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还看?
是小爷今日的行头太过招摇了么?
顾远琛正垂眸强忍着笑意,有人在桌洞底下掐了他一把。
顾远琛吃痛,侧过脸,与卫靖对视了一眼。
少年立刻端坐笔直,再度看向乔宁,就见小姑娘已经起身离席。
顾远琛一双眸子炯亮,也随后起身,眼角余光一直瞥向乔宁,随时关注着她的动向。
即将到时候了……
顾远琛垂在身侧手掌,已经溢出明显的薄汗。
他慌张,但也兴奋。
至于将来如何,还是将来再操心吧。
等到假成婚之后,再考虑几时和离。
眼下关键之事,先将婚事敲定。
他好像明知这桩事十分荒唐,但还是勤勤恳恳照做。
原本,卫靖早就吩咐了宫廷的细作,会找机会将乔宁叫出宴席,谁知,她会主动离开宴席处,更是来到了荷花塘附近。
这细作又见顾少将军也悄然挨近了乔姑娘,不免暗暗纳罕——
国公爷这次交代的任务,当真没有一点难度啊。
事情仿佛自然而然就发生了。
乔宁四处张望,她果然赌对了,就见她的少将军从一条甬道款步走来,隔着数丈之远,两人对视的瞬间,顾远琛又挪开视线,随后,如若无事的大步走来。
乔宁抿唇窃喜。
顾远琛在意她么?
他理应也不想让自己参加选秀吧?
待顾远琛一靠近,乔宁担心夜长梦多,一会可能要生出变故,所以,她的时间并不多,机会也就这么一次。
那细作刚要犹豫,要不要上前推了乔姑娘下水时,便见乔姑娘往前迈出两步,直接站在了荷花塘旁边的太湖石上,还朝着顾少将军巧笑嫣然,下一刻,她直接抬脚,迈向荷花塘,行径胆大又直接。
“噗通!”
乔宁落水了,动静不小。
顾远琛三步并成两步,往前大步跨越的同时,像猎豹一般,身子往荷花塘倾去。
这个过程中,顾远琛甚至在想:乔姑娘是故意的吧?他怎会笃定自己会救她?她可真是太相信自己了……
水底,乔宁不会凫水,但意识尚且清醒,看见顾远琛的脸时,她张开双臂,任由顾远琛将她抱住,而她似乎很担心少年会半路离开,双臂圈住顾远琛脖颈的同时,腿也缠在了顾远琛精瘦的腰肢上。
此刻,细作目睹了全程,遂扬起嗓门大喊:“不好了!有人落水啦!”
大喊声很快惊动了御花园的宴席处。
乔宁被顾远琛抱上岸时,还攀在他身上不肯下来,顾远琛的体魄修韧结实,乔宁即便此刻狼狈不堪,但也觉之,世间没有任何地方,会比顾远琛的怀中安全,她附在少年耳畔,喘着大气,道:“顾家哥哥,这下,你得对我负责了吧。”
顾远琛一臂托着怀中少女的下臀,另一只手摁在少女后背轻抚,似是替她顺气,少年的嗓音独具磁性,还有不可忽视的喑哑:“好,我愿意负责。”
第44章
荷花塘附近的动静传来, 卫靖悬着的心总算是落了下去。
在场众人闻声,皆是满脸好奇。
但卫靖已经对事情了如指掌,他持盏饮了口清酒, 这又望向上首的卫贵妃。
姐弟两人交换了眼神,各怀心思。
卫贵妃是个奇女子, 美貌不过只是她最不值得一提的优点,她聪明、擅谋,带兵布阵也不在话下。所以, 当卫靖命人暗中知会了她,且让她暗中帮衬时, 她就已经在怀疑乔宁的身份。
不久之前, 卫贵妃特意看了几眼乔宁,心中已有了答案。
安定公府寻回来的三妹妹, 是假的。
乔宁才是她妹妹!
卫贵妃掐着指尖,尽可能的让自己不露出任何异色。
眼下的这条路还很长, 她要陪着弟弟,能走多远是多远,所以,她要活着!
她还有自己的夙愿没有达成。
她终有一日也要活成父亲与母亲曾经的样子,她要骑马踏流星, 要持戈杀敌。
这座皇宫困不住她!
可……
这个节骨眼下,她还是需要隐忍。
卫贵妃微微颔首,一双美眸流露出来的神色, 是那般野心勃勃、熠熠生辉。
所有人的注意力皆在荷花塘附近,但唯有太子萧九洲瞥向了卫贵妃, 太子薄唇微张,眼神痴痴, 他也在等最佳时机,解救他的心中白月光,终有一日,他会代替父皇的位置,让卫蛮成为他唯一的皇后!
这厢,顾远琛放下乔宁,石榴红的锦袍被水浸湿过后,颜色更红艳,少年很快脱下外袍,将乔宁的身子包裹住,他可不允许旁人也看见乔宁这副模样。
乔宁冻得轻颤,但还是忍不住抿唇窃笑,有种得偿所愿的狂喜。
顾远琛垂眸低喝:“莫要笑!”
他嘴上虽如此说,但给乔宁裹好外袍的那双手竟在轻颤。
乔宁当即抿唇。
她的确不能笑。
会被旁人看穿的。
为了装的逼真,乔宁趴在顾远琛胸膛,低低呜鸣,似是受惊过度。
顾远琛二话不说,将人打横抱起,大步往宴席处走去,乔宁这点重量,对他而言算不得什么,他在战场上使出的流星锤比乔宁重太多,故此,少年的动作如行云流水,清隽眉目间似有一丝潇洒一闪而逝。
像是打了胜仗的将军。
陆云卿看见这一幕时,猛地站起身,那张素来温润如玉的脸,浮现阴戾之色,垂在广袖的手掌紧握,他身侧的陆大爷吓了一跳,他太熟悉陆云卿这个表情,是他发病的征兆。
“子墨!不可冲动!”
陆大爷握住了陆云卿的手腕。
此刻,在场诸人皆是面色各异。
顾远琛抱着乔宁行至御前,他将乔宁放下,两人双双跪地。少年望向康元帝,因为落水之故,他的眼眸更显深邃。
他太恨这个昏君了!
所以,当顾远琛面圣时,少年狭长的深邃幽眸中隐有一抹狂妄一闪而过。
“皇上,方才乔姑娘无意落水,人命关天之际,微臣不得已,只能下水救人,微臣与乔姑娘已有肌肤之亲,所有人皆亲眼所见,微臣打算给乔姑娘负责,还望皇上应允!”
康元帝:“……”
容妃算是瞧出来了。
原来,这位乔姑娘就是儿子的心上人。
不然,以这小子的心性,即便是天王老子落了水,他若不想救,谁也不能强求他。
容妃虽不知情,但自是会帮衬自己的儿子,她是康元帝最喜欢的女人之一,说话尚且有几分重量。
“皇上,事已至此,乔姑娘是不能参加选秀了。”
顾远琛是容妃的儿子,而容妃又是死对头的发妻,让康元帝对她甚是看重,仿佛留着容妃在身边,就可以证明他远胜过了死对头。
所以,康元帝表面上十分疼爱容妃。
卫贵妃这时也附和:“虽说顾四公子方才是形势所逼,但也的确与乔姑娘有了肌肤之亲,幸好乔姑娘还没正式参加选秀呢。看来,乔姑娘与天家是无缘了。”
就在众人皆内心唏嘘时,乔大爷从席位起身,一瘸一拐的来到御前,他此刻激动万分,万没想到宁丫头的事,还会有转机,他撩袍跪地:“皇上,臣的女儿已与顾少将军有了肌肤至亲,可视为不洁,再不配入宫门,但小女年少无知,落水也是无心之举,臣恳请皇上宽恕!”
为让乔宁不参加选秀,乔大爷只能贬低乔宁。
乔宏毅端坐在席上,这一刻他已紧张到了极致。
扪心自问,他不舍乔宁离开,但也决不能让她入宫。
康元帝还能说什么呢?
倘若他执意让乔宁选秀,似是当着所有人的面耍无赖了。
他虽无赖,但也不能如此明摆着。
乔宁一直低垂着脑袋,身上裹着顾远琛的石榴红袍服,她跪地不语,倒像是一朵正安静绽放的娇艳荷花。
原本,康元帝只是图个新鲜。
但此刻……
竟隐约生出反骨。
越是得不到,他就越想将乔宁收集在后宫,算是他的战利品之一。
“善!”康元帝应下了。
但也只是暂时应下。
镇国公府啊……他年少时还是个落魄皇子时,便仰望过镇国公府的门第,彼时,他年少无能,是所有皇子中最不起眼的一个,他拥有的东西太少,从前的匮乏,导致他对美好的事物格外沉迷。
他艳羡过原太子,嫉恨过镇国公,他亲眼看着镇国公与自己的皇兄们策马路经长安街,是那般风华绝代。
而他仿佛尘埃,不配加入他们。
匮乏的人,即便坐上了皇位,也好似沟壑难平。
江山有了,他便搜集各色美人、珠宝。
但还是不够。
远远不够。
康元帝不知几时才能满足,他也深陷痛苦,不知如何寻找解脱。
此刻,眼看着就要到手的娇俏美人,半路被人截胡,只会激发他的占有欲。
乔宁是谁不重要,是何相貌也不重要,到底美不美更是不重要。
重要的是,乔宁被好几人争抢,且在选秀之前就被人夺走,仅此一点,就足够激发康元帝的执念。
“臣谢皇上隆恩!”乔大爷差点落泪,可算是保住了这个女儿。
“臣谢皇上!”顾远琛再度行礼,纨绔少年在仇敌面前,倒是很会装模作样。
乔宁也谢恩,但声线很低,除却她身侧的顾远琛之外,无人听见。
康元帝持盏,将酒水一饮而尽。
卫贵妃眼角的余光多看了他几眼,心下顿生不妙之感。
她在后宫这些年,可不是白待的。
帝王是何心性,她已经有些了解。
帝王这是不甘心。
卫贵妃:“……”
她才刚笃定乔宁是自己的亲妹妹,好不容易克制住激动之心,更是不可能让这狗皇帝祸害了自己的妹妹。
卫贵妃望向席位上的卫靖,美眸中,神色萧瑟。
卫靖大抵能猜出几分。
不过,眼下能走一步是一步。
至少,妹妹可以免去选秀之灾。
宫宴继续,乔宁被送去偏殿换衣,顾远琛也浑身湿透,自是也要去换衣,二人离席时,对视了一眼,眼波交织。这一幕,刚好被陆云卿目睹。
陆云卿已落座,但浑身紧绷,置于膝上的那只手,因为握的太紧,掌心被指尖抠破,淡淡血腥味飘散在鼻端。
他不知用了多少的耐力,才没有当场失控。
朝廷不会重用一个疯子。
他的癔症只能是一个秘密。
“子墨,万不可冲动,不过就是一个女子,你不能拿仕途去赌!”陆大爷担心陆云卿会误了大事,陆家能不能重新恢复祖上的荣耀,就全指望陆云卿了。
原本,陆家对这桩婚事就极为不满。
除却陆云卿本人之外,陆家无人盼着这桩婚事能成。
故此,此事一出,陆大爷反觉之松了口气。
***
乔老太太心中欢喜,顾家的纨绔即便是个渣子,可好歹是个正常人。
她老人家只顾着开心,忽视了乔婳。
乔婳离席了,她想在御花园四处逛逛。
野心就像夏日浮萍,蓬勃滋生。
御花园视野开阔,入目是繁花似锦,远处飞檐峭台,楼可摘星,红墙青瓦掩映着百年奇树之间,便是最常见的盆栽,也修剪的格外精致。
这是乔婳第一次来皇宫,她非但不担心会迷路,反而很想赖着不走。
她这样矜贵之人,本该过上奢靡无度的日子啊。
乔婳沉浸在自己给自己编织的美梦里,不多时,小径迎面走来一人,不是旁人,正是最近风头正盛的华大小姐。
乔婳方才完全没有意识到前面有人走来,见到华颜时,也并无敬重之色。
华颜自是不会关注乔婳,但猜出了她的身份,却故意道:“你是哪家的?当着我的路了。”
华颜的眼神,不可谓不孤冷傲慢。
乔婳忍了忍,捏紧了自己的指尖,莞尔:“我是乔家三小姐。”
华颜自是看不上区区一个乔家三小姐,冷哼一声,就径直往前走,身子擦过乔婳的肩,半分不退让。御花园附近的偏殿,是专门供给入宫赴宴之人休憩所用。
乔婳只觉得自己被侮辱了。
她侧过脸,望向华颜的背影,心中愤恨异常。
很奇怪的感觉……
就因着乔宁无法参加选秀,且要嫁给一个浪荡子,她忽然没有那么厌恶乔宁,反而十分看不惯华颜。
她嫉恨华颜方才的轻蔑,嫉妒对方的高贵出身,以及华颜是太子未婚妻这个身份。
仇恨的种子一旦种下,就会生根发芽。
乔婳就守在原地没有离开。
她很聪明,知道帝王要从宴席处离开,必定会路经此处。
她伸手理了理发髻上的首饰,挺胸收腹。
她从前喜欢过贾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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