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济慈摇头。
桑尼亚比划着说:“他们在冬天把肉切成条,放在上风的位置吹干,那种肉能保存很久很久,我吃的最老的肉条能有二十岁。”
冯济慈想起腊肉,觉着有时间可以尝尝风干肉。
一直到他亲眼目睹,才知道所谓鲑鱼罐头也是能入口的。
“后来,忍受不了贫穷很多人就离开了,而父亲却说他们不忠诚,早晚会有报应,其实我很羡慕。
我慢慢长大,跟着那些男孩子在赫利森林打猎,我们把猎物在城里悄悄卖了贴补家计。
母亲们开始清醒的认识到回不去了,再也回不去了,就开始好好教养我们,希望靠着旧关系攀附一门好亲事。
她们节衣缩食,从我们嘴里抠食物贴补男孩子。
神殿的大阶教育是昂贵的,哥哥们交际的礼服是昂贵的,他们甚至买了马车,只有在玩累的时候才舍得回家住上一晚。
就这,母亲还说他们吃了大苦。
我不懂母亲所谓的大苦,并对此常有讥讽,直到……六年前吧,老军营开始过的更加不堪,新的年轻人因为经验不足开始死去。
而每次祭礼,我就会看到老国王的几个孩子……”
冯济慈猛的睁眼打量桑尼亚,
桑尼亚认真的对冯济慈说:“跟您说我那时候的想法吧,每当我看他们穿的人模狗样的在小神殿参加祭礼,我那时候就想吊死他们。”
冯济慈剧烈的咳嗽起来。
桑尼亚过去拍他的背:“您别害怕。”
“咳咳咳……我,咳咳咳,我没害怕!”
桑尼亚去客厅倒了热水过来递给他。
冯济慈救命稻草一样捂着杯子。
桑尼亚坐回座位继续说:“不过,我现在知道他们跟我们一样了,甚至我们可以保障基本的生活,能够有机会接受教育,是他们放弃了本有的东西……所以我很坏是么。”
冯济慈缓缓放松下来:“也,不是坏吧,我的一位长辈说,如果生活无望,恨点什么也能凑合过去。”
“您有一位睿智的长辈,我就是这样的,所以今天早上,我做了一个决定。”
冯济慈迅速放下杯子问:“什么?”
小姑娘眼神火花闪电:“吊死奥古斯宾马乔雷!因为他的不作为!”
冯济慈瞠目结舌,他想跟这个坚定地小姑娘说,其实……将普利滋卷入阴谋,绝不是宾马乔雷一人的事情,他却不知道,在圣域某处……
第二奥古斯宾马乔雷,被新来的一拳从圣殿宝座上打飞了出去。
第22章
女神诞生在世界最高的山峰上,人们为了供奉她,就一代一代修建起了大量的建筑群,这些地方就是圣域,而承载圣域的山脉就是花冠。
传说中,最后的人类为了躲避汰怪的侵袭,他们逃至深山林海,最危险的时刻大地母神身穿铠甲从晨曦里走出。
她战胜汰怪,留下了自己的小儿子,戴着花冠的切尔勋。
切尔勋不舍母亲,跟着跑了很长一段路,头上的花冠掉落就化为山脉。
花冠是具有神奇力量的,能晋升成为奥古斯的十七位,其中十位是花冠山上的苦修士。
人类不管在什么环境,每当想超越自己,就喜好拿自己动刀子,从精神到□□的自我虐待套路更是一套一套。
如此在花冠的山脉里,就聚集了大量的寻求自我超越的库洛苦修者,其人数在巅峰的阶段能有十几万。
他们身披一块薄布,不多言,不多食,就安安静静的自我淬炼。
有如此多的苦修士不事生产扎堆,却也不必担心饿死,信仰是个配套的玩意儿,不论东南西北哪一片大陆,善行最高的表达方式就是,我此一生要去花冠山上舍一次家财供奉一次,不管是母神,还是奥古斯,还是苦修士。
如此,那从世界各地送来的食物,蔽体的布料就在山脚下常年堆积着,甚至金灿灿银亮亮的钱币也堆着,也没人去取用。
这些东西多了,在神庙的神侍就将之变成建材,无休无止的修建宫殿,一边塌一边建。
奥古斯们在圣域都拥有巨大的神殿,还是那种看不到边缘,金碧辉煌的建筑群。
世人将最奢华的,最美好的东西奉献在他们面前,他们崇拜,用全身心的供奉他们的保护者。
而奥古斯们却生活繁忙,平时他们住在各自的地盘,掌握着一大片陆地的平衡,只有在每年雨月的时候,他们才离开驻地,去至自己金碧辉煌的宫殿小小的聚会一下。
半神们之所以称为半神,是因为他们上天下海不是问题,简而言之会飞跑的快。
而十七位奥古斯当中,只有第一奥古斯每年从地底土遁着到神殿聚会,也不知道哪儿学来的毛病。
以往奥古斯们是平和的,可今年不一样,新来的一来就把老资历打了。
杀戮奥古斯在奥古斯群体里多少有些胆气,毕竟这个世界的本源就是战斗,至于别的,那只是辅助。
宾马乔雷用后背撞击古老宫殿的岩石墙,他飞了出去又很快爬了起来。
聚集在山脚的苦修士被响动惊扰,纷纷站起看向天空的小飞人。
宾马乔雷是承法的奥古斯,传承到他这一代正好三十世,虽也有翻江倒海的神异力量,他却不能反抗。
从表面证据来说,所有证据都指向他。
随着巨大的轰隆声,一溜宫墙被撞击开,宾马乔雷倒地,擦干嘴角的鲜血,苦笑着爬起来。
侍奉半神的神侍远远的窥视,宾马乔雷整理了一下法袍,攀爬出碎石又沿着墙壁跃回那个大窟窿。
拍拍身上灰尘,整理一下绚烂的法袍,他又坐回了自己的位置。
远方,赞美奥古斯们的咏叹调悠长美妙,艺术家们从四面八方来,在这个日子卖力演出讨好……宾马乔雷又射了出去。
攀爬在不远处枝丫上献唱的女歌者,双目惊恐看着空中飞人:“啊?啊啊~~~~啊啊啊……”
山脚下的某位艺术家羡慕:“总有人在花冠上萃取到最美的露珠,又是一个超越自己的,啊,母神,何时轮到我?”
宾马乔雷又从破墙回到座位坐好,那新来的第十七奥古斯还想上前,便有人阻止了。
“够了!施莱博尼,我们都知道宾马乔雷喜欢研究,他闭门不出,对世俗毫无欲望,此事没那么简单……”
是的,到了他们这个位置,还有什么好争的?人间有的,他们都可以随意轻取。
大法典的维护人,第八奥古斯葛瑞丝站起来。
她是奥古斯群体里唯一的女性,却卓越非凡,威望甚至在第一奥古斯之上。
这是一间极其漂亮的神殿,神殿的穹顶很高,上面悬雕着战斗,奔跑,哭泣,惶恐,扭曲,横死,乞求的人类。
大地母神在正中穹顶被水晶建材拼凑出身形,光耀大地。
而半神奥古斯们就坐在周围的神座上,每当出现一位新半神,穹顶的光线就会多出一抹。
这是最神奇的。
格朗·施莱博尼从半空中缓缓落下,这是一位有着耀金长发,皮囊相当英俊的神,他笑着摊手,指指狼狈的宾马乔雷转身离开说:“那我明年再来。”
他想,如果这件事不水落石出,他就每年来打宾马乔雷一顿。
他自己也知道,宾马乔雷压根不会对他下恶咒,更不会阴谋断绝他的血脉,这些事对奥古斯毫无意义。
而被他间接供奉过的第十奥古斯马斯特提醒:“施莱博尼,你在世间学习,生存,饮食,这些东西都曾来自他的庇护。如果宾马乔雷有错,就拿出证据,而我们之间的契约……别忘了。”
他指指天空:“母神都有正反两面,奥古斯也未必无敌,在人类史上折损的奥古斯也不是没有。”
最后的幸存者在花冠山上对母神起誓,人类永远团结,绝不会相互武力侵犯。
施莱博尼呲牙转身:“我没忘,就打了几拳。”
明年还来!
有半神问他:“你去哪儿?”
声音远远传来:“找人,搭鸟窝。”
当施莱博尼离开,在神殿外的粗壮树木上,就见到悬挂着的几具尸骸。
其中一位正是中大都神殿的神耀库洛莱奥纳尔,那位疯后修拉的父亲。
他是被宾马乔雷亲自挂上去的。
每年奥古斯们都要挂几个人,这些人大部分来自神殿,而且,普通人出身的奉身祝祷师居多。
施莱博尼站在那里盯了一会,转身跑回神殿按住宾马乔雷咣咣又是几拳。
他质问他:“你杀人灭口?”
宾马乔雷冷笑:“他曾经是我最爱的学徒,如果没有这件事,他将是我的承法者……难道等你抓住他,一番审问再牵扯更多的人么?你要什么你说。”
中大都神殿被莱奥纳尔管理多年,后从神殿毕业的,就都是他的学徒。
施莱博尼轻笑:“没这么简单,你等着。”
他说完又离开了。
其实,在他看来,研究硬化地面的宾马乔雷,怎么算,都跟恶咒牵扯不着。
施莱博尼脑子能回忆起自己失智的每一个片段,还有一些模糊的影子,影子后面是巨大的阴谋。
他从巅峰跌落,不断被人支配命运,他成为一个爱情疯子,被人随意打发而不去反抗。
现在想起那些事情种种,都令他无比愤恨,却不知道该去愤恨谁。
可就这样结束?不可能的!
此刻最神圣的殿堂寂静无声,宾马乔雷瘫坐在位置上,半天才冷笑说:“他们不告诉我,我自己都不知道发生了这样的事情。”
摘下古老的面具,第一奥古斯阿尔伊顿慢慢走下宝座,他沿着古老的阶梯逐步下沉,边走边说:“总要有人负责,这是你的错,宾马乔雷你该好好道歉。”
宾马乔雷并不怕他:“休想。”
而后他叹息了一声:“随便他折腾吧,反正,我可以换个地方。”
事实上奥古斯们并无交情,他们在一起也是按照传统维系整个大陆的平衡发展。
在这里面没有谁高谁低之说。
有奥古斯叹息:“这真是荒谬,只听说过人斗,库洛斗还是第一遭。”
“不是奥古斯斗吗?就比你的息夜还荒谬吗?”
“嘿!我们只有这一个失败作品,怎么一直说……我觉的,该是众神之战。”
“你们还不是神呢,杀不死的才是神……他们送给我鲜花瓣一样的小姑娘,还有小伙子,我要去睡了他们,要一起吗……”
瞧啊,管你们人间冷暖,生存与毁灭,奥古斯们看众生不过浮游,他们有自己要做的事情。
格朗·施莱博尼站在人山人海的苦修士面前说:“现在,我愿意分享我的技能树,我要征伐新的大陆,我需要追随者,还要很多学徒。”
他向前走,无数库洛离开苦修士的队伍,追随在他的身后……
普利滋帝国,冬一月末。
天气慢慢寒冷,清晨,桑尼亚提着自己的细剑,站在后院劈砍,她每天要挥舞一万次剑。
不管刮风下雨她都不会停止。
这是一位异常勤奋的姑娘,在练习剑势之前,她甚至每天用斧头砍三大堆干柴。
其实她很不必如此,毕竟她是有钱小姐了,从中大都的那边大神殿过来的新祝祷师,亲自带来了赔偿款上门。
斯万德家的孩子每人都有二百金尼。
而在那之前,普利滋神殿也从建立以来,爆发了最大的一场奉身申请退□□。
当大量贵族携带资产外逃的消息被传出,小人物这个群体终于被触怒了,奉身要求退学,很多民众围在宫还有神殿外面换着花样折腾。
他们不知道从哪找来了疯后的画像,长老会成员的画像,还有军部总要大臣的画像,那些人在街上挨个往画像上撒尿。
王储施莱博尼·欧拉克得到那些戒指的时候都诧异,他以为他起码要打两年硬仗。
普利滋那一动不动,成为负数的金融体系总算是开始缓慢向前,供给与需求上总算不那么难看了。
没过多久,老军营遗孀,遗孤,斯万德家兄妹三人要求的赔偿都实现了。
被扣多年该得薪金,高等军官住房补贴,前线军人子女教育金,死亡抚恤金等等之类。
就连最小的琳琳的手里都有三百多金尼尔。
在中心区的库洛群体里,也许这不算什么,然而离开这个区域这就是一笔大钱。
她们这辈子什么都不必做,普利滋军部每月都会支付给她们生活费五十银尼。
最值得高兴的是,肖尼从松栋堡被送至马萨克水晶矿那边服刑,他确实有错,并为这个错误需要服刑两年。
桑尼亚现在也不担心肖恩未来的生活,出来之后,他能得到三百金尼之外,还能继承父亲的军职,一个上等三军士的位置。
然而就这样结束吗?
不!
桑尼亚一边挥砍一边想,她要更加努力,力求未来几年得以开悟,成为库洛之后,她要投身伟大的葛瑞丝门下,成为一条索命的恶犬索雷。
她要去中大都,以大法典的名义吊死宾马乔雷。
上午八点,木鞋叫学的声音响起,拉着拖车的报童站在了瓦尔纳六号院,夏宅的门口。
桑尼亚收起细剑,穿屋走到门外,她从报童手里接过《普利滋时事》《大快乐》《殿堂》报,递给报童十个铜尼的赏钱,拿着报纸回屋。
报纸是白送库洛的,时事是普利滋政治机构的报纸,大快乐是给夫人太太们看的趣闻性报纸,而殿堂是神殿的,上面有各地大神殿学派的杰出人物介绍……以及研究方向刊登。
波利夫人今天亲自带队,她随着两名女仆走入六号院,波利夫人则跟桑尼亚打招呼:“早上好,斯万德小姐。”
桑尼亚表情古怪,对波利夫人膝礼问候:“您好,波利夫人。”
“夏先生呢?”
桑尼亚脖子向后躲了一下,指指后院。
后院,训练场靠墙的位置,齐刷刷用黄泥砌了三个土烤炉,而我们未来要做面诊师的库洛先生,正围着一个大围裙,满脸面粉的蹲在地上烤面包。
面粉也是他靠着院子里的石磨,筛子再加工的细面粉。
眼见着第一炉圆面包的香气出来,隔壁墙头就慢慢攀爬出一个脑袋。
五号院的于尔司先生奶奶白白,清澈又愚蠢的对冯济慈哀求:“夏,如果你把今天第一炉面包给我,我就带你去看我们的解剖课。”
冯济慈笑笑,十分大方的打开炉膛,用木铲铲了一个圆面包给于尔司。
于尔司接过面包就迫不及待的咬了一口,咀嚼完灵魂升天的问:“夏,我放弃伟大的宾马乔雷,我信仰你好不好?”
一位已经在神殿学习了五年的库洛,缺钱吗,少吃喝吗,他什么都不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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