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身体自由被限制,绯星仅剩的眼眸也被遮盖住,看不见任何东西,他咳了几声,微微喘着气。
缓了一会后,他的声音中带着几分颤抖,朝着方舟问道:“你到底……是谁?”
方舟没有回答他,她将耳朵里的通讯设备扯下,开始与锢兽沟通,感受它传达过来的位置信息。
整个潜江市的联防局都出动了,又或许不止是潜江市的联防局,他们围绕在她所展开的坐地为牢的范围外。
意识到这一点后,方舟命令锢兽再次进行扩大,领域的范围更变后,又有新的人员在新的范围外进行包围。
空中、陆地,他们一圈一圈地分散开,源源不断地对她所在的位置展开包围,这么多人,肯定不仅仅只有潜江市的联防局。
方舟明白了他们的用意,如果“印水”和绯星没有将“方舟”捕获,他们这回是准备与她死磕到底,势必要将她本人逼出来才肯罢休。
看来她也得提前行动了。
第 101 章
方舟将现在的情况通过母面魔告知于雷切,让他那边做好准备。
至于外面那些人……
方舟有足够的时间与他们消耗,锢兽使用能力和她大不相同,她想要使用坐地为牢,范围开得广了,时间长了就很容易将她耗尽,但锢兽不同。
它作为双S的异形生物,生活在广阔的海水中,能够将那些庞大的轮船困在一片海域之中几天几夜,它在这里因为水域过小,无法将本体彻底展开,能力有所消减,但对于进行“消耗”来说足够了。
接着,她才将注意力放回绯星身上,他们所在的位置是莱特公司的地下通道内,说话带着回音,里面一点声音都会被放到最大。
绯星在最初问了她是谁之后,现在跟死了一样靠在墙边,一点挣扎的迹象都没有,整个空间无比安静。
方舟将身体的涅柔斯分离出来,半人高的透白色水母用触须立在地面上左右摇摆着,跟着她一起移动到绯星身边。
“现在整理清楚我是谁了吗?”方舟蹲在他身前,问道。
“……世界。”他顿了一下回答方舟,声音显得冷静许多。
他称呼方舟还是用以往他自己去的昵称,看来执政官并没有抹除他的记忆,和一号的处理方式是不同的。
“见到我的话你准备怎么办?”
“抓住你,交给执政官,这是我的任务。”或许是知道骗不过方舟,他没有撒谎。
“从现在的情况来看,你好像做不到这一点,当初为什么要放过我转而抓循江?”
“因为我做出了错误的判断,认为上交方循江可以达到相同效果。”
“为什么会做下这个判断,冒险违抗命令,执政官让你抓的人应该是我吧?在当时那种情况抓了我不是更好交差?”
“我……”绯星顿住了,他显得有些茫然,沉默了半晌,他说:“我……不知道。”
“不过这并不重要。”绯星继续道:“我不会做第二次错误的判断。”
现在的绯星,方舟但凡将线蟒从他眼睛处撤离,他就会第一时间对她发动绝对牢笼。
“你的权限可以去塔的多少层?塔的电梯运转原理是什么?”
“你要做什么?”绯星警惕道。
方舟的手捏住他的脖颈,“这个问题好好回答,有关到你性命的去留,我不会花费时间去查证你话中的真假。”
“155层以下都可以。”
“电梯运转原理呢?”
“你杀了我我也不会告诉你电梯运转原理。”这违背了他对塔的忠诚。
方舟没有在这个问题上在意过多,她继续问:“地下牢房可以去吗?”
“你怎么会知道――”
“回答我。”方舟的指尖扣进他的脖颈肉里。
“……可以。”绯星说道,他的声音里没什么情绪:“你问这些有什么用,我不可能带你去。”
绯星本就是直属于执政官的武装军队的成员,他的能力定点位置基本都设置在中央高塔下的地下牢房,自然拥有前往的权利。
方舟就是想到有这个可能性。
方舟将手虚搭在绯星的脖颈上,他视野里一片漆黑,只能感受到触感。
坐地为牢的空间作用中包含了“与世隔绝”,进入领域后里面与外界的任何联系都会被切断,其中应该包括精神链接,她在这里面尝试接触绯星的精神印记大概率不会被执政官察觉到。
方舟闭上眼睛,尝试使用能力进入绯星的脑内。
察觉到熟悉的侵入感,绯星顿时浑身僵硬,身体开始颤抖,抗拒地说道:“不……不要……”
方舟没有理会他,她的精神力一进入他的大脑就察觉到了那股霸道的力量,她小心翼翼地靠近,刚接触到边缘那种难以忍耐的刺痛感重击她的脑袋。
方舟没有立刻退出,她强忍着这种痛感尝试对其位置发起攻击尝试进行抹除,这个过程根本忍耐不到多久,方舟便满身冷汗,将能力收回。
印记没有松动的迹象。
比起一号脑袋里那个还会转头追她的精神印记,绯星脑袋里这个相较来说要温和许多,方舟猜测是因为切断了与其主人的连接的缘故,它在方舟撤离时不具备反攻追咬的迹象。
绯星作为承受方,他的状态与她相比显得更差,脸上都是疼痛导致的汗珠,但他没有像一号那样直接晕过去,在方舟收回能力后,他脱力地往旁边一倒。
“你到底……想要做什么。”绯星艰难地说道。
方舟没有回答她,她冷静了一下,等状态稍微缓和后将身体里的藤虫分离出来。
绿色的小虫子从她的身体里出来后耷拉着足肢,一点也没有之前出来的时候那么高兴,它看看方舟又看看绯星,有些胆颤地往她身边靠,不想接近绯星。
“去。”方舟给了它一个眼神。
藤虫犹豫了一会,方舟的命令压过了它的恐惧,这小虫子浑身上下散发着不情不愿的意味,慢慢悠悠地走到绯星旁边,双手扒拉住了绯星停住不动了。
它在对绯星使用精神能力,它在方舟身体里能够感受到她是如何调遣使用它的力量,这让它脱离方舟后也学会了怎么更多样地使用这股能力。
没两秒,藤虫就撑不住地收回能力,它浑身抖得像筛子一样,看着可怜极了,方舟立刻伸手将藤虫重新融合进身体里。
异形生物不管受了多重的伤。进入她的身体里会重新修复好,她在尝试用这种多次试探集中力量的办法去撬动执政官对绯星所下达的精神暗示。
就像一个A级超越者无法对抗一个S级的超越者,但多个A级去抵御就不一定了。
过了一会,她又将藤虫放了出来,小东西扒着她的衣服说什么也不去了。
“最后一次。”
在她这么说完后,藤虫视死如归地再次靠近了绯星。
几秒钟后,方舟将藤虫收容进身体里,她知道不能再让它进行尝试了,再来一次,藤虫会废掉,就连融合进她身体里也无法恢复。
她看了一眼绯星的状态。
三次下来,他连说话的力气都要没有了,脖颈处青筋暴出,疼得身体的肌肉在反射性地抽动,这简直就像是一场酷刑。
“……你、杀了我吧。”
“你真的想死?”方舟问道。
绯星张了张嘴,没有发出声音,方舟认真地等待了一会,他的声音细弱蚊蝇:“……我不想死。”
他不怕死,但不知道为什么,他还不想死。
“那你也出点力反抗一下吧。”方舟说道。
“……反抗?”反抗什么?有什么是需要他反抗的?
方舟没有给他多想的时间,她将手放在绯星的脑袋上,再次入侵了他的脑袋,经过她和藤虫三次的攻击接触,执政官的印记有了一点点松动的迹象。
那点松动基本上可以忽略不计,方舟却觉得它是突破口,她接近印记,将所有的力量集中在这小小的松动口上。
剧烈的刺痛感侵袭而来,方舟感觉有针在穿透自己的神经,密密麻麻地把她包裹住。
她这次没有立刻退出去,忍耐着这股非人的反噬,松动口越来越大,除了方舟的施压以外,还有一股自我反抗的意识将狠狠扎根的印记与她一起连根拔起。
最后它像尘土一样从绯星的脑袋里消散,方舟立刻退了出来。
她浑身都是冷汗,耳朵里是反噬后的嗡鸣声,血液顺着她鼻子和耳朵流下来,她哇地吐出一口血,铁锈味从她的喉腔一个劲地上涌。
短短的十几秒,她觉得自己像是度过了最漫长的一段时间。
只是一个S级精神系留下的印记而已,竟然需要她做到这一步才能抹除。
“咳咳咳……过来。”方舟捂住嘴,朝涅柔斯招了招手,她的身体不受控制地往后跌倒,头疼欲裂,这只水母早就在她旁边急得摆来摆去,收到她的指令后立刻移动到她的旁边接住她。
方舟镶嵌进它柔软的身体里,抚摸着它的伞状体,它身上散发出幽蓝色的光芒,开始对方舟运转起物质重构的组成部分,将精神反噬导致的身体伤害一一重组修补。
方舟刚刚算是在拿绯星做一个小小的实验,利用他作为接触S级精神系的桥梁,精神系的超越者和异形生物过于稀少,想要短时间内找出一个可以抵抗执政官的精神类异形生物几乎不可能,她在试探是否能够通过别的手段找出突破口。
不过这种实验,有一号的存在,方舟不用绯星也可以做,只是现在这个时机他正好适合。
她会这样想办法去抹除绯星的精神印记的理由有很多。
以他刚才的情况,她根本不可能利用他带自己进入塔的其他楼层,但抹掉印记后的他就不一定了。
方舟想到之前在游戏论坛看到的“中央线缺少一个反抗者”,绯星在违抗执政官命令,将她放离时就有了反抗的意识,他心中的这颗名为反抗的种子在没有执政官的干预下会成长为参天大树。
这是方舟在一号身上意识到绯星能力的具体发动条件后愿意给他的一个机会,也是绯星当初特意放走她时为自己获取到的机会。
希望绯星不会让她失望。
身体的反噬损伤在涅柔斯的修复下逐渐恢复,方舟稍微感觉好受了一些,可精神上的损伤还没有这么快消散。
她蹭了下脸上的血液,现在距离锢兽展开坐地为牢不过五分钟。
“呜……”
这时,非常小的啜泣声从一边发出,在这样的空间下放大了很多倍。
方舟朝绯星看过去,他咬着唇,哭泣着,眼泪从眼罩和线蟒的覆盖下不断涌出,控制不住地哭着。
方舟将藤虫分离出来,警惕地让它贴着绯星,但凡她被他使用能力,藤虫就会在第一时间控制他。
做好这些准备,方舟这才将绯星眼睛上的线蟒撤离,他那只红色眼睛里全部都是泪水,看到方舟这张陌生到只在资料上看到过的面容,他愣了一下后哭得更大声了。
“世界!!!”
第 102 章
绯星有记忆起就在塔里了,他不记得自己到底是几岁来到塔里的,他没有多少在塔之外的记忆,似乎他的人生都是从中间那一段开始的。
或许是因为他的能力拥有很强的潜力与特殊性,所以很小就被送到了塔里,宓乐经常会说他运气好,不用吃太多苦就拥有了很多人梦寐以求的待遇。
确实如此,绯星从来不缺点数,在塔中拥有很高的自由权限。
按道理说,只要他好好地为塔卖命,以他的这个能力基本上不会将自己处于危险之中,只要中央高塔屹立不倒,他的人生都该是顺风顺水的。
可是塔里的人都很无趣,大家都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军队的同伴们更是冷冰冰地宛如只会执行任务的机器人。
他们之中有很多都是绯星抓回来的罪犯,让执政官改造成了同伴。
绯星看着他们,脑袋里偶尔会闪过起他们原本挣扎逃亡的模样,这会他感到一股如蛆附骨般的寒意。
绯星始终无法在塔里找到属于他的栖息地。
只有宓乐不一样,她与他一样没有家人,自小在生长在塔里,她会嘲笑他、讽刺他、挖苦他,虽然很讨厌,但她与自己一样是鲜活的。
绯星曾经偷偷地将宓乐当做唯一的朋友、知己,觉得她是能够理解自己的。
他后来又发现,宓乐与他是不同的。
她将研究实验的利瓦依当做“母亲”,将下达指令的执政官当做“父亲”,将与她一样相同的实验体一号当做“哥哥”。
她有自己一套自成体系的逻辑,让她在塔之中寻找归属感,只要这个逻辑没有崩盘,她会为此至死效忠于塔。
这让绯星感到寂寞,又觉得羡慕。
他偶尔会想,要是有一天,这座永远不会倒下的塔塌了会怎么样。
可是没有人敢对抗塔,只有在塔的统治下四处逃窜的罪犯,他们也生不起对抗塔的意志,所有人都是一样的。
他十八年的人生里,能够在他的世界里活动、留下痕迹的人很少,所有人总是来去匆匆,做着一般无二的事情。
直到遇见方舟,她会保护他,会与他做朋友,不会因为他缺乏常识露出不耐的表情。
宓乐总是说他蠢,绯星却不这么觉得。
绯星知道方舟救他只是为了点数,想和他做朋友的话只是敷衍,他并不在乎这些到底是不是真心的,他会因此感到开心,这就足够了。
执政官让他接近方舟时,他头一次感受到了什么叫做“期待”。
但方舟很特殊性,绯星很早开始就知道执政官会想尽办法得到她。
他想,世界会成为自己的同伴吗?
绯星期待着,同样害怕着。
他期待塔里有一个与他一样的存在,又害怕方舟成为那些如出一辙失去自我的同伴。
绯星觉得她那么强,只要她归顺于执政官,投靠于塔,中央肯定愿意为她留一个位置的。
在白鲸区的那场战斗中,绯星就知道这是不可能的,或许更早就知道了,方舟有着比那些罪犯们还要尖韧的意志,她永远都不可能投靠塔,想要她进入塔之中,那注定只能是后者。
绯星觉得很无趣,他不想看见那样的光景。
所以他反抗了,他中断了抓走方舟的能力,将她放走,这并非是因为他多在意方舟,更多的是为了满足他自己。
绯星不知道自己反抗的是谁,是塔?是执政官?还是……他自己?
可惜的是他是个胆小鬼,连反抗都做得那么拖泥带水,甚至转而抓走方循江想要在执政官面前为自己留下一线生机。
这当然行不通,不是方循江没有价值,而是他违抗了执政官的命令,背叛了塔。
被摘走眼球的时候绯星想,太好了,他只是会死,死亡是很正常的事情,至少他不会变成自己最讨厌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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