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千帆是在alpha单人宿舍里找到宋沐星的。
看到蜷缩在角落的宋沐星,她颇有些惊讶。
“喂,你不上课躲在这干嘛呢?”说着,她去扯对方身上披着的一件厚衣服,“明明是快40度的夏天,你穿这么厚,想热死自己吗?”
手背忽然碰到他的额角,高温让时千帆不由得轻叫出声。
“你发烧了?”她试探着,再次将手背贴上他的额头,这才发现他额上汗津津的,全是冷汗。
然而宋沐星瓮声瓮气的开了口:“你走吧……不用管我。”
时千帆冷笑一声,“不管你,难道看你烧死吗?”
生病了也不知道请假,也不知道去医院,就在这硬扛着……
“起来,我带你去医院。”她伸出手。
可宋沐星还是缩在原地,头低垂着,埋进臂弯里,他的声音闷闷地传出,带着一点微不可查的哭腔。
“你走吧……我大概是要死了。”
啊?
时千帆扬起了眉,怀疑自己是听错了。
她蹲下身,和缓了声音,“你别乱说了,你只是发烧,怎么会死呢?还是说你觉得我说话太凶了,那我和你道歉总——”
“不,不是发烧。”宋沐星抬起头,眼眶红红的,海蓝色的瞳孔里蕴着一抹泪,将落未落,“从昨晚开始,我就觉得好难受……一会冷,一会热,身上像是有好多针在扎……特别是后颈……”
“噗。”
时千帆没忍住,笑了。
瞥到宋沐星一脸看到冷血动物的不可思议,她好不容易憋住笑,解释道:“你这是进入分化期了!”
……
在医务室打了针分化专用的抑制剂,宋沐星终于恢复了些许。
他抿着唇,冷脸瞪一脸嘲笑的时千帆。
“你不许告诉别人。”他皱眉,威胁。
时千帆拭去眼角笑出的眼泪,问他:“你爸妈没给你普及分化期知识吗?怎么会有人以为自己要死了啊——哎,你又生气了吗?”
宋沐星骤然别走的脸,让她察觉出了不对劲。
“我父母……不在这。”刚刚进入分化期的小alpha缓缓开了口,“我已经很久没见过他们了,三年?还是四年?忘记了。”
所以没有长辈会告诉他任何有关分化的知识。
在遍身的痛楚中,少年只盲目的以为,自己要死了。
时千帆闭了嘴,知道自己说错话了。
少年人往往不擅长用言语表示歉意,所以时千帆把医务室翻了个遍,终于找到了一盒抑制贴。
她走到沈沐星身后,撕开抑制贴,往他的后颈上轻轻一拍。
“以后出门,记得带上一块抑制贴。贴上就不会那么难受了,如果还有什么别的不懂的,你可以问我……随时。”
时千帆一边教他,一边凑近,仔细的调整抑制贴的角度。
在那一瞬,她闻到了一股若有似无的红柚香味。
是宋沐星信息素的味道。
alpha之间,往往存在信息素相斥。
所以彼时的时千帆,并不觉得红柚味有多好闻,只能算不讨厌罢了。
甚至在以后的岁月里,逐渐恶化的关系,她甚至淡忘了宋沐星信息素的味道。
直到今天。
长久以来,那些模糊的,不成形的猜测,档案里窥见的只言片语,在此刻拼凑了起来。
变成了一个最荒谬却也最有可能的答案。
第27章 窗户纸
“所以时同学, 你大晚上跑这么老远,就是为了问沈三少爷究竟得了什么病?”
办公室里,老主任推了一下鼻梁上的老花镜, 用一种问诊精神病人的耐心口吻,又重复了一遍刚刚的问题。
回答他的, 是一个重重的点头。
老主任无奈, “那你为什么不直接问他呢?”
“他不肯说。”时千帆言简意赅。
老主任和蔼一笑,“作为医者, 我们有责任尊重病人的隐私, 既然他选择了不告诉你, 我自然也不能违背他的意愿。”
词藻华丽, 言辞恳切。
但深层原因很简单:他吃的是沈家的饭, 怎么有理由让沈家人不如意呢?
他起身, 摆出送客的架势, “无可奉告,请吧。”
时千帆像脚下生了根, 一动不动。
“得到答案之前, 我是不会离开的。”她理不直气也壮。
军校里的刺头派头再次展得淋漓尽致。
老主任无可奈何,嘟囔了一句随你。
然后就坐回办公桌前, 该干什么干什么去了。
一个小时候后。
老主任终于受不了了。
刚端起的茶杯被他重重放下。
他缴械,他投降。
稳重如他这个年龄,也受不了一道炽热目光的时刻相随。
活生生把他盯出了一层冷汗。
“好, 好, 我说就是了。”他招了招手, 示意时千帆坐到他面前的椅子上。
“沈三少爷的病, 不是通常意义上的病,或者说……根本就不是病。”老主任说得缓慢, 难以找到合适的形容词,“而是一种难以描述的,异化?衰退?”
他苦笑着摇了摇头,“原谅我实在找不到合适的形容词。”
因为从未遇见过相同的情况。
时千帆皱了眉。
老主任目光低垂,盯着相互交叠的手指顶端,“只能说照着现在的趋势发展,在并不久远的未来,沈三少爷的身体状况会无可挽回的断崖式下跌,直至……”
死亡。
他选择性的跳过这两个字,继续道:“当然,当然,我相信我们会找到办法的,我们有着最好的设备,最专业的人员。所以时小姐,你也不要太担心——”
老主任抬眼,却只看见一把空空如也的椅子。
人呢?
……
时千帆大步流星地走在路上,脸上并没有多少表情。
只是脑海中不停的火花碰撞。
翻阅过的几百篇档案里,有用的只言片语闪现。
“我们很难评说这位姓林的时空旅行者,究竟是幸运还是不幸。”
“他曾亲述:如果再给我一次选择,我只会做一个普通人,时空旅行让我变成了一个看似正常,却满身疮痍的人。没有人知道我经历了什么,或许永远也不会有。我只有一句忠告给不自量力的渺小同类们,永远不要尝试涉足,这个可怕的领域……”
“跟随历史的足迹,我们会发现,在这位旅行者回归后的仅仅11个月后,他就不幸离开了人世。”
眼前的omega宿舍楼越来越近,时千帆脚步却慢了下来。
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揪住了她的心脏。
会是他吗?
宋沐星。
时千帆很擅长旁门左道。
比如现在,她就在位于三楼的沈沐星宿舍的……窗外。
身下只有一块小小的平台,幸而她平衡力惊人,倒也能坐稳。
甚至还有点夜月观星的闲情逸致。
她承认,这个样子或许有点狼狈。
可omega宿舍谢绝一切alpha来访,她也没有办法。
由于屋内拉着窗帘,时千帆看不到任何东西,只有隐约的晕黄灯光,和偶尔传来的一点细碎响动。
她抬手,叩响了窗玻璃。
屋内的响动停顿了一下,再次响起。
时千帆又一次叩响玻璃。
几秒之后,窗帘被猛地拉开,她看见沈沐星一脸震惊出现。
他停顿了几秒,隔着窗玻璃问:“你……这是哪出?”
因着玻璃阻隔,声音有些模糊。
“先放我进去再说呗。”时千帆眨眨双眼,竭力天真无邪。
在来的路上她已经想好了策略——预先击破敌人,必先使其放松。
然而隔着玻璃,她看见沈沐星微微抬起下巴,长睫也随之半盖住了海蓝色的瞳孔,就这么居高临下地注视着她。
像是一眼就看穿她的内心把戏。
他勾唇淡淡一笑,手指扯动窗帘,唰得拉上了大半。
眼见人就要被彻底遮住,时千帆急了,脱口而出:“我知道是你!”
深色窗帘褶皱上的手顿住了。
时千帆贴近了窗玻璃,企图让自己的声音清晰一些。
“其实我一直在猜,你是不是他。”
“你们好像,可又完全不一样。”
“我完全被弄懵了,我应该更早发觉的……”
她伸手,贴上了冰凉的玻璃。
隔着这层薄薄的阻碍,她与他的手,重叠,交覆。
时千帆好像逐渐弄清了自己的心意。
二十多年来的第一次。
还是在这么奇怪的处境下。
她忍不住笑了。
“你知道吗,每一次,每一次和你的接触,我都会想起最讨厌的人,我还以为自己疯了……”
“明明你的演技也不怎么样,居然还是把我骗得团团转。”
“宋沐星,你——”
“我姓沈。”
窗帘后,时千帆看不见的地方,沈沐星的薄唇微微颤抖着,说出来的话却是极力的冷淡。
时千帆不依不挠。
“你还要装多久?”
“开窗,让我进去!”
“宋——沐——星!”
唰地一声,窗帘被彻底拉上。
沈沐星转过身,无力地靠在墙上,阖上了眼。
片刻后,唇边居然浮起了一抹笑,略带苦涩。
他是该高兴吗?
千帆认出了自己。
还是该难过呢?
“咳咳——”他捂住嘴,克制不住地轻声咳嗽了几下。
然后唇边忽然一热,一股腥甜的铁锈味弥漫口腔。
他伸出手指拭了一下,指腹上立刻出现了一抹鲜红颜色。
这个星期的第二次。
沈沐星很平静,甚至平静到有些可怕的地步。
早就知道的结局,他怎么会恐惧呢。
现在唯一的败笔,就是还没有找到送千帆回去的办法。
……
一窗之隔的屋外,时千帆坐在小小的平台上。
事到如今,发生的所有事都成了一块块拼图碎片,由她一块块的拼接,延伸成了一个真相。
宋沐星,她的死对头,居然为了她,冒着生命危险时空穿越了。
世上还有比这更怪的事么?
人是自私的动物,能让其为之付出生命代价的事物很少。
除非……在这位死对头的心里,她占据着重要位置。
时千帆在窗外又坐了半小时,她的本意是吹一吹晚风,让头脑清醒一些。
可脚下的黑暗里骤然亮出了一盏盏灯光,穿着校巡逻队衣服的人们在慌乱地说着些什么。
时千帆扬眉,回头再看了一眼紧闭的窗户,然后纵身一跃,敏捷地离开了三楼。
她本想原路返回的,可巡逻队的声音逐渐逼近,只能迫不得已地转变方向。
时千帆心里犯嘀咕,出动这么多人,想必不是来逮捕一个误闯omega宿舍的alpha的。
那是为了什么呢?
她隐进了一个角落,等待巡逻队走过。
周遭的脚步声逐渐远去,时千帆从角落走出,却看见了一个格外瘦削的身影。
她眯起了眼,试探着唤了一声,“伊恩?”
金发的少年回过头,本该熟悉的面孔,却让时千帆吓了一跳。
仅仅只是一天,年轻的金发混血儿就像枯萎了一样。
原本圆润的面庞瘦出了棱角,露在衣袖外的手腕纤细到了可以折断的地步。
最让时千帆感到不安的,是他的那双褐瞳,她在其中看到了一丝红光。
第28章 回归
最让时千帆感到不安的, 是他的那双本该清澈的褐瞳。
闪过了一道红光。
虽然一闪而过,但时千帆确定,不是错觉。
“伊恩, 是你吗?”不安感加重,她却没有后退。
伊恩垂下了头, 回答她的只有一声小小的呜咽。
这是…..在哭?
“谁欺负你了么, 伊恩?”时千帆按住心底的疑虑,企图上前安慰他。
然而刚走出了一步, 伊恩却突然捂住了脸, 大叫:“别过来!别过来!求你……离开!”
时千帆顿住脚步, 一时有些不知所措。
“别过来……求你, 让我自己……不…不!”伊恩就这么一边语无伦次, 一边拼命地往后退。
然后, 在再也抑制不住之前, 他转身跑了。
身后的呼唤声越变越小,直至听不见。
伊恩也不知道自己跑了多久, 一直到精疲力尽, 一直到理智回归,他才敢停住脚步。
他跌坐在地, 然后缓缓地蜷缩起身子,双臂环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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