嘈杂的动静也吵醒了阮家俊祖孙俩,小男孩迷迷糊糊地坐起身,一手揉搓着眼睛,一手推了推奶奶问道:“奶奶,是不是天亮了啊?”
见奶奶没有回应,他咕哝着:“昨晚哥哥说今天给我带煮面条,也不知道是不是又在骗我?”
周阿爸早已用被子覆盖住那处“地图”,然后接过周爷爷怀里抽抽噎噎的女儿,一边大步走出病房,一边柔声哄着女儿:“阿爸待会儿就带你回家找奶奶。”
周昕茉握起小拳头捶打着周定安的肩膀,气鼓鼓地叫嚷道:“就现在,就现在,不要待会儿。”
“茉茉乖,阿爸给你办下出院,就马上回家。”周定安依然耐心地安抚着女儿,任由女儿用小拳头打他,反正也不痛不痒。
隔壁老奶奶瞧着哭闹不休的周昕茉,心想:这小丫头真是不省事,还是她孙子乖巧。
她撇了撇嘴角:“大半夜的,谁家小孩这样哭,小心把‘那个’给招来,医院里可最多‘那个’了。”
周爷爷一听,忙陪着笑脸软声说道:“大妹子,扰到你们休息了,真是不好意思。”
他边说着,边收拾东西,并顺手把剩下的枇杷递给隔壁老奶奶:“看你家孙子挺喜欢吃枇杷的,这些都拿去吧,不要推辞,我们也不好带走。”
隔壁老奶奶拿过装着枇杷的竹篮,眨眼间那布满皱纹的脸上就扬起笑脸,笑呵呵道:“客气了客气了,既然你们带不走,我就厚着脸皮帮忙收下了。”
周爷爷笑着点点头,就准备往外走,他听到外头的孙女,哭嚎得更凶了。
那厢坐在周阿爸胳膊上的周昕茉,已经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了,她总觉得走廊尽头有一大团可怕的黑影在死死盯着自己,她想告诉阿爸,一张嘴却怎么也说不出话来。
周定安轻轻拍了拍女儿的背,看着女儿哭得如此凄惨可怜,听着女儿绵绵不绝的哭声,真是让他感到头大,比他在地底下挖隧道被石块砸到,还要来得头疼。
“不哭啦茉茉,爷爷抱你。”周爷爷抱过孙女,从口袋里掏出一颗奶糖,剥开后递到孙女嘴边。
“茉茉乖,来咬一口奶糖。”周爷爷照顾孙女的经验还算比较足,知道孩子哭闹时不要直接在孩子嘴巴里塞入糖果,而是要让她用咬的方式吃糖,不然容易整颗糖果吞咽进去。
昕茉的眼泪还在簌簌滚落,她“嘤嘤”了几声后,终于止住了哭声。她伸出小舌头先是舔舐了下甜甜的奶糖,又用贝齿啃咬掉一小块奶糖,鼓着脸颊咀嚼了起来。
见女儿不哭了,周定安瞬时松了一口气,随后他摆动起手臂,跑向了医院的值班室。
夜色浓稠寂静,周定安脚下的皮鞋,落在地面上发出的咯噔咯噔声音,格外得清晰响亮。
昕茉转头望去,阿爸高大的身影渐渐远去,仿佛被那一团暗无边际的黑影给吞噬了。
昕茉冷不防浑身一哆嗦,吓得在周爷爷怀里蹦了一下,然后小脑袋一股脑地要往爷爷衣服下摆里钻进去。
“茉茉,怎么了?”周爷爷手忙脚乱地抱稳孙女。
昕茉已经不是三岁小娃娃了,根本钻不进去爷爷的衣服里,她呜咽了声,退而求其次把脑袋埋在爷爷胸膛上,两只小手也牢牢捆住爷爷的脖子,带着哭腔喃喃自语道:“我要奶奶,我要奶奶……”
周爷爷叹了声,看来孙女对于白天发生的事情还是心有余悸,再加上夜晚睡在令她恐惧的医院里,她内心一直处于惊惶的状态,只想要最亲近的奶奶陪在她身边。
在值班室的周定安火急火燎地办好了出院手续,急匆匆地返回去接了女儿上了车,随即油门一踩,就往家属院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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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深沉,万籁俱寂,周定安紧紧搂抱住女儿走到了周家院子门口。
昕茉此时已经哭哑了小嗓子,除了红肿的眼皮,她圆乎乎的脸上没有一丝血色。
周定安把女儿交接给周爷爷,他则攀上院墙跳了进去,怕秦奶奶误以为他们是鬼祟之人,周定安一边打开院门,一边高声呼唤:“阿娘,我们回来了。”
秦奶奶今晚本就情绪不安,睡得也不踏实,忽然她听到儿子的喊叫,也来不及思考儿子怎么这时候回来,她匆匆趿拉上拖鞋,忙不迭地飞奔了出来。
昕茉一见到奶奶,立即探出半个身子,嘶哑着声音喊道:“奶奶,奶奶,要奶奶抱……”
秦奶奶心里一咯噔,孙女怎么哭得这么严重?这又是遭了什么罪啊?她心慌不已,但还是第一时间抱住急着投入到她怀里的孙女。
许是哭累了,昕茉窝在奶奶怀里,没过一会儿就睡着了。
待她睡得如小猪一样后,秦奶奶才轻手轻脚地给孙女擦拭干净身体,更换了绵软的睡衣。
翌日清晨,吴素馨从娘家赶了回来,昨天是她小弟结婚的大喜日子,没有办什么婚礼,只在家里吃了一顿认亲饭。
这年头,新郎倌连好日子都不用选,在空暇时分,骑个自行车去女方家,把穿着红棉袄的新娘子载回来就可以。
吴素馨今早本身要去上班的,但今天是她两个宝贝儿子回家的日子,她特意请假没去上班。彼时她一到家,也不关心小女儿怎么还没起床准备去上学,她就急如风火地进了厨房,忙东忙西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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才不到8点钟,两个长得同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双胞胎,就出现在周家院子门口。
将近1米8的大小伙子,长得那叫一个相貌俊朗、英姿勃勃啊,即使经过了一夜的舟车劳顿,两人依旧是神彩奕奕。
两人是军校生,都穿着一袭改良式的浅棕绿色军服,虽然是“两面红旗一颗星”的简单版式,但采用了挺括的“的确良”面料,穿在他们身上那叫一个精气神十足。
双胞胎就读的榕州工程兵学院虽属于榕州市,但学校是坐落在风景秀丽的福垚列岛上。两人要回家的话,必须先乘坐大半个小时的渡船,接着徒步40多分钟前往火车站,坐凌晨1点多的班次,到第二天早7点才能抵达榕州市。
回家一趟太过长途跋涉,可也阻挠不了双胞胎兄弟俩回家的激动心情。
“奶奶,爷爷,小茉茉,我们回来啦!”甫一踏入院门,兄弟俩就热情洋溢地呼喊道。
往常小茉茉这时候还没去学校的话,只要她一听见哥哥的叫唤,必定满心欢喜地飞跑出来迎接哥哥。
今天咋这么安静?周廷文和周廷武两人都感到有些奇怪。
这时,吴素馨先走了出来,她眉花眼笑道:“廷文、廷武,你们回来了,阿妈已经煮好了粉扣,你们快趁热吃。这粉扣啊不是在供销社买的,是你们舅婆专门做了一些给你们的。”
吴素馨舅妈做的地瓜粉扣,比店铺里卖的粉扣较之更加筋道爽滑,煮的时候配上墨鱼丝、虾仁干、香菇干、大白菜等,再撒上灵魂调料胡椒粉,简直是好吃到不行。
以往秦奶奶煮地瓜粉扣时,还会不嫌麻烦地剁碎鱼肉做成鱼丸子,再加到煮好的粉扣里,连不怎么爱吃粉扣的小昕茉,都能为了美味的鱼丸,吃上半碗粉扣。
周廷文、周廷武并没有顺着吴素馨的话,直接上桌吃粉扣,两人皆是一脸担忧地问道:“阿妈,爷爷奶奶呢?还有茉茉去上学了吗?”
吴素馨闻言,不由撇了撇嘴巴。周定安知道她回来后,去厨房找她,跟她说了小女儿生病的事情,言语中不乏埋怨她留宿在娘家,不想着早点回来帮忙照顾小女儿。
她看着丈夫阴云密布的脸色,不敢反驳,只能表面露出愧疚的神色,作出一副为小女儿着想的模样:“那我煮粉扣时,顺便给茉茉熬一碗红糖姜茶吧?”
“煮什么姜茶?茉茉又不是受了风寒。”周定安当即瞪了吴素馨一眼,随后他压下怒意,冷冷说道:“阿娘今天也不舒服,正好你也请假在家,三餐都由你准备了。”
“对了,都煮清淡点。”周定安话音刚落,就头也不回地走了,他今天也要和林振扬告假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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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周定安大步离开的背影,吴素馨恨恨地瞪了一眼,今天两个儿子要回来了,这男人也不知道关心关心,只顾着宝贝他那个赔钱货女儿。
此时听到两个儿子问妹妹的情况,吴素馨虽心里不爽快,但装着一副挺在意女儿的模样,语气甚是焦灼地应道:“你们妹妹生病了,这会子还躺在床上呢。唉,你们奶奶照顾了她一晚上,身体也不舒服了呢。”
两兄弟一听,急忙把行李往旁边一扔,就去看望妹妹和奶奶。
此时静谧的屋子里,昕茉圆滚滚的小身子正紧紧贴在架子床的长围子边,她睡得死沉死沉的,连一丝呼吸都不可闻。
秦奶奶恹恹地躺在床外面,许是上了年纪还熬了夜,她有些头昏脑眩,头部的刺痛感让她时不时地哀叹一声。
周爷爷找出了一小瓶龙虎风油精,滴在秦奶奶两边的太阳穴上,然后用大拇指按压着太阳穴,慢慢地进行揉动着,可以稍微缓解下秦奶奶的不适。
廷文、廷武在门口看到,放轻了脚步走了进来,嗓音亦是特意压低:“爷爷奶奶。”
“回来啦。”周爷爷抿嘴笑道,看见两个大孙子回来,他还是很高兴的。
周廷文探着脑袋先是瞄了一眼纹丝不动的妹妹,接着目光转到奶奶身上,眼神中满是担心:“奶奶,是头疼了吗?要不然我们带你去医院看看?”
“不用了,我就是昨晚没怎么睡,待会躺躺就好。”秦奶奶有气无力地说道,她摆了摆手,让周爷爷不用在给她按摩头。
两兄弟无可奈何地点了点头,他们俩都明白奶奶最惧怕去医院了。
如果秦奶奶患了病,都是由周爷爷去找相熟的大夫来家里诊治,假若是一些小症状的话,也是让周爷爷去医院向医生口述病情,然后抓中药回来煎制。
廷文没有再劝导奶奶去医院,而是一脸关切地问到另一个关心的问题:“茉茉是生了什么病?有去过医院了吗?”
“她也没啥事,只是昨天去爬山累到了,让她睡够了就好。”秦奶奶轻描淡写地应道,并没有和孙子多说其它的。
周爷爷站起身,扒拉着两孙子出了屋子:“你们坐了那么久的车,快点吃完早饭去休息吧。”
“好的爷爷,那奶奶有什么事就叫我们噢。”两兄弟异口同声道。
此时的周定安正走在从林家归来的路上,他心里琢磨着刚刚林奶奶跟他说的话,他略踌躇了片刻,还是决定带女儿去林家试试。
昨晚茉茉虽然闭着眼睛像是睡熟了,但每隔半个小时她就会哭闹一回,不断说着胡话:打坏蛋……救命……要奶奶……
两老和他守候在茉茉身边,都被折腾了一晚上没睡,也商量着天亮就去找林奶奶,告知下茉茉的情况,看林奶奶有什么方法治疗茉茉。
第23章 乌梅汤
幸好周定安一大早去了林家, 林奶奶还真提供了一个解决办法。
获悉有“妙方”治疗女儿后,周定安焦灼的心总算略平静下来。彼时他都忘记了今天是儿子从学校回家的日子,当时他出去的时候, 也没在意吴素馨今天请假的缘由。
此刻他刚走进院子,就看到了坐在厅堂里,一个捧着一个大海碗正在吃粉扣的两个儿子。
不过周定安这时也顾不上对儿子们进行嘘寒问暖, 只是向儿子们微微颔首了下,周定安就急匆匆去了女儿房间。
再出现时,周定安怀里抱着依然在睡梦中的小茉茉, 秦奶奶步履蹒跚地跟在后面。
两兄弟都纷纷放下碗筷,神情诧异道:“阿爸, 你带妹妹去哪里?”
“回来在跟你们说。”周定安斜睨了一眼也在翘首等待他回复的吴素馨,仓促地丢下一句话,就和秦奶奶一同离开院子。
三人是去了林家, 到了林家, 他们是从后门走进去,秦奶奶先是唤醒了孙女, 牵着她来到林家天台上的阁楼, 周定安则在客厅里等着, 没有上去。
昕茉睁着空洞而茫然的大眼睛,如同一个木偶一样被奶奶牵引着, 对周围的任何事物都没有感知, 完全没认出这是岑哥哥的家。
位于天台角落的阁楼很是隐蔽和幽静, 此时狭窄的阁楼内,已盘腿坐着一个穿着朴素、气质温婉的老太太, 还有一个年约五十的中年女子,她们正是林奶奶和林家保姆春妈。
中年女子春妈从小是在道观长大, 连姓氏都没有,只有师父给她取的法号——慧义。后来道观因战乱被烧毁,师父也陡然悲惨圆寂了。年仅十二岁的慧义孤身一人无处可归,游荡几个月后,慧义偶然遇到林府管家在和人牙子交谈要买家奴,于是她自报了自己的身世和来历,最终她顺利进入林府,签了卖身契当了林府奴仆。
三十多年的时光飞逝,她从一个小道姑慧义变成了林府丫鬟春喜,再到如今的春妈。
但这么多年的凡世蹉跎,她都没有忘记师父对她的悉心教导,春妈虽不是很擅长道家法术,但勤勉的她依旧在暗地里偷偷修习符箓方术。
这间阁楼因太过狭窄封闭,只有几束日光透过一扇小窗户映射了进来,昏暗的光线显得屋子愈加清幽晦暝。
昕茉一进到这间屋子,就嗅到一股浓郁的檀香气味,她的鼻子瞬间被呛到,昕茉轻轻咳了两声,顿时如梦初醒过来。
秦奶奶拉着昕茉坐到藤席上,她刚坐定,就被眼前的春妈给惊到,只见春妈穿着奇怪的衣服,还有她戴着的帽子也是非常怪异。
昕茉怔怔地盯着坐在自己对面的春妈,隔着氤氲弥漫的檀香轻烟,春妈的面貌是那么的模糊。
她看见春妈右手抵着左手,嘴中念念有词,等春妈不再说话后,那摆放在桌上的木盘子里,最上面的一张黄色纸张突然冒出了火焰。
昕茉吓了一大跳,她瞪圆眼睛紧紧注视着春妈,然后眼睁睁地看着春妈抓起燃烧的黄色纸张,在自己额头上晃了好几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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