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云卿的怒意,还会没有彻底发泄出来,但也只能如此了。
乔宁还需得从乔家出阁。
他给了乔家最后的体面,离开时,奉劝了一句:“我陆某最厌恶被人左右。”
他不想娶的人,就算是强塞给他,他也不会要。
这话是说给陶氏听。
陶氏身子发软,瘫软在地,方才被乔大爷砸了额头,此刻脑中一阵嗡鸣。
她也意识到自己异常歹毒,可她当真控制不住啊。她只想给自己女儿最好的一切!
陆云卿一离开,乔大爷卸下一切伪装,怒指陶氏:“你……你这个疯妇!我早就隐忍够了!你当初害了慧娘的孩子,我就不该宽恕你,这么些年来一次次的忍让,反倒让你更加变本加厉,倘若阿宁今日当真惨遭毒手,我、我……定休妻!”
“另外,我这腿伤,是朝中政敌所为,和阿宁毫无干系!陶氏,你好自为之吧。若再执迷不悟,这辈子都别想再挨近婳儿,你只会害了她!”
乔大爷到底在官场摸打滚爬了数年,深知何为“多行不义必自毙”。
做人,终是要有几分底线的!
“来人!把大夫人带下去,禁足一月,苛扣月银一载,夺回掌家权!”乔大爷下令。
禁足和苛扣月银算不得什么。
夺走掌家权,才是真正的惩戒。
陶氏捂面痛哭。
乔大爷却不再吃这一套:“陶氏,我今日给你几分颜面,仅仅是为了几个孩子,你别再逼我!”
家丑不可外扬。
倘若陶氏的狠辣歹毒传言出去,对几个孩子的婚事都有重创,甚至会连累了乔宁与乔婳。
***
镇国公府这边,顾远琛又泡了一个花瓣澡。
今日身上沾染了血腥味,他很不喜。
他试着假寐,却迟迟见不到白衣女子挨近他了。
没过多久,他又朦朦胧胧中梦见另外一个场景。
乔家嫁女,十里红妆,人人都道乔宁好命,可以嫁给兰芝玉树的陆云卿。
顾远琛亲眼看着乔宁上花轿,又亲眼看着花轿被抬往陆府。
猛然睁开眼,顾远琛半张的唇,呼吸厚重。他的胸膛微微起伏,胸腔似乎空落落的,像缺了什么东西,让他倍感难受。
脑中画面挥之不去,就仿佛他曾亲眼看见乔宁嫁人。
夜深雨歇,顾远琛难以入眠,这便去校场打拳。
老国公爷不知几时突然出现,顾远琛大口喘气,抬手抹去脸上汗珠,望向祖父:“老爷子,你见多识广,你说……人的心脏,为什么会难受?有些酸,也有些胀,还有些……空。”
老国公爷:“……说人话!”
第28章
“……说人话!”
夜风拂过, 偌大的镇国公府这个时辰,却是安静如斯。
曾经钟鸣鼎食的公卿之家,也曾子嗣丰硕。
在老国公爷年轻时, 顾家儿郎多达几十号人,彼时, 当真是鲜衣怒马、意气风发,每一个顾家人的脸上,皆洋溢着朝气、自信。
不知从几时开始, 那些人一个个离开人世,时过境迁后, 镇国公府的底色变成了哀伤、灰暗、冷沉。
老国公爷当然知晓顾远琛今日去了何处。
不然, 又岂会这个时辰突然出现?
这臭小子是他的心血,他事事关注。
老国公爷方才怒斥一言, 是想提醒顾远琛,人要想活着, 有些事不能做,有些话不能言。
此刻,祖孙两人四目相对,豆大的汗珠顺着少年萧挺的侧颜下滑,他抬手抹了把脸, 一腔心事无处可以倾诉。
老国公爷的手搭在了少年人的肩头,神色怜悯:“逐风啊,那位乔四姑娘当真很好么?”
逐风是顾远琛的字。
是老国公爷当年亲自所取。
他自己也曾年少轻狂, 鲜衣怒马,一日游纵长安街。所以, 他对这个孙子的期许,便是希望他如风一般, 此生逍遥自在。又或者说,老国公爷将自己不能实现的日子,皆寄托在了顾远琛身上。
可世事难料,顾远琛的叔父们,兄长们,皆一一战死。
重担落在了顾远琛肩头。
这就注定了,他不可能去逐风。
顾远琛面色一怔,忽然不知所措,如同做了坏事,被长辈逮了个正着,左顾右盼:“她、她……很好看。”
漂亮的姑娘,谁会不喜欢呢。
何况,乔姑娘对自己情根深种啊!
让顾远琛生出一种,舍不得辜负的错觉。
顾老爷子唇角一扯。
他当然懂!
顾老爷子胸膛微微起伏,目视不知何处的远方,低叹了一句:“顾家儿郎除却老夫之外,无人活过四十岁。”
顾家妇,多数都成了春闺梦里人。
而顾远琛的母亲,更是忍辱负重,成为了仇家的后宫嫔妃。上次见到容妃时,顾远琛虽面上不显,但他看得真切,母亲虽穿着华贵,红颜尤在,可委实清瘦,眼睛里早就没了光。
顾远琛一下就明白了老爷子的良苦用心,他垂下矜贵的头颅,像丧气的败家之犬。
“老爷子,是我糊涂了,没事了,您也回去歇着吧。”
他这样的人,破碎又阴暗,前路未知。
他的路,铺满荆棘,他自己都尚且承受不住,如何能带上一位娇滴滴的小姑娘?
可顾远琛此刻脑子里全是乔宁那双水润的眸子。
今日在破庙,乔宁看着他眼神,与看着陆云卿的眼神截然不同。
顾远琛可以感受到那股炽热期盼。
她渴望他。
顾远琛眉头紧锁,少年人的愁绪都写在脸上。
顾老爷子再度抬手拍了拍少年的肩膀,“明白,老夫也是过来人。”
顾远琛:“……”
“那您与祖母……”
“闭嘴。臭小子,你给我听着,莫要再招惹乔家四姑娘,太好看的娇花,你惦记着,旁人也惦记,如今这个节骨眼下,不宜惹是生非。别忘了,你母亲是如何被迫入宫的。”
红颜不是祸水,却能带来灾祸。
顾远琛抬手拂开了老爷子的手,质问他:“您一直派人盯着我?”
老国公爷直言:“不然呢更多资源加入叩叩群:药物而二期五二八一?你大哥是我亲手安葬!你还想让老夫也葬了你?!”
顾家子孙按着续齿排序,顾远琛还有一位同胞兄长,二哥、三哥是二房子嗣,十几年前原本和睦的一家子,一夜之间突然分了家,其中缘由,顾远琛所知并不多。
他隐约还记得大哥的音容笑貌,但大哥永远定格在了十七岁。多好的年纪啊,本该意气风发,肆意畅快,却是早早献祭在了战场上。
祖孙两人忽然陷入缄默之中。
老爷子沉吟一声,转身离开。
顾远琛看着老爷子的背影,忽然觉之,祖父老了。
顾远琛又想起了父亲和大哥,若是大哥还活着,如今也该成婚生子……
夜色阑珊,顾远琛难以入睡,这又骑着赤电去了一趟乔府,但也只是在乔府外的一处僻静角落站了片刻,有嫣红石榴冒出墙来,他伸手摘下,放在指尖轻碾,这又骑上赤电离开。
他喜欢娇花,但也只是他一个人的事,与娇花无关。
***
乔宁一夜梦魇。
不知是不是因着昨日一场惊魂的缘故,她这一晚睡得十分不安稳。
梦里皆是光怪陆离的画面。
她又亲眼看见顾远琛惨死在了京都的城门口,被大殷的帝王命人伏杀,他死时,手中青峰剑抵在地面,即便膝盖中箭,他也不肯折服半分。
乔宁惊梦醒时,外面已然天光大亮,浮光从茜窗泄入,照亮了屋内舞动的尘埃。
乔宁支起身来,倚靠软枕,心绪不宁。
她不能坐以待毙下去。
若是不能改变顾远琛的命运,她重活一世的意义又在哪里?
无论如何也要嫁去镇国公府,即便不能嫁给顾远琛,也要待在他身边,随时提醒他可能会遇到的危机。
这辈子,陆云卿真不该执意要娶她。
流云听见动静,撩开珠帘走了过来,她面上带笑,将昨晚府上发生的事,一一阐述:
“小姐,不愧是陆大公子,昨晚将那几名断臂之人直接带来了乔府,让老太太与大爷主持公道。眼下,夫人已经被禁足了。老太太亲自处理了那几名浪荡子。”
“小姐呀,陆大公子当真在意您,为人也甚有能力。昨晚有陆大公子坐镇,就连大爷也不敢置喙。”
“且听奴婢一言,小姐就安生静等出阁吧,陆大公子定会护您周全。”
流云越说越是兴高采烈,就仿佛自家小姐当真有一位极好的良人。
乔宁却无奈自嘲一笑。
陆云卿倘若真的可以护着自己,她上辈子就不会在陆府被人毒杀。
“你可别忘了,昨日若非是顾四公子及时赶到,你我都已经惨死在荒郊野外。”
乔宁仅此一言,就堵住了流云的话。
流云直至此刻,还是心有余悸。
昨天那种万般危机之时,倘若不是顾四公子出手,她与小姐只怕是凶多吉少。
乔宁下榻,腰身有些酸痛,是昨日被顾远琛抱上马背时,勒紧了腰肢。记忆一下就苏醒了,乔宁忽然扬了扬唇瓣,发自内心的笑了。
其实,她可以感觉到,顾远琛与她挨近时,他好似也有动情的迹象。
她的将军即将长大成人了呢。
乔宁的芯子到底不是一个尚未及笄的纯真少女,经历过一场生死,又曾与顾远琛一人一魂相伴十载,她早已过尽千帆,不会矫揉造作。
“小姐,您窃笑什么?”流云不解的问,她自己还惊魂未定呢。
乔宁莞尔:“我即将及笄了,也该筹备嫁人的事。”
流云:“……”她为何会听不懂小姐的话?小姐到底想嫁?还是不想嫁?
***
乔婳为了给陶氏求情,一大早就来到了乔老太太跟前尽孝。她虽不在京都城长大,但高门后宅的为人之道,倒是颇为擅长。
才不消片刻,就哄得乔老太太开始动摇。
乔婳将哭未哭,将陶氏所犯的错事,皆往她自己身上揽。
“祖母,千错万错皆是孙女的错,若非是为了孙女,母亲也不会执迷不悟。也都怪孙女,对陆表哥一见钟情了,孙女更是不该痴心妄想的以为,我回到乔府就能得偿所愿,是孙女自己的命不好,怨不得旁人。”
“祖母,您就放过我的母亲吧,母亲无非是爱女心切,这才做了糊涂事啊。”
“好在,四妹妹没有任何损伤,不然,我也该拿命还她。”
乔婳一番哭诉,将她自己置于一个十分卑微的位置上,字字句句皆甚是诚恳。
乔老太太如何能不心疼?
乔婳到底是她的嫡亲孙女儿,模样还有几分像她那个出阁的幺女,乔婳泫然欲泣的模样,更是惹得乔老太太心疼不已。
乔宁来到海棠居,刚好看见这样一副画面,她面上毫无他色,内心却是揪了一下,有些疼,但并不明显。
乔婳是乔家的嫡亲骨血,单凭这一点,乔家也能原谅她所有的过失。
她不该与乔婳争抢,也无法与乔婳相比。
“祖母,孙女有事与您说,刚好三姐姐也在,我便直言了吧。”乔宁朝着老太太福身行礼。
乔婳也在场,乔宁便故意当面直言:“祖母,我本就不是母亲的亲生女儿,当年与陆表哥指腹为婚之人,是三姐姐,而不是我。我想恳请祖母同意我退婚。我不想嫁给陆表哥,我有心悦之人,他不是旁人,真是镇国公府的顾家四公子。”
顾远琛名声狼藉,乔宁很清楚,乔婳一定会大肆传言出去,以此来败坏她的名声。
可乔婳不知道的是,乔宁这辈子非顾远琛不嫁,也正好趁机会造事,一来可以尽快退婚,二来她也能与顾远琛扯上划不清的干系。她的将军如今尚且有些纯真,她需得更主动激进一些。
果然,乔宁此言一出,老太太、乔婳,以及屋内几名婢女皆瞠目结舌。
镇国公府四公子的名声,可谓是污点重重,放荡不羁、纨绔不化,就是掉进阴沟里的渣子,素来喜欢流连温柔乡,万花丛中过,每片叶子都沾了身。
乔婳心中升出一股窃喜,假装不知顾远琛此人,问道:“四妹妹,你当真喜欢顾四公子?那、那……你不要陆表哥了?”
听,是乔宁自己不要陆云卿,可不是她抢人!
难道是天助我也?
乔婳眼梢的喜色已经快要遮掩不住。
乔老太太的幺女便是所嫁非人,这些年为了几个孩子在苦苦煎守,早已被折磨到白发丛生,每每思及幺女,乔老太太心痛如绞。
所以,听见乔宁亲口说心悦顾家的浪荡子时,乔老太太倒吸了一口凉气:“宁丫头呀,你可万不能想不开,择婿可不能只看一张脸,那顾四公子就是一个扶不起的烂泥,你千万莫要招惹。他生得那般模样,最会哄骗无知少女!”
乔宁没忍住,噗嗤笑出声来。
要是让顾远琛知晓,祖母将他视作独有美貌的男子,他不知会作何感想。
见乔宁笑靥如花,还仿佛如痴如醉,乔老太太更是忧心焦灼:“宁丫头,你的婚事暂且莫急,但千万不能再挨近顾家的小魔王!你可听见了?”
乔宁笑着摇头:“祖母,在我心里,顾四公子就是天底下最好的男子。我就是喜欢他好看的皮囊。”
一言至此,乔宁看向乔婳,她笑得人畜无害,却让乔婳心生古怪异样。
“三姐姐,陆表哥本就属于你,而我又刚好不喜欢顾表哥,如此一来,我与顾表哥退婚,岂不是皆大欢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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