徐半仙跌落在祭坛外,早已被炸得血肉模糊,趴在地上边呕着黑血,边仍不死心地结印操纵着林家镇的腐尸。他全黑的眼睛又变回空荡荡的白,自己都快不成人形,还贼心不死,不肯服输。
季宁玉知道自己也没比他好到哪里去,她每走一步浑身就像被车轱辘碾过似的疼痛,被爆破符炸到的地方皮开肉绽,血不断从她的鼻子和唇齿间流出。
“恶心死了……好讨厌……”她擦擦鼻翼,感受到手中的黏腻。
真是又恶心又讨厌,都怪眼前这个狗东西,要不是他自己怎么会这么狼狈,又臭又痛。不管怎么样也要先送这个狗东西上路再说。
就在季宁玉挣扎着要刺向半死不活的徐半仙时,利刃破开长空的声音从耳边“嗖”的炸响。一把刀身板正的玄铁黑刀从季宁玉的鬓边划过,直直刺进徐半仙旁边的地面,发出当的嗡响。
徐半仙瞪大眼睛望着身侧的黑刀,意识到自己今日是不可能逃脱,突然仰头大笑,状若癫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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