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什么可道歉的。”她语气柔和地解释道, “福利院是一个很好的地方。”
“虽然我小的时候有很多东西都不太记得了。”陆怡晴歪着头, 慢慢地说, “但我没有留下什么深刻的痛苦记忆。”
所以应该是个很好的地方。
……但是小袁老师看起来更愧疚了。
是能半夜起床上厕所想起来这事都能给自己一个大嘴巴子的程度。
陆怡晴倒是很不在意, 她推开客居的门,发现外面的雨下得很大, 不过这里有很多一次性用具, 包括那种透明雨伞。
她和小袁老师一人撑了一把透明伞, 从客居前往公馆。
林氏公馆里灯火通明,虽然外面倾盆大雨, 电闪雷鸣, 但丝毫不影响里面的人的好兴致。
进去后, 迎面走来的是之前在山下见过的风风火火的堂姐。
她手里还拿着对讲机, 看了她们一眼, 最后把目光锁定在了陆怡晴的身上:“你是新的伴娘?”
陆怡晴点了点头:“你好。”
“真是麻烦你了。”堂姐叹了口气,“不知道阿媛突然要临时换伴娘干什么, 伴娘自己说是身体不舒服,可我说要给她请家庭医生,她又死活不要,真是……”
她看起来并不知道伴娘和新郎有纠葛。
陆怡晴说:“没关系的,正好我和钱老师是朋友,帮个小忙而已。”
“辛苦了,今天是新娘的单身夜派对,不过因为换了伴娘,可能需要你先熟悉一下相关的流程,在公馆二楼的右手边第七个房间,新娘在那里做准备。”堂姐说着,随手拿过来两个面具递给她们,“这是假面舞会的面具,斯诺克和保龄球场在地下室,温泉在公馆外面,埋了引路灯带,等你了解完流程后,也可以来玩。”
说着,她顺手将一个红包塞进她的手里。
“辛苦。”
陆怡晴点了点头,接过了面具,一楼有冷餐会和香槟塔,戴着假面的客人正三三两两地穿梭其中,他们都在有说有笑,柔和的音乐像溪水一样潺潺地流淌。
她走上了二楼,循着堂姐给的地址往前走,最后在二楼的走廊尽头停下了。
公馆很大,房间很空,层高也很高,当她来到二楼的时候,一楼的那些音乐声与欢声笑语似乎都在很远很远的地方,似乎是从另一个世界里传过来的那样。
走廊的灯似乎是坏了,陆怡晴摁了两下,没亮。
不过还好踢脚线边埋着隐藏式的灯带,勉强可以看见路。
小袁老师自告奋勇地说要陪她来,避免她一个人的紧张与尴尬。
陆怡晴其实不会有那样的情绪,不过她没有拒绝她的好意。
大多数人都会选择接受他人的陪伴。
她想,有趣。
到了房间后,陆怡晴抬手,敲了敲门。
不多不少,正好三声。
也就是那个时候,门后面传来一阵丁零当啷的响动。
似乎是有人碰倒了什么东西。
紧接着,一个刻意压低了声线的声音响了起来:“谁?”
陆怡晴问:“我是新来的伴娘,可以让我进去一下吗?”
她话音落下,房间里便陷入了沉默。
陆怡晴等了一会儿,没有再等来回音,也没有等来有人开门。
于是她再度抬手敲了敲门。
也就是这个时候,小袁老师小声嘀咕道:“新娘子一个人闷在里面干什么呢,灯也不开的?”
陆怡晴看向她,她努了努嘴,示意陆怡晴看下面的门缝:“喏,你看。”
果然,门缝是黑漆漆的。
时间又过去了一会儿,正当陆怡晴打算敲第三次门的时候,门突然吱呀一声开了,但是开得并不多,只露出来一条小缝。
那道小缝后,果然如小袁老师所说那般,屋子里是一片漆黑。
随着房门的开启,一股浓重的香水味扑面而来。
也许新娘是打碎了香水,原本昂贵的香水现在就像风油精一样刺鼻辣眼。
紧接着,一张惨白的脸从门缝后面探了出来。
她只露出了一只眼睛和小半张脸,脸色惨白,眼睛里面似乎有些血丝,总之看起来状态不怎么好的样子。
不过陆怡晴借着走廊灯带昏暗的光,还是可以从那露出小半张脸看出她就是新娘。
山脚下的婚礼现场布局有新郎新娘的照片。
“……有事吗?”
她的声音被刻意压低了,又轻又低,像被风吹着的蜘蛛丝。
“我是新来的伴娘。”陆怡晴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她,“我想过来了解一下婚礼的流程。”
新娘沉默了一下,最后说:“不用了,我今天身体不舒服。”
“是你们的堂姐要我来的。”陆怡晴礼貌地说,“至少你们婚礼应该会有那种的流程表吧?我至少应该了解一下。”
毕竟拿人钱财,□□。
新娘沉默了一下,说了声稍等。
紧接着,那小半张脸消失在了门后,屋子里传来一阵翻箱倒柜的声音。
很快,她又重新出现在了她们的面前。
还是那小半张脸。
一只手从门后面伸了出来,是一张铜版纸的卡片。
不同于她苍白的脸色,那只手倒是很温暖的,甚至还戴着雪白的蕾丝手套。
陆怡晴不动声色地将指尖划过她的掌心,然后接过了那张卡片。
婚礼流程在上面倒是写得很清楚详细的。
陆怡晴看了一眼她身后黑漆漆的房间,没有化妆师和服装师,也没有那些伴娘团,整间屋子里似乎就只有她孤零零的一个人,和无尽的黑暗,和刺鼻的香水味。
“那我先不打扰了。”陆怡晴说,“如果有需要的话随时可以叫我。”
新娘连话都没说,听到她这么回答后立刻毫不犹豫地关上了门。
等门关上后,小袁老师抱怨:“她也太没礼貌了吧?”
陆怡晴说:“去找一下林家的堂姐吧。”
她们重新下了楼,陆怡晴找到了堂姐,说明了一下情况。
堂姐也有些莫名,但最后还是说:“那看来她是有事情吧,如果可以的话,麻烦你明天再去找她一趟,今天就请好好地享受这个派对吧。”
说着,她继续对对讲机那头的人发号施令。
“网络到底什么时候找人来修?什么,没信号?那就出去打电话啊?”
对讲机那头的人也有些无奈。
“林姐,其实还有个突发状况,雨越下越大,道路那边发生了小型坍塌,咱这出去的路被堵死了,修网的人一时半会进不来,估计得等明天喊人来清理道路后再修了。”
“什么?”堂姐似乎想发火,但她按捺下去了,“怎么这么多突发事故?”
“林姐消消气,消消气。”
堂姐拿着对讲机渐行渐远了,一边走一边嘀咕着可执行的方案。
小袁老师顺手将面具扣在了脸上:“太好了,既然今天晚上没事,那我们可以去玩了,小陆老师泡不泡温泉?”
陆怡晴看了一眼窗外的瓢泼大雨:“下着雨的温泉?”
小袁老师顿时就有些失落:“啊,也对啊,那不然我们下去打台球玩吧?”
陆怡晴顺手从大厅的冷餐桌上拿起一颗甜点吃了,不错,甜度很适合。
“我在这里随便逛逛就行。”她说,“你去吧。”
小袁老师目瞪口呆:“陆老师,你怎么一口就把那点心吃了?这不是要配牛奶红茶的吗,一口吃下去不腻得慌吗?”
陆怡晴又吃了一颗:“但是我很喜欢。”
她歪着头想了想,笑了。
“大约是小时候没吃过太多甜食,所以长大了才想要加倍弥补自己。”
小袁老师:“……”
她现在的表情看起来是能半夜爬起来给自己两个大嘴巴子的程度了。
她到底是没有去玩,和陆怡晴一起挤在一张沙发上看铜版纸上的流程内容。
第一眼她就震惊了:“花车?什么花车?这里还能有花车的?长什么样?”
“不仅有花车,还有缆车。”
从窗户外的这个角度看过去,能隐隐约约地看到远处有缆车的轮廓。
“那是很久之前造的了,据说是老会长为了夫人专门造的,为了更好地观光山中风景,据说雨过天晴的时候,坐在那上面能看到彩虹。”
有笑吟吟的声音自她们背后响起,陆怡晴回过头,发现也是一个戴了面具的男士。
他西装革履,身材挺拔,身上带着薄荷味的须后水的味道,有一缕额发垂了下来,湿漉漉的。
“这样子的吗?真是受教了。”小袁老师点点头,“话说回来,你的头发怎么湿了?”
男子有些无奈:“我刚刚从外面回来,外面的雨太大了,不过有伞,只是被雨打湿了一点头发。作为过来人,给你一个友好的建议,别去外面参观什么温泉。”
小袁老师有些失望:“好吧,那谢谢你的提醒。”
男子有些忍俊不禁:“没必要这么垂头丧气吧?就算不能出去,室内也可以玩吧。毕竟穿得这么漂亮,不然都可惜啊。”
陆怡晴没有搭腔。
倒是小袁老师说:“人生地不熟,不知道去哪里玩啊?”
“那来跳舞吗?”男士问,“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别误会,只是交个朋友。”
小袁老师先是欣然同意,然后又反应过来,看向陆怡晴。
想必她的良心正在折磨她,丢下陆怡晴一个人是很不道德的。
当然陆怡晴同样不理解这种行为,于是她只好开口:“没关系,你去玩吧,我正好留在这里熟悉会流程。”
小袁老师还有些不放心:“你真的可以吗?”
“没关系的。”陆怡晴失笑,“偶尔也给我留点私人空间吧。”
小袁老师这才走了。
等他们的身形被没入人群中,陆怡晴立刻站起身,走向没什么人的偏厅。
她之前问清楚了,在偏厅里有个内线电话,她操作了一下,拨通了警官先生的手机号码。
这里很安静。
她听着听筒里传来的等待音,和门外面传来的熙熙攘攘。
不知道过了多久,警官先生中午接了。
他的声音在座机里听起来有些失真:“你好,请问是哪位?”
“是我。”陆怡晴说。
“晚上好,陆小姐。”警官先生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惊讶,似乎很意外她会给自己打电话,“今天玩得开心吗?”
陆怡晴想了想,弯唇:“还好,挺开心的。”
警官先生想了想,道:“陆小姐,你还记得你的那个画家男朋友吗?”
陆怡晴轻轻地嗯了一声。
“我们今天终于联系到了他远在国外的父母。”警官先生说,“但从他们那里得知,他是被领养的。后来他们有了亲生的孩子后,就很少关注他了。”
怪不得他死的时候,他的父母会表现得那么冷漠,一直都联系不上。
而且在得知画家有了犯罪记录后,干脆拒绝承认领养过这么个孩子。
“是吗?”陆怡晴轻轻地反问了一句。
“是的。”警官先生说,“除此之外,我们还调查到……他以前似乎和陆小姐你待过同一家福利院。”
听到这里,陆怡晴的目光顿了一下:“我不记得我见过他。”
如果她以前真的见过他的话,她绝对会有印象的。
“恩,确实,他只是和你待过同一家福利院,他被领养的时候你还没有来过那家福利院。”警官先生说,“等他稍微大一些的时候,的确又去过那家福利院,但是那个时候陆小姐你也不在那里了。”
等同于是他们的每一次相遇都是错过的。
“不过,这让我更为好奇,既然你们的时间都是错开的,从前也没有见过,那么他盯上你是否只是一个巧合?”
陆怡晴说:“也许。”
她有些不太确定,也许到时候该问问福利院的院长妈妈。
不过她和她的关系不算太好。
啧。
不然还是算了。
警官先生继续说:“还有你曾经跟我提到过的,十四年前的那桩关于‘暴食’的、摄入LSD的、消化道里全都是老鼠的死者,他身边似乎也有这样的一个巧合。”
陆怡晴说:“说说看。”
“那就是,他曾经和米蓝集团的长子是同一所高中的同学,他们曾经共同喜欢过一个女孩,那个女孩刚开始先是和死者结了婚,后来死者因为激素发胖,她就开始申请离婚,并放言要和米蓝集团的长子结婚。”
陆怡晴问:“后来呢?”
“后来这件事情就变得奇怪了起来。”
警官先生说,“我申请翻阅了一遍当年的卷宗,发现死者的周围的亲朋都说过,妻子在死者发胖后经常出言嘲讽辱骂死者,一副巴不得他死掉好改嫁的嘴脸。”
“我们都以为死者死亡的话,最大的嫌疑就是他的妻子。但后来我们才发现,那女人早在死者死亡之前就已经去世了,据说她是去爬山的时候然后不幸身亡。”
“不过她的死亡有一个疑点——”
警官先生有些犹豫。
“那就是没有发现她的遗体——因为山下是一条水流湍急的河流,不排除她的遗体可能会被卡在某个暗处——但那是在十几年前,找了几年找不到遗体后,就匆匆以意外事故身亡结案了。”
“那也就是说,现在还不确定她的死亡了?”陆怡晴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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