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是。”李长歌没有任何的辩解,坦然地点了头。
“可我,我也能给你,我也是……长歌,咱们说好了的,你怎麽能答应嫁给别人。”许宴脱口而出就要说出来他的身世,最後还是压了回去。
李长歌听他说出这句,眸光蓦然冷漠下来,她压抑住几乎想要痛哭的情绪,淡淡的说:“有些是你无法给的。”
“你怎麽就知道,我不能给你。”
“总之是不可能,许宴,喝完这些药,你的身体就好全了,快离开药谷罢,我要去祭拜一下父亲。”李长歌说完,站起来就推门离开了。
许宴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李长歌在唤他的名字时,重重的咬了一下他名字的音,究竟为什麽,她会不高兴。
许宴追了上去:“等等,长歌,长歌。”
李长歌头也不回,她去了爹爹的坟前祭拜。明日,她就要离开这里了,嫁到长安城去,那个人人都想去的地方。
翌日,山谷里的人都来送她,黄师兄在马车前,和她告别,笑着说:“当年婶娘们说你这麽漂亮,是要做娘娘的命,不想今日竟然一语成真。”
李长歌面纱下的眼睛有些红,显然是哭过的,对黄师兄盈盈一拜,依依不舍道:“师兄,药谷就拜托你了,师妹在这里,就此别过。”
“长歌,保重。”
药谷,许晏,就此别过,相逢无期。
许宴没有一同来送她,因为,今日过後他也将离开。
“少爷,老爷已经等很久了。”
他闭目仰头靠在车壁上,眼下一片淡淡的暗青,神色疲倦,淡淡说:“走吧。”
两辆马车,一前一後从药谷离开,一向东,一向西。
渭城萧氏,许宴到了这里的时候,管家在门口相迎。
“恭喜公子身体大好,公子,老爷在等你了。”
许宴抿了抿唇,点了点头,撇开一切的杂绪和自卑,随着管家目不斜视的进入了萧老爷的书房。
许宴不是嫡子,他本是萧老爷一段露水姻缘生下的孩子,外室子都算不上,出生後不久,就被他娘亲送给了一个没有子嗣的人家抚养。
不过,许宴的运气不大好,他到了那户人家不到两年,那户人家就有新的孩子诞生,而且是个儿子,许宴作为一个被收养的孩子,自然不是那麽得宠了,後来又生了重病。
在他十四岁的时候,萧老爷唯一的儿子落马而死,偶然发现自己竟然在外面还有一个子嗣,顿时大喜过望。
但萧老爷命人来接他回家的时候,发现他生了重疾,不会马上死,但会一天天的吞噬他的生命,所以被直接送到了药谷医治。
萧老爷看见他很高兴,对他说:“日後,你就是萧府二房的三公子,萧均宁。”
许宴自此恢复本姓,名为萧均宁。
治好病後,萧均宁回到本家,他第一次见到堂兄,很有礼节的世族公子,但是萧均宁不喜欢他,这是个虚伪的人。
萧鸣看见他的第一眼,先是一怔,随後展开了看似热情的笑容,说:“均宁,我单字一个鸣,字凤歧,是你的堂兄。”
萧均宁低声回道:“见过堂兄。”
他看不起他,这个萧鸣,看不起他。
他开始跟着先生学习,一刻不得松闲,他几乎忘记了曾经在药谷的时光,那一段记忆仿佛被封存起来。
唯有午夜梦回时,偶尔会再见到那张少女清丽的面孔。
多年後,萧凤岐为摄政王府客卿,成了座上宾,就是摄政王府的宋淩见了他,都是温文有礼的,可见此人圆滑世故。
萧二老爷将他叫了过去,对他说:“凤歧今拜入摄政王府为先生,均宁,你可不能落於人後,否则你什麽都不会有。”
什麽都不会有,萧均宁仿佛被这句话击中了心扉,他从小就没有很多,好不容易有了喜欢的人,也被夺走了。
他的成长极为痛苦,萧老爷对他寄予厚望,而他所有的疼爱,都给了自己那个早死的嫡子,对萧均宁只剩下了严厉的要求。
萧均宁很痛苦,因为他知道,他无法喜欢别的女子了,他想尽了办法,都发现自己无法去喜欢另一个女子。
每一次见到别的女子,他总是不自觉的去寻找他曾经熟悉的那一点,鼻子,眼睛,嘴巴,稍微有一点熟悉之意,就令他好感倍增,欢喜不已。
及冠之後,离开萧家,周旋於各色人物之中,在人情冷暖中学会世故,褪去了年少的青涩。
萧均宁一步一步地向上爬,他入官途,为佞臣,斗宦官,终於得了陛下的赏识,他觉得自己丝毫不落於萧鸣之後。
摄政王又算什麽,要借就借皇帝的手,翻云覆雨,萧均宁才知道,自己可以如此的聪明。
萧老爷很高兴,甚至将他娘的坟迁进了萧家的祖坟,这是对萧均宁的一种肯定。
李长歌一舞动京都,号为云裳夫人,姿容无双,尤其值得称道盛传的是,这位云裳夫人不盈一握的楚腰纤细,天上人间难得一见。
柏贤王金屋藏娇,对那云裳夫人百般嗬护,宠爱有加。甚至有传言说,为了那云裳夫人,柏贤王连正妃都没有娶。
诸多传言,真真假假,虚虚实实,萧均宁却一一都让人打听回来,一并写在了纸上,自己分析真假,获取关於李长歌的每一丝消息。
听到他们恩爱两不疑的传言,萧均宁只觉彻夜难眠,辗转反侧,越发按捺不住想要见到她的迫切心情。
他要听她亲口告诉他,这些传言都是假的,她只不过是为了在那王府之中,委屈求生罢了。
对,她那麽单纯的性情,怎麽会是那样曲意逢迎的媚俗女子,她定然是迫不得已的。
“均宁,今晚柏贤王府有夜宴,定要前来。”
柏贤王邀他入府赴宴,萧均宁求之不得,自然是一口应下:“这是自然,均宁定然到场。”
夜凉如水,萧均宁期盼了许久一刻,终於到来了。
“萧大人请进,王爷已经在里面了。”
“好。”萧均宁的手指握了握,他踱步走了进去。
等了片刻没有人,下人来传话,柏贤王正在接待客人,请萧均宁在园中稍事等候,萧均宁便趁此时机,在柏贤王府探寻起来。
朱兰绣幕,画堂深深,未见人先闻声,娇声软语,轻轻地合着曲调吟唱,萧均宁紧抿了唇,这样的长歌,不是他记忆中的。
女子的声音娇喝一声:“谁在哪里,出来。”
“不过几载未见,便不记得我了吗,长歌。”萧均宁从葡萄架後缓缓走了出来,一直到她的面前。
“许晏?”李长歌看到他,下意识惊呼一声,旋即蹙眉道:“你怎麽在这里?”
王府後院,可不是谁想进就能进的,他又为何会在这里。
许宴?萧均宁抿了抿唇,突生愤懑之情,他此时才发现,自己是如此的厌恶曾经的名字,那是他最不堪回首的时节。
他拂袖冷声道:“不要叫我许晏,我是萧均宁。”
不知是为了什麽,也许是想在她面前扬眉吐气,彻彻底底的抹杀掉那个曾经的许晏,愚蠢天真的许晏。
闻言,李长歌微微拧眉,朱唇轻启道:“萧均宁,那好,萧大人。”
这几个字从她的口中吐出来,听在他的耳中,无端端多了几分缠绵悱恻。
她还是如此美丽,甚至更胜当年,萧均宁不由自主的伸手,就摸上了她的脸。
李长歌愣了一下,方才啪的一下,打掉了他的手,挥袖後退了两步,冷眉叱喝道:
“放肆,萧均宁,你不要仗着与我相识,便以为可以胆大妄为。”
萧均宁怔怔的,看着李长歌转瞬甩了脸色,那姿态尊贵又高傲,完全不复当初那个笑意盈盈的温柔少女,她是柏贤王的侧妃娘娘。
他如挑衅一般,似笑非笑地,反问了一句:“怎麽不可以?”
“多年未见,竟然成了这般无耻狂妄之辈。”说完,她嫣红的唇蓦然微弯,扬起一抹讥嘲的笑,吐出冷酷的话语:“萧均宁,这麽多年过去,你莫不是还旧情难忘?”
旧情难忘?他不仅是难忘,还想要旧情复燃。
萧均宁上前一步,想要握住她的手,又顿了顿,收回了动作,低眸说:“便是在下旧情难忘,情难自禁而已。”
闻言,李长歌未有言语,只目光复杂的盯着他看了一会,咬了咬唇,又轻轻叹了一口气,摇头转身离开了。
方才萧均宁差点就以为她心软了,最後为什麽摇头,露出那样的神情,萧均宁想问问她。
他同样想问她的,还有很多,比如,为何,为何离他而去,这权势地位,荣华富贵,他同样也可以给她。
没关系,他今日已经见到她,日後有的是机会,他要得到她。
李长歌果然不敢露出其余的神色,她装作不认识萧均宁的样子,坐在柏贤王身边,只比平日内敛许多。
“长歌不若来舞一曲,莫要辜负了这桃花美景。”柏贤王随手折下一朵桃花,簪在她的鬓边,花美人更美。
李长歌端起玉盏,饮下一盏清酒,款款走到中间,翩翩起舞,犹如怒放的桃花,与柏贤王眉目传情。
丝竹管乐,靡靡之音,中间起舞的女子绝艳倾城,兰灯照暖,柏贤王合着拍子轻轻敲击着玉箸,白玉杯盏中的酒液泛起涟漪。
柏贤王不无得意的道:“均宁,如何,是不是有你那诗中意境?”
萧均宁也笑着回答:“舞美,人更美。”仰首饮尽杯中酒,佳人起舞再难寻。
柏贤王兴致颇高:“来,斟酒。”
萧均宁低言告罪道:“臣酒量不佳,还望王爷见谅。”
“无妨,醉了就今夜留宿本王府中。”柏贤王对他很是热情。
这一夜,於柏贤王来说,是歌舞升平,於李长歌来说,是忐忑不安,於萧均宁而言,却是夙愿将偿。
第65章 番外 ·溧阳
长安城的春日一片花红柳绿, 春风得意马蹄疾, 去年秋日科举前两日放了榜, 不少文人一朝成名, 蟾宫折桂。
少年的皇帝童心依旧, 尤其是面对自己自小一起长大的表妹时, 笑眯眯的说:“不知吾家溧阳想要什麽样的郡马?”
“表哥怎麽当面问女儿家这种问题, 羞也羞死了。”溧阳娇嗔道,转过脸去,手里握着一把流苏白绢纨扇轻摇。
左淩轩笑了一笑, 抬手指着一个年轻人道:“那溧阳看那新科状元如何?”
新科状元名为柳蘅,字亏之,左淩轩读过他的文章, 辞藻清丽, 字字珠玑。又闻说乃柳阁老的嫡孙,言情书网, 当是又一门清贵。
站在众人之中也是清秀俊雅, 满面春风, 实在是个风流才子。
溧阳郡主美目流转, 顾盼生辉, 皱了皱秀气的鼻子, 对陛下娇嗔道:“难道在表哥心里,溧阳只能做个继室?”
“怎麽可能,溧阳配得上这天下最好的男人。”
左淩轩对她喜爱非常, 自然不会介意她的娇纵任性, 反而心中快意,比起後宫之中那些小心翼翼的嫔妃,自然这个与他亲昵无二的郡主妹妹更让人喜欢。
三言两语嬉笑下来,竟也没有一个看得上的,溧阳一时兴致缺缺,倚在轩窗处,百无聊赖的赏景,和左淩轩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
溧阳郡主同左淩轩心里是不一样的,在宁润看来,恐怕宫里那位圣眷正浓的桐妃娘娘,都比不得溧阳郡主讨陛下喜欢。
自小也是青梅竹马的情意,在陛下最窘迫的时候,都是溧阳郡主才能使他愉悦几分,又对他真心实意的好。
郡主方才便是看上了那位新科状元,陛下也不会允婚的。
当初若不是事发突然,先帝爷突然驾崩,前摄政王又在边疆,陛下也不会小小年纪被别有用心的人推上这个位置。
而溧阳郡主本应当会许配给陛下,只不过如今溧阳郡主尚未定性,再待两年,就凭这出身以及自幼的情分,後位非她不可了。
宁润凑趣道:“郡主一来,陛下这脸上就见了笑颜。”
左淩轩笑叹道:“溧阳这丫头自小就是讨人喜欢的。”
“溧阳,溧阳……”他嘴中念着少女的名号,左淩轩当然喜欢溧阳郡主,这是他自幼便一起长大的人。
溧阳郡主时常入宫觐见太後和陛下,她自小就进进出出这皇宫,熟悉得不得了,偶尔也会看见左淩轩新选的妃嫔。
庄嫔与她势如水火,桐嫔也是不冷不淡,好在溧阳还不太常见她们,但心底已经是暗暗防备了的。
她已经认定了自己的身份,一定会嫁给左淩轩的。
左淩轩抬手剪下一簇瑞香花,亲自簪在少女如云的乌发上,看着偏头微笑的少女,他说:“等以後,寡人为你戴上凤冠。”
那时节,他再真心不过,也觉得,唯有溧阳一人才是他的知己。
“好,溧阳等着陛下的圣旨。”溧阳脆声应道。
自此,溧阳一心一意的等着那一日的到来,这几乎是板上钉钉的事情,她一定会成为他的结发之妻,大燕的皇後。
毕竟,这大燕皇城,没有比她更相配的女子了,论家世,容貌,姿仪,唯溧阳郡主不二。
不仅他们自己这麽认为,就连所有的朝臣都是如此想的,容华大长公主府的人算不得朝中重臣,但仅仅这一条血统,再有亲上加亲这个习俗,还有谁能说不好。
墨罕使者来求娶一位燕朝皇室贵女,溧阳听了两耳朵也不再理会,因为她知道,这事定然是落不到她的身上。
只是转过头来,与自己的侍女青柠抱怨说:“这天气太过炎热,真不知什麽时候才能下场雨,凉快凉快。”
青柠端了一盏红豆蜜沙冰进来,听见郡主的话连声道:“可不是,今年的天的确热的很,郡主用些蜜沙冰来解解暑气。”
出乎所有人的意料,这和亲的旨意不是送往哪个王府,也不是众人猜测的罪王左烨之女,而是径直向烈火烹油,鲜花着锦之盛的容华大长公主府邸而去。
容华大长公主府的下人颤颤巍巍的开了正门,恭请迎接圣旨,众人伸长了脖子,心中暗暗揣测着圣意。
不到半天就传出消息来,容华大长公主的独生女儿溧阳郡主,被越级册封为溧阳公主,和亲墨罕大王子。
另一则圣旨,则是封溧阳公主之兄为兵部侍郎。
皇帝的意思,一目了然,谁也想不到,第一个被拿出来开刀的,就是皇帝自己的姑姑。
“溧阳接旨,吾主圣恩。”溧阳僵硬的接过圣旨,深深的跪拜下去,最後径直瘫坐在地上,泪水打在明黄色的圣旨上松烟墨字晕开。
容华大长公主府的人也是个个如丧考妣,偏还要强颜欢笑,比那黄连看着还要苦,宁公公心中叹息一声,但他不能显露出来,而是连声恭贺,大长公主府的人拿了银钱打赏。
自从圣旨下来後,溧阳日日以泪洗面,一群侍女在房间里劝慰她,仍旧哭声不止,听的人心都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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