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云也确实早就打算走了,又敲打了他几回,便开始做离开的准备。
这次收拾速度比上次要快。
但或许是命中注定,她又被某件事耽搁了。
国师来信,让她尽快回京,说是殿试定了时间在正月二十,她不回去,苏丞相恐怕会有大动作。
第75章
国师这封信到达的时间非常微妙。
因为距离正月二十没剩几天, 她甚至不能像来时一样,慢悠悠地坐马车回去,而是得骑马一段时间。
她原本计划回去的时间是二月初二, 足以让她去一趟随郡。
但现在别说去随郡了, 就是想歇一会儿都不行。
萧云纠结了很久。
最终还是出于对国师的信任,选择回京。
确实不能将苏丞相当个摆设,认为只要有杨谷在就能牵制住他。
杨谷真这么厉害,也不至于这么多年都处在官场鄙视链的下游,一直没法改善杨氏的处境。
而苏丞相,那是能在原著里全身而退, 美美地当国丈养老的千年狐狸。
她倾向于国师的说法是真的。
但也怀疑这是在阻止她去随郡。
可是随郡传来的消息并没有什么异常, 红云教已经跟东武王的势力捆在一起, 陆流那边也已经搞死了好几个将领,看起来一切都形势大好。
留下几个保护杨虞的暗卫,嘱咐他们注意随郡的消息, 及时给她报信,萧云将君千颜找了过来。
君千颜一直在杨虞身边充当军师的角色。
正是有她在,杨虞才不至于被水深火热的和州吃了。
她成功开粮仓发粮给百姓的一系列操作,更证明了她的聪慧与细致。
是一个可以托付重任的人。
萧云:“你替我去随郡一趟,查探红云教的动向, 看他们对官府的态度,有没有向周边发展势力的倾向,以及传教时的话术, 去跟谢三公子一起梳理前后变化。”
“若……”萧云沉默一阵,轻声说, “若随郡有动乱的迹象,立刻将谢三公子救出, 让他去跟张能将军说明情况,看看能不能将动乱在初期镇压。”
红云教让她想起自家历史上的黄巾党。
要是反了,他们就得面临由一群被天灾所伤的百姓所组成的敌人。
无论是否镇压成功,都不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情。
萧云从不小看迷信的力量,信徒能为了心中所信仰的“神”去烧死自己的亲人,更何况是其他人?
她只能抱有些许的侥幸,想着原著里的红云教最终没有成大气候,也没有做出反叛的举措,一直到男主攻打盛国,和州才彻底脱离朝廷。
或许如今也会如此。
心中的想法不能为外人道,萧云情绪不高地跟谢攸道别。
尽管两人如今的感情已经升温,但她也明白,谢攸是不可能跟着她回京的,谢氏给他寄了多少催他回去的信,她也看到过。
萧云没有再为难对方的意思,只是觉得下次相见,彼此的立场如何还未可知。
有些不舍得此时的氛围。
恋爱的苦终究是吃到了嘴里。
谢攸:“我送你离开和州,然后再转道回翰州。”
京城在北,翰州在西。
说送离和州,已是绕了不少的路。
萧云乖乖点头,说了声谢谢,然后为了遮掩自己回京没那么着急,而硬生生地坐了将近两天的马车到和州的边境。
一想到剩下的赶路时间,她是什么伤感的情绪都没有了。
萧云将谢大公子摁在车边,狠狠地亲了口,以泄心头之恨。
谢攸整个人都呆住。
难以维持平日里的端庄沉稳,气息紊乱,玉色的肌肤上染着淡淡的红,眼前蒙了层雾气。
实在是秀色可餐,萧云又按着他亲了一口。
然后在心里吐槽:家人们,谁敢信啊,对象谈了这么久,才亲上嘴。
放在她前世的圈子里,都是非常炸裂的存在。
怪只怪她太礼貌,尊重保守的古代人。
谢攸沉默了许久,谴责的话说不出,亲回来又不太做得出来。
最后就憋出来一句:“不必太过担忧,我家中的其他人不似大伯母那样,我也会等到你愿意嫁给我的那天。”
萧云的良心又开始作痛,跑下车策马就溜。
被风吹掉身上的热意,她又冷静下来,心想:谢大公子这么乖,到时候应该也会愿意嫁给她的。
日夜兼程,累死累活地赶回京城。
时间已经来到正月十八的下午,距离殿试只有一天。
重新回到太子府后,萧云觉得这里变得非常陌生,以至于她有些无所适从。
“真是‘杨八小姐’当久了,忘了自己的本来模样……或者说,我也还没有接受这个身份。”
她按着额头低吟,发现自己一直以来不愿承认的事情。
比起太子,她其实更适应富家女的身份,更习惯并且期望以女人的身份出现在他人面前。
所以在去和州的时候尽可能地延长时间,去交友,恋爱,发展副业,与人勾心斗角……
混得近乎是如鱼得水。
以至于没有察觉到这段时间以来的低效率工作,闲置原本高速运转的中枢。
虽说“太子生病”也是计划中的一环,她也必须承认,当初下这个决定的时候,她是悄悄松了口气。
不能一直这样的。
萧云清晰地意识到这点。
就算这次和州的危机能够顺利解除,之后的灾害和内乱越来越频繁,她是没有时间亲自去解决每一件事的。
做完自我反省,萧云决定让“杨八小姐”因舟车劳顿而病上一段时间,老老实实地当全职太子。
洗去一路风尘,给磨损的双腿伤药,再睡上两个时辰。
萧云便强迫自己起床,试图投身于工作,结果刚下床就摔了。
无奈之下,只好靠着枕头,喊人过来议事。
放羊式上班了两三个月的上官迟一进来,看到她虚弱的姿势,心中就是一惊。
太子居然是真的病了。
而且都病得这么虚了,还强撑着要对付苏丞相。
真是令人敬佩。
关心上司几句后,上官迟为了表示自己没有彻底放飞,很是自信地说:“您让我关注朝廷动向,我一直在关注的,您可以随便问。”
萧云:“我让你有事给我汇报,你看看你汇报的都是些什么。”
都是些官员任免,爵位收放的事情。简直像是从户部调出来的档案一样!
上官迟眨了眨眼睛:“说出来您可能不信,左相大人前段时间确实很安分,陛下有右相大人捐的财产,以及各家送的丰厚年礼,最近不缺钱,朝野上下一片和谐。”
中间还放了一个月的年假。
他已经尽可能地写点什么送到太子殿下面前了。
“而这个月,值得一提的也只有重启殿试,名单和贡士的信息应该早就呈到您案上了,所以我没有多此一举。”
萧云确实看过名单。
因为没什么熟悉的名字,这批人也大概率需要不短的时间来培训,她就放到脑后了。
她:“没有什么特别的消息吗?”
上官迟:“有一些没有实际证据的小道消息,未经查证,不敢拿来打扰殿下。”
说是没有实证,其实是有九分把握。
但在上司病了的时候,给对方塞一件棘手的事,不符合他的作风。
反正这事也只是符合大家对盛国官场的刻板印象。
萧云:“都是些什么事情?”
“十一皇子无故中毒,科举舞弊,以及,学子之间的相互陷害和谋杀。”
上官迟掰着手指头数出三件值得一提的事情,又说:“至少在明面上,这些事情都已经被解决了。”
十一皇子现在是月贵妃的养子,成功取代了曾经七皇子的位置,成为第二受宠的皇子,还摸到了一些实权。
太子生病,他正是风头无两的时候。
突然间中毒,大家自然而然地想起太子曾经被频繁刺杀的事情,觉得他是因为太出风头而被人忌惮打压了。
有能力做到这点,并且拥有动机的,就几个人。
但奇怪的是皇帝没有彻查此事的意思,国师光速解了毒,十一皇子也称自己只是误食了东西,这件事以雷声大雨点小的方式落幕。
萧云:“还是太年轻了,沉不住气。”
连身边的人都看不清,骄傲觉得能跟她碰一碰。
上官迟:“陛下和贵妃娘娘都觉得这是十一殿下博取关注的小手段,一笑而过便罢了。”
科举舞弊要从会试说起。
去年的会试原本是由御史大夫主办的。
但由于重启殿试是苏丞相开的口,皇帝就随手把这件事塞给他去办。
表面上,苏丞相老实地按照原本确定好的章程来办。
结果正月初十就爆出来有一位主考官泄题,直接连坐一片人,连夜换了考官和考题。
大家纷纷夸奖苏丞相明察秋毫,办事果断高效,谴责御史大夫做事敷衍,没有看出那主考官是利欲熏心之人。
学子间的互相陷害和设计谋杀也很有意思。
进殿试的人一共有一百三十多人,一甲只有三人,二甲和三甲差不多对半分剩下的。
二甲三甲有差距,但没有本质上的区别。
但一甲就不一样了,无论是受到的关注还是前途都跟其他人有着不小的区别,可以说是科举中真正的赢家。
没人不想成为赢家。
会试过后,按照名单的排列顺序,要看出谁是一甲的有力竞争者很容易。
排在前面的人,彼此之间很难拥有好感。
从会试结束之后,前十里就病了一个,残了一个,重启殿试的消息放出来后,就又有两个生了重病,还有一个死于非命。
这五个人分别是排名前三的,和第九名第十名。
“有一个原本排在第六,叫做陈津的贡士因为跟朝中的几位大人有来往,被很多人怀疑是凶手,但前几天他也遭到了歹人的谋杀,幸亏有苏丞相府上的三小姐相救,才侥幸没有步上同窗的老路。”
后来那被抓住的歹徒招供,供出来的是排名第十一的贡士委托他们暗害前十的人。
萧云点评:“把前面的人都害了,自己就能成为第一,也不失为一条比抓紧时间温习功课要快速稳妥的办法。”
上官迟的笑容很是玩味:“衙门抓到了十几个人,口供基本上是一样的,这第十一名的功底不如前面的,脑子看起来也不怎么好。”
这么大的事情,本该只有少数人知道的。
萧云神色淡淡:“若是本人宁死不承认,自然需要更多的人证。”
那么后两件事的逻辑就很明确了。
苏丞相以“科举舞弊”一事报复御史大夫曾在“和州刺史勾结丞相隐瞒灾情”一事上的参奏。
顺便挽回自己的声望,方便自己在殿试上动手脚。
是一举三得之计。
而“贡士遇害”一案,手法就要粗糙很多,也有不少破绽。
很可能是陈津联通其他人作案(陈某在京城没这么大的能量),之后陈津搭上苏丞相,有了其他的政治资源,决定上岸,才自导自演了那一出“美人救书生”。
萧云:“上官觉得,这位陈贡士,殿试后会取得什么成绩?”
上官迟:“苏丞相从不做赔本的买卖,自然得是状元,才能配得上他千娇万宠的嫡女。”
“状元及第,洞房花烛,好事全让他赶上了,天底下哪有这么好的事。”
第76章
一天的时间, 不足以改变殿试的结果(除非也整几出谋杀)。
但足以让萧云动点手脚。
苏丞相掺和殿试的动机很明确,就是打破目前的僵局,削弱御史大夫逐渐增长的影响力, 然后增强己方的凝聚力。
再一个就是去年发作的官员太多了, 很多世家大出血,不想在这关头举荐自家后辈,一些空缺的官职后续一直没补上。
所以这次科举的一些进士可能获得比较好的官职。
好拉拢,又将成为中层官员的新鲜血液,对他来说具有相当的价值。
现在去跟苏丞相抢这一波新人显然不合适。
萧云:“苏丞相应该没有换掉所有的主考官吧?”
上官迟依旧是充满幽默地说:“理论上,殿试只有一个主考官, 那就是陛下, 只是陛下不愿操心俗世, 让其他大人代劳。出题的是周筑大人,监考的是孙鞍大人,阅卷是赵奇大人, 带两位大人与两位丞相一同批阅。”
萧云回忆了这几个人的身份,说:“孙鞍是御史台的人。”
“对,他跟那位因科举舞弊而被罢官的柳大人关系不好,因此被保留了考官地位。”
萧云:“他倒向丞相了?”
上官迟:“他迷途知返了。”
“谁教你这么说话的?别逼我抽你。”
陆流和谢逸加起来都没有上官迟的嘴欠,这种让人想要抽死他的感觉, 真是令人熟悉又欣慰。
上官迟咳嗽一声,心道老板果真是病得不轻,脾气也变差了, 老实地改变说话方式:“差点儿被丞相策反,但最终只是选择闭嘴, 没有提供额外的证据,有谢大人在, 他不敢再有动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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