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里的人已经准备向陛下禀明身份等待新主,他们都忘了皇后娘娘,但是我忘不了。”
“所以我打算带几个人一起给皇后娘娘陪葬。”
朱厌很是遗憾地看着月贵妃说:“奴婢本来最想带走的人是贵妃娘娘,可惜她一直待在陛下身边,我担心误伤陛下龙体,只好收手。”
皇帝沉默了很久很久。
想起了很多旧事,想起皇后的贤惠,体贴,温柔。
皇后从未因为手中有一支暗卫而生出野心,也从不与朝臣相交,不拿那些祖宗规矩来压他,在他偶尔昏头时也会提醒……
除了对嫡长子的病态执着之外,皇后简直是他心目中的完美皇后。
她虽然打掉了很多孩子,但很爱他。
“你既然有意为皇后陪葬,那朕就给你这个恩典。”皇帝淡淡地说,“皇后将牵棺移宫,你过去守着。”
然后又让人勒死了柳妃的贴身宫女,直接结束审问。
够潦草,也够符合他的作风。
萧云隐约觉得有些古怪。
朱厌说最想杀的人是月贵妃,但是月贵妃在皇帝的身边她不好下手。
可是中毒的人却是皇帝。
虽然也可以解释成事情败露,她担心连累二皇子所以说了慌,但仔细想就能明白,朱厌如果想让二皇子继承大统,是绝不会在自己的复仇中加上皇帝的。
皇帝一死,登基的无疑是她这个太子。
合适的做法是淡化二皇子的存在感,勾起皇帝对皇后的怀念与愧疚。
就像她此刻做的事情一样。
而且如果是想让人发现皇后棺木的问题,多的是办法,大可不必将柳妃的存在暴露出来,以至于让他们生出警惕,将她抓住。
萧云的目光落在朱厌的右臂上停留片刻,发现那里有血迹渗出。
符合库房那边给出的口供。
而且她也想不到谁还会帮一个死了十年,并无太多遗产的人。
其实,换个思路想,一个将生死置之度外,只想送人去见自家主子的疯子,做事缺乏逻辑,临时改变主意都很正常。
万一朱厌是给皇帝下了毒之后,才想起了二皇子呢?
或许是她多疑了。
“陛下。”
耳旁突然传来月贵妃婉转动听,又隐隐带着害怕的声音。
萧云抬眸望去,见月贵妃半贴在皇帝的怀中,仅仅抓着对方的手臂,眼中泛着水光:“幸好……幸好臣妾一直有您陪着。”
皇帝怀念感伤的表情一顿,将她抱进怀里温声安抚。
又让人把朱厌带下去,先关进牢里,等皇后移宫的事情确定了再放出来。
摸着月贵妃光滑如缎的长发,皇帝叹了口气说:“我误会爱妃多年,未尝不是因为皇后当初所言……只是逝者已矣,希望爱妃不要太放在心上。”
今天的事情不仅让他想起很多皇后的好。
也让他想起过去那些年,皇后对月贵妃的针对和敌意。
在两边闹得不死不休的时候,其实谁都不能相信的,怪他当年想的太少,直接因为皇后的话而误会所爱之人这么多年。
月贵妃将头埋进皇帝的胸膛里,遮住眼中的厌恶,用伤感又依恋的语气说:“陛下……愿陛下惜取眼前人,不要再将臣妾推远了。”
皇帝很是感动地搂着她,各种安慰和许诺。
甚至说要在百年后与贵妃同葬帝陵。
萧云看得大为震撼。
她不懂,皇帝为什么一副“帝王的爱远胜于其他”的样子。
男人就是自信啊。
他早年可能还能有点身材和颜值什么,现在就只剩皇权值得别人看一眼好吗!
皇帝不知道太子心中所想,他牵着月贵妃站起来,宣布自己今天的活动结束。
“朕累了,要回宫歇息,等会儿让国师重新定个吉时,今天的祭祀交由太子代为举行。”
在他走后,傅朗突然悄摸出现在萧云身边,低声说:“朱厌的右臂是前不久刚被打伤的,而从库房之人的描述来看,那个拿花瓶的宫女是旧伤。”
反射性地倾斜身体,和因为受伤而不得不倾斜身体,动作之间是有微妙差距的。
萧云不动声色地压低眉毛:“父皇的态度已经很明确了,此事已经到此为止,傅大人最好不要节外生枝。”
傅朗近乎欢快地应了声是,然后表示自己要跟随圣驾回宫。
萧云的目的已经达到,自然放他离开。
啊。
目的达到。
萧云突然发现,这次的结果可谓是皆大欢喜。
她想要拉下台的吴奉常已死,身后的势力也将迎来清算。
朱厌报了仇,还能守着皇后的棺木直至随葬的那一天。
二皇子表达了孝心,大大减少皇帝对他的厌恶,看皇帝的态度,朱厌这支暗卫八成要交到他手里。
而月贵妃,也成功地借着十年前的旧事,彻底洗清皇帝的怀疑,达成“生者赢过死者”的成就。
但皇帝的毒……
假如不能解,那么朱厌会被认定为元凶,二皇子也会被迁怒。
届时,赢家里依然会有她和月贵妃。
真正的幕后人不是她,那就只能是看起来柔弱无助,担心被皇后的人报复的月贵妃。
想通一切后,萧云在心中真诚地期望:希望被她打乱计划的贵妃娘娘不要生她的气。
月贵妃并未将二皇子放在眼里,对皇后的恨意也只是顺带(主要是恨皇帝)。
而且她也很清楚,在当不了太后的情况下,她这个异国之人最佳身份,只有皇帝的宠妃。
给皇帝下毒,也只是希望能够让皇帝更好控制。
所以在发现国师悄悄给皇帝解毒的时候,月贵妃只是微微失望,随即对萧云的态度越发温和亲近。
反手就让十一皇子继续病着,什么时候想开了,会尊老爱幼,礼敬兄长了再放出来。
在皇后的灵柩迁往坊州的行宫后,天气进入炎热的夏天。
皇帝开始燥热难眠,在寝殿里摆了两座冰山,又让国师给配了安眠的熏香,才能勉强入睡。
只是睡得也并不安稳。
他整夜整夜地梦到过去的一些旧事。
梦到意气风发的少年,梦到金戈铁马的青年,又梦到一个个早早逝去的故人……
他虽然还未修成仙人,但似乎也已经逐渐地与人世脱离了。
或许是冰用得太多,夜里没有关上窗户,也或许是心中的思虑太重,一向身体康健的皇帝终于病倒了。
他感到极度的虚弱和难受,可是太医们却口径一致地表示只是普通的风寒,并无大碍,只需静养。
皇帝突然之间就意识到,他是将近六十岁的老人了。
而肉身成仙的路,他还远远望不到尽头。
或许只能像国师说得那样,在死后带着陵墓的那些布置一起,以帝王的功德成仙。
可是各处送来的奏折,几乎每一封都是一个不好的消息。
他感到无力处理,又担忧放任不管有损功德。
在某次突然昏倒后,皇帝终于做出决定:“朕决定闭关修炼,不理俗世,由太子监国,三公协理。”
然后又封二皇子为寿王,将皇后的暗卫转到他名下。
闭门思过的苏丞相提前出来,二皇子也将参与朝政,表面上看太子没法一家独大。
但太子本人却很乐见这个场面。
萧云已经迫不及待地要看苏丞相上朝时发现自己的人少了不少,又都站在角落的茫然了。
第101章
苏丞相平生第一次, 想要相信命运。
不然他不敢信,自己只是几个月没上朝,盛国的朝廷就变成了他陌生的样子。
九卿之中最后一个他的人死了, 还拖累了奉常府的半数官员。
这就也就算了, 缺失的这些官位给那些老牌世家提供了回朝的便利,才是最令他痛心的。
他花了十几年将这些世家排挤出朝堂。
现在的情况,约等于他十几年的心血白费,还吸引了那群人的仇恨!
还有,最要命的是皇帝已经决意不理朝政。
他再也无法像以前那样轻易地得到皇帝的准许,去做一些事情。
太子监国。
可不是要跟他分庭抗议, 而是要当他的顶头上司。
要是十三曹还在丞相府, 他或许有一争之力, 现在他就是个处理公文的工具,话语权仅限于能说话。
剧烈的心痛下,苏丞相甚至开始后悔自己为了那幅画而选择闭门思过。
即使他清楚自己做决定, 只是想避避风头。
他也忍不住想要将责任推卸到别的什么东西身上。
苏丞相颇为凄凉地站在百官的左首,群臣不再像以往那样紧随他的身后,而是谨慎地保持着距离,无人跟他搭话。
他便清楚地意识到,现在的情况已经跟从前短暂的落入下风不同。
是真的, 大势已去了。
真正意识到这点之后,苏丞相反而失去了焦躁的情绪。
只要他还是丞相,还站在朝堂中, 就还有东山再起的机会。
现在的朝堂又不是太子的一言堂。
那些老牌世家的人看不惯他,更看不上太子。
对于他们, 太子也不能像从前对其他朝官那样,说砍就砍, 说抄家就抄家。
也该让太子瞧瞧,这些百年世家的厉害。
坐在帘子后面的萧云察觉到苏丞相态度的改变,遗憾地收回关注。
不愧是他。
这么快就振作起来了。
萧云也抱着和苏丞相相似的想法。
不阻止苏丞相回朝,也是打着分担仇恨的注意。
形象不是一天就能改变的。
在她把自己包装成贤明太子之前,这个朝堂最好保持三足鼎立的状态,才能不出乱子。
师宣从萧云手中接过一道谕旨,走至台前宣读。
“宗庙乃社稷之始,礼法乃治国之本,为奉常者,需明德以自守,晓礼制以理事,崇神虔心,敬祖守制,吴国公乃两朝旧臣,奉静娴大长公主为妻,恭良顺俭,先帝与陛下常称赞加恩,今仰承万岁之意,加奉常之职。”
吴国公就是宁雨笙的祖父。
皇帝的亲姑父。
比起对皇位有威胁的亲叔叔怡亲王,皇帝一直更愿意给姑姑加恩以示自己对宗室的关照。
吴国公早年还跟随皇帝一起打过夜国,身上有武将的荣职。
所以尽管他近些年一直修身养性,不管朝政,也并不影响他家门第显赫。(所以原著里,反派才会娶宁雨笙来给贵族释放友好信号)
吴国公立场也一直很明确:你们打你们的,要是惹我就别怪我抽你的脸。
萧云有意找一个身板过硬,又处在党争之外的人来担任奉常一职。所以在看到宁雨笙的信时想到这位后,第一时间去找吴国公问过对方的意向。
没想到对方很干脆地答应了。
问理由,吴国公就笑呵呵地说:“这么大一家子人,我活着的时候还能供他们风光地过日子,等我死了,怕是有些小辈连吃穿都发愁。”
吴国公府是四世同堂,宁雨笙年纪最长的侄子已经到了进学的年纪,但是她的堂兄之中,并没有人有功名加身。
叔伯中虽有一两个将军和禁卫将领,却并不得重用。
吴国公和其妻子要是去世,国公府必然会走向衰落,所以他现在改走文官的路子,反而能为家里的小辈挣一份前程。
不管吴国公的目的是不是如此,反正萧云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除去奉常之外,如今的九卿中,郎中令由白羽卫的统领白潜兼任。
廷尉被萧云换成了窦白风。
治粟内史是杨谷举荐的人,算是半个太子党。
卫尉是半个国师的人。
典客一向是透明人,皇帝不接待外使,他就几乎没有出场的机会。
太仆傅朗已经回归自由身,不用再去左相府上打卡,由于其邪门的属性,短期内不会有人活得不耐烦地去拉他入伙。
少府是老墙头草了,除了坚定地听从皇帝之外,谁权势高捧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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