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酒气有些灼热,热得黎修耳朵发麻,他条件反射般地想要迅速逃离,却忘了自己上半身还在车里,慌忙间脑袋狠狠磕在了车顶上,即便是他带着顶毛线帽子也还是钝钝的疼,让他倒吸了一口凉气。
关棠的眼皮都几乎抬不起来了,手却顺着声音的方向伸过去,摸索着触碰到了他的头,下意识地轻轻揉了几下,声音轻得几不可闻:“不疼……”
是一种哄小孩子的语气。
黎修原本想往后躲开,可身体偏偏像是被钉在了原地。
他僵硬着身体,但眼中的冷沉死寂逐渐化开,像是晨光熹微,将黑夜撕开了裂口。
深吸了一口气后他将她的手从头上抓下来安置好,退了出去关上车门,又绕到驾驶位那边上了车。
这边距关棠家大约半个小时车程,车一上路关棠就睡了过去,黎修目视着前方,眼中映着黑沉沉的夜色,神色难明。
黎修将车开进地下车库,拉开关棠那边的车门,轻轻拍了下她的肩膀:“小关总。”
“小关总?”他又喊了一声,终于见她茫茫然睁开了眼,才又说,“到家了。”
“哦。”
关棠点了点头,胡乱摸索着去解安全带,但似乎不得其法。
黎修俯身钻进车里,一只手将她胡乱倒腾的手拿开,另一手迅速解开安全带,随后扶着她下车,还贴心地用手护住了她的头顶,避免她被车顶边沿磕碰到。
关棠像是没了骨头一样,一路靠黎修搀扶行走,电梯到了17楼,黎修把人扶出来,从身后抓着她的两边肩膀,像摆弄玩偶娃娃一样把她怼在门锁摄像头前进行面容解锁。
“别晃我,头晕。”关棠脑袋不受控制地乱晃,导致解锁一直失败。
她本就轻轻柔柔的嗓音这会儿更柔软了几分,像是咿咿呀呀的梦中呓语。
“别动!站好!”黎修语气冷冽严肃,像是军训时候严厉不讲人情的教官。
他有点儿怀疑她是在故意捉弄人。
可他低头看她,却发现这人根本就是醉得找不着北了,整个人迷迷瞪瞪的,好像只要自己一松手,她就会立马原地躺倒似的。
他脸上冷硬的表情有了片刻松动,一抹无奈划过眼底,松开她的肩膀,让她轻轻靠在自己胸膛上,两只手把住她乱晃的脑袋,将她在人脸识别范围内固定了片刻,终于门锁“嘀”一声开了。
关棠晃晃悠悠被他带进屋丢在沙发上,只听他冷着嗓音像是例行公事一般询问:“要吃药吗?还是喝水?”
关棠摇了摇头,翻了个身,从茶几上摸到黎修刚丢上去的车钥匙又塞回了他手里:“你……开我车回去。”
大半夜的,她家这个地方不好叫车。
黎修捏着钥匙站在沙发前垂眸盯了她半晌,一言未发。
大概十分钟后,他觉得关棠似乎是彻底睡着了才转身离开。
然而就在家门合上的那一刻,躺在沙发上的关棠忽然睁开眼。
那双也在黑暗中显得格外明亮,眼尾略微上翘,笑意分明。
第37章
偌大的客厅里没有开灯, 关棠掀开搭在身上的毛毯缓缓坐起身,借着从落地窗渗进来的泠泠月光,隐约能看见眼前茶几上有一杯黎修离开之前给她接的水。
关棠垂下眼, 伸出手去,指尖轻轻触碰了一下那只玻璃水杯,还是温热的, 是刚好可以入嘴的温度。
她执起玻璃杯起身,没有开灯,就在黑夜里款步踱至窗前向楼下望去, 仿佛能看见黎修的归程。
然而楼下除去夹着几颗松柏的灌木绿化带以外,就只剩下一盏泛着苍冷白光的路灯, 幽暗清冷的光亮让夜色变得虚幻,就像关棠此时的眸光。
她抿了一口杯中的温水,食指无意识地在杯沿轻叩了几下。
刚才的一番试探过后她终于能稍稍安心一些了, 黎修没有趁她病要她命, 她甚至没有从对方身上感受到任何带有威胁意味的念头,虽然在她“醉酒”状态下, 他表现得不像平日里那般温顺无害, 但当前的他对她应该没有坏心。
无论他身上发生了什么事, 至少现在她的生命安全还是有保障的。
·
都十二点了黎修还没回家,室友高昕晨特意发了个消息过去问需不需要给他留门。
在路口等红灯的时候黎修回了一句:【马上回。】
高昕晨拿着手机去了阳台, 满脸阴沉地往下张望, 嘴角都不受控制地向下撇着。
经纪人说小关总在给黎修争取明年新综艺《表演练习生》的名额, 再加上之前《千山遥》的角色,相当于直接给黎修送了两个好资源!
而自己汲汲营营这么久, 角色都是连轴跑着去各种剧组试镜得来的,只要有点儿机会他都不会放过, 盼着有朝一日能一飞冲天。
凭什么黎修就能抱着别人的大腿领资源不劳而获?!
他越想心里就越不平衡,撑在流理台边沿的手捏得死紧,手背暴起条条青筋。
他倒是要看看黎修这家伙又出去服务哪个金主了!
他正阴暗地想着咒骂着,楼下突然多了几分光亮,有车开进小区了。
借着车灯,高昕晨看出来了,开进小区的正是小关总平常用来代步的那辆黑色卡宴。鬼使神差下,他将窗户拉开了一条小缝,将手机摄像头卡在那条小缝里,按下了录像键。
黎修没有直接下车,而是打开车内灯,靠在座椅靠背上缓缓合了眼,回想起今日种种。
看酒品知人品,现在的关棠在醉酒状态下都没对他做什么过分的事,看来她是真的对他没什么恶念。虽然他还没有完全了解对方,但至少不必时时小心提防。
大概五分钟后,黎修将车子熄了火,下车锁车时大灯闪的那一下恰好能让人看清他的脸。
楼上的高昕晨将方才录制下来的视频保存,脸色却更难看了。
他本以为是小关总送黎修回来的,却没想到黎修竟然是自己开着小关总的车回来的。
现在潜规则一个小艺人,需要做到这种地步吗?连座驾都随便借给别人开?
还是说这两人的关系已经到了送豪车的地步了?
·
黎修一进门,高昕晨正端着杯水往卧室走,似乎是听见门响才回了下头:“工作到这么晚啊?怎么回来的?”
“坐车。”
开车也是坐在车里回来的,黎修觉得这说法儿没有问题。
高昕晨心中嗤笑,鼻子装模作样吸了几下,皱了皱眉:“喝酒去了?这大的酒味儿……”
因为之前的事黎修对高昕晨有了些怀疑,便没打算跟他多说,只是轻轻回应了一句“没有”,之后便回屋了。
他一句谎都没说,酒确实不是他喝的,都是从关棠那个醉鬼身上沾来的。
高昕晨拧眉盯着眼前已经被锁死的房门,脸色更难看了几分,回到房间后他才从家居服口袋里摸出手机,在打开的录音软件上按下了暂停键。
只不过他有些想不通,他认识黎修的时候黎修还是个挺天真的人,心里边儿没什么弯弯绕绕,遇见什么事都会跟他聊,两人关系也一直不错。
但现在好像有点不一样了。
高昕晨反复思考着,总觉得自己做事还挺小心的,比如上次在黎修工作时候用黎骞的电话打给他,这件事他真有疑虑的话也完全可以解释成是意外,没想到那个时间他还在工作。
总不能就因为这么一件小事,他们之前建立起来的友情就直接破裂了吧?
·
第二天早上黎修睁眼打开手机,就收到了关棠发来的消息:【昨天喝多了……没做什么奇怪的事吧?】
【做了。】黎修回复过去。
紧接着关棠就打了电话过来,接起后听筒里传来她带着懊恼的声音:“那个……我做什么了?”
黎修从床上做起,靠在床头上,眼眸垂着睫毛轻颤,似乎是回想起前一晚的情形忍不住唇角微弯:“不是对我做的。”
“啊?”
“你拉着唐制片打赌,偏要她写道歉信给我。”黎修声音也难掩笑意,想到唐宁那副好似见了鬼的表情就觉得今日的阳光好像更明媚了几分。
“你说这个啊。”关棠那边却明显松了口气,声音带着几分得意,“这事儿我记得呢,那会儿还没断片儿。”
似乎是配上她略显得意的语气,黎修觉得这事儿越发好笑了,但他很快又克制住自己,转了话题询问:“你今天有什么行程吗?车还在我这儿,需要的话我可以……”
“车在你那儿?”关棠似乎有些意外,随后黎修就听见了一阵翻找东西的声音,半晌才又听见关棠的声音,“没事,你爷爷那边快手术了,最近可能需要经常往医院跑,有车要方便一些,我开别的车也行。”
关棠唇角弯起,觉得自己这段儿戏加得挺真,应该没有露出端倪被黎修发现她是装醉。
果然黎修没有任何质疑,只是淡淡回应:“嗯。”
“医院那边还需要钱的话……你直接跟我讲。”关棠声音温和,想了想又说,“《千山遥》那边的尾款应该也要到了,扣税之后直接打你账上。”
·
之后几天关棠事情不多,除了每日例行去公司绕一圈,其他时间都躺在家里翻剧本,偶尔去中心医院探望一下还躺在床上动弹不得的宋彦齐,或者去剧组探一下张舒羽的班。
十二月二十日这天,黎骞被推进了手术室。
黎修比黎骞还要紧张,坐在手术室前的椅子上全身都在发冷。
关棠赶到的时候他后脑勺抵着身后冰凉的瓷砖墙壁,紧皱着眉,合着眼,浓密漂亮的睫毛垂下来,和他眼下的青黑融为一体,原本丰润的嘴唇泛白干裂,紧绷得微微发颤。
关棠转身折回医院入口处的自动贩卖机前,买了瓶热蜂蜜水,又回到手术室前,用温热的玻璃瓶轻轻贴了下他的脸颊,垂眸看他:“会没事的。”
发凉的脸颊突然被贴上温热的东西,黎修缓缓睁开眼,竟觉得有那么几分惬意。
他伸手将那瓶蜂蜜水接过来,艰难地扯了扯唇角:“嗯。”
昨天他陪在病房,紧张得一夜没睡,直到看着爷爷被推进手术室,心中的焦虑紧张再一次攀上了顶峰。
关棠在他旁边的空座椅上坐下,听见他含糊不清地喃喃:“头疼。”
“没睡好吧?”关棠侧过头去看他。
要是搁平常他不洗头出门都是要戴帽子的,宁愿时刻盯着帽子也不愿意让别人看到他邋遢狼狈。
今天他却顶着一头乱发,下巴上还有一层淡淡地青色胡茬,整个人都显得十分疲惫。
“嗯。”他仰着头,用后脑轻轻撞了几下身后的墙,似乎这样能缓解他的头痛。
时不时神经痛这事儿对于曾经的他来说已经是老毛病了。
前一世他谨小慎微步步为营,走一步不得不算三步,动不动就焦虑发作,整夜整夜的失眠,一开始还只是失眠,后来他开始因为休息不好而出现了头疼病症,只要休息不够,第二天脑袋里的神经就会突突跳着疼。
只是他没想到这个毛病竟然会跟着自己回到了这七年前。
在他后脑又要撞上墙壁的时候,关棠伸出一只手去垫在了他的脑袋和墙壁之间,他的后脑勺直接撞在了她温热柔软的掌心上。
力度不大,关棠没感觉到疼痛,只是托着他的后脑将他往自己这边搂了一下,让他枕在了自己肩膀上:“等会儿把墙撞坏了还得赔。”
黎修抿着唇,忍着疼痛抬眼看她,却没什么力气说话。
“睡不着就闭着眼休息一会儿,爷爷出来了我喊你。”
关棠将棉服上的大帽子给他戴上,让他看起来像是个蓬松的棉花娃娃,她的手轻轻落在帽子上,有节奏的轻拍安抚着。
黎修抱着那瓶温热的蜂蜜水,神经依然紧绷,但不知道为什么竟然真的就这样在她的安抚下睡着了。
她手上的动作停了,缓缓垂下撑着座椅,偏过头往手术室那边看,下巴恰好蹭到肩膀上的那一大坨“棉花”。
她弯唇笑了一下,心里也默默祈祷着黎骞的手术能一切顺利。
从原书中的内容来看,黎骞就是能牵住黎修的那根绳索,也是黎骞的死造成了黎修的彻底黑化。
现在她怀疑黎修是从几年后黑化回来的,那么他的首要目标一定是救黎骞的命。
所以她担心万一黎骞出了意外,他会直接发疯杀红了眼,迁怒到她这个惨惨地背锅侠。
虽然只是睡了一个来小时,但黎修觉得这一觉似乎格外安稳,安抚了他脑袋里跳动抽痛的神经。
“醒了就起来吧。”关棠肩膀艰难地动了几下,脖子僵硬地转过去看他,眼神呆滞得跟一条死鱼没什么区别,“人看着瘦,头倒是挺沉,也是真不不跟我客气啊。”
好家伙她这半拉肩膀麻得跟直接消失了一样,都没知觉了。
黎修:“……”
还没清醒呢就被嫌弃了。
第38章 (捉虫)
女人偏着头, 揉捏着因为长时间保持不动而酸麻的肩颈,松松垮垮扎在脑后的头发歪到一侧,有一缕被遗落在发圈之外没被扎起的发丝自鬓角越过因为偏着头而线条越发分明的下颌, 顺着修长的脖颈一直延伸至胸前,在黑发的映衬下显得她皮肤更加白皙。
她垂着眼,睫毛轻颤, 嘴角撇着向两侧无奈地拉长。
黎修觉得自己多出来的那么些年的记忆仿佛都是假的,以前他从没觉得关棠这副皮相如此顺眼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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