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青云无法否认,也不想隐瞒。
京都城的状况瞬息万变,她心里没有底儿。父亲又命人从荆州送来消息,询问她情况如何了?又到底该怎么站队?她当然也着急。
迟青云点头:“靖哥哥当真没有提及我?不应该啊。”
顾远琛一脸嘚瑟,说起乔宁当初是如何一步步拿下他,还特意强调:“记住,烈男怕缠女,女追男隔层纱,该主动的人不是卫靖,而应该是你。”
迟青云:“……”
言之有理啊!
但她需要寻找一个合适的契机。
迟青云又问:“对了,南蛮使臣是你杀的么?”
顾远琛:“……不是。”为何要怀疑到他头上,他很可疑么?
倘若旁人怀疑他,那么狗皇帝呢?会不会也怀疑到他头上来?
正腹诽着,管事疾步过来传话:“四公子,宫里来人了,说让公子速速入宫一趟,皇上急着召见您。”
顾远琛和迟青云对视了一眼。
还真是担心什么就会发生什么。
迟青云没心没肺的笑了笑:“顾四,你看,就连皇上也怀疑你。南蛮使臣被诛尽一事,你的嫌疑最大。”
顾远琛:“……”
怎么?
这是有人想算计他?!
***
顾远琛倒是没急着入宫,而是特意换了一身干净的白月色锦缎长袍,低领的样式,恰好露出了脖颈上的朵朵红梅。
面见康元帝时,顾远琛一脸坦率。
“皇上,臣来了,不知皇上宣见臣是有何事?”
康元帝神色不悦,得知第二波南蛮使臣又死绝了,他已经寻不出任何理由,对南蛮国君交代。
眼下,顾家军镇守南境,他首先怀疑的人就是顾远琛。
因着一旦两国战事爆发,顾远琛身为顾家的少将军,必定是他去前线。
可康元帝如何会让孤狼强大起来呢?
京都城的奢靡日子才能彻底腐蚀一头豺狼的野心。
“朕且问你,昨夜,你去了哪些地方?又干过哪些事?”探子昨晚没有看见顾远琛出门,所以,他这才亲自质问。
康元帝如此明说,便是不将顾远琛当回事了。
顾远琛态度耿直,抬首道:“皇上,臣刚娶妻不久,夜深人静还能去哪儿?自是在房中陪夫人。家中婢女皆可作证,臣昨夜一宿没有踏出过房门半步。”
康元帝将顾远琛脖颈上的红痕看得一清二楚,竟是忽然语塞:“……”
顾远琛又说:“南蛮这些年残害无数大殷百姓,京都城人人都想擒而诛之,这种事委实正常,难道皇上不想杀了那些狗贼?想来,必定是有义之士所为啊!”
康元帝:“……”
顾远琛再度主动开腔:“皇上,倘若此事闹大,南蛮胡搅难缠,臣愿意主动请缨!皇上放心,臣定披甲上阵,保大殷国境太平!万死不辞!”
康元帝,“……”
被接连三创后,帝王无话可说。
顾远琛郑重问道:“皇上可还有旁的事交代臣?”
康元帝终于听见了自己的声音:“爱卿还真是忠君护国。”
顾远琛肆意一笑:“臣对大殷之忠心,天地可鉴。”
康元帝:“……!”
对大殷忠心,那对他这位帝王呢?!
不愧是顾行舟之子,当真让人厌恶!
康元帝没有任何证据指明顾远琛昨夜杀了人,只好放了他离宫。
他在内殿沉默片刻,忽然很是想念容妃,这便去了密室。
容妃“死”于大火,被烧得面目全非,看不清面容。
康元帝一阵惆怅,这又看向最新做出来的蜡人,是乔婳,还是栩栩如生,像活着一般。
乔婳可取悦圣心,但始终缺了点意思。
康元帝对着一众蜡人长叹:“朕也不容易啊,可谁人会理解朕?”
康元帝絮絮叨叨说了好片刻。
他最信任蜡人,蜡人永远不会背叛他,也没有自己的心思……
***
南蛮使臣尽数被杀,绝非小事。
次日,康元帝召见众位大臣庭议。
华相一党反对战事,理由也十分充分。
“皇上,太子大婚在即,国事不宜大动干戈啊,不如,稍做补偿,化干戈为玉帛。”
武将的意见却截然相反。
“哪有大国向周边蛮夷曲意逢迎的道理?!皇上!断然不可赔钱割地!戎城已是前车之鉴啊!”
文、武两大派系的官员,直接在内殿大吵了起来。
康元帝静观片刻,又将主意打到了卫娇的头上。
卫娇只是与旁人情投意合,又不曾谈婚论嫁,自是可以送去南蛮和亲。
要想打消南蛮的怒意,只能用卫家女当做筹码。
“朕记得,卫家二小姐尚未婚配,朕倒是……”
康元帝话音未落,卫靖出列:“皇上,臣妹与周家公子,已私定终身,再有半年,孩子应该就出生了。”
众人:“……”
康元帝硬生生噎住。
卫靖与顾远琛一样令人厌恶。
总喜欢打断他的话!
康元帝胸膛窝着一团火,拍案道:“南蛮之事,容后再议!”
要知道,南蛮人最恨卫、顾两家,只有这两家的女儿,可以打消南蛮君主的心头之恨。
顾家没有女儿,卫贵妃又是康元帝不会割舍之人,所以,只有卫娇合适。
可卫娇倘若当真有孕,那自是不能送去南蛮,会被南蛮误以为,大殷蓄意羞辱。
庭议吵了半天,也没有得出任何实质性的解决方案。
康元帝的偏头疼又犯了,便提前结束了庭议。
***
卫靖在离宫的路上,就决定了一桩事。
卫娇的婚事必须要定下来。
而且,只能尽快生米煮成熟饭,没有孩子,也得尽快怀上孩子。
即便错嫁,也断然不能送去南蛮!
回到府上,卫靖直接去见了卫娇,到底是自己捡回来的妹妹,这些年,他在卫娇身上倾注了太多的亲情。
“娇娇,是为兄无能,此次,只怕无法再护着你,只能让你委屈嫁人。娇娇自是不会情愿,但情况紧急,兄长暂时只能想出这个法子。”
较之卫靖的愧疚,卫娇却是一脸雀跃:“大哥,我、我倒是没意见,就怕周公子那边还没准备好。”
卫靖:“……娇娇不怕么?”女子不都是害怕成婚?
卫娇却一脸傲慢:“我怕什么?我本就到了适婚的年纪了。将来过不好,和离便是。人生在世,重在尝试嘛。”
卫靖怔住,竟是愣了许久,好半晌过后才释然一笑。
原是他肤浅了,竟不如一个小姑娘通透。
是啊,人生在世,短短数十载,不过就是尝试诸多事情。
或许,人世间的事,并没有那么复杂。
兄妹二人打定了主意,卫娇当日就服用了假孕药。
周家那边派人登门时,的确诊断出了孕脉。
对此,周锦川只能一咬牙承认了:“没错,的确是我干的!”
他得护着卫家女啊!
他是大殷的男儿,关键时候,当然要站出来,保护将门女子。
所以,卫娇到底有没有怀孕,孩子又是否是他的,并不是很重要。
周家无话可说,只能即刻命人开始操办婚事。
卫娇谨记了兄长的话,待成婚后,就与周锦川假戏真做,尽快怀上孩子,免得被治一个欺君之罪。
她倒是活得坦荡。
甚至已经想好了,将来若是和离,她孤儿寡母如何开启逆袭人生。
总之,事情已经往最坏的方面去想。
任何结果,她都能接受。
如此,便没有任何内耗。
***
康元帝得知卫、周两家的婚事已定,又是勃然大怒。
帝王下旨满城戒严,搜罗可疑之人。
数十位南蛮使臣的死,一日不查清,京都城一日难安。
事情发生了两日了,康元帝也没寻思出一个合理的解决方案。
华相一派主张割地赔偿,息事宁人。
武将只想硬碰硬,干脆开战,绝不接受屈辱要求。
一时间,庙堂中乌烟瘴气,文、武两派的官员各不相让。
***
疏星淡月,暗香自夜风拂来。
穆枫眠正打算出宫,忽然从身后传来一阵掌风。
附近的宫奴不知去向。
穆枫眠立即察觉到了危机,他一个侧身闪过,躲开了来人的袭击。
但转瞬,黑衣人又继续对他进攻。
很快,穆枫眠惊觉一事,对方的招式竟刚好克他,招招拿捏他。
“你到底是什么人?!”穆枫眠低喝。
对方没有给出回应,只继续出招,直至将他逼到宫墙,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撕碎了他肩头的衣裳。
月色之下,穆枫眠肩头的疤痕肉眼可见,甚是清晰。
这时,黑衣人扯下了脸上的面巾,露出一张清媚的面庞,她笑了笑:“果然是你,霍三郎。”
穆枫眠鲜少失态,此刻,他额头溢出豆大汗珠:“我不知娘娘是何意?贵妃娘娘可真是好雅兴,在宫廷如此肆意妄为?!”
不承认?
卫蛮又笑:“你少时上树采梨,无意摔下,肩头刚好砸在了石杌上,胳膊当场脱臼,肩头更是砸出一条口子,血流不止。当年你才七岁,而我还是你兄长的未婚妻。那日正是我抱着你去见郎中,亲眼看着郎中替你缝合伤口。”
“霍三郎,这下你总该记起来了吧。”
穆枫眠不知怎么了,竟是发自内心一笑,漆黑瞳仁中有什么东西在闪动:“那我应该喊你卫姐姐,还是贵妃娘娘?”
卫蛮放开了穆枫眠,替他拉好衣襟,遮住了肩头的疤:“我就是我,喊我卫蛮即可。南蛮使臣,是你杀的?你想挑起战事?你蛰伏在京都,是想给霍家翻案?还是报仇?”
卫蛮一连数问。
穆枫眠不吱声,只是看着眼前人。
他忽然明白,为何少时总会看见兄长傻笑。彼时,兄长理应很喜欢眼前的女子吧。
她聪明、漂亮,耀眼夺目。
卫蛮没有得到回应,继而又说:“你不必过于防备,或许,咱们还是同一条船的人。对了,你兄长他……眼下在何处?”
其实,卫蛮早就猜出结果,但还是不甘心的问了一句。
她已经太多年没有见过霍郎了。
彼时正年少,青梅竹马的情感赤忱火热。
而今,时过境迁,她还是会偶尔怀念的。
“死了,数箭穿心。”穆枫眠淡淡启齿,仿佛说着旁人的事。
卫蛮明知结果,但还是愣了一下。
她记忆中的少年郎君,意气风发,眉目阳刚,充满活力,笑起来会露出整齐的白牙,如严冬的日光一般暖人。
听闻噩耗,卫蛮不至于崩溃,但心口的钝痛是那般明显。
“谁干的?”她眸色微眯,俨然露出了杀意。
穆枫眠看出了她的情绪,如实说:“我与兄长被流徒路上,遭华家暗杀,斩草除根。”
卫蛮吞咽了两下:“所以,你蛰伏在京都,看上去是太子的人,实则是想将太子与华家一网打尽吧。但你不可殃及无辜。”
卫蛮的话,刺激到了穆枫眠。
他脸上笑意古怪:“呵……无辜?这个世上没有人是无辜的,所有人的手都沾染了鲜血!卫顾两家也不无辜!霍家被污蔑通敌叛国之时,谁又站出来说项了?”
卫蛮闭了闭眼,她不是一个喜欢解释的人,却还是多言了一句:“我父亲母亲当年亲自去了关外寻找证据,但还是迟了,你可以报仇,可太过偏执了,只会走火入魔。我不会泄露你的身份,更是不会伤害你。但我有条件,我不准任何人对卫家不利。”
“阿宁的身世,也是你暗中泄露给了南蛮人?霍三郎,你以为只有本宫知晓你的身份么?卫国公与顾四都知道。但谁都没有揭穿你。”
“你好自为之吧。我今晚是特意来警告你,无论你要做什么,不得伤害我在意的人。”
卫蛮不会过度纠缠,交代了几句,便转身离开。
穆枫眠忽然在她背后问道:“那我兄长呢?他对你来说,还重要么?你又可曾想过替他报仇?”
卫蛮止步,转过头来,眼神坚毅:“当然。”
穆枫眠:“……”
所以,到底还是他太过狭隘偏执了?!
男人僵在原地,许久没有动弹,如若石雕。
***
卫娇即将成婚了。
因着她“有孕在身”,三礼六聘皆加快了速度。
婚事一定下来,卫娇就来见乔宁,打算向她“取经”。
卫娇的嘴巴从来没个把门的,心性更是奔放,什么话都往外说。
乔宁起初不太好意思,但很快就被卫娇绕了进去,以至于乔宁也觉得,闺中好友之间完全可以谈及私密事。
被卫娇连番询问,乔宁无奈,只能尽快敷衍了事。
“我夫君……也还好吧,我并没有不能接受。其实……也就一般吧,并不可怖。唔……想来周公子与我夫君都是差不多体格,理应在榻上也差不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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