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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述的左手抓在一颗凸起的石头上, 右手将绛禾咬在嘴里，将手腕上的绳圈取下来, 对着深渊一松手。
绳圈在空中自由落体, 即将接近地面的时候, 空气扭曲了几下。
看不起的波动起伏将绳圈锁定在空中, 然后化为尘埃，无影无踪。
黎述和深渊互相凝望, 安静得只能听到时不时的鸟鸣。
突然，黎述向旁边一跳, 抓住断崖上的借力点, 浅浅一停留。原本她站立的地方碎石炸裂四溅, 灰尘与石子稀稀落落掉落下去。
她的视野中，触须的模样渐渐清晰。
脚底深崖中, 正流动着看不见的触须，无数只肉瘤在细丝的缝隙中流动，上面一只只紫色的眼睛将眼皮掀得很大，每一只都在转动，但最终都会将视线定格在黎述身上。
巨大的触须组成一条长河，从崖底缓缓流淌着。来攻击黎述的其实是触须中比较调皮的细丝，在眼睛的驱使下，企图将黎述拉入它们的身体。
他们虽然组成了一个整体，但每一根细丝好像都有自己的思想，黎述能从其中读取到数百种贪婪。
果然是熟悉的家伙。
它们在羣都出现过，要吃了林徊。现在又出现在这里，到底是它的移动速度够快……还是它的支配领域够广。
尖锐的细丝沿着壁一路划过去，碎石不断滚落下去。逼近的攻击始终距离黎述一拳之时，与另一只相撞，砸出剧烈的能量波动，从空中软了力道，重新回归本体。
但触须以量取胜，不管有多少细丝失败了，它们又能举起更多的爪牙，向着自己心仪的食物发动进攻。
——
林徊低垂着头，眼前一片雾蒙蒙的，好不容易才聚焦了视线。
又身处了陌生的地方。
他迷茫地环顾四周，辨认出了，这是还尚未解封的北区。
血红的月亮挂在天边，黑团子一样的云把光芒遮掩了大半。
他尝试走了一步，脚下没有脚踏实地的感觉。这才发现，好像他正被挂在一颗冰雕的树枝的分叉上。
这好像是一棵歪脖子树，黎述宽宽的衣带绕过了他手臂以下，绕过背部，在树枝系牢。
林徊弯曲手臂，从衣带里紧缩身体，身体受到重力一坠，最后还借着衣带抓了一下，选好落点后才放手落地。
落在冰面上的时候，他好奇地看着地上的另一个坑，好像前不久，正有人从上面跳下来。
他站起来，赤脚站在冰面上，手拢了一下身上的衣服。
一副被伤害过的样子，连衣服也没有好好穿。林徊想起不久前，他还在卧室里，躺在黎述的床上。
伸手不见五指，只有依稀月光朦胧可见。
上面的距离太远，他根本看不清崖底的情况，只是在伸头的时候较为困惑地扫视一眼。
他把衣带从树梢上解下来，缠在右手小臂上。
黎述不会把他一个人扔在这里不管的，想必没一会儿就会出现。
他这么想着，转身就先看到一双军靴撞进视线里。
黎述好像与什么怪物才刚打了一架，现在全身都是没有收敛的战意。
她走过来：“什么时候醒的？真是时候。”
林徊回复：“刚下来不久，你去哪儿了。”
黎述走过来：“发现了一些奇怪的东西。”
“奇怪的东西？”林徊道，“在哪里。”
“跟我来。”
黎述在前面带路，夜色太深，两人只间隔三四米，但从林徊的视角里，黎述的背影都是模糊的。
头顶的红月是唯一的光源，她脚下拖着长长的影子，看不真切，有点像扭曲的屏幕，是不是会在影子里闪出黑白雪花点。
林徊摸了摸大腿外侧，连贴身的绛禾不见了。
连身上的衣服都没穿好，更别提带什么武器。
前方的黎述察觉到林徊的迟疑，停下来问道：“怎么不走了，快点。”
林徊赤足站在冰层上，寒气顺着地面钻进皮肉里，浑身一阵瑟缩。
“我累了。”
黎述没有说话，过了半晌，抬脚往林徊这里走。他们不过相距几米，黎述再有一步就走到林徊的面前。
突然一掌利落的风从黎述的下方传上来。林徊的精神领域瞬间扩散，狂乱的风刃和诡异的黑雾撞在一起，在领域对撞之下，他们不过三招。林徊用那根黑色的衣带锁住对方的脖子，脚踩在后背上，用力一扯。
“你是谁。”
那人脸上熟悉的脸渐渐褪去，慢慢变得透明。衣带还保留着套着东西的样子，但身下的敌人已经看不见模样了。
林徊用力一扯，触感还是实实在在的。不过他脑中警钟一响，丢弃手里的东西，领域缩至自身的大小，旋转的风刃在他的身边架起强大的防御之墙。
看不见的东西流淌在他脚下，林徊操控风刃绞杀，自己不远处的冰封丛林中钻了进去。当初的触须怪物也是先发制人先控制住他的肢体才能将他拖走，此时他先一步筑起高墙，怪物便没有机会下手。
那东西不怕死，到最后已经能踩到他掉落在地上的断肢撒的遍地都是，也还是在他身边不肯离去。
又击退一轮进攻，林徊后退一步，踩在了一条断线之上。那东西竟然像有痛觉般抽搐了一下。
林徊随手向下甩出一截风刃，先往来处的方向撤退。
在他看不见的情况下，怪物的断肢已经铺满了整个地面。其实是有生命力的，环绕在林徊周围，等他松懈的时候，脚下以为是尸体的东西就会一拥而上，将他裹成一个茧。
好在他战斗经验丰富，凭借细丝的一次抽搐，避开了这次危机。
他向来时的高处避开，左手抚摸右肩，向黎述发送信息。
刚从空中落地，那棵歪杈的树下，刚好是黎述的背影。
她转过头，似有些惊讶：“林徊，你去哪儿了。”
后方的追兵已至，林徊在手撑在地上，因惯性前进了半米。靠近黎述的时候，一记转身侧踢，将她胸膛踢出一个大洞。
她发出一声怪异的惨叫，吱吱吱的摩擦声，又在他眼前消失。
林徊冷着眼睛，半弓身体，左手双指随时操控风刃。他没带枪，领域的最大作用发挥不出来，不过能在他无法看到敌人的时候，保护好自己。
虚空的怪物穷追不舍，林徊又听见了熟悉的声音，黎述站在他不远处喊他的名字。
“林徊，快过来！”
林徊面无表情甩过去一道风刃。
虚假的身影重归混沌。
力量已过千百米，将附近的丛林连根斩断，冰碴子像冰刀似的往下掉。
在诡异之物侵占附近的地盘时，被附加了精神力的冰碴子大范围地扎在地上。林徊看不见到底刺进去了多少，但空气中逐渐有了奇怪的异味。
他的头顶是精神力的屏障，站在白色的刀雨中，听完这一阵肃杀之声。
“林徊！”
黎述的声音又出现了，她好像受了伤，在裂缝边缘的石头后面躺着，露出一截长腿。
林徊走过去。
黎述嘴角还流着血，靠坐在石头上恢复体力。
她把手抬起来：“拉我一下，我们回去了。”
林徊静静的看她一眼，蹲下来，将她的手握住。
然后反手肘击抵住黎述的心脏，风刃直接割破她的喉咙，再次消失不见。
突然。
有人按住林徊的肩膀，林徊在石头冰层的反光里看到了黎述的脸，翻身扫过她的腿，手里已经攥着一块冰刀刺向黎述的眼睛。
她后退一步，侧头避开了尖锐的冰尖。来自高阶精神力者的风刃随之而至，黎述把林徊的手反扭在身后，把人拽走闪开那几道十分危险的攻击。
黎述把他压在地上，脸紧紧贴着地面，右手向后扭控制在他身后。
她按住林徊，精神力精确地将触须里的紫色眼睛割掉，剩下的怪物偃旗息鼓，从地面上退下，撤回深渊。
这些不长眼的东西，也就只能在看不见它们的人面前耀武扬威了。
“你中幻术了吗。”黎述摸摸他的头，“说话。”
林徊的手挣了一下：“黎述，你先放开我。”
他本来就衣不蔽体，经过几下一拉扯，更是没几块布料在身上了。
“你还打人吗。”
“不打了。”
黎述松开手，解开身上的大衣，朝他的脸上盖过去。
林徊一边套袖子，一边解释：“我不是故意要打你的，刚刚那些东西会变成你的样子来骗我。”
黎述只单穿了一件短袖，也不见冷。
“你被骗了没有。”
他看上去没受什么伤，但是林徊总在吃亏，不免让人多问一句。
“没有。”林徊把刚刚的事情简短的说了一下，他不管是不是黎述，都先打一架，“打得过的都不是。”
那些东西虽然麻烦，但实力不是特别强，真正的黎述就不会被杀死。
黎述猛拍了一下他的脑袋：“……我命还挺硬的。”
第76章
林徊踉跄一步, 无辜地看着她。
“你怎么过来的，还记得吗。”
林徊一颗一颗扣子系好：“不是你把我带过来的吗。”
他并没有从家里走出来的记忆，黎述没在说什么，只是擦拭干净绛禾上的脏东西, 重新还给他。
“你觉不觉得这些触须很眼熟。”
说实话, 林徊根本看不见什么触须，只有怪物受击时一闪而过的虚影, 但能量非常熟悉。
“我下去看看。”
林徊表情严肃, 抓着崖壁就要跳。
黎述把他拦下来了：“我刚刚去过了。”
“这些东西五公里之外都没有本体, 不排除是羣都那边的怪物。”
林徊用眼神上下检查了一下黎述的身体，只有脸颊上，有一个细小的划痕：“我们现在要做什么。”
“你等我一下。”黎述把他大衣帽子翻上来戴好，“在这里等我，别乱走。”
“好。”林徊看着黎述沿着裂缝, 向看不见的黑暗中走过去。
大概过了十五分钟，黎述拎着一个袋子回来。
最近的一个商店有五公里, 但对精神力者来说很快可以一个来回。
她把袋子递给林徊：“鞋子是新的。”
她刚刚砸碎了冰, 从货架上拿下来的。除了这个, 还有一些吃的。
林徊昨天晚上回来的时候连晚饭都没吃, 又折腾了很久，刚刚还经历了一场战斗, 急需要补充能量。
等林徊穿好鞋子，黎述把他带回家。
前面的裂缝再查也没有意义了, 等明天探索队确定好行程后再安排吧。
一夜过去。
最先来通知黎述的, 并不是纪教授的人, 而是一脸慌慌张张的小孟。
他连滚带爬的，甚至前进的时候还用了精神力。手慌乱地拍打在门上, 焦急的声音透着房门传进来。
“黎姐，快快快，小李跟别人打起来了！”
听见小李的名字，林徊的眼睛先一步比黎述睁开。
毕竟是多年的小队员，林徊在某些程度上还是挺照顾的。
他们一边出发边走边说。
“怎么回事。”黎述穿好鞋子，出发前还顺了一块面包。
孟延西也搞不明白：“我真不明白，就是最近的那个末日猜想，你们听说过吗。”
林徊重复了一遍：“末日猜想？”
现在资源极度稀缺，北区巨怪的事情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泄露了，现在人们继废土降临之后，第二次觉得世界走到了尽头。
“昨天夜里北区裂开了的事情都知道了吧。”孟延西步伐匆匆，“现在好多人开始乱猜，说新一轮的灾难要降临了。”
“这和李敬尧有什么关系？”
“本来也没什么关系。”快到打架的地点了，孟延西先把他们拦住，说清楚再说，“有这么个说法，说旧人类都是北区那个巨怪放出来祸害人的。”
这不是在有意分裂旧人类和废土人吗。
散发这个言论的人，到底是怎么想的。
“……还是和李敬尧没什么关系啊。”
“昨天夜里，有几个旧人类莫名其妙从那个裂缝里跳下去了。”
“有人说，他们是应了那个猜想，那群人是被召唤回去了，说是祸种。”
“然后……”
孟延西悄悄看了一眼林徊。
黎述懒散的情绪一收：“然后怎么了。”
“然后有人说，昨天看夜里看见林哥，像那些人一样，梦游一样往北区去了。”
“他们说林哥也是巨怪派来的……”
孟延西小声说：“我们先去劝架吧，我怕小李把他们打死了。”
黎述道：“走吧。”
前面就是打架的地方了，林徊没跟上来。
黎述退回去，问：“怎么了。”
林徊的脸上还带着茫然的神色，手局部地背在身后：“你去吧，我不过去了。”
黎述歪着头看他：“跟我一起走。”
“不，我还有事。”林徊抗拒地后退一步，“你把小李带回来看看受伤了没有，我去找徐医生拿点药。”
黎述伸手去碰林徊的手，被他轻轻地避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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