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猝不及防被季宁玉一推,不知道是因为过于慌乱或是其他, 竟是被自己的脚绊倒, 重重坐在地上。
还不等他站起身, 白沅沅没忍住,从树后探出头“噗嗤”笑出来。
周围过于安静的氛围使得她这笑声特别明显, 没有忍住, 众人眯起眼睛都笑了出来。
季宁玉被笑声烫得人都要跳起来, 瞪着眼睛佯装发怒道:“看什么看, 看什么看?再看把你们眼睛都挖出来!”
叶行舟也回过神, 从地上站起来, 泛着浅红色的耳朵不安地动了动。往前走了一步,将季宁玉护在自己身后,替她挡住了大半目光。
季如烨将笑容稍稍收敛些,轻咳两声道:“该走了啊, 我们这是在叫你走呢。”
阿渡右手虚虚握成拳头,语声中也略带笑意:“是的,该走了。”
那群弟子见没有热闹好看, 他们也不是同一伙人,再说那个小姑娘有点凶,怕不是要被秋后算账,乌压压的一团顷刻作鸟兽散去。
见人都散得差不多了, 季宁玉才从叶行舟身后钻出来, 怒嗔道:“你们真是的, 看了多久了?为什么不告诉我们俩?”
季如烨翻身坐上牛背,扒拉着牛耳朵:“我咳嗽了好多声啊, 但你俩好像完全没听见。”
所以就说俩有情人嘛……之前还偏偏要否认。这能逃得过她的眼睛?
季宁玉越想越脸红,气鼓鼓地瞪着季如烨,为什么不早点告诉自己!她三辈子加起来丢的脸都不如这一次的多。
叶行舟也轻咳了两声,腼腆道:“都是我的错。”
季宁玉又瞪他,见他虽然耳朵泛红,狭长的眼睛里却夹带着点点笑意,毫不遮掩:“什么都是你的错。”
说罢,狠狠踩了他一脚,三步并做两步跑到季如烨身边,坐上了牛背的另一边。
叶行舟抿着嘴,露出淡淡的酒窝,也抬脚追了上去。
白沅沅拽着江星衍走出来,她凑近叶行舟的身边,轻轻撞了撞他的肩膀:“叶大哥……得偿所愿?”
叶行舟倒还是往日那般正经,只是故意压过白沅沅的声音,小声道:“别胡乱说。”
江星衍是这群人里唯一一个臭着脸的,他不愿意走在叶行舟的旁边,只能站在牵着缰绳的阿渡身边。
偏偏季如烨看见了他,好奇道:“小江兄弟,你脸色真难看,怎么了,身体不舒服吗?”
季宁玉顺着季如烨说话的方向看去,没接话。
江星衍察觉到她投来的目光,面色不虞道:“你们就当我不在是吗?”
季宁玉完全不能理解对方怎么想的,明明是她和叶行舟的事情,他在不在又有什么关系?
江星衍咬牙切齿道:“别忘了我们的婚约。”
“啊?”季如烨凑近两人中间,一不小心听到这句,看向季宁玉眼神意味深长,写满了“你这小姑娘很厉害啊”。
季宁玉嘴角抽动两下,不客气道:“我跟你已经退婚了,少用这事儿拿乔。”
江星衍不想在这么多人面前对季宁玉发火,但他向来不是能忍气吞声的性格,多少也带了恼意:“你是因为他要跟我退婚的?”
季宁玉莫名其妙:“你没事儿吧?”
她怎么可能因为叶行舟跟江星衍退婚,她跟江星衍退后以后直接就把叶行舟捅了好吗?
“当初退婚的事也是你情我愿的,这场婚约你我都不想要,不是吗?现在又来这里询问为什么,江星衍,你是不是被夺舍了?”论和江星衍唇枪舌剑,季宁玉很是熟练。
江星衍没有说话,半晌才缓缓道:“婚约你我虽然都不情愿,可在此之前……我、我从未……”
他至少从未跟哪个女子有过牵扯纠缠!
江星衍清楚退婚有多困难,江家对这场婚事有多执着,所以……最后、最后,江星衍知道自己多半还是会和季宁玉结契。
但是季宁玉这算什么意思?从前看到自己退不了婚,跟家里闹得不愉快,她不是很乐得自在?
季宁玉顿时觉得索然无味:“这婚不退你不高兴,退了你也不高兴。我算是明白了。”
只是因为江星衍觉得主动权并不在他的手上。
季宁玉也懒得解释,嘟囔着躺回牛背:“反正你也打过叶行舟了。”
她才懒得管。
叶行舟和白沅沅走在后面,自然也听到江星衍和季宁玉的对话。虽然因两人压低声音,听得不太清晰,但也能依稀猜到是什么。
他轻轻皱起眉头,走到江星衍身边:“怎么?”
江星衍觉得有些憋火,但细说起来他也觉得自己这股气来得莫名其妙。他跟季宁玉向来相看两厌,如今彼此各有前程不也是件很好的事吗?
可他就是不甘心,自己和叶行舟比究竟差在哪里?!
他江小少爷,自小跟季宁玉一同长大,两人也算是青梅竹马,江星衍自负这世间没几个人能比自己更了解季宁玉。他就算和季宁玉关系不合,那也是因为两人性格所致,但凡他能压住脾气好好说话,跟季宁玉也不至于走到这步……
他们年幼时,也曾是很好的。
江星衍朦胧中记起,他在天心宗第一次见到季宁玉的时候。
小姑娘刚被救下,身上的伤还没有养好,又瘦又小,几乎化在阳光里。江归远拉住他的手,跟他说这是自己以后要照顾的人。
彼时江星衍还不理解这个“照顾”究竟是什么意思,他是家中最小的孩子,最希望的就是有个妹妹。
他也曾对季宁玉很不错。
时常扒在季宁玉的房门前,盼着这个小妹妹快点好起来。他还做了把小木剑,想教她练剑。等引气入体后,她便不会那么虚弱了。
然而这一切都在长大后彻底地改变。
江星衍没有再说话,闷闷地顿住脚步,落在众人后面。
季宁玉半靠在季如烨身上,眼睛时不时就落到叶行舟身上。她其实现在脑子空空,并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或者说点什么。
她觉得自己刚刚知道的事情太多,还没有反过劲来。
说是要将所有的债都算得清清楚楚,但到了她和叶行舟身上,就成了一团乱麻,怎么扯也扯不明白。
叶行舟是值得信任的吗?
季宁玉想,他似乎真的没有骗自己。甚至还因为自己,和江星衍打了架。或者说,单方面被江星衍揍了一顿。
他说,他从未怨过自己。
那上一世的最后,那把剑是怎么回事?叶行舟不是故意的?
这一世,他们还有挽回的机会吗?
季宁玉小心翼翼地看着,眼神忽闪忽闪的。
阿渡见季宁玉、叶行舟和江星衍三人之间气氛不对,沉吟片刻,打断三人之间奇怪的氛围:“如烨,方才我跟那群人说话时,得知了一件事情,也许你会感兴趣。”
季如烨还沉浸在季宁玉和江星衍曾经有过婚约却已经退婚的八卦里,闻言微微愣住,慢慢回忆起刚才阿渡一直再跟那些宗门弟子说话。两人若是出去办事,多是阿渡前去套话打听,想来应是有所收获。
她问道:“什么?”
阿渡顺其自然道:“他们说,近日天心宗有弟子爆体而亡。”
“爆体而亡?”季如烨和季宁玉同时坐直身躯。
“是,而且不是第一起。”阿渡缓缓道,“前些日子,昆吾宗亦有,再往前去,还有其他宗门弟子,不过天心宗出事的弟子最多。”
“这些弟子皆是天资出众,人中龙凤。若是成长起来,假以时日当是修仙界的后起之秀,顶梁支柱。”说到这里,阿渡语气稍顿,目光似有若无地扫过季宁玉和叶行舟。
“可惜,他们都在封印阇魔阵不久后,爆体而亡。”
叶行舟和季宁玉都曾封印阇魔阵。
白沅沅立刻紧张地抓住叶行舟的袖角:“叶大哥……”
叶行舟则担忧地看向季宁玉。
季宁玉皱了皱眉:“为什么?是因为阵法?”
顾玄晖曾说,每个阇魔阵都只能出去一个弟子。既然如此,能顺利封印阵法的人必然实力出众,且足智多谋。难道是阇魔阵中的什么东西,导致他们出去后爆体而亡?
既然如此,他们又为何一定要执着继续将最有前途的弟子一一送进去?
阿渡摇摇头:“尚未有人得知。恐怕不是因为阵法,这些人都回到宗门后过了段时日才出事。”
季如烨发觉众人都有些沉默,拍了拍手道:“别慌,我们这就要去菩提法会了,那帮老儿都在场,有什么我替你们问问就好。才不会让你们爆体而亡,那多难看。”
说到最后她语气轻松,轻轻撞了撞季宁玉的肩膀。
季宁玉笑了笑:“好。”
季宁玉没有忘记江星衍之前说的话。若是按照江星衍的推论,他们所处的场景并非是真实的七百年前,而是由某位大能设下的乾坤幻境。既定的事实里,不会出现没有发生的事。
他们未必会发生此等意外。
更何况还有季如烨,正如她所言,到了菩提法会便是硬问,季如烨也会要个答案。
叶行舟没有再说话,他也没有抬头,只是时不时停在路边,摘了些乱七八糟的花花草草。
那颜色不一,又长又短的花花草草,在他灵巧翻飞的十指下很快成了圆满的环形,野草恣意,花朵盛放,充满着生机。
在季宁玉还愣神的情况下,叶行舟将编好的花环轻轻戴在了季宁玉的头上。
季宁玉眼睛微微睁大,模样有些呆傻,偏她唇红齿白,眉眼精致,戴着五彩斑斓的花环衬得越发明媚盎然。
叶行舟小小地翘起嘴角,轻声安慰道:“会没事的。”
什么都会有的,只要他能做到,季宁玉什么都会有的。
不要害怕,不要担心。
季如烨和阿渡都看了过来。
季宁玉不知道为何突然觉得双颊发烫,她摸了摸头上的花环,暖洋洋的,是春日暖阳的气息。
白沅沅的声音从身后幽幽传来:“叶大哥……我也想要……”
她小时候遇到什么事哭闹起来,叶行舟就会编各种各样的东西哄她开心,蚂蚱、蝴蝶、蜻蜓。白沅沅便能开心地抬起猫爪子,玩个不停。
可是叶大哥从来没给她编过那么漂亮的花环。
从来没有……
想到这里,白沅沅的眼神中充满了怨念。
季如烨偷笑起来,指着季宁玉头上的花环:“阿渡,我也要这个,给我也编一个。”
“好。”说着,阿渡真的放下缰绳,去路边采花采草去了。
他其实并不会这些普通人的东西,好在叶行舟看出对方的窘迫,采了花草一点一点教他。阿渡细心又聪明,学得很快。
季如烨和季宁玉也在旁边有模有样的学着,可惜两人完全看不明白。
这根草是穿过去了,然后呢?咦?怎么变成这样样子的?
阿渡挑选了不少野菊花,编出来的花环是明灿灿的黄,戴在季如烨的身上,衬得她明亮得发光。
“好看吗?”季如烨问。
阿渡点点头:“嗯。”
“那是因为你编得好。”活了近千年岁月的两人,竟也像两个小孩子似的欢喜。
叶行舟编好的另一个则给了白沅沅,白沅沅笑得眯起眼睛,心满意足。
方才的沉闷一扫而光,六人就这么且打且闹,骑着老牛慢悠悠地走。季宁玉等人原以为至少还要还几天才能到菩提法会处,谁知道第二天就到了地方。
老牛看似走得慢,却能精准地找到最合适也是最省时的路线,果然不是普通之物。
他们停下的地方,正是无尘刹海的岸边。
看见泛着苍冷冷白色的汪洋大海,季宁玉等人都颇为吃惊。
“菩提法会,在海上举行?”
季如烨将老牛收回乾坤袋,若无其事道:“是啊,拂尘子手上有个法器,能够浮在无尘刹海上。”
“是个名曰‘渡’的木鱼。”阿渡含笑解释,“是五蕴宗传承的法宝,不过依然不能飞渡无尘刹海,仅是能让人在此停留。”
“为什么会在海上?”季宁玉还是觉得疑惑,“无尘刹海还有昆仑虚,实在不行到那里不好么?”
“海上不容易动手,无尘刹海不是什么好地方,没点真本事掉进去只怕要淹死。”江星衍拢着袖子站在一旁不咸不淡地解释,语气不算好,“上了昆仑虚,只怕一言不合要打起来。”
他这两天惯常臭着脸,也不爱开口,骤然接话还吓了几人一跳。
阿渡颔首:“也不排除有这样的考量。”
菩提法会来的都是当今修仙界有头有脸的人物,大家实力强劲,活的又久,谁知道早年有没有结下什么梁子。要是一言不合真打起来,不好收场。当然,这些人也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倒也不会那么冲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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