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了行了,都别提了。若是被殿下听见了,岂不是平添伤心?”这些侍卫都是自幼选出来,跟在晏长裕身边的,最是忠心。哪怕如今太子式微,他们也不曾背弃,最是维护自家主上。
众人闻言,俱都闭了嘴。只是提起陆姑娘与殿下的婚事,谁人不惋惜?元朝郡主再美,也不是殿下心中所爱,是以,再好也是比不过陆姑娘的。
“不过今日陆姑娘也来了。”
“……所以,想来元朝郡主怕是很快就要赶过来了吧?”
*
元朝确实来了,与前世一样。得到卫一传来的消息后,她就立刻赶了过来。只是上一世,她是因嫉妒而来,只想宣誓主权,赶走情敌。这一世,她却是为了远离晏长裕而来。
她要与晏长裕解除婚约,这不是一句话的事,需要仔细筹谋。
上一世,她为了这份婚约已经闹了太多笑话了。这一世,她不想再犯同样的错。若她此刻直说要解除婚约,在外人眼中,便只剩下无理取闹、任性妄为了。
元朝不太在意自己的声名,但如今她不能不顾镇国公府的脸面。
所以她必须找一个充分的理由。
比如,太子与青梅表妹旧情难忘,她黯然神伤,终于决定退出,让这对有情人终成眷属?
所以,即便再不愿见到这对狗男女,元朝还是得来。她可记得,今日晏长裕与五皇子等人走马,陆瑾先是不小心坠马,被晏长裕所救,后又意外落下河中,被五皇子救下,最终因两人有了肌肤之亲,由圣上下旨给两人赐了婚。
曾经的未婚妻与自己的弟弟定了亲,该多伤心难过啊?所以,她当然得帮他一把。
*
城郊猎场。
一行锦衣玉袍之人聚在一起。不仅是公子们身着劲装,鲜妍靓丽的姑娘们也俱都打扮利落干净,每人旁边还立着精神的马儿,瞧着似是要来一场比赛。
“方才五殿下英姿勃发,着实让人佩服。”有人笑着朝被众人围在中间的年轻男子奉承,“无怪乎五殿下能拔得头筹,在下心悦诚服!”
今日天气正好,正是适合踏青围猎。是以,由五皇子晏长启领头,一群京中贵子贵女们相约一起,一早到了城郊。
有人想要奉承晏长启,便提议来一场驰逐。
五皇子晏长启乃当今继后所出,在诸位皇子中,除太子外,身份最高。如今太子将废,自然便显出了他来。
况且继后也出自承恩公府,与元后乃是嫡亲的姐妹。
晏长启只比晏长裕小一岁,也是自幼习武读书,也算是文武双全。
唯独一人,立在一旁,与这边热闹的场景格格不入。
正是当今的太子殿下。
与众星捧月的五皇子相比,他周身着实冷清了一些。
城郊猎场距离皇庄很近,晏长裕到底还担着太子之名,无论心中怎么想,其他人来此,自然不可能绕过他。
作为血缘关系最近的皇弟,五皇子就更不可能不来见自家这位太子兄长了。
再说,他今日前来,可不是一时兴起,而是早有计划。
目标正是晏长裕。
没有皇子不想登上那至高之位,同为嫡出皇子,晏长启当然也不例外。而他想要坐上储君之位,首先便得把晏长裕踩在脚下!
*
“太子哥哥,你脸色这般不好,可是发生了什么事?”就在众人热闹之时,一旁,陆瑾悄声走了过来,望向晏长裕,盈盈水眸中带着明显的担忧和关心,“还是身体不舒服?”
她容貌秀美,身着浅色素衣,比不得元朝的艳丽,却更显温婉端庄,又不失清丽动人。
不仅容貌出色,陆瑾还素有才女之名。
承恩公府乃是诗书起家,族中儿女皆自幼读书习字,雅正端方。在陆家众多女儿中,陆瑾也是其中最出色的。还未及笄,才名便已扬名京中。
出身显赫,却不跋扈张扬。有才有貌,性子还温和持重、不骄不躁。这才是世家贵族最满意的佳妇之选。
若不是之前她早已被皇家定下,承恩公府的门怕是早便被媒人踏平了。
“谢表妹挂怀,孤无碍。”
晏长裕朝她微微点头,语气温和,却是透着股疏离客气。
陆瑾眼圈霎时泛了红。
“表哥,您是不是生瑾儿的气了?”陆瑾仰头,眼里似泛起了点点水意,“是我对不起你,我们的婚约……”
“表妹无需道歉,你并没有对不起孤。”晏长裕淡声打断她道,“况且,婚约本是孤先提出解除的,与表妹无关。往事已过,无需再提。”
他看上去颇为淡漠疏离,仿佛对面前的少女没有半分情思。可若是没有,缘何在知道自己可能残废时,主动向圣上提出解除婚约呢?
这分明是为了不拖累她,分明是他不忍她跟着他受苦才忍痛这般做。
甚至为了不让她污了名声,甘愿主动放她自由。
这不是喜欢,又是什么?
此等情谊,又如何不教人动容?
所以即便晏长裕表现得冷疏,陆瑾也只是仰头望着面前俊美殿下,的光更是水光点点,仿若有万千难以诉说的情意。
她朝他走近,忽而脚下一绊,身体下意识朝眼前人前倾,虽未扑进他的怀里,却是拽住了他的袖子。
而那俊雅的公子也并未拒绝。
炎炎日光下,两人脉脉相望,仿佛周身都闪着温温柔情蜜意。便连熙光也格外偏爱这对有情人,落下余晖,为他们镀上璀璨暖光。
元朝打马而来时,看到的正是这一幕。
一如前世。
“元朝郡主?”
有人听到了马蹄声,紧跟着望了过来,入眼的便是一抹艳色,惊艳之余,忍不住惊呼出声。这一声,也惊动了那一对正温情脉脉的男女,两人一同朝她望了过来。
只一瞬,那太子殿下便已眉色骤凉,周身暖意尽散。
第4章 情深
只见骑在白马上的少女一袭艳色红装,一头青丝用簪子高高挽起,露出了纤长雪白如玉的颈子,在阳光下,白得几乎在发光。
她没有下马,只随意的坐着,手上漫不经心的牵着缰绳,居高临下一般的望来。
雪肤桃腮,眉间红痣,恍然真像是仙子落了凡尘。
马场上有不少人,无论男女,望向红装少女的目光都难掩惊艳,几乎要被那一抹浓艳红影吸去了心神。
在场之人莫不是世家豪族出身,俱都是见过世面之人,然饶是如此,此刻几乎所有人都微微愣了愣神。
元朝仿佛没有发现众人的目光,隔着一段距离,她的目光只落在了不远处的晏长裕与陆瑾身上。
上一世时,她不愿承认,可这一刻,她不再自欺欺人。
她不会再试图闯进晏长裕的世界,一个本就没有她位置的世界。
两人遥遥相望,元朝这一次清楚的看见了他蹙起的眉以及眼底深处的隐隐不耐。她笑了笑,翻身下了马。
“……郡主怎么来了?”
“这还用说?当然是为了太子殿下而来。”有人瞅了瞅太子与陆家姑娘的距离,当即小声道,“这次,怕是又得闹起来了。”
其他人一听,也立时明了。
太子殿下都快成废人了,前途黯淡,在他退了婚后,京中许多贵女都避之不及,偏偏元朝郡主反其道而行之。在这种时刻,她不仅退了与瑞王的婚,还主动请求赐婚于太子殿下。
这场突如其来的婚事闹得满城尽知,所有人都知这位郡主对太子殿下情根深种。可惜落花有意流水无情,相比郡主的热情如火,太子殿下显得清冷了不少。
听说殿下还曾私下找过圣上,请他收回这桩赐婚。
面对第一美人的青睐,太子殿下铁石心肠、不为所动。许多人都猜测,太子殿下怕是还对陆家姑娘旧情难忘。
是以,每逢太子殿下与陆家姑娘在场,元朝郡主都会赶来,把自己的未婚夫婿看得极紧。
一人追的紧,一人躲的远,听说太子殿下之所以搬到郊外皇庄来,除了养伤,最重要的还是为了躲郡主。
此刻,瞧着那红衣郡主朝那对曾有婚约的表兄妹走去,不少人都下意识屏住了呼吸,只觉怕是有好戏看了。
“呀!”
那头,陆瑾仿佛如梦初醒,忙松开了攥着晏长裕衣袖的手,快速的后退了两步,拉开了两人的距离,慌忙对走近的元朝解释,“郡主莫要误会,我与太子哥哥并不是您所想的那样。”
她眉目生急色,似是真的害怕元朝误会。
“我方才就是不小心绊了一下脚,并无其他。在场这么多人,都可以为我与太子哥哥作证。”
温婉灵秀的女子咬了咬唇,似乎如临大敌,仿佛下一刻,元朝就要打她骂她欺负她似的。
“你来这作甚?”
没等元朝开口,晏长裕先走到了陆瑾身前,似是想要把人护在身后,唯恐被元朝欺负了。
元朝看着他,忽而笑了,“殿下这是甚话?我来此,自是为了玩耍。今日天光好,不出来耍耍,岂不是辜负了好时光?”
她一边说着,一边指了指身边的白马。
她笑起来时,雪腮上露出了两个小窝,竟不如平时的张扬嚣张,而是多了几分纯然无辜。
那白马似乎也读懂了她的意思,脑袋在她身上蹭了蹭。元朝唇角笑意深了一些,伸手摸了摸它的身体。
“不是说要走马吗?”她一甩马鞭,笑道,“还等什么,来一场如何?”她微抬着下巴,任由暖光映在自己脸上,笑着环顾四周,仿佛真的没有生气。
“郡主……您真的不要误会。”陆瑾抿了抿唇,从晏长裕身后走出来,清丽的脸微白,“您不要与太子哥哥置气,要怪便怪我吧,是我举止不妥,让您误会。”
她一袭淡蓝色素裙,素雅清灵,背脊挺直,一副隐忍受屈的模样。
“陆姑娘这话可真是奇怪,本郡主什么时候说过误会你与本郡主未婚夫的关系了?你又是从何处看见我生气了?我是打你们了,还是骂你们了?”
自是都没有的。
非但如此,她甚至言笑晏晏,一幅和气的模样,甚至还邀请大家一起赛马呢。
陆瑾眸色微微变了变。
元朝一脸难以理解的神色,似笑非笑道:“放心吧,本郡主已想通了。往日是我着相了,如今想来,却是本郡主钻了牛角尖。毕竟——”
她上下打量了一眼陆瑾,目光一寸寸扫过,红唇微扬:“本郡主该对自己有信心,不是吗?”
虽然她没有说明,但意思不言而喻,至少在场的人都不蠢,当即明白了其中意思。
何况是身为大才女的陆瑾?
那一瞬间,她险些维持不了脸上的温婉。
隔着远时,对比还不明显。但当元朝与她站在一起时,恍若皓月与萤火。她几乎完全被那充满了攻击侵、略性的美丽掩盖了。
在这种惊心动魄的艳色下,她显得暗淡无光。
不用陆瑾看,她也能知道此刻,其他人的目光会落在谁的身上。她藏在衣袖里的手指下意识搅紧,修建整齐的精致指甲几乎要刺破柔嫩的掌心。
“本郡主可是大周第一美人,会有人不喜吗?除非是瞎子。”红衣郡主恣意一笑,微扬的下巴满是骄矜。
若是其他人说这般话,定会被人嘲笑狂妄自大。然由她嘴里说出来,却是名正言顺,非但生不出讨厌,甚至让人不由自主想要点头赞同。
不过有人不喜,便是瞎子,所以……郡主难道是在嘲讽太子殿下是有眼无珠吗?
“所以陆姑娘放心,从今后,本郡主再也不会误会你与我的未婚夫。我相信你们,定然是清清白白。”
清清白白这四个字,元朝微微加重了语气。
“太子殿下,您觉得我说的可对?”
她偏头看向沉默良久的晏长裕,极为真诚。她都这么通情达理、温柔大方了,晏长裕还能说她无理取闹吗?
她确实要送这对有情人终成眷属,可不代表她得祝福他们。她不是不会玩心机,只是不屑去玩。
如今也不过是成全这对狗男女罢了。
不是想装清白吗?
那她当然得帮他们一把。
如她所想,晏长裕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只淡淡看着她。
元朝觉得无趣,扭头不再看他。
“郡主要来怎么不提前说一声?也好让人去接你。”恰时,五皇子带着人走了过来,视线在元朝脸上停留了几息才移开,笑着道,“皇兄可真是好福气,着实让人羡慕。”
元朝不喜那对狗男女,也不喜这位五殿下。
面对不喜的人,她向来是不愿意浪费时间的。她抬头看了看天空,直接道:“不是赛马吗?开始吧。”
五皇子晏长启眸色沉了沉,面上倒还是维持着温和的笑意。
“不错不错,趁着时辰还早,不如再来一场。”有人立刻出来打圆场。
“来都来了,自然要尽兴才是。”
其他人也跟着道,恰此时,忽而有人道:“太子殿下可要一起来?早便听说太子殿下骑射绝佳,不知今日是否有幸一睹太子殿下风采英姿。”
此话一出,满场皆静。
一时间,众人的目光都不由自主地看向了晏长裕的左腿。
太子晏长裕确实擅骑射,可那都是在之前了。如今谁人不知,太子坠马断了腿,成了一个瘸子?
瘸子……怎么骑射?
若是以往,元朝定然会毫不犹豫的冲上去护着那人。但这一次,她没有动,因为她知道晏长裕会答应的。
……毕竟有陆瑾在,堂堂太子岂会在自己心上人面前承认自己的不足?便是再难,也会撑下去。
况且,旁人瞧他是落魄小可怜,经历了一世的元朝却知,这人从始至终都不可怜,更不需要人心疼。
他从来都不是病犬,而是一只暂时蛰伏的恶虎。
只要寻到机会,必会以最强大的姿态反扑,然后毫不犹豫的撕碎猎物。
深宫中,无生母护持,还背着不祥之名的人,却能做了将近二十年太子,并在最后登极大位,又怎会需要她的保护?
所以她当然不会再自作多情了。
她会如他所愿,再也不做多余之事了。
事实亦是如此。
年轻的太子殿下面色平静,看了一眼说话之人,须臾,淡淡应了一声:“好。”抬眼的刹那,他的视线似乎不经意的掠过了元朝。
清清凌凌,无甚温度。
话落,他抬步朝前走,虽挺直着背脊,但左腿的不和谐依然清晰可见。对比曾经的意气风发,着实让人心疼唏嘘。
元朝瞧着,却是别开了眼。
一语不发。
*
这场赛马不分男女,愿意参加的人都上了。大部分人是以玩闹为主,尤其于贵女们而言,骑射本就可有可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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